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黎笑笑
上学时，黎笑笑在网上看过不少年会节目的视频，绝大多数都是演得粗糙，拍得随意。有学长回学校搞座谈会，讲一讲工作情况，有人提过关于年会的问题，黎笑笑也听了一些。在黎笑笑心目中，除去一些非常大的公司，年会无非无非也就是有个大型一点的饭局，多了些花样就是领导先上去讲个话，然后公司里各个部门的员工出节目活跃一下气氛，大家边吃边看，再加上基本上机会等于零的抽奖。总地来说，是个很随意的场合，无非鼓励和慰劳一下大家而已。可能更上层的人会有拉近人际关系等等的举动，但对于普通员工来说，更关注的是吃的好不好和抽奖能不能抽中，奖品大不大。说白了，只要公司花钱就可以了。
这第一次参加的年会，就很出黎笑笑的意外。节目排练还好，那几次排练并不算过分。但是公司要求，所有参与演出的员工、相关人员、工作人员，都从一大早就到场彩排，手上的工作都放一放；不到按请假处理。公司一共几百员工，这一下就有近百人停止工作，在黎笑笑看来还是有点过分了。黎笑笑还一直惦记着SK项目的进度，好不容易赶上来一些，自己和刘祎峰出来一整天，回去又得紧张好几天。她和刘祎峰都提前一周发了邮件给冯延峰，希望由他出面，能够少耽误半天时间，下午再来彩排，可是没有任何反应。偶尔见到冯延峰当面提到这事，冯延峰也只是说“我看看吧”搪塞一下而已。
而排练这边也很小题大作。平时九点钟上班，这次排练却要求大家八点钟就要到会场。黎笑笑到时，还有五分钟八点，却大概只有一半的人准时到达，也没人真的管。黎笑笑环顾了一下，会场的桌椅已经摆好，几十张圆桌摆满大厅，舞台也在前一天晚上准备好了各种设备。除了在准备东西的工作人员，其它人都三五成群地聚在桌子旁，有人玩手机，有人趴在桌子上休息。刘祎峰坐在最前排角落的桌边，这时举手向黎笑笑示意。黎笑笑就走了过去。会场还算暖和，黎笑笑把包放在一把椅子上，然后解开大衣和围巾搭在椅背上，自己又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运营大叔趴在桌子上打盹，陈翰和刘祎峰和她打了招呼。
“那边有早饭，可以自己拿。”刘祎峰说。“样数还挺多的，你去看看吧。公司提供的。”
黎笑笑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去拿早餐。包子、馒头、花卷、饼，样数确实不少，她只拿了一杯豆浆，转身却看到刘祎峰跟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黎笑笑问道。
“没事儿……我没吃饱，再来拿点。”刘祎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黎笑笑随便回答着，回到了位置上。刘祎峰又拿了一杯豆浆两个包子跟着回来了。
“你真会吃。”陈翰笑着打趣刘祎峰道。
“没办法，饭量大嘛。”刘祎峰嘿嘿一笑，拿起包子开始往嘴里塞。
比黎笑笑的拳头还大的包子，刘祎峰一口下去，三分之一就不见了。黎笑笑第一次看到吃饭这么香甜的人，连她自己觉得都很有食欲。她喝了两口豆浆，突然想到，李一琼大概吃饭也这样吧，但是自己好像从来没注意过。
“你怎么过来的？”陈翰问道。
“地铁，公交。”黎笑笑简单地回答道。
“你过来要多久？从出家门到这边。”刘祎峰问道。
“……大概一个半小时。”黎笑笑看了一下时间回答道。
“不错了，我过来得两个多小时。”刘祎峰边开始对付第二个包子边报怨道。“这地方太偏了。”
“晚上看情况，我送你们到地铁站吧。”陈翰对两个人说道，眼睛却看着黎笑笑。
“好啊，那可省事儿了，先谢谢啦。”陈翰回答道。
“晚上回去公司有大巴吧？”黎笑笑反问道。
“有是有，不过是按照来的人数租的，得到时看有没有位置才行。”刘祎峰说。“再说，大巴回去是到公司的，还得再回家，麻烦。”
黎笑笑本想拒绝，但刘祎峰却自顾自地答应了下来，她也不好非要推辞，只好也说了句谢谢。
“其它人呢？”黎笑笑问道。
“赵杰在和其它人说话。”陈翰回答道。
刘祎峰都没有回头看，就用手向背后一指，说：“那边，都听到声音了不是。”
黎笑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赵杰在那里和人眉飞色舞地说话。
在最后两次彩排时，多了一个人，就是这个赵杰，是刚刚入职的销售。同是新人，也得参与到节目里。排练时间不够，陈翰只好单独大致教了他两遍，然后五个人一起又过了两遍，再让他回去自己多练习一下。好在只有最后收势一个动作是大家摆造型，其它动作每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不需要配合练习。
赵杰很是热情活泼，休息闲聊时对所有人都笑脸相对，尤其对两个女生很是殷勤。黎笑笑本来就冷脸，赵杰说了几次话都没有得到太多回应，但是他还是时不时把话题转到黎笑笑身上。李恬倒是和他聊得火热，不时咯咯娇笑。
黎笑笑早就猜到，之前陈翰所说的强制所有新人参加表演只是借口，不参加也不会怎么样，但是要是自己强行不要参加，也容易惹人厌烦，所以也没说破，顺势参加了。赵杰也是用同样的借口参加进来的，但是黎笑笑觉得他对排练很不上心。大家一起练习时，只有他时不时发出声音，有时“哎”一声，有时“嘿嘿”一笑。一到休息时，他就只和人聊天，从不翻看视频。黎笑笑觉得，他只是想在年会上出风头，重要的是他参加了表演这件事，至于表演得好不好，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其它人呢？”黎笑笑问道，故意不说李恬的名字。
“其它人？李恬？你没看群里的话吗？她下午才来。”刘祎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酸味。
陈翰也只是苦笑了一下。
黎笑笑拿出手机，开始看群里的聊天内容。在早上八点半左右，李恬在群里发了个消息，说是因为工作太忙，走不开，只好在公司加班，很抱歉云云，然后还附了一张截图，内容是冯延峰批准她晚些参加彩排的邮件。只有陈翰回应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没有人再说话。
黎笑笑自己冷笑了一下，然后关闭了聊天软件，开始继续看在车上没有看完的书。
“你们SK项目不是很忙吗？没有申请？”陈翰向同样在玩手机的刘祎峰问道。
“忙啊，忙成狗了。早都申请了，提前一个多礼拜就申请了，不批，有什么办法！”刘祎峰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怨恨。
“你也是吗？”陈翰向黎笑笑问道。
黎笑笑点点头。
陈翰没有再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个胸口贴着“工作人员”字样的同事走上舞台，用麦克宣布，大家可以去化妆了，化妆间在某某处，大家轮流去，上午都要化完妆，下午化妆师就走了等等事项。
“化妆？”刘祎峰想想，向黎笑笑说道：“只有你们女生需要化妆吧？”
黎笑笑还没说话，陈翰回答道：“想什么呢，全都得化妆。舞台上的灯光太强，不化妆是看不了的。可以去了。”
“哦。”刘祎峰四下看了看，已经有不少人起身往化妆间走了，又继续低头看手机，说道：“过一会儿吧，现在人多。”
黎笑笑看了下时间，刚刚九点半，现在就化妆，那就得带着妆一整天了。真坑人。
“你们都不玩游戏吗？”过了一会儿，陈翰问道。
“不怎么玩，我都回家玩电脑上的游戏，手机上的没啥意思。”刘祎峰懒洋洋地说。
黎笑笑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你们玩过我们做的游戏吗？”陈翰说着，给两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画面。他正在玩着一个卡牌类的游戏。
“这个啊……玩过，我手机上还有呢，不过玩一会儿就不想玩了。”刘祎峰说着，也把手机屏幕展示出来，给两人看屏幕上的一堆游戏图标。“我们公司的游戏我都装过，玩了一小段时间，但是实在提不起兴趣。”
“哪里提不起兴趣？比如这个游戏，你玩到哪里？”陈翰问道。
“玩了几局和电脑对战，到了和电脑对战不涨经验的时候，我就不玩了。”
“不是可以和人对战吗？”陈翰问道。
“怎么说呢……我不喜欢和人对抗的游戏。就算玩网游，我也基本不‘PK’的。”
黎笑笑抬头看了刘祎峰一眼。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知道他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从没见过他和谁不愉快，就算是冯延峰说些不好听的话，他也只是逆来顺受地听着，从不顶嘴。但是他倒不懦弱，有时冯延峰安排给他做SK项目以外的事，他就是硬拖着不做，无论冯延峰怎么说，他就只是一句“时间太紧来不及”去对付，直到冯延峰把任务转给别人。他就是不喜欢正面冲突。
唯一一次见到他和别人对立，是他和查理在讨论技术问题有了分歧。两人对技术选型有了不同意见，争论持续了两天的中午和晚上的休息时间。但是这不算是冲突，两人经常一边吃饭一边争论，倒是挺融洽的。而且两人很类似，争论完了之后，下次见面没有任何隔阂。黎笑笑觉得这两人太另类了，常常在心里觉得好笑。
“再一个，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游戏。我喜欢‘RPG’类型的。”刘祎峰接着说道。
黎笑笑明白“PK”是什么意思，但是不明白“RPG”，特意上网去查了一下。
“那你平时用手机干什么？”陈翰问道。
“看技术博客，看动漫，看轻小说。有时候听听音乐，评书，相声。也就这些。”刘祎峰说道。
这人真实在，黎笑笑心想。一般来说，只要说一句“看技术博客”也就好了吧，他却实实在在地全讲了出来，一点也不隐瞒和避讳，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轻小说？那是什么？”陈翰问道。
黎笑笑刚想去查一下“轻小说”是什么意思，陈翰就问了出来，她也就不查了，等着听刘祎峰的回答。
“怎么解释呢……基本上就理解为，将来可能会改编成漫画或者动漫的那种小说吧。”
“……你还真宅。”陈翰笑着说道。
“不不不，我哪里算宅。”刘祎峰谦虚地说道。“我差得远呢，只能算‘半宅’。”
黎笑笑忍不住笑了出来，赶紧低下头掩饰。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宅”都是个贬义词，可是听刘祎峰的意思，他反倒是把“宅”当成了一个高贵的称号，别人说他“宅”，就是在夸他一样。
黎笑笑再抬起头时，看到陈翰和刘祎峰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
陈翰有些尴尬地转了目光，刘祎峰却说：“不明白你笑什么。”
“没什么。”黎笑笑摇摇头，补充了一句，说：“我想到好笑的事。”
刘祎峰明白了这个梗，哈哈笑了起来。
陈翰向黎笑笑问道：“小黎，你也不玩游戏吗？像那种休闲类的游戏，有很多女生都在玩的。”
“我本来就不玩游戏。至于公司的游戏，测试的时候玩得太多了，已经没兴趣再玩了。”黎笑笑说。
“就像厨师回家都不做饭一样。”刘祎峰笑着补充道。
“那你平时干嘛？”陈翰问道。
“看书吧。”其实她也会用手机看剧，不过没有说出来。
“都看什么类型的？”陈翰追问道。
“什么都有吧，测试方面的，设计类的，理财类的，经济类的，都看。”黎笑笑回答道，心里对他的追根问底有些反感。可是陈翰严格来说级别比自己高，虽然不是直属领导，但是不回答也不好。
“……你为什么看设计方面的书？”陈翰想了一下又问道。
“做测试嘛，都是在验证一个一个的功能，看看设计类的书，能了解一些设计的原因，测试起来也更有目的性。”黎笑笑回答道。
陈翰陷入深思。黎笑笑和刘祎峰又各自低头看手机。
过了一会儿，刘祎峰看化妆的人陆续回来了，就拍醒了大叔。
“我们去化妆吧。”刘祎峰说着站起身来。
“我自己化妆，都带好了。”黎笑笑说。
“干嘛不用他们的？”刘祎峰问道。
“……我皮肤容易过敏，不能乱用化妆品。”黎笑笑回答道。“你们去吧。”
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黎笑笑虽然没见过，但是她知道给这种表演化妆的化妆师，不会用太好的化妆品。化妆师自己也不会太上心。最主要的是，她觉得那些化妆品给谁都用，而且会用很长时间，肯定不会太干净。
“设计类的书你都看了什么？”等刘祎峰和大叔离开，陈翰又问道。
黎笑笑把正在看的书名读给陈翰听。
“我听大姐——就是郑总，她说你给产品这边提了不少建议吧。”陈翰问道。
黎笑笑心思飞快转动着。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作为测试人员，居然敢对产品经理的工作指手画脚，是不是会让产品经理不高兴？
因为她之前就考虑过这种事，所以这时回复也很快，说道：“哪有提什么建议，我只是有些地方不明白，多问了几句。”
“你不用谦虚。”陈翰笑了起来，说：“我听大姐说，你有一些建议挺好的，有些大姐已经转到别的产品里面去了，还有一些准备在SK的下一期里实现。”
“这……大姐——不，郑总说得夸张了。”黎笑笑觉得陈翰似乎没有恶意，但是还是谨慎地回答了。
“你对产品设计有兴趣吗？”陈翰又问道。
黎笑笑又开始快速思考起来。他问这种话，是不是有想让我转去做产品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倒是遂了黎笑笑的心意。她并不喜欢单调重复的测试工作；她更喜欢做一些有创意的事。因为冯延峰，她也不喜欢测试的团队氛围；除了李一琼，她几乎没和其它人说过话。虽然试用期只有一半，她有时会想，到转正的时候，冯延峰会不会搞事情。如果能转到产品那边去，至少不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差吧。
想定了主意，黎笑笑放下手机，正视着陈翰说：“是的，我对产品更有兴趣。”
“嗯……”陈翰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吧，我推荐你几本书，可以看一看。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黎笑笑有些失望。她本想着，陈翰下一句会不会是“那你要不要转到产品这边来”，那自己就立刻答应就好了。但是转念一想，他推荐书籍，估计多少有对自己进行考核的意味。毕竟不像直接入职产品的人，都是经过面试的；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面试。机会仍然在。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高兴起来，同时暗下决定，以后工作的重点转到产品设计上面去，尽量多问问题，多提建议，哪怕不成熟；陈翰推荐过来的书要尽快看完，不时向他提问题，相当于是汇报进度。
“好呀，谢谢。”黎笑笑露出笑容回答道。
刘祎峰和大叔回来时，都被画成了鬼一般的样子：煞白的脸，红脸蛋，通红的嘴唇。似乎唇彩还是防水的，就连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的嘴也没有褪色。
中间，四个人上去彩排了三次。赵杰还是时不时忘记或者做错动作。李恬迟迟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