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陈翰
虽然李恬说自己忘记带平底鞋，把这事混过去了，但是陈翰觉得十有八九她是故意的。这样一来两个女生的身高不一样了，不过这种演出，差不多就可以了，陈翰也不觉得有太大问题。
现在气氛有些险恶。黎笑笑刚看到李恬的鞋，很明显地冷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不理她。赵杰跟黎笑笑搭了两句话，见黎笑笑爱理不理的，又转回去和李恬聊天。运营大叔早看出气氛不对，落后一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陈翰自己也站在一旁。只有情商是个未知数的刘祎峰，应该也是感觉到了气氛变化，带着一脸困惑的表情，继续和黎笑笑聊天。黎笑笑虽然对李恬不高兴，但是却不能冷落了刘祎峰，也勉强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陈翰想了想，也没必要去缓和气氛。自己又不是幼儿园老师，再说现在强行介入，可能会把气氛搞得更糟。反正一会儿上台表演完了之后，两人互不理会也就是了。关键是把节目演下来就好。
可惜遂不了陈翰的愿。
不知道李恬和赵杰在聊什么，李恬说了一句：“女人嘛，当然得会打扮，连妆都不会自己画，还算是女人吗。”
这句话声音不低，语调带着鄙视，显然是说给黎笑笑听的。
陈翰暗自皱眉。这个李恬就是想压黎笑笑一头，所以才特意穿了高跟鞋。可是没想到，黎笑笑化了妆之后，比她漂亮得多。所以李恬只好从别的地方找补，可惜找错了方向。她并不知道黎笑笑就是自己化的妆。
而且李恬这手法也太低劣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谁是谁非，明眼人一看就心里有数。这样只能拉低自己的身价，难道李恬心里没谱吗？
可是旁边的赵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还煽风点火：“可不是。我有个侄女，才上初中，就已经开始学怎么化妆打扮了。她平时上学也不能化妆，纯粹就是为了学一下……”
陈翰心里奇怪，赵杰才过来不久，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和李恬很要好的样子。
第一组节目已经开始登台表演了。黎笑笑转过身，正面看着李恬。李恬假装没看到，继续和赵杰聊着天。刘祎峰向旁边跨了一步，用半个身子把黎笑笑和李恬隔开。陈翰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心里有些惊慌，只好也准备走上前来。
这时黎笑笑又冷笑了一声，扭头向着陈翰说：“我去下洗手间。”
没等任何人答话，黎笑笑转身就走。刘祎峰明显露出气愤的表情，看了看李恬和赵杰。
“怎么？”李恬这时气焰又高了一些，冲着刘祎峰挑衅地问道。
刘祎峰的眼睛一立，不过终于还是说：“没什么。”然后他向陈翰说：“我去看……我也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他也转身走掉了。李恬咯咯地大声笑了一会儿，陈翰越听越心烦。本来他对李恬就没什么好感，这时更讨厌起她来。不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转过身，透过第二个节目那几个人，往台上张望，假装在看台上的节目。
节目的音乐很是欢快明亮。至于跳得怎么样，陈翰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他忽然想到，那两个人要是一去不回怎么办？那只好三个人表演了……虽然单薄了点，不过让李恬站在中间，两个男人在两边，倒也可以应付过去。要是等第二个节目演到一半他们还没回来，那就得赶紧和三个人商量了。
第一个节目还没结束，陈翰就听到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回过身来，看到黎笑笑和刘祎峰并肩走了回来。刘祎峰似笑非笑，黎笑笑则是毫无表情。两个人走回原来的位置，和谁也没有说话。李恬和赵杰则是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黎笑笑。
陈翰看到黎笑笑把平底鞋换成了高跟长靴，就是她早上穿来的那双。本来黎笑笑的身材就很好，这双鞋一穿上，更显得曼妙有致。再转眼看看旁边的李恬，原本她也算是个漂亮的女孩儿，却顿时变得一无是处。
不过黎笑笑的鞋跟实在太高太细了，陈翰有些担心，问道：“跳舞能行吗？这个……”
“没关系，可以。”黎笑笑说着，转过身盯着李恬，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看不得，有些卑鄙小人得逞的样子。”
这一下所有人全愣住，包括陈翰。在这一段时间的接触里，黎笑笑一直轻声细语，虽然没到笑不露齿，也总是冷脸，也不常发表自己的意见；有些她不同意的事，也常常迁就别人。陈翰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文静内向、逆来顺受的女孩子。可是她这次正面和李恬刚上了，让陈翰大吃一惊。就好像一只小绵羊瞬间变成了猛虎，比原本就是猛虎还要可怕。
李恬嘴都合不上了，一脸惊恐地看着黎笑笑。黎笑笑就这么和她对视着，毫不退缩。周围非常安静，连舞台上的音乐飘到这里，都绕路而行。所有人都定格了，最后还是刘祎峰“哈”的一声打破了僵局，也不知道他是在叫还是在笑。
李恬赶紧整理了表情，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厉声反问道：“你说谁呢？”
“说你呢。”黎笑笑仍然毫无表情，语气也很平静沉稳。“故意穿高跟鞋，就是想显出你来，压别人一头。你那点儿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当别人是傻子么。”
这时第一个节目表演结束，主持人正在台上给第二个节目做铺垫。那些表演者本来都在静静地围观，这时也只好纷纷往上场门处聚过去，带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等到稍微安静一些，李恬才硬打起精神说道：“我说了我忘记带了……”
“哦，你忘记带了。”黎笑笑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打断她继续说道：“所以你就穿着平时的鞋来了，是吧。现在大冬天，你平时就穿这双夏天的鞋，是吗？”
李恬满脸通红，又羞又恼，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黎笑笑的攻击还在继续：“你不就是想压我一头么。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有本事压我一头，我服你。少跟我玩儿阴的，让我恶心。”
李恬咬着牙，终于哭了出来，转身就跑。
“马上要上台了……”赵杰对着李恬的背影喊道，见李恬头也不回，转过脸对黎笑笑说：“你看你……”
“她一会儿就回来了。”黎笑笑冷笑着说。“好不容易有个上台露脸的机会，她才舍不得走呢。”
黎笑笑的声音很大，显然是故意让李恬听到。
赵杰又看看李恬，突然转身指着黎笑笑说：“你……”
陈翰刚想阻止赵杰再说什么，刘祎峰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赵杰面前。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面无表情地低着头，死盯着赵杰。赵杰刚开始还坚持了一下，很快就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躲到一边去了。
刘祎峰和黎笑笑对视了一眼，同时一笑。
运营大叔早就远远躲开了。陈翰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想要和两人说说话，张开了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再把嘴闭上。
没有人再说话，五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站着，好像都在仔细听着台上演唱的Rap，不过陈翰自己是一点也没听进去。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第四个节目的演员陆续到了，排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完全不知道刚刚的惊心动魄。
果然像黎笑笑说的那样，在第二个节目结束、主持人串场的时候，李恬自己回来了。她的眼睛有些肿，一直低着头，和谁也不说话。一直到节目开始五个人依次安静地走上舞台，陈翰就转身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等到他回到位置上，舞蹈已经进行了快一半了。黎笑笑的表演很稳定，和之前排练时一样，无论是刚才的事情，还是脚上的高跟皮靴，都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其它人多多少少都出现了点失误，尤其是李恬，好几次忘记了动作，不得不看一眼其它人才能跟得上。
他拿起饮料，还没有喝之前就陷入了深思。郑佩琪提醒他要自己带人，还说要先看看公司里有没有适合转岗的员工，他略一思索，就知道郑佩琪指的是黎笑笑。所以今天上午，他才会和黎笑笑聊起做产品的事。郑佩琪也让他大致浏览了黎笑笑陆续提出来的问题和建议。他觉得，虽然在产品设计方面，黎笑笑仍有欠缺，但是她的认真仔细和深入思考是很少见的。只要花点时间培养，黎笑笑担任产品经理，从业务能力来看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就是黎笑笑性格太柔弱。毕竟产品设计是要做决策的，还要推动整个项目走下去，立场不坚定就很难做下去。
这一次的冲突，让他大感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吓了一跳。这已经不是她能不能胜任产品经理的问题了。正面挑起冲突的勇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而现在却出现在了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儿身上。陈翰设想着如果自己处于李恬的位置会怎么样；想来想去，结论就是：不要惹黎笑笑。
对于召黎笑笑转岗，陈翰原本的犹豫变成了另一种犹豫。他隐隐开始担心她会不会过于强势了一点。他被她吓到了。
一直到音乐停止，五个人的舞蹈也以一个定格的造型作为结尾，他才发觉自己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黎笑笑身上。
大家鞠躬下台，台下响起了不甚热烈的掌声。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大家忙着吃菜喝酒聊天，真正看节目的人并不多。他本来还希望节目能得个奖，大家用这份奖金聚一聚，也不枉一起努力一场；现在他反倒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要得奖，这个饭可吃不得。
然后是第一次抽奖。抽奖结束，第四个节目上演的同时，公司领导开始挨桌敬酒。不时还有人来找陈翰碰杯喝酒，顺便聊了几句。陈翰因为要开车，所以用饮料代替。等到领导们在自己这桌敬完了酒，陈翰拿起饮料，往测试那边走去。
他对自己说，自己负责的产品都是测试同学把关的，有不少人都参与过自己的项目，和大家喝一杯是应该的。不过同时他也意识到，那些都是借口，其实自己只是想再去看看黎笑笑；而看到黎笑笑之后又要如何，他就不清楚了。黎笑笑仿佛一团烈火，而他自己则变成了身不由己的飞蛾。
他转到第三桌，才看到黎笑笑。这时她已经卸了妆，又重新化了淡妆，恢复成了平时那种沉静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他现在已经知道，在这沉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极有爆发力的熔岩。大家一起碰杯之后，一旁的李一琼就打开了话匣子，和他聊起来没完。他一方面有些不耐烦，因为他想和黎笑笑再聊聊；另一方面也有些庆幸，因为他不知道要和黎笑笑聊什么。到最后，他也不记得李一琼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有怎样的回应，只是云里雾里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又有人来找他碰杯。他也打起精神，四下游走了一番。他正在和一个行政部门的朋友聊天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去，发现是郑佩琪。她冲他做了个向外的手势，两人就一起出了大厅，然后走出酒店，边吸烟边聊了起来。
外面的冷空气让陈翰的头脑也冷静了很多。
“公司决定，要给赵杰一些奖励。”郑佩琪说。
“奖励……钱吗？这也算正常吧，毕竟带来了那么大的项目。”
郑佩琪摇摇头。
“什么意思？”陈翰问道。
“公司准备召开全体员工会议，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明他的功劳，给他个奖杯或者奖状之类的吧。”郑佩琪说。
“……三好学生？”陈翰笑了起来。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郑佩琪没有笑，陈翰也收敛了笑容。
“这个听起来有点扯啊。”陈翰说。“有什么用呢？”
“估计他就是想要这么个荣誉。另外，他可能也怕公司拿到项目后就把他踢开，所以靠这个声明一下。”
陈翰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吸着烟。
“你知道吗，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把任何资料给到公司。”郑佩琪说。
“还没有？”陈翰很意外。“我还以为都在公司高层手里呢，只是因为项目没正式启动，所以还在保密阶段。”
郑佩琪摇摇头。
这个项目越发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像一块巨石压在了陈翰的心上。
两个人一边吸烟一边在洗衣店的小花园里散步，这时却听到一阵女人呜咽的声音。他们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在下一个转弯悄悄探头张望。
原来是李恬，在她对面听她哭诉的人是冯延峰。难怪刚才过去敬酒时没看到这两个人，陈翰心想。看这意思，李恬是跑到冯延峰这里告状来了，这让陈翰皱起了眉头。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郑佩琪一拉陈翰，两人转身原路返回。
“你觉得笑笑怎么样？”走了一段路之后，郑佩琪转了话题问道。
陈翰一惊，顺口答道：“她……还不错，挺好的……”
郑佩琪看了他一眼，补充了一句：“你觉得她能做好产品吗？”
陈翰这才反应过来郑佩琪的意思。
“能力上不错，我给她推荐了几本书让她看。她自己好像也挺想转产品的。”陈翰说。
两人的烟都快吸完了，各自又都续上一支。
“那就好。”郑佩琪笑着说。“我早就觉得她是个材料。本来我是想自己带她的。不过嘛，看在你的面子上，让给你了。”
“那谢谢了。”陈翰知道郑佩琪有开玩笑的成分，也就笑着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郑佩琪哈哈大笑，然后说：“不过她太不愿意说话，你带她的时候，也得在这方面多锻炼锻炼她。”
陈翰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郑佩琪看了一眼陈翰，问道：“怎么了？”
陈翰犹豫了一下，就把她和李恬的冲突，从头至尾、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郑佩琪也很意外，过了一会儿，才说：“那这样的话，刚才那个哭的就是李恬吧？大概就是为了这事儿？”
陈翰点点头，说：“有可能。”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郑佩琪说。“黎笑笑装得够可以的，我都没看出来。”
“我倒不觉得是装的。”陈翰反驳道。
郑佩琪眯起眼睛看了看陈翰，问道：“怎么说？”
“我觉得，如果别人不去惹她，她就不会主动搞事情，但是遇上事儿，她也不怕。”陈翰说着，发觉郑佩琪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赶紧把话题拉回来：“至少，做个产品经理或者项目经理，肯定是没问题的。”
郑佩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着说：“小子，我是让你去找手下，不是让你去找女朋友的。”
陈翰吓了一跳，赶紧说：“不不不，大姐，可别开这种玩笑……”
“不过嘛，你分手也快两个月了吧？现在再找一个也可以了。”郑佩琪完全不听陈翰的话，自顾自地笑着说道：“要是你能把这两件事一起办成了，那也不错。”
说完，郑佩琪扬长而去，留下陈翰一个人在寒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