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桥故事
01
其实距离果园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座小桥，这座小桥修的时候是在1998年。那一年，村子里的果园很红火，家家户户看着园子的果树，傻乎乎的笑着，似乎今年是个大丰收是不错的了。
晚饭后，父亲常常带着我来到这儿，这儿也是一个聚集地。几位老爷爷早早的就坐在桥边，抽着旱烟，还有几位叔叔也蹲在那儿悠闲的等着。父亲和我坐在一旁，这儿是晚上最开心的时光。
那时还没有电视，也没有电，村子里的光景果真是不好，手电筒舍不得用，一个手电筒需要三节电池，一节电池也很贵，平日里大伙都很少用的。
老爷爷里有一位老爷爷很能说，听父亲说，人家原来是当兵的。那一刻自己对当兵这个事业真的很是激动，若是以后自己长大了，有机会的话自己也要当兵，老爷爷的故事很多，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在慢慢的说，慢慢的讲，我们蹲在地上，累了也不觉得累，睁着眼睛傻傻的听，傻傻的听，有时也会噗嗤一笑，有时也会很无奈。
父亲有时会递过去一根烟，老爷爷接过来，叔叔们会抢过来点火，生怕照顾不周，老爷爷的故事不再讲下去。
给我印象很深的是这样一个故事，老爷爷说当兵是在一座山里，那时需要扩建军营，老爷爷根据领导安排也来到了工地上，材料很多，人很多。他被安排当了瓦工，其实瓦工的活是很重的，只要是木工和钢筋工完成了以后，大部分都是瓦工的事情了。
老爷爷笑着说：“当时有一个班长真好，自己身单力薄，班长总是帮着自己，只要是重的活，他不让我干，我也觉得不好意思，若是这样的话多不好，若是这样的话人家会说自己的，我就闹着要去做，可是还是被班长拉了下来。”
那一刻，自己心里不知怎么，有点难过，一个孩子，刚刚来到军营里，除了正常的训练以外，跟着班长就不停的建设自己的军营，多么好的事情，可是班长害怕自己身体吃不消，还是常常的照顾自己。有时吃饭的时候，班长还是把他的饭菜分过来一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记得封顶的时候，班长高兴的买了糖果，笑呵呵的说：“兄弟们，咱们辛苦了，以后这儿就是我们的新家，当然了，以后我们也可以骄傲的说，这儿是我们一手盖起来的，是的，我们过去不懂建筑，我们过去还是个孩子，可是如今，我们共同努力，终于把房子盖好了，当然了，我们也懂了不少的施工技术，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当兵的意义，今天封顶，大伙都过来分享一下这种喜悦，来来来，吃糖。”
老爷爷说到这儿，他抹了一下眼角，接着说：“其实我是没有过去的，而是站在远处安静的站着，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知道班长的心情是开心的，我知道自己也是，这些天，风里来，雨里去，真的不容易，有时生活是这样，而让我感动的是能够遇到这么好的班长，他总是偷偷的照顾自己，让我感受深深的战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提到军营生活，总会想到他，他就是一位老哥，一位老哥那样的照顾自己，我多想去找到他，陪着他一起说说话，可是他比我们离开的早，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真想他。”
02
坐在桥边，能够感受老爷爷和班长的情谊浓浓，老爷爷也经常和我们说说其他的故事，那时的自己，很是感动，只要是晚饭以后，自己总是喜欢闹着父亲赶紧去桥边，桥边的老爷爷们总是早早的坐在那儿，仿佛知道我们要来，他们总是默默的等着。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心里的故事慢慢的总会说出来，其实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当年自己一段一段的往事如烟，也没有多少伟大，也没有多么的幸福，但是能够留在这儿的，都是故事。
故事里的人，总能让自己感受到深深的情谊，我想这是最好的礼物，我想这是最美的情谊。回来的路上，父亲常常和我说：“东子，你看看老爷爷的故事多好啊，你以后也要好好的努力，要好好的奋斗，不能大意，不能说其他什么，只要是奋斗了，然后好好的读书，故事总会开始的，故事不要太过伤心，故事应该开心，老爷爷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你看他的故事多好，多让人学习啊。”
自己点着头，不知不觉，月光不知什么时候洒在地上，窄窄的小路两旁，都是篱笆做的围墙，果树有的枝条也都开始伸出墙外，父亲慢慢的扶着，我跳着走了过去。
有时，三姐也会过来，她来的时候总会拉着叶子。嗯，晚饭后，她们来到这儿也会和我一起去听老爷爷的故事，那时的我们真的很傻，没有电，也没有书，家里条件不好，上学都差点成了问题，不要说什么买书看书了。我们能够做的就是老爷爷的故事很多，有空就走过来，傻傻的听上一会儿。
叶子常常问我：“哥，你说老爷爷的故事怎么那么多？”
“因为老爷爷是一位军人。”
“哦，故事好多。”
“是的，以后我们好好读书，去外面的世界也会遇到很多故事。”
“嗯，好的哥。”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努力所在，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奋斗所在。”
“哥，我肯定能够把书念好，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我能够做好。”
“是的，咱们跟着三姐好好学，三姐成绩好，只要我们好好读书，只要我们好好念书，肯定能够读好，肯定能够走出去，村子里实在是穷怕了，你看看咱们刚刚能够吃饱饭，若是以后会变成什么，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只要努力，总有机会变得更好，总有机会好好的奋斗，等到咱们老了的时候，也可以和老爷爷一样，夕阳西下，坐在桥边，和孩子们说着我们的故事。”
“嗯，哥说的是，只要认不闲着，好好的看书，好好的上学，我们可以变成老爷爷。”
“嗯，走吧，挺晚的了，你们回去有没有拿着手电筒？没有的话我去果园拿给你们。”
“不用，月光很亮，路上也都是草坪，好走，哥。”
“好，回去路上慢点。”
“行。”
03
2005年，由于果子价格很不好，乡亲们的愿望有点迷茫了。那一刻村长商量了很久，可还是没有留住果园。
就这样，陪伴我将近二十年的果园，可以说是一个月内就消失了。
我没有去卖过果子，可是我听到母亲告诉我这样一个事情。
有人去镇子上拉着一三轮车苹果去卖，从早上到了下午，都没有卖出去，中午吃饭也没有钱吃，饿着肚子，到了黄昏总算遇到了一个买果子的人，心里激动的不行，也没有敢说价格，但是想着是不是多说一点优惠，哪怕买一点也行。
人家问了问价格，乡亲笑着说便宜：5毛钱一斤。
人家笑了笑：“太贵了吧。”
“不算贵，一般价格吧。”
“你的一车厢苹果我全要了，说多少钱吧？”
“全要了？”乡亲激动的差点感谢了。
“对。”
“全要的话，大概80斤，给40块钱吧。”
“呵呵，你这说的都是天价呀，5块钱，一车厢，你看行不行？”
“5块钱？不不，大哥，你这砍价也太多了，5块……”
“那就算了。”
“等一下……”
“怎么样？”
“行，5块就5块。”
那位乡亲回来了以后没有回家，到了果园，开始一棵一棵的砍着果树，没有犹豫。从那以后，村子里开始多了砍树的人，5块钱卖了一车厢苹果，可想而知，果子的价格多么的廉价。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果园很快也就开始消失了。
村长一直劝着大伙，不要意气用事，果园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总算是有了规模，不能因为一时的价格问题就全部否定，多么的不容易了，要是因为这一个问题就全部砍了，那这些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有人也问着村长：“村长，不行你帮我们找找出路？”
村长说：“可以，但是需要时间。”
“村长，你说说，还有人愿意等吗？5块钱一车厢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这是在打我们的脸啊，我们辛苦了一年，总算等到果子成熟了，可是这样的价格，这样的事情让我们觉得不可思议，接受不了。”
“咱们想想办法吧。”
“对不住了村长，不是我们不想，而是不能等了，我们的劳动成果变成了廉价的东西，这让我们接受不了，你说说，这不是糟蹋我们的劳动成果吗？”
村长不再说话。
一个月，村子里的果园没有了，我们家的果园也都是慢慢的砍了，那一刻自己心里也是难受，曾经大伙都觉得果园能够致富，如今遇到了困难，竟然全部砍了，心里很是难受。
桥边也没有了老爷爷们的聚会，我们也没有机会听老爷爷的故事。三姐和叶子常常会在周末来到我家，然后写着作业，累了就坐在院子里，傻傻的看着天空，不知道说些什么。
村长辞职了。
村长干了20多年了，他辞职了，大伙沉默了，也没有人出来劝劝他。
果园消失了以后，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老年人都在村子里，村长也60多了，不知怎么，他开始找乡亲们租田地，租了一百多亩，他说一亩田一年给1000块钱租金，大伙问他种什么，他说庄稼。
就这样，60多岁的老人，常年呆在田里，风吹日晒。
累了就坐在地头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就接着干，他心里有点什么，大伙心里都明白。后来我们读书也都去了外地，过年回来的时候，常常听母亲说，村长又租了不少地，那么大的年龄，还是不服老啊。
他就是这样，喜欢这样，有时生活是这样，可是到了一定的岁数，他本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然他没有，一个老头，弯着腰，整日在田间，他的孩子们也都没有出远门，留下来陪着他，一年又一年。
04
2010年，我大学毕业。
那时自己有了对象，然后把对象带着回来了，我常常和她说的小桥故事，这一刻自己真的可以带她去看看了。
我以为只要好好的努力，就可以变得很好，可是当我带她回来的时候，村子里的贫穷依然如故，家里的日子也过得一贫如洗。
人家没有说话，我想拉着她去看看那座小桥呢，可是她没有去，嗯，那一刻我知道了。
有些故事，也许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
有些人，可能不属于这儿。
我尽力的做好自己的态度，我想着她应该是不熟悉，只要是慢慢的和她熟悉了兴许就好了，我知道桥边故事是一种正能量，而我很想和她一起分享，不曾想她没有愿意。
后来我才知道，有时候，一段感情的开始，可能是因为爱情，但是一段婚姻的开始，不是因为爱情，因为物质基础存在着。
她去过我们村子一次，嗯，然后再也没有来过。
这是给我打击最重的一次，这些年我遇见的大风大浪很多，我遇见的故事也很多，可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我曾经是多么开朗的一个人。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沉默。
自己一个人，去了很多城市，遇见很多人，只是为了能够证明自己可以，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自己忍受了很多的夜晚，自己默默的付出很多，总是想着回来。这些年，我无法忘记。
人，没钱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不懂事的。
没有钱，你会失去很多的信用，失去很多的朋友，失去深爱的人。
我知道，兜里没钱，不要说大话。
那就安安分分的努力，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两年不行那就三年，反正我们正青春。我常常会想着这座小桥，我不知道会有谁能够陪我一起再去看看这座小桥，小桥旁的故事很多，村长就在那儿，默默的坚守着自己的梦想。
这些年，大伙都出去打工，挣到了钱，可是村长他们一家人都没有离开过村子，每次回来我都是能够听到他们的消息，一家人，不出门，是多么的不容易。而我慢慢的长大，才慢慢的懂得村长的梦想。
他在职的时候，大伙都在管理着果园，不曾想大伙奋斗了二十多年，果园总算是成型了，可是价格下来了，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事情，可能是这个原因，他舍不得离开村子，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地，总是想着，只要是好好的努力，可能还会成功的。
我曾经想拉着喜欢的人一起去看看那座小桥，看看村长，也看看我那儿时的梦想。可是她没有陪我一起去，悄悄的离开了，她走的时候，哭的很厉害，我的心很痛。
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很像当年的村长，果园消失了，他没有离开。
此刻的我，站在原地，无法言语。
05
2020年，我回来了，带着当初的梦想。
很多朋友都在纳闷：放弃了十多年的人际关系，放弃了所有的成绩，然后独自一个人回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没有说，我只是想回来了。
自己回来的那一天，我就来到了田里的小桥旁，把车子停在一旁，然后下来了，蹲在桥边，没有说话，曾经的老爷爷早已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了，如今就自己。
我不知道老村长还在不在，只是我知道我来了。
十年前，我喜欢的姑娘跟着自己风风火火的来到了村子里，村子里的面貌可能吓着她了，把人家吓走了。可是我没有觉得是村子里的错，其实，村子给我的印象就是贫穷，可是村子给我的还有很多的养育之情，我吃着这儿水长大的，我不能忘记这儿。
自己蹲在那儿，大中午，一个人也没有。
自己奋斗了十几年，终于回来了。
这次回来，我是一个人。
分手以后，我没有再去找其他姑娘，我只是觉得上一次的悲伤还没有过去，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而有些事，过了多少年，还是会留在心里。
我又何尝不想找一位安静的姑娘，听我说说我的桥边故事？就像最近一首新歌火的不行《桥边姑娘》，可能歌里的桥不是我的，但是让我能够想着心中的这座桥。
我在这儿。
我来了，不会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