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在月底回东京的,比先生早早地离开了避暑地。我同先生分别时曾这样问道:“以后我可以时常上门拜访吗?”先生只简单地回答:“嗯,来吧。”当时,我很想和先生交朋友,期待先生能说几句亲切点的话。因而这不尽人意的答复多少有点挫伤了我的自信心。
先生做的事常常让我很沮丧。他似乎也有所察觉,又似乎根本不加理会。我一再感到些许失望,但又不舍就这样离开先生。相反的,每当我因不安而动摇之时,却更想前进。我想,如果向前一步的话,也许我期待的东西就会圆满地呈现在我面前了。我很年轻,但我并没打算把我年轻的血液为所有人这样直率地流动。却不知为何偏偏对先生一人产生这种感觉,直到他逝世之后的几天,我才开始明白,他从起初就不曾讨厌我。他对我表现出来的不经意的寒暄和冷淡的动作,并非是想要疏远我的不愉快的表现。可怜的先生对想要接近自己的人都发出警告,警告自己不值得接近。拒绝别人亲近的先生,在蔑视别人之前,已经先蔑视自己了。
我怀着一定要拜访先生的心情回到了东京。那时,距离开学还有两个星期。我本打算去拜访一次,但从镰仓回来之后,过了两三天,那种心情就淡了。而且大城市精彩的气氛和记忆复活的强力刺激一起深深感染了我。每当我看到来来往往的学生的面孔,就感觉到了新学年的希望和紧张。我便暂时忘记了先生。
开学后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我的心情再次放松下来。我带着不满意的神情在室内来回踱步,像想得到什么似的环视自己的房间。先生的面容重新浮现在我心头,于是我又想去看望先生了。
初次拜访先生的时候,他不在家。第二次去的时候,我记得是个星期日。天空晴朗,空气沁人心脾。那天先生不在家。在镰仓的时候,我记得他亲口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大多在家。貌似他不喜外出。可是我来了两次却都扑空。想起他的话,心中无端生出一股不满。我没有马上离开玄关,看着女用的脸,犹豫地站在那里。那名女用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递过名片,就请我等一等,又回到了屋内。不久一位夫人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是一位美丽的夫人。
她礼貌地告诉我先生的去处。据说先生有个习惯,每个月的这天都要去杂司谷墓地向一位死者献花。“他刚出门,还不到十分钟。”夫人怀着歉意回答。我点点头就离开了。在喧闹的街头没走多远,我突然想何不顺便到杂司谷去走走,也许会见到先生呢。我这样想着,马上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