第11章 燃灯许愿
沈言鹤和俞子烨并排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中间恨不得隔着两尺远。一会儿便来到了集市上,人也多了起来。
熟悉的集市上到处都挂满了燃灯,热闹非凡。乐声正盛,酒香四溢。
在城门口处的广场上,一盏巨大的佛灯燃烧着,像是篝火一般。
少女们身着各式彩裙围着火正起舞。少年们吹着兽角,击打着兽皮鼓。
而在火堆不远处的山坡上,人们大多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当中燃放着许愿的灯。
这些燃灯只是简单地裱纹,并不似五洲其余地界的彩灯那般精致。
看着两两成双的路人,俞子烨有些明白连双双为何非要沈言鹤陪着自己来了,这难道就是炎吾的七夕?
古书上记载,很久之前,女子还不能自由出街的时候,只有燃灯节时可以走出家门,于是燃灯祭佛的日子反而成了年轻男女互诉衷肠的节日。
集市上人声沸腾,甚是拥挤,俞子烨只得和沈言鹤靠在一起慢慢地前行,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就扫过自己的额前。
她心里有些乱,转头看看他,见沈言鹤眉头微蹙,是不大自在,可也没说什么,遇到疾行的人,还会伸出手臂悄然护着她的方向。
这时一旁卖灯的和蔼婆婆见他二人不是本地人,便用简单的五洲语搭话道:
“二位燃灯一盏,许个愿,留个纪念吧?”
俞子烨凑过去饶有兴致地看着摊子上的燃灯,虽然素简,但花纹镂空,图腾样式各不相同,倒也漂亮。
沈言鹤掏出些银钱:“婆婆,来一盏吧。”
俞子烨有些惊讶的看向他,这冷脸公子竟会主动给自己买灯??
“人太多,买了去山上。”沈言鹤接过找来的银钱,指指不远处空旷的山坡。
婆婆温和地笑了,倒也善解人意:
“看你二人郎才女貌,心意相通,一盏燃灯便可保长长久久!”
“我们不是……”
还没等她说完,突然瞥到沈言鹤已经走远了,赶紧拿起灯追了上去。
二人来到山坡上较为寂静的一处,从山坡上的小火堆取了火,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沈言鹤买了些为燃灯节特制的酒,坐在一旁看着俞子烨点灯。
她轻轻扶着燃灯,待它鼓起来,便放手让它静静燃烧。
沈言鹤坐在一旁,双眸中是火光的倒影。
他这双眼如两潭深泉,难见其波澜起伏,甚至很少见它涌动。虽然偶尔也会变得生动。但更多时候,也就是那样深不见底罢了。
“那日在极南仙境见你身法了得,却是凡体,你可是经历了什么?”
俞子烨问着,本觉得并不一定能得到答案,谁知沈言鹤竟愿意多说两句:
“八百年前,我被流放到扶桑花海,失去了那之前的记忆。”
“然后呢?”俞子烨仰着脸问他,像是听故事一般。
沈言鹤目光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那时我便没了元神,差点在扶桑花海丢了性命。”
俞子烨没有回话,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她当然记得,八百年前,五洲命盘倾覆,人间炼狱。抬头看,便是黑曜石般的太阳,和像是被鲜血染红的天空。
她也是那时被俞老三救起,从那时起便有了家。
但这一刻她似乎体会到了沈言鹤这八百年的悲凉。
记得自己生而为人,却不知父母是何人;记得自己身法了得,却不记得师从何人;不知元神去向,也不知自己为何是个凡体……
俞子烨虽也没了八百岁前的记忆,但这些年间,每每当她迷茫的时候,都有爹在。
也许爹总是话说一半,也许隐瞒了什么,但总有个人在那,让她可以倚靠。
而沈言鹤却只剩下这八百年在极南之地,孤身一人的记忆。
他也许只是不知道,该用何种真实的自己去面对他人吧。
俞子烨出声打破沉寂:
“其实我也是我爹八百年前捡来的,他在那之前的经历我也一概不知,所以兴许他和你真的是旧识。”
沈言鹤看着火光,神色淡泊:
“俞叔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有关于我过去的事情,也许也有你的过去,只是还未到告知你我的时机。”
俞子烨惊讶的看着沈言鹤:“你既已察觉,还如此淡定,怎么不去问他?”
毕竟他为了桑葚酒那一丝找寻过去的线索,也可以那么执着,这次明确了俞老三知道自己的过往,却怎么如此冷静。
沈言鹤倒是不动声色:“也许是时机未到,随缘去吧。”
俞子烨没说话,真不知道什么事情才能激起这人一丝波澜。
沈言鹤见俞子烨陷入了沉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刚在酒铺买酒时,他见一旁的姑娘家都在买这果子,只是想着味道应该不错。
然而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鬼使神差的交了银两。
接过油纸包,轻轻的打开,三个圆糯的粉红色团子挤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葡萄美酒味道。
俞子烨眼睛都亮了:“好可爱,你也吃?”
沈言鹤摇摇头,饮了口酒:“不了,太甜,受不了。”
甜糯的果香在嘴里化开,望着燃灯的火光,俞子烨突然心里有些触动。
沈言鹤看似冷若冰霜,对很多事并不在乎,但其实是个体贴的人吧。
对被打的央籍出手相救的仗义;在幻境里,打不过就承认的那份诚实;给嗜甜的她买果子的那份细心……
这些都是最真实的他啊。他也许只是用冷漠的外表来伪装自己的迷茫吧。
俞子烨擦了擦嘴,懒洋洋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说道:
“沈言鹤,虽然你失去了记忆,但你还是你。你会去做的事情,你曾认可的东西,都不会有所改变。你找不到的只是八百年前的记忆,却没有失去真正的你自己啊。”
沈渔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俞子烨的话像是拂过了他心里无人触及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悄悄地融化了些许。
侧过脸看着女子,她正咬着酒浸果子,嘴边沾着些砂糖粉。
沈言鹤心中感叹,说这话的竟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女仙。
不曾了解自己最亲近的家人的过往,也不清楚即将踏上的前路是什么。可她却能如此执着和坚定。
反而是自己不够果敢了。
沈言鹤看着一旁的女子,小脸上沾着些糖粉,叹了口气道:“吃到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