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雨四重奏
夜幕已至，残月挂在落入黑暗中的星河里。阿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他听到了熟悉的歌声，在他的窗前响了起来，那是一首极其温柔又极其独特的旋律。
阿佑激动的翻起了身，将窗户打开来，却并无人在外面。他望着窗外幽深的黑夜，只好失落的回被窝躺下，安静的听着窗外的歌声。
落落坐在房顶上，看着天上的星辉，音音动人的歌声传了过来，让她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小白，那已经是她56岁时候的事了，差不多就如同人类8岁的年纪。
西塞那大陆157年，才学会飞的落落迅速的翻过沧家的院墙，看到里面正坐在小板凳上唱歌的沧月，从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落落，别闹啦。”
“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谁还会来找我啊。”
前面的沧月拿开了落落的手，转过身来冲着她咯咯地笑。
“啊，真没劲。”落落撇撇嘴，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落落你知道我妈妈为什么要写《夜雨四重奏》吗？”
“我怎么会知道。”落落佯装生气的推他一把。
“你好奇的话我才讲起来更有动力。”少年冲着她哈哈的笑着，“别生气了，我给你讲我妈妈的故事好不好。”
“那你讲吧。”
“我妈妈是在57年前一个大雨的夜晚认识我爸的。那是她误入藏春城的第四个月，已经身无分文的她瑟瑟发抖的躲在树下，避寒的报纸早已被大雨给打湿。”
“没有精灵看她一眼，因为她不过是个人类的流浪汉。也没有人类在乎她，她的亲人都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片大陆上流浪。她不知道怎么误入了这藏春城，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后来呢？是你父亲救了她？”
“她冻坏了，孤独的她就坐在树下唱起了歌，给自己安慰打气。然后匆匆回家的爸爸就看到了树下的她，撑着伞走过去和她搭话。”
“父亲问她的身世，她的来历，并且决定让她在自己家住一夜，答应第二天就送她离开。可是当天晚上妈妈失眠了。”
“她躺在爸爸柔软温暖的床上，听着大雨哗哗的落在水塘里、落在树叶上、落在泥土里的声音突然就有了灵感。”
“她感受到这样的夜晚里爸爸给她的温柔，也感受到自己悲惨的生命里最真实的幸福和快乐，所以那天夜里，她写下《夜雨四重奏》送给爸爸，感谢爸爸愿意带她回家。”
“后来呢？”
“后来爸爸并没有把妈妈送走，而是爱上了温柔又有才华的妈妈，才有了我。我小时候总哭，妈妈就唱这首曲子哄我睡觉，她说这首歌就是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你的母亲真是个温柔又有才华的人，听这首歌就能感觉到。”落落的语气里满是敬佩。
“可惜她不是精灵，而我，也是错误的存在。”沧月看着星空，将头放在落落肩上。
“别这么说，没有哪个生灵可以决定自己该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你是他们爱的结晶，而爱是没有对错的。”落落故意扬了扬语调，让这些话听上去能让他心里好受点。
“爱......真的没有对错吗？”
以前落落总是坚定的这样认为着，可是现在她也不确定了。
是啊，爱真的没有对错吗？若是有对错，那错误的爱，就注定没有任何价值吗？若是没有对错，那为何，总是有因为爱而产生的悲剧呢？
落落看了看旁边正在努力吃肉包的露露，伸手也从纸袋里拿出一只，安静的吃着。不远处，音音坐在阳台上，依旧寂寞而动人的唱着那首歌。
温柔的你啊，曾带给我希望
我这卑微的身躯，却不敢靠近
夜雨来的匆匆，无处躲藏
泥土混杂着芳香，我却四处流浪
温暖的你啊，曾给我一只手掌
让四海为家的我，有过容身之所
夜雨来的匆匆，街头游荡
池塘奏鸣着乐曲，任我难眠反侧
心里惦念着你的容颜啊
占据着我的心扉
我从不曾想念过我的家乡
我只想在你身旁。
一曲结束已是深夜，阿佑早已熟睡，音音走进去轻轻帮他盖好了被子，将窗户关了起来。
“我还不曾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叫音音，再见了阿佑。”音音那苍白的脸庞此刻已经愈发透明，她最后努力的向着少年扯出了一个笑容，转身离开。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以存活了。七月逐渐接近尾声，而她的寿命，也将随着夏天的离去而终结。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音音却没有再回头，她飞向落落，回给她们最后一个微笑以示感谢。
“谢谢你们，让我最后的生命没有留下遗憾。”
落落轻轻抱了抱她，拿出锦盒，将瓶子放了进去，然后右手放在音音的额头上。白色的光芒从音音额头上炸开，她只觉得很困，继而沉沉的睡了过去。
终于，她可以不用面对黑暗了。
终于，她不用再日日盼望着早点见到太阳日日歌唱了。
终于，这次她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她太累了。
睡意朦胧躺在公园的音音睁开眼睛，努力的伸手触摸着即将要升起的太阳，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将手拿过头顶了。
啊，能看到太阳的人世间真美啊，她还想再喝一喝那青树汁儿，还想再快乐的在公园歌唱，似乎还有什么人，在等待着她的歌声，可是她就要消失了。
“再见了，阳光。再见了，世界。”音音笑了起来，泪水滑过脸颊滴入泥土里，音音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没有再醒来。
夏天，终究还是过去了。
西塞那大陆241年，三青城的八月初下了一场大雨，阿佑和夏荷的婚礼却如约而至。
礼堂里，穿着合身西服的阿佑站在牧师旁边，从教堂门那边向他款款而来的，是穿着洁白婚纱美丽的夏荷。小星和另一个小花童在旁边欢快的撒着花瓣，新娘害羞的颔首低头浅笑，不敢直视温柔看着她的新郎。
“阿佑......一定要幸福啊。”
忽然阿佑的脑海里回想起一张陌生的笑脸，那少女带着小小的雀斑，穿着鹅黄色的长裙，正天真的向他微笑着。
阿佑吓了一跳，回过神，是在教堂里，温柔害羞的夏荷，正被他牵着，站在他的面前。
“在神的指引下，你们自愿结为夫妻，无论贫穷或是富有，疾病或是健康，快乐或是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阿佑的眼睛有点酸涩，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依稀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他的心脏上面，被狠狠的剜走了一块。
许是夏天过完的缘故吧。阿佑心里猜测着，他努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回答道：“我愿意。”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啊，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他怎么会有一点点发呆了呢？
阿佑想不明白，他也不愿意再想下去。直至牧师说着你可以拥吻你的新娘，阿佑低头吻到害羞的夏荷的时候，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再见，阿佑。”
“还未向你提起过我的名字，我叫音音。”
音音，是谁呢？阿佑感觉到自己有点流泪了。朋友们起哄着一拥而上将他们俩围在一起，他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像是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