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蛇蝎美人招惹不得
北府军大营。
刘裕在帐内床上坐着,赤裸着上身,军医正在给他清理包扎伤口。
王镇恶等部下跪地请罪。
“你们起来,我还没死呢。谁要你们做孝子贤孙给我磕头了!”刘裕身上大小伤口几十处,正在上药,疼得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饶是如此,还是一副开玩笑的口气。
王镇恶悔恨不及,“将军身负重伤,都怪属下保护不力,请将军责罚!”
“你们没错。是我说的,等一刻钟不见同伴,便撤回大营。你们不走,谁去搬救兵?咱们都平安回来了,这就是最大的战果。”
军医清理他肩头的伤口,说:“这个伤口,不像是刀伤啊,倒像是被咬了一口?”
“你管什么它是什么,包上就是了。”刘裕已经不想废话了。他看着地上的王镇恶等人,终于火了,“都给我滚出去!”
王镇恶等人只得退下。
军医给刘裕上了药,包扎好伤口,帮他穿上衣服。忽然门帘又被一把长剑挑起,剑光一闪,便见刘敬宣提剑进来,他冷冷地端详着刘裕。
刘裕见他来者不善,知道是因为自己救下桓道芝,他有所误会。自己救了他未婚妻,他还要怪罪自己。这人心胸真是够小的。
“公子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来看看你。”刘敬宣冷冷地说,故意把宝剑朝他一晃。
刘裕无心与他作对,“多谢,公子有心了。”
刘敬宣仍是晃着宝剑,听到门外又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父亲来了,这才把宝剑还匣,去挑起门帘,恭迎父亲进门。
果然是刘牢之来了,他可没多看刘敬宣,进门就直奔刘裕。刘裕忍痛起身行礼。刘牢之按他坐下,“不必多礼。你也太大胆了,一个人就敢进那几千人的贼营去。若是有个闪失,大军来不及救援你们,那可如何是好!”
刘敬宣站在父亲背后,冷眼看着刘裕,满脸不高兴。何无忌也跟着刘牢之来了,见刘敬宣不满,便用手轻拍了他一下,以示安慰。
刘裕点着头,说:“当时来不及多想。事后想想,确实凶险,幸亏刘公子、何将军及时赶到,要不然,我是回不来了。多谢二位。”他说着,向刘敬宣、何无忌拱手行了个礼。
何无忌还礼:“哪里,我们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刘将军神勇,真是盖世无双。”
刘牢之道:“德舆,这次你闯营救人,虽说是迫不得已,但是凶险得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
刘牢之又问军医,“你瞧他伤着筋骨没用?一定要用最好的药!把他给我囫囵个儿治好了,有一处伤口没治好,本将军揍死你!”
军医忙说:“大将军饶命,卑职自当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给我把他治好了!”
“是!”军医连忙答应。
这时,门帘又被挑起,桓道芝带着几个丫鬟、随从走了进来。刘敬宣一见她来,脸色就变了,愤怒地看着她,又瞪了刘裕一眼,那眼神好像在骂他们“奸夫淫妇”,若不是怕得罪桓家,刘敬宣真想杀了她雪耻。
刘牢之见她不知回避,反而来看刘裕,脸色也有些尴尬。
桓道芝对刘家父子的恼怒心知肚明,选择无视,从容淡定地走到刘牢之面前行了礼,才向刘裕问好,又命人呈上一瓶药来,说:“这是我家传的金疮药,治刀伤最好了,刘将军可以一试。”
军医替刘裕收下。刘裕点头道谢。
桓道芝又对刘牢之说:“大将军,道芝今日被贼人所擒,幸亏刘将军出手相救。道芝有个不情之请,想与刘将军结为异姓兄妹,以报答救命之恩。想请大将军做个见证,请大将军恩准。”
“岂有此理!”刘敬宣上前一步,看样子要动手。刘牢之喝止了他,对桓道芝笑道:“可以啊。来人,准备香坛祭品,我给你们见证。敬宣,你跟道芝是未婚夫妻,也该感谢德舆相救之恩。你也拜德舆为兄吧。”
刘裕可不想招惹他们俩,连忙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卑职出身低微,岂敢高攀。再说,也都是举手之劳,公子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这是什么话!”刘牢之还不同意。
刘裕说:“不可,不可,折煞卑职了。请大将军收回成命,否则,卑职这伤可好不了了。”
“父亲,刘将军养伤要紧,何必逼他。孩儿还有公务,告辞了。”刘敬宣说完,拔腿就走。
何无忌打圆场道,“大将军,敬宣说得对,刘将军养伤要紧,让他早点休息吧。”
刘牢之才作罢,嘱咐刘裕好好休息,嘱咐军医好好服侍,一定要把刘裕早点治好,再三叮嘱之后才走了。
桓道芝也便告辞,临走前说:“刘兄,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可是认你做兄长了。你可不要嫌弃小妹。”
刘裕对着桓道芝一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休养了大半个月,刘裕的伤才好了一些,但落下了病根,阴天的时候,伤口就会隐隐作痛。他不等伤势全好,就继续参战。浃口、海盐、沪渎、京口、娄县,北府军转战奔袭,接连收复郡县,最后在句章城外与贼众决战,孙恩、卢循等大败,率残部窜入海岛。战事暂时告一段落。
北府军平乱有功,获朝廷嘉奖。庆功宴上,刘牢之众将都开怀畅饮,不少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在宴会上就互相追逐嬉戏,说起胡话来。虽然不成体统,可大家确实高兴,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偏将韩当来给刘裕敬酒,舌头已经捋不直了,“老,老弟,我敬……先干……为敬,喝一个!除了……刘大……将军,我……就……服你……”
军医严格执行刘牢之命令,陪在刘裕身边,盯着不让他多喝酒。刘裕便对军医赔着笑脸,“韩将军给我面子,我不能不喝。”他端起酒碗跟韩当干了。
军医拦不住,懊悔地直砸手,“刘将军,你接连打仗,新伤未愈,旧伤复发,再这样喝法,别想好了!”他生了会儿闷气,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把刘裕带离宴会,“走,先换药去吧。”
刘裕不想为难他,就乖乖地跟军医回去换药。
然而回房后,军医给他上了药,又让他吃了汤药,让他静坐一刻钟就安歇,不要再去宴会了,嘱咐完就走了。
刘裕便闲坐着,拿出他最近读的《汉书》来看。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刘裕回头,见是桓道芝。她脸色红润,像是喝酒了,手上托着一个小巧的药瓶,笑意盎然地朝他走来。刘裕忙放下书站了起来,毕竟男女有别,又是夜里。“你……你走错门了吧,快出去吧。”
“小妹算着上次给你的药该用完了,特来给刘兄送药。”桓道芝一笑。
“多谢。这也不值当你亲自来,打发个下人来就是了。”
“今日庆功宴,都在那里喝酒呢。也只有我,还时刻记得你的救命之恩。”
“嗨,言重了。什么大事,不必总放在心上。”
桓道芝见他救了自己回营后,就对自己总是避而不见,现在又这样刻意疏远自己,心中不快,又笑道:“刘兄啊,我在京口住了许久,听说了不少你的传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嗯?什么传闻?”刘裕果然感兴趣了,主动问道。
“我听说,你救过嫂夫人的性命,便逼迫人家嫁给你,可有此事?”
刘裕想起往事,也觉得好笑,“这个嘛……”
“同样是救命之恩,为何你对嫂夫人,一点亏都不肯吃,一定要人家嫁给你报恩,对我,倒这么宽容,总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刘裕故意咳嗽了几声,“咳咳……还有什么传闻吗?”
“还有人说,你是大汉皇族之后,英雄盖世,有汉高祖遗风。你不会甘心,与刘敬宣之流为伍,总是屈居人下吧?”
刘裕不笑了。
桓道芝鼓起勇气,热切地看着他:“如果刘兄有意进取,不如随我去荆州,我……我桓家一定助你青云直上!”
“桓小姐,你喝醉了。”
“刘兄怎么这样见外?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名字。”桓道芝声音很温柔,小药瓶在手里转来转去。
刘裕明白她的心意,可这个女人是桓玄的堂妹、刘敬宣的未婚妻,刘裕实在不想沾惹她。“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桓道芝冷了脸,把药瓶往桌上一放,语气也冷了下来,“刘兄,我劝你再考虑一下。如今我堂兄独霸荆襄,与朝廷划江而治。如果你去荆州,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答应。要是不去的话,你就少了个义妹,多了个强敌。”
刘裕已经走到门口,他的手已经碰上了门把手,听她威胁自己,便是一顿,手指轻轻扣了扣门把手,思考片刻,还是拉开了门,“刘某一个市井之徒,受不起小姐如此错爱,刚才你醉了,这些话我当没听过,你请回吧。”
桓道芝见刘裕如此冷淡,后悔自己说错了话,她应该干脆对刘裕吐露衷肠,而不是用权势威逼利诱,那样的话,他不一定会拒绝。可是,话已经说了,还怎么收回?
桓道芝忍着眼泪,慢慢地走出门去,想跟他说几句软话,一开口却仍是十分阴冷,好像真的是因为刘裕不愿投荆州而记恨他。
“我堂兄求才若渴,得不到将军,他不会善罢甘休。”
刘裕明白她这样冷酷是为情所苦,不忍心看她这样,便坦诚地说道:“你不要这样。我家眷都在京口,我不可能背叛北府军,去投荆州。”
“家眷?哼,这样的乱世,你又远在句章,能保他们周全吗?”说完,桓道芝冷笑一声,便要走。
刘裕警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想怎样?”
“男女有别,将军自重。”桓道芝愤然挣脱,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刘裕在她背后,也阴冷地威胁道:“你若敢动我妻儿,我不会饶了你!”
桓道芝回头冲他迷人地笑,“你只管试试,看我敢不敢!”说完就走了。
刘裕猜不透桓道芝到底想怎么样,立刻去找王镇恶,让他带本部人马,连夜出发,日夜兼程回京口保护云秀母子。王镇恶本来有点醉意,被刘裕那少见的慌乱状态吓醒了。他二话不说,即刻带人出发。刘裕又派了几个心腹,暗中监视桓道芝、刘敬宣和何无忌,生怕他们要加害云秀。过了几天,未见他们有什么异动,刘裕才稍稍放了心,暗想也许桓道芝只是吓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