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废土上开出一朵花
布鲁塞尔最好的时节
CHAPTER 1
1929年5月4日,奥黛丽出生在比利时布鲁塞尔。
放眼整个欧洲,布鲁塞尔是个特别的地方。一年四季,这里都干净整洁、环境优雅,修剪整齐的灌木、草坪,和盛开得浓艳的花朵交相映衬,俨然一幅安宁、悠然的油画。
这里的人们以缓慢的步调享受着生活,又时刻紧追着欧洲的潮流。在布鲁塞尔,街巷两旁到处都是穿着优雅的人们,出入于咖啡馆、面包店,你甚至可以在这里寻找到当时刚兴起的自助餐厅。艺术家是这里的常客,他们喜爱布鲁塞尔大型的艺术馆,也爱这里给他们带来的灵感;指挥家们流连于此,寻找内心的缪斯。
布鲁塞尔人对文化和艺术的追求可以体现在他们对报纸的热衷上。读报与喝茶一样,是晨间的必要仪式,一份好的报纸可以给他们带来精神上的享受。所以,当地报纸无不采用优良的纸张,以极富心力的方式排版撰写,务求每一个环节都不出错。
布鲁塞尔在浪漫中透露着严谨,就如同这里孕育出的那个美丽天使——奥黛丽·赫本给世人的感觉一样。
此时,这个美丽的女孩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得到了造物主的眷顾,让她得以在一座艺术之城最好的时节降生。万物生发,花草满园,空气中弥漫着面包坊的香气和女人们身上香水的气味,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奥黛丽仿佛出生在一个童话世界,她也活成了一个童话——如同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一样,没有一个女主角是可以不经磨难就获得幸福的,结局总是幸运又完美,过程却坎坷动人。
奥黛丽也是如此。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坎坷来得似乎比旁人更早,在出生六周后,奥黛丽便患上了百日咳,这在当时是足以威胁性命的急症。
奥黛丽曾说过,如果自己来写自传的话,她会说:“1929年5月4日,我出生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六周后,我告别人世。”虽在襁褓中没有记忆,但她在母亲的回忆中早就一次次体会了生死之间的紧张。在奥黛丽心中,她是早已死过一回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危急。在20世纪初的欧洲,百日咳依然是威胁婴孩的死神,而奥黛丽的病症来得又急又险。除了落后的医疗环境,人们在思想上也过于保守,奥黛丽的母亲艾拉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她始终认为上帝是比医生更仁慈的存在,精神上的虔诚可以治愈肉体的痛苦。
所以,她选择了在家中日夜祈祷,而不是带着自己满月不久的女儿去看医生。这不仅是艾拉的选择,也是当时许多人会做的决定,在医疗尚不发达的时候,人们对信仰的依赖更深。
上帝似乎也束手无策,奥黛丽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她才刚出生不久,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终于在病痛加重的某天,一度停止了呼吸。
后来呢?一个人停止了呼吸,不就应该离开人世了吗?
这个问题曾经常常萦绕在小奥黛丽的脑海里,每当她听到母亲给自己讲到这一段,就忍不住追问。
好在命运终究垂青她,这个故事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母亲见奥黛丽停止了呼吸,甚至连身体也因为缺氧而渐渐发紫,急得使劲拍打她的屁股,像抢救产房的婴儿一样。而小奥黛丽竟然因此而逐渐苏醒过来,甚至慢慢恢复了健康。
没有医生和药物的帮助,奥黛丽熬过了百日咳。在艾拉眼里,是上帝将自己的慈悲给予了奥黛丽。
她大概就是上帝的宠儿。
而对于谦逊的奥黛丽而言,自己的一生与旁人没有太大差别,也没什么值得去炫耀的,甚至,自己还是个枯燥又无趣的人。唯独这件事让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你看,我曾经在生死之中走过一次。
从幼年就知道自己曾在死亡线挣扎的赫本,对于“死亡”一定有更加深刻的思考和认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经历过生死,无数次思考过关于“死亡”问题的人,往往更加超脱、勇敢、清醒,因为逃离死亡之后的每一天都是珍贵的,都值得自己好好度过。
思考过关于死亡的问题,才懂得如何生存。赫本便是不断进行这样的思考,长成一个坚韧、沉稳、淡定、优雅的女人。
CHAPTER 2
贵族之所以能成为贵族,并不因其爵位、身份而贵,而因他们所传承的思维、礼仪和精神。
这一点,在奥黛丽的一生中都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生于贵族之家的她,在成长中不断失去,失去贵族的名望与地位,失去贵族应有的财富和安逸,甚至失去了温饱和健康,但始终放在心中的,便是传承自贵族家族的精神——活得有尊严、有意义的信仰与信念。
这传承自她的母亲。出生在布鲁塞尔的时候,奥黛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贵族后裔,她的外祖父阿诺德是荷兰驻圭亚那的总督,身上拥有伯爵爵位。按照当时的继承制,奥黛丽的母亲艾拉身为伯爵的女儿,可以继承男爵头衔。
如果没有意外,奥黛丽也可以延续着母亲的生活,继续过平静、优越的日子——她身上流淌着荷兰王室的血统,可以住在华丽的别墅里,拥有使唤不尽的仆人,随时可以度假、喝茶、游玩。
可大多数伟大的灵魂都生于动荡,奥黛丽的一生显然不会像母亲一样那么顺遂却平淡。她没有感受过母亲所过的贵族生活,但从母亲那里继承的贵族精神却丝毫不少。
母亲传承给了她逐梦的能力和勇气,让她能够终生为了内心的信念而奋斗。
艾拉是个地道的贵族女性,拥有温柔却坚韧的个性,以及乐观快乐的生活态度。她所接受的是上流社会的教育,淑女的课程中少不了唱歌与舞蹈,表演戏剧也是贵族们所热爱的,艾拉在这方面尤为出色。她年少的时候,甚至想成为一名专业的歌剧演员,只可惜身为伯爵的父亲不愿意让女儿出去从事这样的工作,她只能无奈放弃了自己的梦。
但她曾经展现出来的天分与风采,永远成为社交场铭记的一部分。
所以,艾拉虽然嫁给了没有爵位的约瑟夫·罗斯顿,并没有像一般的平民一样教育自己的女儿。她对奥黛丽的培养是非常用心的,女儿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将其送到了淑女的学校学习,尤其是练习跳舞。
哪怕后来,她独自带着儿女,在战争的阴影下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失去了财富、地位、安稳,甚至不得不做从前仆人才做的活计以支撑奥黛丽的梦想,她也一直支持奥黛丽去学跳舞、学表演,最终成为闪耀的明星。
不仅因为那也是她的梦想,更因为她拥有一个贵族的灵魂,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而不可失去的。她也把这样的观念传递给了奥黛丽,奥黛丽一生不论经历了怎样的挑战、艰难和困苦,哪怕遇到灭顶的打击,也始终清醒自己该做什么——
她知道,女人的事业有多重要,追求梦想有多重要。
她知道,家庭对孩子的关怀、教育,关于爱的一切有多么重要。
她知道一个贵族应该具备的责任是什么,应该在社会上承担何等意义的工作。
奥黛丽没有头衔,却依然做着一个追求梦想的好演员、照顾家人的好母亲、专注慈善的儿童大使,这些,足以让她以贵族的姿态立于世界。
很难说这里没有来自母亲艾拉的教育与引导,这才是贵族精神的传承。
CHAPTER 3
童年的奥黛丽,像很多普通的姑娘一样拥有自己的烦恼。
原来,再优秀的人也并非生来就完美无缺,有些时候他们与平凡人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他们更愿意拥抱梦想,追逐更好的人生,才逐渐脱离了过去的样子,摆脱了曾经的烦恼,走向旁人觉得无法企及的地方。
跟长大后过于瘦削甚至有些平板的身材不同,小时候的奥黛丽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她总是很爱吃,每天喝的牛奶甚至快要赶上两个哥哥喝掉的总量,而爱吃巧克力的喜好,一直到她长大也依然保持着。
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在东方传统观念里是最可爱、有福气的模样,也是西方人所喜爱的,但对于一个梦想着成为芭蕾舞演员的小女孩来说,这不得不说是生活中最大的苦恼之一。肥胖意味着你的身材身形不能达到舞蹈演员的标准,同时也意味着你很难成为优秀的舞者。
因此,她常常因为自己微胖的体型而感觉到自卑。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苦恼自己有点胖却因为嘴馋而很难瘦下来的女孩,就是后来清瘦的奥黛丽·赫本。往后的一些年里,她因为在战争中经历了长期的营养不良,才变成了后来那样瘦削的模样。
儿时的奥黛丽一定想象不到,自己长大后会拥有截然相反的苦恼——苦恼自己的身材太瘦,甚至显得有些干瘪了。她也无法想象,自己虽然没有成为一名知名的芭蕾舞蹈家,却成为享誉国际、流芳百年的电影演员。
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想象自己未来的样子,哪怕是明天会如何度过,都无法说自己可以百分百掌控。所以,梦想和努力的力量就格外强大,那些无法掌控的未来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其实都掌握在你为梦想付出的每一分努力里面。
儿时的奥黛丽并不知道自己可以创造出怎样的事业,但她始终坚持自己的梦想和初心,哪怕在一开始,她的条件并不是最理想的。她没有漂亮、完美的体形,一样坚持自己芭蕾舞演员的梦想,将芭蕾舞女皇安娜·巴普洛娃当作自己的偶像,每一天都向着梦想的方向前行。
她也的确跳了许多年芭蕾舞,直到自己的膝盖实在无法承受伤痛,再也不能上台舞蹈,才转而将目光放到了另一个领域,尝试着成为一个演员。不论如何,她都没有放弃自己的舞台梦,不断在寻找出路。
而她也尽自己所能做到了最好。
这不仅是梦想的力量,也是努力的成果。在任何一个领域有所成就的人,都少不了在这个领域中的坚持和付出。只有梦想不谈努力是空想家的夸夸其谈,只有努力却没有梦想是庸碌者的盲目忙碌,只有二者兼备,才能走出自己的道路。
这也是奥黛丽·赫本告诉我们的路——天使从不是生来便完美的,她也走过荆棘,所幸从未迷失。
生命中最大的创伤
CHAPTER 1
父母的角色,在每个人的生命中都尤为重要。
我们都有父母,大多数人也终究会成为父母。于成年人而言,成为父母也许只是一段人生必然或意外的经历,充满欢欣或烦恼,但身为父母的日子终归并不是自己所度过的全部时光;对于子女而言,父母却是他们人生开始时的整个世界。
有时候,孩子倾注在父母身上的爱和依赖,比父母给予的更多。同样,他们也更加敏感,更容易遭受到来自父母不经意间的伤害。
奥黛丽就是如此。
从小她就是一个渴望父母关注的孩子。她是个乖巧的姑娘,生性腼腆敏感,唯独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跳舞、听音乐或唱歌的时候,才表露出一点儿小女孩的活泼和顽皮。这样的个性也许也跟她稍显复杂的家庭关系有关。
奥黛丽是父母重组家庭的第一个孩子。在这之前,她的母亲艾拉与同为贵族的伍弗德结婚,并育有两个男孩,就是奥黛丽的两个哥哥亚历克斯和伊安。但这段婚姻并没有维持很久,他们就因为一些原因离婚了。
离婚前,艾拉就认识了约瑟夫·罗斯顿,他们之间短暂地交往却又分开,这段恋情无疾而终,没有结出什么果实。出身传统贵族家庭的艾拉有自己的道德观念,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感情而伤害彼此的家庭。
而再一次相遇时,艾拉已经恢复了单身,她独自一人带着两个男孩生活在巴达维亚。那时候,罗斯顿也被英国外交部派遣到东印度群岛工作,他们在这里再次遇见,爱火重燃。
而这一次,两人走入了婚姻殿堂,并生下了奥黛丽·赫本。
这听起来是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他们得以结婚并拥有爱的结晶,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有时候,只有长久的观察才能彻底认识一个人,爱情也并非是生活的全部,相爱容易,相守却难。
艾拉和罗斯顿之间的矛盾,在婚姻当中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严重。在许多的传记当中,奥黛丽的父亲罗斯顿被认为是一名银行家,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成功。没有爵位和贵族血统的罗斯顿只能算是殷实的中产家庭,而他本人其实并不算积极上进,对工作没有什么热情。艾拉深陷于爱情的时候,看到的是罗斯顿个性沉稳的优点,可真正走近之后才发现,其实他只是个平庸、喜欢抱怨的男人。
罗斯顿喜欢将生活的一切困境归结于外部环境的问题,总之,永远是别人的过错,是社会不够安定,导致他无法发挥自己的长处。他从来不想这些也有自己的责任,只是抱怨和拖延。找不到稳定的工作,罗斯顿却毫不焦虑,依旧在挑挑拣拣,最后还是艾拉的父亲给他提供了比利时的一家英国保险公司的安稳职位,就是在这里,奥黛丽出生了。
奥黛丽出生的时候,家庭的气氛已经开始恶化。那时,艾拉便已经发现了自己丈夫不求上进的本性,这让她非常难以接受。但也许是对爱情的最后期待和婚姻的束缚,让艾拉还是决定和他继续生活下去,并生下了自己的小女儿。
可对奥黛丽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她那不负责任、仿佛冒险家一样有许多想法却不愿意去工作的父亲,很难给予她足够的父爱和一个温暖的童年。这对一个孩子在成长中造成的伤害,是一生都很难消弭的。
这影响了奥黛丽一辈子,她在成年后那么渴望真正的爱情和家庭的温暖,渴望成为一个母亲,都是因为幼年时在家庭中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和爱护。她曾经跟自己的儿子肖恩说,当她看到别人依偎在父亲的怀中时,总会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与失落。
那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得到满足的失落感。
父母于子女而言,就是他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全部依靠和全部生活。有人说父母给予了孩子无尽的爱,倒不如说幼年的孩子给予父母的才是最纯洁、最无私的依赖与爱。他们同样也渴望着得到爱,如果没有得到,将是一生的执念。
所以,若你没有准备好成为父母,不要急着将孩子们带到这个人世;若你拥有了自己的孩子,请用足够的爱去养育他。
奥黛丽的一生是精彩丰富的,但童年时缺少的爱意成为她一生都无法忘却的遗憾,也影响了她对爱人、家庭、孩子的选择与态度。若能选择,相信她情愿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但也要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吧!
CHAPTER 2
奥黛丽曾经认为,自己生命中最大的创伤来自父亲的不告而别。
而在那之前,父母的关系就已经非常差了。
罗斯顿是个懒散的人,总是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不愿意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工作上。他不热衷于找一份好工作维持安稳的生活,而是喜欢对政治大加褒贬,发表一些激进的看法,然后将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归咎于社会环境的动荡。这跟艾拉的想法完全不同,让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重。
而罗斯顿对孩子们的态度也并不亲近。对自己的两个继子,罗斯顿总是表现冷漠;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奥黛丽,他也并未表达出多少爱意。
他更适合成为一个独身的开拓者、冒险家,实在不适合走入家庭之中。
但奥黛丽并不在意父亲的冷淡。她很崇拜自己的父亲,每当看到父亲回家的时候,总要欢喜又激动地跑过去迎接他,而当父亲准备离开家时,她又依依不舍地送别。哪怕罗斯顿并没有给予奥黛丽浓烈的父爱,她还是将父亲放在自己的心上。
同样,她也爱着自己的母亲,并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注。可是艾拉也并不是很会表达爱意的女人,也许是贵族的矜持,哪怕她同样爱着自己的女儿,却不懂得该如何表现出母亲的温柔和亲切来。相比之下,她更擅长管教自己的孩子们,培养出令人称赞的绅士或者淑女气质。
对年幼的奥黛丽而言,这样的气氛就有些过于冷漠了。而父母在哥哥们住校之后,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和平,常常爆发激烈的争吵,更让奥黛丽陷入恐慌和焦虑之中。
她总是盼着哥哥们放假的日子,除了能跟他们一起玩耍外,更多的就是盼着他们在家的时候,父母能少一些争吵罢了。
年幼的奥黛丽不能理解家里时常蔓延的紧张气氛,她甚至在害怕的时候也不敢哭泣,担心被父母指责或者教育,这让她常年保持着一种紧张和不安。
冷漠是对一个孩子最大的伤害。奥黛丽是个聪明又乖巧的孩子,即便家庭并不那么和谐,她还是想用自己的努力去黏合它。她在母亲的教导下学着读书写字,艾拉会给奥黛丽听各种美妙的音乐培养她的情操,或者鼓励她去学习舞蹈、画画,奥黛丽每次都很积极。
因为她希冀着,自己可以学好这些东西,在父亲和母亲面前表现一番,让他们多关注自己。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注,渴望得到他们的认可,渴望被别人了解,这成为她拼命努力的动力。
想来,奥黛丽·赫本能够一生追求梦想,坚持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从不放过一个细节,这样的个性跟小时候的生活是有极大关联的。正因为父亲的冷漠和忽视,奥黛丽从小就渴望被爱和关注,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得到肯定,就只会努力,一直努力。
只要我做得够好,父亲就会看一看我了吧?
小小的奥黛丽心中,一定深深种下了这粒暗示的种子。所以长大后,她成了一个追求完美的女人,无论何事都要做到最好。她也变得沉默寡言、喜欢独处,有时甚至厌恶自己的这种无趣,这些都被她归结于是童年家庭气氛的影响。
CHAPTER 3
奥黛丽的努力并没有得到什么回报,一方面,罗斯顿是个有一定情感交流障碍的人,他和艾拉一样都不太擅长扮演父母的角色,而他的情感交流障碍尤为严重,这也是奥黛丽长大后才明白的;另一方面,罗斯顿偏向右派的政治观点使他越来越冷漠,跟艾拉的矛盾越来越重,所以跟家庭的关系也越来越冷淡。
1929年,始于美国的全球经济衰退开始了,极端的思潮在整个欧洲掀起,人们渴望革命,渴望从经济危机当中找到出路,法西斯党派便在当时壮大起来。
你很难想象,二战前的法西斯党派拥有怎样的影响力,比利时的大街小巷,几乎任何一个政府单位中都有法西斯人士。那时,法西斯主义还没有露出自己的獠牙,人们加入其中也只是为了寻找社会的出路。
罗斯顿在比利时受到法西斯党派思潮的影响,越发积极地开始参与政治活动,甚至为英国的法西斯联盟招贤纳士、筹措款项。他把这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却完全不事生产,再也不工作了,只靠着妻子家族的产业活着。
他越来越冷漠了,跟家里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直到有一天,这种冷漠到达了顶峰——1935年的5月,他默默收拾了自己全部的行李,离开了家。
从此他再也没有回来。
艾拉知道了罗斯顿的不告而别,一时间只能崩溃地哭泣,这给奥黛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更是在失落、恐慌当中不安着,在她小小的世界里,父亲依然是值得钦佩的对象,她崇拜他,仰慕他,依赖他,甚至前一天还在为了获得父亲的认可而努力。可这一天之后,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她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这种伤心给她留下了一生的阴影。从此,她不再相信世上会有持续永恒的爱,她很难在爱人那里得到安全感,很难相信自己是值得被爱的。每一次恋爱、结婚,奥黛丽总会担心对方会弃自己而去。我想,在那一刻,她的爱人便与父亲的形象重合了,才让她如此患得患失。
有时,我们的抉择对亲近之人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一不小心,便是一辈子的伤害。无论如何,都当珍惜别人对你的爱,哪怕无法给予足够的回应,也请不要随意伤害。
人生就是与自己和解
CHAPTER 1
再深的伤疤也有愈合的一天,人生便是一个跟自己和解的过程。
奥黛丽也在成长中逐渐学着跟那些疑惑、困扰与痛苦和解。
她人生中最初也是最大的困扰,就是渴望感受爱却无法得到。父亲的不告而别让她难以接受,而母亲也是一个不懂得如何表达爱的人,这让奥黛丽曾经十分在意,她曾跟自己的工作伙伴说,自己从未感受过母爱。
但毋庸置疑,艾拉是爱着她的,只是不太懂得表达。她虽然不是一个温柔的母亲,在面对奥黛丽的时候总是显得严肃有余、亲近不足,但她始终将奥黛丽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罗斯顿离家出走之后,也曾跟艾拉联系过要求探望自己的女儿,艾拉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纵使他们的婚姻以这样狼狈的面貌收场,艾拉还是没有拒绝这个人的请求,只因为她觉得有父亲的探望对女儿的成长是一件好事。
对奥黛丽的事情,艾拉总是很上心。当奥黛丽有芭蕾舞演出时,艾拉甚至专门找裁缝给她缝制了新的洋装,只为了奥黛丽可以表现得更加完美。那是奥黛丽人生中的第一件长洋装,她记忆犹新,一生未忘。
哪怕生活艰辛,她也从没有放弃对女儿的付出。她努力地工作,只为了给予奥黛丽足够的支持,让她继续坚持自己的兴趣、维持自己的梦想。为此,她不顾自己一向看中的贵族女爵的身份,做过公寓管理员,当过保姆,为别人擦洗房间、收拾垃圾,只是为了造就女儿的美好人生。
艾拉比很多母亲做得更好。正如奥黛丽所言:“母亲疼爱我,只是她不习惯表达……”
在幼年时,奥黛丽更多地见识到母亲肃然、严格的一面,所以她始终跟母亲有情感上的距离,始终觉得自己没有感受过平凡人的母爱。她常常听到来自母亲的严厉教导,艾拉总是用高标准要求别人,对奥黛丽的一举一动有些挑剔。
她不喜欢奥黛丽想要得到别人关注的行为,以一个保守贵族的审美来看,那是不体面的。所以,她总在叮嘱奥黛丽“要准时”“为别人着想”“你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要总谈论自己”……她希望女儿长成那种内敛、谦逊、彬彬有礼的贵族。
当然,后来奥黛丽的确养成了谦逊谨慎、平和淡然的性格,艾拉的教导是功不可没的。但对那个还期待着得到父母关注、认可的小女孩来说,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过于压抑天性,让她的情感需求得不到满足。
无法说出“爱”,所以只有将爱隐藏在教导与批评中,这与许多父母是多么相似!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很难毫无遗憾、毫无芥蒂,孩子的内心多少都会有不甘和疑惑,只有时间能让他们走出来。有些人,甚至一生无法释怀。
她们的和解,大概就是在奥黛丽成为母亲,或者真正走出内心的阴霾时。在艾拉的晚年,奥黛丽与看护悉心地照料了她十年,直到1984年,艾拉离开人世。
“如果不是母亲,我一定会迷失。”虽然奥黛丽始终觉得母亲有时会有些过于冷漠,但她知道,母亲很爱她,只是不懂表达,她这一生都将母亲当作自己的良心,当作互相依靠的臂膀。
从奥黛丽说出,她觉得母亲并不爱她,到她无数次为母亲辩解“我知道她爱我”,经历了漫长的和解之途。但这并不是她人生唯一需要释怀的,关于父亲,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广阔的胸怀,去与他和解,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我们的人生,大概就是行走在这样一条道路上:年少时磕磕碰碰,成长中学会疗伤,最后用半辈子的时间抹掉心中最深的伤痕,那时候就算是明白人生百味,懂得淡定生活了。
CHAPTER 2
父亲在年少时的不告而别,让奥黛丽一生都在怀疑爱和婚姻。旁人看来,这个天使般的女孩,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一抹亮色,生来就该拥有公主般的高贵和自信,实则,奥黛丽始终都不够自信。
她始终不敢相信能够得到真心的、永恒的爱,若有人愿意对她说“我爱你”,她首先不会觉得甜蜜,而是万分感激。而在恋爱中,她也总是患得患失,不敢安心。
她曾经长时间地把父母的分离看作自己的错误,在内心不断质问和怀疑:是不是我不够好,是不是我不值得被爱,所以父亲才会离开,才会如此冷漠?
这个问题长久地困扰着她,尤其是困扰着她的感情生活。父亲,成为奥黛丽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痛。
抛弃家庭后,罗斯顿并没有见过奥黛丽几次,失散前的最后一次会面,是在二战前期的一天。他们在一座农场短暂地度假,得知英国对德国宣战后,罗斯顿将女儿送上了一架前往荷兰的飞机,从此便再没见到了。
儿时越是崇拜父亲,她在父亲身上得到的伤害也就越重,所以成长中的芥蒂就越深。越是在意,才会在求而不得之后显得越冷漠。所以多年后,当奥黛丽有机会再次见到父亲时,她的情绪似乎显得异常冷静。
那是1959年,奥黛丽的丈夫梅尔·费勒一手促成了他们父女之间的相见。
梅尔对奥黛丽的情绪有所觉察,他认为罗斯顿当年的离家出走,给奥黛丽留下了难以消弭的阴影,也许他们有必要再次见面、联系,解决遗留的心事。于是,通过红十字会,他很快寻找到了罗斯顿。
罗斯顿对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事实上,他虽然没有跟奥黛丽联络,但通过报纸和媒体,他一直了解着女儿的生活。接到电话之后,罗斯顿欣然同意了见面,但他的情绪还是那样冷漠,只是简单地回应说:
“很高兴可以再次见到奥黛丽。”
他用着英伦绅士惯用的、极端疏远的礼貌用语,仿佛电话那边是个毫无关系的、需要自己维持社交体面的陌生人。即将见到自己许多年未见的女儿,对罗斯顿来说似乎并不是非常值得激动的事情。
他们在午餐前见面了。罗斯顿老了,也不再如年轻时那样意气风发,穿着破旧的大衣,有掩饰不住的落魄,但他还是一脸的骄傲。
奥黛丽和父亲相顾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她还在等待着父亲向她张开双臂,给她一个久别的拥抱,可是罗斯顿毫无反应。
那一刻,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奥黛丽是多么期待着能见到父亲啊!每一次他回家的时候,奥黛丽总会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即便他从来都是冷漠的。这一次,还是奥黛丽先伸出了手,她拥抱了自己的父亲,仿佛从未分开过一样,仿佛自己一直是个父亲宠爱的小女儿。
这一次她的拥抱,不仅是拥抱了久违的、未曾得到的亲情,更是拥抱了年幼的自己。罗斯顿一生都没有学会表达爱,他在情感上有难以克服的障碍,但奥黛丽已经不再纠结于此,她用这一个拥抱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选择了宽恕。
宽恕那个缺席自己童年的男人,宽恕过去那个缺爱的自己。
此刻她如愿以偿了。那次会面,在一种刻意的、体贴的轻松中度过,许多次奥黛丽都想流泪,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因为她担心这样会让父亲感到内心愧疚——哪怕她心知对方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他们仅仅会面了一个下午。中间,梅尔借机离开了一会儿,想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而回来后,只有奥黛丽站在那里,对他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罗斯顿走了。
他到底跟奥黛丽说了什么,或者有没有跟奥黛丽说什么,她从未提过。她只是沉默地面对这一次的会面,但她对梅尔亲口说,这次的见面解开了她的心结,她不需要再跟父亲会面了。
曾经她总是在抱怨这个男人,这个抛弃妻女,在最艰难的时候音讯全无的男人。所以,她也总是牵挂着他,想看看他在失去家庭、孑然一身之后过得怎么样。到底是爱还是恨比较多,也许奥黛丽都说不清楚。
但是当真正见面时,她才发现,罗斯顿老了,而她也再不是当年那个需要父亲的小女孩了。
一切都过去了。时过境迁,她学会了与自己的执念和解。
我们终究要学会跟自己和解,如同奥黛丽一般。因为时光也不会让一切变成我们想象的样子,那些缺席了我们人生的人,也许从来都没有变得更好,如同从未懂得表达爱的罗斯顿,所以我们只能自己释怀,放开紧握过去的手,去拥抱未来。
唯有这样,才能抛掉一身伤痕,拥抱幸福。
CHAPTER 3
与对艾拉晚年的悉心照料不同,后来的许多年里,奥黛丽只见过罗斯顿一次,她邀请他来瑞士的家里度假。
她应该是希望父亲看一看自己的生活,看看她的儿子,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奥黛丽过得不错。不过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
但她始终跟罗斯顿有着联系,为他提供了足够的资助,使他可以安享晚年。
她没有拒绝赡养这个不负责的父亲,因为她坚持自己的原则,只要是应该做的,即便自己曾经受过再严重的伤害,也不能拒绝去做。
她始终是个有原则的姑娘。
这样平静的、心照不宣的相处维持了一段时间,这期间奥黛丽跟梅尔也离婚了,刚刚开始跟罗伯特·沃尔德斯交往。有一天,罗斯顿病重的消息突然传来,医生说,他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最后的时光。罗斯顿已经意识不清了,他拉着奥黛丽,充满骄傲地谈论着自己的马,事实上当时他已经没有什么马了。
他的一生是个悲剧。虽然他不如传记中所说的是个体面的银行家,也从不热衷于工作,看起来是个十足的不务正业者,但他其实也是很出色的。他拥有很高的艺术天分,是个非常优秀的驯马师,会开滑翔机,还会说十几门语言——他是一个落拓的天才。
可能正是这些天分让他始终骄傲、自视甚高,却因为现实而蹉跎,因此有了暴躁、激进的个性。而在晚年时,他也只能一遍遍跟女儿讲述着自己最辉煌的过去,仿佛一切都还是最好的时候。
他似乎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才学会表露自己的内心。罗斯顿对正跟奥黛丽交往的罗伯特一遍遍地说,自己很爱奥黛丽,自己始终因为没有当好一个父亲而感到愧疚遗憾,而现在,他为女儿感到骄傲。
这一切,他都无法当着奥黛丽的面说出口。
他与艾拉多么相似,都不懂得对自己的孩子说出爱意。
一个孩童在人生的开始,跟父母建立怎样的情感纽带和亲密关系,会影响他们未来一生对情感的认识。如果不是奥黛丽学会了逐渐与自己的遗憾和解,她一生都将迷失在情感匮乏的状态里面。
这种匮乏,是任何人都无法弥补的。
她曾经因为父母的不善于表达、因为父亲的抛弃而痛苦,逐渐变得自闭、内向;她也因此在后来的感情中患得患失,甚至潜意识里都想要寻找和自己经历相似的爱人,以实现感情上的互相取暖;她不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需求,因为她怕给别人带来负担,所以哪怕再喜欢,也只会等待别人主动给予,从不表露出来……
这些,都是曾经的伤疤给她留下的影响。哪怕奥黛丽聪明地、积极地选择了将一切释怀,但个性上的烙印永远存在,不可更改。
不要耻于说爱,它没有那么难言。
枪炮与玫瑰
CHAPTER 1
奥黛丽的童年生活似乎从未与“安稳”二字相关。
如果说父亲的出走只是给予了她情感上的打击,那在战火中艰难求生的日子,则给奥黛丽在精神、物质上都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她在战争的硝烟里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成长为一个坚毅的少女。
而在战火中成长的每一步,都像美人鱼行走在刀尖上一样,让她在痛苦中蜕变。
1939年9月,德国闪击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战场上拉开了序幕。
听到战争的消息时,奥黛丽正和母亲艾拉在英格兰海边度假,听闻战争,她们踏上了前往荷兰阿纳姆的飞机。荷兰是一个中立国,没有人认为它会卷入战争。
此时的奥黛丽不知道,自己前往的阿纳姆也并不能给她一个安宁的未来。她们在那里度过了短暂愉快的半年,刚刚失去妻子的外祖父欣喜于女儿艾拉的前来,也给予了奥黛丽足够的爱意和关注。她在父亲那里没有得到的爱,在母亲那里没能弥补的冷漠,都在外祖父这里得到了宽慰。
不夸张地说,外祖父承担了少年时期的奥黛丽所需要的父亲的角色。
1939年的圣诞节,大概是最美好的回忆。虽然外部战火纷纷,但阿纳姆的住所中依然弥漫着安宁与幸福,许多人和奥黛丽一起度过了这个节日。其中也有奥黛丽极为崇敬的亲舅舅——他是一名热爱和平的法官,在当地享有很高的声誉。
然而,此刻还在与奥黛丽庆祝圣诞节的舅舅,在三年后,就与奥黛丽的表兄一起被纳粹抓捕,枪杀在他们的面前。
战争终究还是捣毁了这个和平的角落。
CHAPTER 2
而彼时的荷兰人并没有想到这些,他们大多数还对战争无法感同身受,只缩在安宁的一隅,希冀着能保护这仅有的和平。
直到1940年的5月,德军正式进攻荷兰,轰炸了鹿特丹。这个百多年间都没有经历过战争、长期维持中立的国家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很快就投降了。
德军的卡车开进了阿纳姆,一切都开始变得更加糟糕。
一开始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只是对物资管理得更加严格。一切德军可能需要的生活用品,都变得紧俏起来,必须通过分配才能拿到,因为多余的物资都将被征集起来,送往军队中。人们的生活开始变得紧巴巴的,而原本这是欧洲生活水平比较高的地方,大家都过着祥和富足的日子。
如今在战争中,他们也只能选择忍饥挨饿,或者做出一些不体面的事情了——譬如砍伐公园的树木来取暖,或者搜刮那些没有人住的空屋子,以期获得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物价飙升,粮食成了战争时代最为重要的物资,而奸商们则开始倒买倒卖,贵重的财物在他们那里甚至换不来几个面包,一条昂贵的珍珠项链,甚至都不能让一个人吃饱两顿。
即便身为贵族,奥黛丽的外祖父一家也很难在战争中保住自己的财富。财产都被充公了,仅剩的一些首饰珠宝,也为了维持生计而廉价变卖。
但这都不算是最令人恐慌的,如果金钱能够买来活下去的机会,相信没有人会吝啬自己的万贯家产,但有些时候,生命就是这样脆弱,尤其是当它拿捏在别人手中时。
站在生与死的边缘,年少的奥黛丽过早地见识到了残酷的战争,这对她未来的一生都影响深远。
占领阿纳姆的德军并没有发起大规模的战斗,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流血和牺牲。
一开始,他们向反抗入侵的人们挥起了屠刀。当时阿纳姆所有的通信方式都已经被德军控制,一旦有人表达对德军的反对,就有可能被德军逮捕。艾拉出于安全考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对的意见,但她的一位兄长和堂弟,就因为表达了对纳粹的不满和对德军的反抗,被判处了死刑。
没过多久,德国人又开始“清算”生活在荷兰的犹太人。犹太裔的学生不能上学了,学校里也不能再聘用犹太裔的老师,而这只是个开始。等到1942年,犹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由,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送到臭名昭著的德军集中营。
犹太人被逮捕的场景深深地烙印在奥黛丽的回忆当中,一直到许多年之后,她还对此记忆犹新:
“……一家人都会被拖入灵车,那其实就是一种木制的货车,人们只能坐在木板上,所有人的脸都朝向外面,就那样看着你。”
这样的场景永远地留在了奥黛丽的脑海里,她仿佛一直能看到犹太人焦急绝望、茫然无措的表情,或是听到他们惴惴不安的哭泣声。尽管那时候她才只有十多岁,但人性的残酷已经在她面前展露无遗了。
为了安全,她甚至一度改换了自己的名字,将母亲艾拉的证件稍微修改,变成“艾达”,作为自己的身份证明。因为“奥黛丽”这个名字,在当时的荷兰实在非常少见,而少见就意味着危险。
不论是被当成犹太人还是被看出是英国人,对这个年少的女孩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CHAPTER 3
1942年,这一年在奥黛丽的人生当中意义非凡。在不久之前,奥黛丽参军的大哥亚历克斯失踪了,虽然后来他们知道,他在荷兰投降后被俘虏,机智地趁乱逃脱并一直躲藏到了与他们重逢,但在当时,他们都以为亚历克斯死了。
而这一年,幸运没有降临,二哥伊安作为年轻又英勇的反战人士在阿纳姆的街头被逮捕,送往德国做劳工。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最终都活了下来,而奥黛丽所崇敬的舅舅与表哥却没有等到曙光的降临。
这一年的夏天,因为荷兰地下军的反抗,德军彻底被激怒了,他们开始抓捕对纳粹有意见的平民,舅舅和表兄以及当时的邻居,被枪杀在他们家人面前。
那是曾经给予她关怀的人,是她们在战时所依赖的亲人,却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每当奥黛丽谈论起德军对犹太人施加的暴行,对自己的亲人施加的折磨,都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都是真的,一切比你想象得更加残酷。”
因为她知道,没有经历过这样苦难的人,很难想象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地狱般的场景和经历。
惶恐不安伴随了她整个年少时期,她常常会担心自己是否也会突然失踪,或者像自己的兄长一样被安排去做劳工,抑或像舅舅一样失去生命。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着,恐惧着,那一年她才只有十二岁。
也许正是因为经历过这种极端的恐惧,经历过无数次在生死之间的思考,人才能迸发出莫大的勇气和信念。荷兰,这个国家曾经因为未经战火而变得软弱,所以几乎未曾抵抗就宣告投降;但荷兰的人民也因为经历了压迫而不断反抗,甚至显现出一种令人吃惊的韧性,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压迫越重,他们反抗得就越激烈。
奥黛丽和自己的兄长一样,也在反抗的过程中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她的恐慌逐渐演变成无所畏惧的勇气,正因为曾经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纳粹杀害,所以在危难时刻表现出镇定,正因为在战火中变得一无所有,所以才开始无畏生死。
没有人天生就可以从容不迫,任何人的淡定都源于他们的阅历,正因为经历过这世上最残酷的事,见识过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才让奥黛丽在之后的人生中,始终保持着宽宏、冷静、勇敢和从容。
她早已经历过这世上最大的恐怖,也就无畏其他了。
一个倔强女孩的抗争
CHAPTER 1
极少有人知道,二战时期的荷兰是怎样的情形。它是整个欧洲被德军占领最久的国家之一,最先被侵略,最后被解放。
奥黛丽的少年时期便在这里度过。漫长的战争时光里,沉默的阿纳姆小城目睹了这个女孩磕磕绊绊的成长,看着她如何抛下贵族的身份,以一个普通女孩“艾达”的身份,于战火中求生,绽放出玫瑰般动人的色彩。
砖木无言,却永恒地铭刻了她来过的痕迹。
年少的奥黛丽骨子有一股倔强,她像一头无所畏惧、野蛮生长的小兽,越是承受重压与禁锢,便挣扎得越激烈,宣告着她的灵魂永远自由。
这种倔强在后来的时光中偶尔也会展现出来,一生都未消失。只是那时候,她已经学会了用完美的微笑与温柔,来掩藏内心的倔强不安、特立独行。
她十一岁开始练习芭蕾舞,一接触便喜欢上了。对奥黛丽来说,那段时光是痛苦的,充斥着父母的争吵、父亲的漠视和不告而别,外界动荡不安,与母亲兄长颠沛流离,每一天她都涌动着万千情绪,却被迫压抑着不能表露。
惶恐、愤怒、求而不得、悲伤痛苦,她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而舞蹈是最好的方式。
艺术是能让人忘却忧愁的,我们可以在精神的世界里得到圆满。所以,艺术家往往感性敏锐,生于忧患,却有着温暖的灵魂。奥黛丽也是如此,如非后来的意外,她本该成为一名出色的芭蕾舞者。
芭蕾让她找到了依傍。所以,她用十二万分的坚持来对待自己钟爱的事物。没有什么能逼迫她放弃,哪怕是蔓延在身边的战火也是一样。
这是独属于一个小女孩的倔强。
纷乱的时光里,她已经学会了苦中作乐。一有时间,她就会把附近的小孩子聚在一起,在寄住的外祖父家里跳芭蕾。他们都是小小年纪的奥黛丽的学生。
“我的学生什么年纪的都有。”多年之后,她还能带着怀念、无比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细节,那给她带来了微小却永恒的快乐。“每上一节课收五分钱。”奥黛丽说。
对于她的这份“事业”,外祖父是最大的支持者和赞助人。他甚至还把家里的大厅改造成了芭蕾舞房,专门在墙边装上跳舞时候扶着的把杆。漂亮的大理石地面曾经是尊贵富有的象征,现在,是奥黛丽和学生们的舞蹈场所。
所幸还有亲人,无私关怀着她。
CHAPTER 2
少年时为数不多的安稳时光很快过去了。德军在欧洲大陆横行无忌,到1944年,大多数欧洲国家几乎都已沦陷。为了支撑军队的开销,所有沦陷区的百姓都必须向德军提供食物、财产,甚至是劳动力。
而此时,荷兰爆发的大规模肺结核,使一切雪上加霜。
奥黛丽一家的生活早就处于崩溃边缘,如今急转直下。吃不饱肚子已经习以为常,而奥黛丽不能忍受的是精神上的一点儿依凭也要被苦难夺走。
原本的舞鞋早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损坏,但也没有新舞鞋可以穿。为了能继续跳舞,才十几岁的小姑娘,便做出了一个忍受痛苦的坚定抉择——就算是穿着木头削制的舞鞋,也要继续跳舞。
她是多么热爱舞蹈,热爱用舞蹈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以肢体说出那些不能言语的情绪!只有最极端的热爱,才能让人在无路之中走出一条路来,哪怕是选择在刀尖上舞蹈,也义无反顾。
小人鱼为了爱情选择行走,每走一步便承受锥心的痛苦。奥黛丽年少的爱情,便托付给了她最喜欢的舞蹈,即便穿上木舞鞋折磨自己的肉体,也要得到灵魂的解放。
这个选择,便是在追求自己精神的圆满。
我理解她的倔强,而那时的人更理解她的选择,因为,自由的灵魂都殊途同归。
二战时期,音乐家梅西安创作了自己的四重奏曲《时间尽头》。这大概是全世界最奇特的四重奏,既不是弦乐曲,也不是钢琴,而是一个不伦不类的组合——小提琴、单簧管、大提琴、钢琴。如此古怪,稍懂古典音乐的人都要摇头,但这却是一部真正的传世之作。
这首曲子,诞生于离奥黛丽所在的荷兰阿纳姆千里之外的纳粹集中营。第一次表演,也是在集中营中。
演奏者都是梅西安在狱中的难友,他寻来寻去,只找到了小提琴、大提琴和单簧管演奏者,而他则负责弹奏一架残缺的钢琴。
在最恶劣的环境里,用最简陋的乐器,却不妨碍他们奏响人类的灵魂之音。《时间尽头》并不是一首挽乐哀歌,在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氛里,你可以从中听到爱,听到每个人都在绝望中等待希望的信念。
高尚的灵魂,永不放弃,永远美丽;倔强的骨头,便是被焚化,也会变成一缕青烟直冲九霄,而不是沦入污沼。
就像《泰坦尼克号》中,巨轮沉没前依然在大厅动情演奏的乐队,与驻足欣赏的乘客一样,总有些人会在时间尽头,选择一条精神救赎之路。
艺术,便是人类灵魂的最终皈依之处。
精神的世界,殊途同归。奥黛丽虽然年少,但已经学会了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在废土一般的环境里开出精神的花朵。
她是这样不肯服输,从不向生活和苦难妥协。
CHAPTER 3
纳粹的铁蹄令欧洲低头,却不能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俯首帖耳。
哪怕奥黛丽还是个小姑娘,也一样在反抗纳粹上付出了自己的力量。若说她是一个斗士,也是不为过的。
多年后,很多人都会问她一个矛盾的问题:你是否帮助过盟军抵抗纳粹?你的父母是不是法西斯?
这两个问题,她都坦然地回答——是的。也许在许多人看来,曾经支持过法西斯的父母是奥黛丽的污点,但事实上,在法西斯刚出现时,人们也不过把它当成了一个新兴的、进步的政党,在当时吸引了许多精英加入。但战争爆发后,她的父母没有迫害过任何人。
战争中,他们也不过是曾经做出错误判断的平凡人罢了。
而在奥黛丽的眼中,纳粹是她永恒的敌人。
她在外祖父家长大,舅舅和表哥是比父亲还要亲近的人。因为母亲家族被怀疑有犹太血统,不仅奥黛丽和妈妈东躲西藏、胆战心惊,舅舅与表哥也被纳粹杀害了。
可她失去的亲人还不止他们。
她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兄长,他们也很关爱自己的小妹妹,小时候的奥黛丽是他们的小尾巴,常常跟在他们身后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
而战争让一切都不复存在。大哥亚历克斯被军队强征入伍,从此失去了音讯;二哥伊安被强征为苦力,后来成了反战人士,奔赴在抗战的道路上。
从此,年少的小姑娘心中便种下了同样反战的种子。凭借着一腔勇气和宁折不弯的性子,她做了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时的奥黛丽还在艺校上课,学习舞蹈和音乐,哪怕是在战火连天的阿纳姆,妈妈也没有放弃对她的教育。借这个机会,奥黛丽和自己的同学偷偷在私下表演,募集捐款送给反抗军。
她在一个小小的隐蔽舞台上,跳着自己最喜欢的芭蕾舞。这一次,舞蹈不再单单是她寄托情绪的方式,更承载着千斤重的家国责任。她没有别的东西了,阿纳姆的家早已被查抄,昔日贵重的黄金宝石、珍珠首饰也遗失殆尽——更何况,那些本就不属于一个小女孩。所以,她只能拿出自己最宝贵的才华,尽其所能地为反战付出。
观众们就在台下看着孩子们的舞蹈。他们哪怕精神是欢愉的、快乐的、放松的,也绝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来。因为任何表达肯定和欣赏的方式,譬如礼貌的鼓掌、激烈的喝彩,都可能引来纳粹的关注。他们只能悄悄地、沉默地欣赏着一场场隐秘的精神盛宴,然后悄悄地把钱塞给表演完的孩子们,再默默离去。
做这一切,都是有风险的。
但奥黛丽从没有因为风险而退缩过,那个她一生中最简陋无比、不能声张的舞台,是她最爱的舞台。在成名后的多次采访里,她都坚持这个说法,她说,自己一辈子最爱的观众,就是那些在表演结束后不鼓掌的观众。
——那些观众,曾经见证了一个小女孩的倔强勇敢,曾经与她站在一条战线上。
募集来的钱要交给反抗军,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聪明的孩子们有自己的办法,奥黛丽他们从观众那里筹集了钱,就悄悄地塞进自己的舞鞋里面,然后假装成天真烂漫的普通儿童,去跟反抗军的联络人见面。
他们可能在公园里汇合,也可能在公交车上碰面,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将募捐来的钱款交给对方。
这样的场景听来是没什么惊奇之处的,与影片里谍影重重的紧张刺激全然不同,但在德军高压统治的时期,这就是在枪口前舞蹈。
一旦被发现,只有死亡。
可年少的奥黛丽似乎从没有怕过。她做了自己的反抗,而在后来的一生中,她都有资格在别人的询问面前昂首挺胸地说:我曾经为反抗纳粹付出过行动。
哪怕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
有评论家曾经说过,勇敢的荷兰人为了帮助盟军,甚至情愿付出生命的代价。而奥黛丽就是如此,此刻来自母族的血液在她体内流淌,家仇国恨,让她一直不曾屈服。
她一直是这样的女人。即便后来的许多年里,她学会了从容不迫、优雅独行,学会了在聚光灯前伪装自己,学会了用温柔的态度化解一切问题,那个倔强的灵魂,却依然没有远去。
于绝望中再出发
CHAPTER 1
若没有诸多意外,奥黛丽本可成为一名出色的芭蕾舞者,甚至是享誉世界的舞蹈家,这也是这个女孩坚持多年的梦想。
即便是在战争时期,她也没有放弃继续跳芭蕾。舞蹈甚至成了灰暗时期她生命中唯一的亮色,只要提起芭蕾舞,再艰难的时刻也充满了温柔浪漫的色彩。
1940年5月,这是一个令人快活的日子,奥黛丽期待已久的、全英国最好的芭蕾舞团即将来到荷兰演出。威尔士芭蕾舞团所有的演员在这次演出中展现出了世界顶尖的水平,这场艺术盛宴给当时惴惴不安的荷兰人带来了一丝宽慰,大家沉浸在艺术的美好当中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扰。
其中就有一个兴奋的少女,这场舞蹈再一次唤醒了她内心的芭蕾梦,她就是奥黛丽。
看着舞台上演员们翩翩动人的优美姿态,感受着艺术传达给人们的美,奥黛丽感到迫不及待,她幻想着自己也在那个舞台上跟随舞者们起舞。
母亲艾拉一直知道奥黛丽拥有多么强的艺术天赋,她也赞成并支持女儿追求梦想,毕竟这曾经也是自己的一个未能实现的梦。
一向喜欢打击奥黛丽、不希望她出风头或引人注目的艾拉,却从来没有打击过她追梦的念头。威尔士芭蕾舞团的演出结束之后,艾拉作为银河协会的主席,负责接待演员们。在宴席上,她主动向别人提起了自己的女儿,说奥黛丽渴望成为一名舞蹈家,她在这方面是多么有天赋和热情。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几次,艾拉在夸赞奥黛丽的时候滔滔不绝。
她终归还是爱着她,支持她的。
1941年,艾拉送奥黛丽参加了阿纳姆艺校的舞蹈班。
“我一开始在荷兰上舞蹈课的时候,全心全意想当一个芭蕾舞明星。”这是当时的奥黛丽单纯的想法,而一直到许多年之后,当它永远成为一个遗憾,奥黛丽还是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执着和简单追求。
那时的学校已经不再是以前了。犹太籍的教师被德军从学校当中清除了出去,所有不愿意与德军合作、不愿意屈服于这种压迫的老师也都不见了踪影。教科书也变了,上面充斥着具有政治教育色彩的内容,许多学生退学回家,留在这儿的也大多数无心学习。
这是一个极其动荡的时期,但即便在恐慌中,奥黛丽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学习的机会。她不仅有足够的天分和才华,而且非常努力,即便外界如此动荡,明天尚不知在何方,但只要能够沉浸在自己所爱的事情当中,每一刻都是可以全神贯注的,每一次都是可以倾尽全力的。
没有不需要努力就能成功的天才,有热情有才华的人,往往更愿意为自己所爱的事情奉献全部的时间与精力,正如此,他们才能够到我们羡慕的高度。
没有人的梦想是可以只挂在嘴边却不付出努力的,当我们倾慕于奥黛丽的优雅,很少有人能想到这是她数十年如一日练习芭蕾的成果;当人们觉得她能够得到许多人的青睐,实在是足够幸运时,却往往注意不到,只有足够的努力才能带来获得别人青睐的资本。
在艺校的时候就是这样。奥黛丽因为自己的天分和努力,很快成为薇佳·马洛娃的学生,这位老师是一名首席芭蕾舞演员,拥有极高的眼光和专业素养。而她对奥黛丽的表现赞赏有加,在她眼中,这个女孩天生就有一种令人瞩目的魅力,又有极高的舞蹈天赋,更难得的是她那强烈的学习欲望。
唯有天赋足够又不懈努力的人,才有机会成为舞台上最为耀眼的明星。奥黛丽做到了,且一生都在坚持和贯彻自己的原则,以严肃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事业,才成为荧幕上永恒的天使。
CHAPTER 2
她既不缺勤奋,也不缺天分,但唯独缺了一点儿时机。
相对于一个演员漫长的职业生涯来说,芭蕾舞演员的最好时光要短暂得多。尤其是在成长阶段,她们必须小心谨慎地维持体型来度过发育期,才能在年轻的时候抓住最好的机会,在舞台上崭露头角。
而战乱,贯穿了奥黛丽芭蕾生涯的最好年华。
长期缺乏营养耽误了她的身体发育,导致她在未来一直耿耿于怀自己过于平板瘦削的身材。一开始只是食物不足,但那就已经十分影响奥黛丽的舞蹈训练了。
有一次在上舞蹈课的时候,因为吃不饱,她感到浑身无力,骤然晕倒在地。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是舞蹈学校的门房。门房责备了她,一个学习舞蹈的孩子怎么可以挨饿呢?说完,门房就转身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个储物盒,里面是他存下来的乳酪。
他曾经想着,存下的这些乳酪以后可以用于某些正义的事业。这些被门房省吃俭用留下的珍贵食物,此刻被转交到了奥黛丽手里,因为他觉得,帮助一个追求梦想的孩子,就是这些乳酪最好的用途。
不幸中总能找到一些幸运,如同这个善良的门房为奥黛丽带来的帮助。但在环境的不幸当中,个人短暂的幸运往往很难维持。
即便奥黛丽对于芭蕾舞的热情那么高,她甚至愿意通过舞蹈来为反抗军筹款,她对舞蹈的热爱克服了对德军的恐惧,她也很快不能坚持下去了。
她必须要短暂地放弃舞蹈,因为生活变得越来越艰难,活下去成了唯一的意义。
荷兰人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糟糕,有时每人每天只能吃一片面包,或者喝一碗马铃薯汤,熬下去就能活下来,熬不过去就会因为饥饿或者疾病永远离开。此刻的人们已经完全不在乎那些身外的财产了,什么房子、金钱、一个家族几代积累的财富,甚至都比不上一袋粮食重要。他们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只是因为对明天还有所期待。
但曙光总是遥不可及。1944年9月,盟军和德军在荷兰交战,荷兰人民仅有的食物几乎都被掠夺得一干二净,而他们则被德军赶出了自己的家,强行迁到别的地方。
没有食物却还要强行赶路,几千人都在路上病饿而死。奥黛丽和母亲来到了外祖父在乡下的房子里,一切看起来似乎比过去平静了,但其实,伴随他们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这里空荡荡的,没有食物,他们常常一连几天都没有一点儿东西吃。奥黛丽患上了严重的黄疸,长期的饥饿让她的身体营养不良,两条腿因为浮肿甚至很难抬起。
能吃的东西,哪怕是郁金香的球茎,也都被人珍惜地吃掉,实在饿得不行了,睡觉就成了最奢侈的享受。因为奥黛丽听说睡着了就不饿了。
在这段艰苦的时间里度过了自己的发育期,她的身体受到严重的创伤。哪怕战争结束,一家人再次团聚,生活变得稳定起来了,奥黛丽也长期处于瘦骨嶙峋的状态。营养不良与贫血伴随了她许久,而这只是战争给她留下的一部分伤害罢了。
更要命的是,身体上遭受的苦难,让她再也无法成为一个完美的舞者,再难实现自己的芭蕾梦想。
CHAPTER 3
1946年,奥黛丽一家在阿姆斯特丹租赁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尽管他们已经一无所有,母亲艾拉还是希望奥黛丽可以回到芭蕾舞学校学习,为此她不惜放下自己贵族的骄傲,找了一份厨师的工作来供养奥黛丽。
在芭蕾舞学校,奥黛丽的第一个老师是著名的舞者桑尼雅·盖斯凯尔。当看到高挑瘦弱的奥黛丽时,盖斯凯尔的反应和其他许多专业的芭蕾舞者一样,只感到遗憾和叹息,并不觉得她能够学好芭蕾舞。
芭蕾是一种消耗体力的舞蹈,瘦弱的奥黛丽看起来并不能够承担这种强度。而在当时,娇小灵活的芭蕾舞演员更受主流社会的青睐,奥黛丽近乎一米七的身高会让她显得笨拙,这是极不标准的。因为战争耽误了她的学习进度,她也错过了最好的年龄。
即便如此,盖斯凯尔还是收下了奥黛丽,破格的原因很简单——这个身体条件不算好的少女,有着超乎寻常的勤奋,和令人惊叹的经历。
听说她曾经在战火的纷扰当中,坚持跳舞来募集军资,暗中支持反抗军,盖斯凯尔被这种情怀和勇敢所打动了。
我们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所付出的每一分努力都是值得的,如同奥黛丽曾经的坚持。也许在当前你看不到什么回报,但在未来的某一天,所付出的汗水会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
只管前行,莫问得失。
即便盖斯凯尔始终不认为奥黛丽能够成为一炮而红的芭蕾舞演员,但她依旧大力培养奥黛丽,甚至让奥黛丽和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一起表演,就是因为被奥黛丽的精神打动。
除了努力之外,奥黛丽还有另外一个优点,就是具备明确的目标。在同龄的女孩们还在迷茫,或为了玩乐而学习芭蕾的时候,奥黛丽已经有了自己的追求——她想要成为真正的芭蕾舞者。因为有了目标,向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她才能展现出超乎常人的韧性。
当然,艾拉的付出也是不可忽视的。她对女儿关于职业生涯的一切选择都报以无条件的支持,还会送给她音乐会的门票作为礼物,这对当时的她们来说是十分昂贵的。
在梦想面前,她们都没有放弃。
后来,奥黛丽与艾拉前往伦敦求学,盖斯凯尔将奥黛丽推荐到英国极具影响力的舞蹈家玛丽·兰伯特那里。兰伯特是一位非常严肃的老师,跟她学习的训练强度很高,但无论怎样艰难和辛苦,奥黛丽都坚持了下来。
但她的芭蕾梦并没有因此实现,有些残酷的现实终究还是要正视——兰伯特告诉她,她太高了,开始训练的年龄也太晚,已经很难成为一个芭蕾舞明星。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她最多可以成为一名教师,或者在某个小剧院里担任演员。
二战让她永远错过了成为一个舞蹈家最好的时机。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奥黛丽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在宿舍里她甚至几乎想要寻死。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芭蕾不仅是她的梦想,也是支撑她在艰难的时刻活下去的希望,而现在,在人们终于迎来安宁的时候,她的梦想却破灭了。
但面临这样的打击,奥黛丽并没有自暴自弃,否则我们现在也无法认识这样一位优雅的女人。天总无绝人之路,任何人在任何艰难的情况下,都能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来,哪怕是在希望破灭的时候。
坚持,乐观,努力,任何时候都没有错。
即便遇到了这样灭顶般的打击,即便过去所有的付出似乎都显得毫无意义,奥黛丽还是没有沉溺于痛苦之中。她很快振作起来,开始寻求另一种走上舞台的方式,就是成为一名演员。
而当她成为优秀的演员之后,多年练习芭蕾的优势也逐渐在她身上体现了出来。她那如同天鹅一样优雅的脖颈、挺拔的身姿以及令人倾倒的魅力与气质,是多年练习芭蕾已经融入灵魂的东西。哪怕她在芭蕾舞的道路上已经无法再前进,但奥黛丽所付出的时间从来都没有浪费,它们以另一种方式给予了她最好的馈赠,让她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天使。
哪怕你也身处于绝望之中,请务必不要怨天尤人,去努力寻找新的通路吧!你所经受过的考验,所付出的时光,都会铭刻在你走过的路上,也铭刻在你的气质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