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致我爱的你
西塞那240年冬天，青缇已经记不清第几次看到那个人被打的遍体鳞伤了。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安慰少女，而是和她吵架。
他不懂为何每次他救少女出来最后她总会回去，他也不懂为什么那个女人那样对待她她却从来都不敢反抗。
他想要救她，却发现那个人对她的妈妈，还怀着最后的幻想。
那是一个孩子对母爱渴望的幻想。
“青缇你知道吗？我妈妈每次当我父亲回来的时候都会摸着我的头做我最喜欢的菜，她说我的女儿真棒。”
少女说这句话的时候，青缇看到了她眼神里的光。
“人人皆惧怕我的家庭怜悯我的遭遇，只有你对我不同，你不怕我，待我一直很好。”
“我相信她也不想打我，她只是太爱我的父亲了。”
“我父亲一直很忙，她只是想要多见他几面，才会打我让我受伤。毕竟只有我受伤的时候，我父亲才在家。我父亲在家的时候，她对我还是很好的。”
青缇每每听到这时候，总是沉默。
直到那一日，那个人被再次赶出家门的时候，青缇红着眼睛对她吼了起来。
“那个女人她不配成为你的母亲，你别骗自己了，看不出来吗，她只是在利用你，为什么你还是要忍受她。”
那日少女没有再回他微笑，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良久她红着眼睛，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不想吗......可她是我母亲，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啊，如果不是这样，我该怎么活下去呢......”
是啊，她该怎么活下去。
当青缇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已经消失在了园子里。
也许她说的对。
青缇呆呆的想着。
她和自己本来就不一样啊，人是没有办法脱离群体独自生活的。他们的生命脆弱又短暂，他有什么能力能够让少女仅仅依靠他活下去呢。
“小僧路过此地，想讨口水喝。作为回报，小僧可以帮施主排解烦忧。”
回过神来的青缇看到树下有个人，手握佛珠头戴斗笠，一身玄色袈裟，上面云纹映衬着朵朵莲花。他跳下树枝，递给他一片树叶，上面承载着露水。
“给。”
“多谢。”和尚一饮而尽，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你说能够为我排解烦忧，是真的吗？”青缇想了想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世间烦忧不过情之一字，舍不下，抛不开，贫僧可有说错？”和尚并未睁开眼睛，也并未回答他，而是反问了一句。
“......也许是吧。”青缇叹息，心不在焉回他。
“若你真想解惑，贫僧倒是知道一个地方。这世间有间格子铺，可以用与你最爱之人的信物换愿望。你若是愿意，便去极光城找找看。说不定可以如你所愿。”
“真的吗？”青缇有点激动。
“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说完自顾自的转动佛珠颂起了佛经，似乎佛经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青缇那一晚睡得很好。
再醒来的时候，和尚已经走了。他下定决心，想要去找格子铺试试看。
虽然树的幻影比起来树本身自由许多，但是树的大小灵力对幻影的活动范围都是有限制的。
或许可以托极光城的树灵试试看，能不能想办法让老板来找他。可是倘若去托朋友们打听这件事一定要去不少地方托不少树灵。
想到这里青缇立刻起身去找少女。
他想既然短时间内自己的幻影没法陪她，那一定要先和她好好告别，告诉她自己已经想到办法了，让她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保护好自己。
他草草的扯下最大的几片树叶，想要给少女写点什么。
他拿起树枝认真想着。
我要出远门了。感觉有点冷淡。
我想向你道歉，来见我吧。看起来怪怪的。
他想了好久，最后心满意足的拿起那片树叶往那个人的家里走去。
当他到门口的时候，他看到祭祀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慌张的他飞快躲进了旁边的院子里。他知道，祭祀可以看到他。
四十年前的青缇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幻影。
那时的他还生长在城市中心。也许是祭坛附近有祭祀灵力波动的缘故，他只是棵五十多年的小树就有了自己的幻影。
躲在树枝上半人型半树的他第一次和人类有了对视，那个人，就是上一任祭祀。
那时的他太害怕了，慌乱的躲进树叶间。他本没有恶意，却把当时的祭祀下个半死。
于是第二日，祭祀就下令，将他移植在郊区的园子里。那一次他元气大伤，被挖断的树根好几年才缓了过来。
后来他才知道，人类总是害怕异类的出现，不管有没有恶意。
后来全城都在传言，他是一棵有灵力的许愿树。
“听说树上住着神仙，不能让神仙离他们住的太近，否则会不小心冒犯到神仙。”
都是谎言，这些不过是替祭祀的恐惧掩盖的可笑托词。
青缇冷笑一声，他远远看着现任祭祀走进了那栋他想要去的房子，心慌意乱。
难怪少女能看到自己，难怪她说她的爷爷告诉她自己是棵许愿树，原来她是现任祭祀的女儿，前任祭祀的孙女，他早该想到的。
不过既然祭祀今天回来，那说明，她又是遍体鳞伤。
青缇呆呆的看着那栋不远处的房子，手足无措。他该怎么，该怎么才能越过祭祀把信给她。
夜幕将至，离开树身太久，青缇已经开始有点疲惫，他站了起来，开始慢慢往回走。
他想着算了，总有一天他要向她道歉；总有一天，他能等到把信给她，然后带她脱离苦海的；总有一天，他会帮她实现她的愿望的。
青缇太累了，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只记得他回来睡了好久。
似乎中途有人来找过他，对他说了很多话，可是他一句也想不起来。
又过了好久，当大雨倾盆而至的时候，青缇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
他享受着这场大雨的洗礼，突然他感觉到了人类血液的气息。
他看到了树下正在被雨水冲刷血液面色苍白的那个人，正在低声啜泣。
他好想要化为人形啊，可是现在的他没有力气。
“青缇，你知道吗，我再也不想这样下去了，我反抗了，可我好难过。”
“青缇对不起，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她根本不爱我，上次不该和你吵架，也许我这次终于可以摆脱那个女人了，我想离开这座城市，也许你是对的。”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你一定觉得我特别差劲吧。我知道你不会再出现了。”
“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会有一个温柔的妈妈和幸福的家庭，我想要变成普通温柔的女孩子，想一直陪着你，你那么温柔，那么好。”
“再见，青缇。”
少女正想要转身离开，突然树上晃悠悠落下一片巨大的树叶，落在她面前，歪歪扭扭的划痕写着一行字：致我爱的你，对不起，你一直很好，你的愿望我来替你实现，青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