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爱桥之盟
小池山旁的泉水，爱桥隐约，等待温馨的朝阳；她平步爱桥，碧波映着她的娇美，俯首寻思，涟漪让花散落；猛抬头，原来他在前头。过桥来，在密林中，百鸟朝凤，风格别样，光阴育情，她把幽幽情结心中藏，时间扯不断爱丝，还是在那爱桥上，常相思，梦幻也好，真情也好，单相思也好，爱总是有心头。
爱桥经过多年的风风雨雨，已经断裂，人不能通过。她每天夏天都要到桥边等待他，因为他们有个约会，盛夏他们要在桥边回忆初恋，筹划未来，那如琴的流水声，小白鱼浅滩戏水的若即若离，彩蝴蝶的迎风舞，蜻蜓的点水绝技，荷花的纯净柔香，让他们陶醉，让他们感觉到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情侣。
小草与齐唱在爱桥边分手后，小草从上海老家下放到江西鄱阳湖畔的一个渔村，齐唱在本市一家农机厂当工人，一年后被推荐到省城师范大学读书，当时称“工农兵学员”，从此小草与齐唱天各一方。小草下放的渔村既穷又美丽，那里有一百公里的围堤，堤内良田万顷，大小湖泊二十多个，溪流网布，湿地芦苇荡漾，候鸟姿美，鱼虾嬉游，菱藕丰盛，是个理想的天国。那里百姓淳朴，勤奋节俭，但因防洪不济，常闹水灾，百姓贫困，许多人患有血吸虫病、螺旋腿病。解放后这里进行了多项改造，人民生活得到改善。在那不平静的年代，这个充满生机的渔村，迎来了三十多位男女知识青年，小草就是其中一员。
圩堤东岸住着一户人家，简简单单的三间木屋，住着母子二人，母亲熊梅花，已五十多岁，身体硬朗，家务农活样样能干，父亲袁明因患血吸虫病不治而故，儿子袁跃进已二十四岁，身患癫痫病，不能正常做农活，母子二人的生活，全靠母亲维持。母亲除干农活外，还会下湖捕鱼，还是村里唯一的女屠夫，因母亲的勤劳能干，他们的生活在村里是比较好的，衣食无忧。儿子袁跃进虽患病体弱，但读过几年书，是村里的文化人之一，且性情善良，村里人都叫他“好崽仂”。
村里的知青都住在知青点，做农活分到各生产队，小草与跃进母子在同一个生产队，跃进母亲对她关怀备至，常留她在家歇息吃饭，餐桌上常有些鱼肉让她享用，她的衣食生活、青春期女孩的一些私密事，会帮助打理，久之，她也叫熊氏为娘，且感情愈来愈深。
由于跃进妈对小草的多方照顾，小草与跃进母子关系融洽，似是一家人，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跟齐唱联系过，思念慢慢淡了；就在这个期间，跃进妈问她能不能做她的儿媳妇，她觉得很突然，无法接受，决定离开跃进家，回到知青点。回知青点后，她觉得没有家庭气氛，没有跃进妈那样周到照顾，很是失落，她思念城市的家，思念爸妈，思念下放到其他农村的弟弟和妹妹，思念爱桥边不可割舍的他。他在何方，为什么给他单位写了多封信不见回复，他变心了？他恋上了别的女生？他出事了？……不会的。他与我有约，哪怕地老天荒，哪怕天涯海角，只要活着都要与我结为夫妻，白头偕老。我要坚守，我要期待，再困难也不能回到跃进家。湖边的冬天很冷，北风呼啸，冰天雪地，她很早就钻入被窝，想着无序的心思……
齐唱在省城的一所大学师资专业就读，他曾多次写信到上海她家，但都被退回，无奈他两年间趁学校放假到上海多次都找不到她。邻居称她家在一年多前，已迁往他处，具体地址不知道。这使他无限惆怅，他下决心不放弃，快毕业的那一年暑假，他在上海同学家住了半个月，到了许多街道和派出所都找不到她的下落，还登报寻找，都无音信。他多次到黄埔江畔他们幽会过的地方寻找那毫无希望的梦幻。天哪！你另有所爱，移情别恋？抑或你不在人间？
小草也处在非常难以选择的境地，齐唱失联一年多，父母离开上海到苏北一国防工厂工作，跃进母亲不断为儿子求婚，多次要她住进她家。她是住进跃进家还是不去呢？这年夏天一个生死攸关的故事，使她为难。一天非常炎热，她同村民和一些知青在田里割稻子，中午时分她严重中暑，发高烧，口吐白沫，不能站立，跃进母子闻讯后很快赶到现场，跃进母亲抱起她，痛哭，并与村民、知青用拖拉机把她送到公社医院，到达公社医院时，她脸发紫，鼻腔流血，生命危险，医生告诉他们，公社医院条件差，要赶快送县医院抢救。到达县医院时，跃进母亲哭着跪在医生面前呼喊：“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吧。”医生们都说：“我们会努力，老人家起来吧。”她在县医院昏迷两天不醒，跃进母子寸步不离。跃进母亲在她昏迷期间，不断亲吻她，呼唤她，经常暗自落泪。跃进每天都想着法子弄稀饭肉饼汤等喂她，尽管她不能吃，还是每天换花样。
她昏迷两天后醒过来了。跃进母子高兴不已，她的父母及姐姐也从苏北回到她的身边，并要她回苏北休养。她病危期间，跃进母子寸步不离地照顾她，跃进母亲明显瘦了，头上添了白发，眼眶下陷，见她病好了，就急着为她做绿豆炖排骨、猪肝汤等，这在当时的农村算是奢侈。从此她与跃进母子的感情更加深厚了。她决定回家休养时，跃进母子像送亲人那样为她准备了当地特产咸鱼、红薯干、腊肉、花生、瓜子、黄豆等，整整一旅行袋。送行那天，她与跃进母亲相拥落泪，她亲切对跃进妈说：“妈妈，您不要难过，我很快就回来，您腰不好，不要挑过重的担子，年纪大了要注意吃好些，鸡蛋不要都卖掉，您和跃进哥也要吃一些。跃进哥常患病，不要让他一个人出工，特别不能一个人下河捕鱼。”跃进母亲也一再叮嘱她回家后，要注意营养，“你胃不太好，不要吃过硬和太冷的东西，要按时吃饭。”她与跃进母子告别时，许多村民也参与其中，为她们的母女般的亲情感动，他们都希望好闺女不会忘记这个渔村，不会忘记跃进母子。
她回家以后，每半个月会给跃进母子写一封信，跃进母亲也会请村里的知青给她回信。她有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妈妈：
您好吗？我好想您与跃进哥，我离开村子时，下着蒙蒙细雨，刮着有些寒冷的北风，您老站在村头目送我许久，雨淋湿了您的白发，我相信您还在流泪。跃进哥蹲在地下，低着头，用手在地下画着什么。我真想回头，再抱抱您，可女儿不能，这样您会更难受啊！我含着泪水赶紧向车站走去，直至看不到您。
妈妈，跃进哥的病不会常发吧？我在城里问了很多医生，说有治，特别是中医更有效。等段时间我回来，带您与跃进哥，到城里看看，顺便给跃进哥看看病。跃进哥老实忠厚，也聪明，我们一定会把跃进哥病治好，您老人家放心。
妈妈，我顶多一个月后就回来，再见，问跃进哥好，叫他千万不要一个人下河捕鱼。
女儿
八月二日
她离开渔村快三个月了，跃进母子对她的思念难以言表。跃进母亲将她住过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许多吃的等她回来。跃进常随人下河捕鱼，近期捕到的鱼跃进一斤都不卖，说要留给小草吃。跃进还到县城为她买了暖水瓶和一面镜子供她使用。
十一月是湖区人民捕鱼的好季节，跃进从小喜欢捕鱼。一天，跃进不听母亲的叮嘱，一人单独下河捕鱼，至傍晚都没有回来。跃进母亲急了，与几个村民和知青沿河寻找，可怕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条船在湖中间漂浮，但没见人，跃进母亲当即昏过去了。
她在苏北家里接到渔村知青的来信，说跃进一个人下河捕鱼，下落不明多天，她接到信后迅速配齐了给跃进治病的中西药，赶回渔村，到跃进家后，跃进母亲见她到来，痛苦地诉说苦难的家史。她说：“我十岁到跃进家做童养媳，他爸当时已二十岁，我十五岁与他爸圆房，十七岁生下跃进，我在怀孕期间两次患疟疾，跃进生下来先天不足，长到三岁就发癫痫病，五岁时他父亲患血吸虫病去世，那时我为了养大跃进，也想把他的病治好，除下地干农活赚工分外，还学会了杀猪，每帮人杀一条猪，可得到五角钱，和二斤左右猪下水。我们孤儿寡母熬了多年，跃进随着年龄长大，病好了许多，还读了三年书，能下地干活，特别喜欢下河捕鱼。这一次可能回不来，我可怎么办啊？”她听完了跃进妈的诉说，很可怜这位老人，也更敬佩她，并多次陪伴老人到湖边寻找、落泪、呼唤。可湖边只有芦苇的摇曳，白鹭的低飞，微风的拂声，还有乌鸦的低鸣。却没有跃进的下落。渔村的知青当时有的已去当兵，有到回到城里，也有的在本队当了会计、民办老师、大队干部或广播员等。她本也可以到苏北父母所在的工厂上班，当她看到跃进妈这种情况时犹豫了。她只能暂时留在跃进家，照顾老人，也等等跃进的下落。
齐唱还有半年时间可以毕业了，这时他更想她。他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上海市知青办，得知她下放到了江西，他很快找到渔村，找到他日夜思念、爱桥边相会相离整整四年的恋人。相会时他们没有狂喜，没有拥抱，没有握手，没有甜言蜜语，只有哭泣，这眼泪有点酸，有点热，有点累，因为他们思念得太久，这眼泪是纯洁的、坦率的，因为他们恪守了爱桥之盟。
他们相会后，各自诉说了离别之后的生活。他们特别同情跃进母亲的处境。他们同称跃进母亲为“妈妈”。跃进母亲在痛苦中看到希望，体会到了亲情，意想到了跃进的存在。这时小草已经被安排在村小学任教。于是他也决定请学校安排他到渔村工作（那时大学生统一分配），在渔村待了一个星期，他结识了还在渔村及已在公社有关单位工作的十几位知青，结识了公社完全小学的校长，并要求到完全小学任教。学校和公社都很欢迎，因为那时几乎没有大学生到小学任教。他的这个决定，小草并不认同，她认为他能读到大学不容易，又是独子，父母也年老了，应该回到父母身边，他却认为，我们有四年分离之苦，难道还要天各一方？他还说：“我看渔村不错，乡民们淳朴热情，还有十多名知青在这里工作得很好，毛主席说，知识青年在农村是大有作为的，青年人在农村是可以干出一番事业的，父母我可以接过来，这样我们不再分离，还可以照顾跃进妈。”他带着满腔热情回到学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学校没有答复他，说大学生分配国家有计划，要按计划办事。
他要到渔村的愿望不能实现，让他非常苦恼。其原因除说要计划外，他的父母也竭力反对，并明确说，家里已在城里为他找了对象，也是工农兵大学生，女方的父亲是一位局长，母亲也是国家干部。对父母许婚，他坚决拒绝。他对父母说：“我已有一位知青对象，还在农村，我们的感情非常深，我一定会与她结婚，并共同抚养一位无依无靠的老人，如果父母决意反对，我哪怕不要这个大学文凭，不要国家干部身份，也要回到农村去。”不料，此事那位局长也扬言：“他的父母到处说，我的女儿是他们的未婚儿媳妇，还请我的女儿到他家吃饭，如果婚姻不成，我女儿的脸面何在？我这个局长还怎么当？”并威胁说，“如果他不依，休想把他的大学生派遣证拿走，我会让他白读了三年大学。”他知道这些情况后，非常气愤，并跑到这位局长的办公室怒吼：“谁给你这样大的权力，局长还能强迫婚姻，共产党能容你这样的干部？我不相信，我不信这个邪。”临走时他还用力拍打了这位局长的办公桌，引来了好几位工作人员的围观。这位局长气得脸色发青，两拳紧握，一副咬牙切齿的架势。
齐唱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意识到可能遭到报复。要求安排到渔村工作的希望可能落空。他担心她等得着急，于是他给她写了一封信：
小草：
我离开你已十多天了，事情办得很不顺利，父母反对，还遭到一名领导的阻碍，看来还得花一段时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好。就算他们不给办，我也会回到你的身边。我有诗一首，让我们共守吧！
女娲补天何用，不销魂，渔村仙草，芦苇相拥，铁汉烈女无愁，只吞丝竹三生共，花落花开人常见。哭残冬，有泪不见。花不语，待时而放。
还记得，在爱桥边，我们依坐聊现在、谈将来，我背西厢，你唱梁祝，我跳忠字舞，你唱绣旗歌。我们对祖国充满希望，对爱情可高温烤血，可肝胆互动，可心跳一脉。亲爱的，记住吧，爱是不能复制的神圣，爱是英雄谱的华章，爱是灵魂的一体。让我们共同创造爱的奇迹吧！等着，我很快会回到你的身边。
齐唱
九月三日
齐唱发出这封信的第三天，大祸临头。他被以扰乱政府办公秩序、对现实不满等莫须有的罪名送劳动教养，显然这是那位局长的报复。
小草得知齐唱被送劳动教养，百思不得其解。她相信齐唱不会做违法的事。她赶忙来到齐唱父母家，了解齐唱被送劳动教养的情况。齐唱父母本来反对齐唱与小草的婚姻，他们见站在面前的小草如此漂亮，又很关心齐唱，不禁一喜。他们看到小草亭亭玉立，皮肤白里透红，瓜子脸，浓眉毛，杏眼桃腮，樱嘴红润，谈吐文雅，礼仪待人，性情温和。二老感到儿子的选择是对的。
小草与齐唱父母经有关单位同意，到劳教所看望齐唱，不料齐唱拒绝与他们会见，这让小草他们茫然。
小草与齐唱的父母第二次到劳动教养所会见齐唱，继续遭到齐唱的拒绝。不过他带来口信说：“我是劳教分子，你们与我接触会受牵连，不要再来看我，我一切都好，我会珍重，小草不要在城里太久，跃进妈更需要你。”第二次没有会见到齐唱，小草他们很难过，也为齐唱坚强而自信感到欣慰。
齐唱已在劳教所待了三个多月。所里让他除参加劳动外，还负责所文化室的工作，给劳教人员上文化课、组织文体活动等，对这些事齐唱很爱好，很乐意，做得很出色。得到所领导的表扬，得到劳教人员的好评。在劳教人员中，有一位女的叫江艳，因分了抢劫的电子表，被送劳动教养。江艳在劳教所表现较好，能歌善舞，业余时间也被安排到文化室做事。那时劳教所要出节目参加市里的劳教单位文艺会演，内容主要是警示教育。这个节目是一个短剧叫《别忘了》，要有一男一女演主角。所里决定由齐唱与江艳出演。齐唱表示不能参加，他没有这个能力，但所里明确表示，剧目只能由劳教人员出演，这是命令，不接受不成。齐唱无奈，服从了安排。在剧目中演一个盗窃分子改过自新，并与女主角结为夫妻，生儿育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剧情刺痛了他的心，伤害了他与小草的纯真感情。在想念与剧情中，小草不顾一切地冒着风险闯入了他的生活……
宁静的夜晚，他们躲在芳草细雨中，偎依私语，唇舌互含，肌香肤温，销魂落魄地度过了他们人生第一个幸福之夜。他们都很累。齐唱汗流浃背，惊慌失措，头昏目眩。齐唱感到一场更大灾难即将降临……
齐唱从睡梦中醒来，原来他躺卧在排练场的墙角边，场里漆黑，安静阴森，细雨夹风呼啸，窗户上透过的时亮时暗的灯光似黑夜的狼眼。他紧张，他茫然，他害怕，刚才与小草的幽会，原来是一场梦。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个人躺在排练场？江艳他们到哪里去了？现在是什么时间？他怎么会一身冷汗，头晕目眩？……突然门开了，灯亮了。江艳披头散发、衣着不整、哭泣着带来所管教科的几位工作人员把齐唱带走了，关进了禁闭室。
齐唱被关进禁闭室的第二天，有两名警官来讯问他：“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齐唱答：“在排练室排节目。”问：“与谁排节目，共有几个人？”答：“共四个人。”问：“哪四个人？”答：“江艳、胡爱国、孙梅、吴万达。”问：“几个女的？”答：“有江艳和孙梅两个女的。”问：“其他三人走了以后，你与江艳单独待了多久？”答：“半个多小时吧。”问：“干什么？”答：“我与江艳演男女主角，江艳提出有些细节要琢磨一下。”问：“怎么琢磨的？”答：“就是研究动作与语言怎么配合？”问：“江艳配合你吗？”答：“什么意思？”问：“问你呀！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趁江艳一个人在时，起初想调戏她，她不从你就动手要强奸她。”答：“没有这个事，我不是这样的人。”问：“那江艳上身衣服是怎么破的？胸罩是怎样脱落的？”答：“我怎么知道？”问：“你什么时候认识江艳的？”答：“就是开始排练这几天认识的。”问：“你喜欢江艳吗？”答：“不存在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就是奉命排戏。”问：“你要知道，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劳教分子，现在又是严打，不主动交代，后果很严重。”答：“没有的事，能坦白什么？杀头都可以，我也活烦了。”问：“那我们再问你，你为什么一个人躺在排练室？”答：“对呀，这也是我不明白想要弄清的问题。你们行行好吧，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了，就会明白谁在诬陷我。”两警官沉默，面面相觑。
齐唱被关进禁闭室快一个月后，经过多次审讯一直不承认有强奸江艳的行为，一再要求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昏睡在排练室，一再声称有一只黑手在策划加害他。他的这些要求没人理睬。他无奈，想到自杀。但转念又想，自己还年轻，还有父母和两个妹妹，还有挚爱的小草和在渔村的跃进妈。想到这里，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两拳，自责地大哭了一场，并暗下决心：不死就要坚持到底，坚持到洗清冤情，坚持到与家人团聚，坚持到与小草结婚，坚持到回渔村与坚守在那儿的知青相会。劳教所见齐唱死不认罪，经有关单位同意将他移送当地公安机关。那时正好国家颁布实施了《刑法》和《刑诉法》，公安机关对齐唱实行逮捕，关押进看守所。齐唱在看守所两个月后，获准与家人通信。齐唱父母接信后，很快与小草来到看守所，通过可视电话与齐唱见面。在电话里，他们只有哭泣，没有言语，只有伤感，没有安慰，只有无奈。剩下几分钟通话时间，齐唱父母将电话交给小草，他们没有哭泣，只有爱恋，没有嘱托，只有坚信，没有交流，只是知根知底。他们离别时含笑扬眉，齐唱只说了一句话：“帮我请个好律师。”小草只答一句话：“坚持，风雨过后必有阳光！”小草与齐唱父母离开看守所，一路阳光，轻风垂柳，路旁的小哥、美妇、长者像在为他们鸣冤，像在为他们鼓劲，像在为他们呐喊：“好人一生平安。”
小草与齐唱父母回到城市后，到市法律顾问处请到四十多岁、毕业于政法院校的雷树人律师。雷律师法律功底深厚，经验丰富，为人和谐亲切，工作认真负责。他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听取小草与齐唱父母介绍齐唱的有关情况，雷律师着重询问了齐唱如何被送劳动教养、身体、个性、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等，了解了齐唱与小草的关系。雷律师边听情况介绍，边做记录，还不时插话对他们讲法律和进行心理安慰。齐唱父亲签字办完有关手续后，雷律师按法律规定及时到看守所会见齐唱。齐唱见到律师很高兴，详细陈述了案情，一再申明他没有强奸江艳，他被送劳动教养、被逮捕都是遭人陷害。雷律师认真听取了齐唱的陈述和申辩，并向他提出了与案件有关的几个问题让他思考：
一是你大学毕业后，为什么没有分配工作；
二是教育行政部门为什么不准办大学生分配工作的派遣证；
三是你与那些女孩谈过恋爱？你与市教育局长的女儿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四是你与江艳认识多久？你觉得江艳的人品如何？
五是你与江艳在剧目中扮演夫妻，在排练中怎样体现夫妻情感？
六是为这个剧目共排练几次？有哪些人在场？有你与江艳两人在场的情景吗？
七是记得清当晚江艳穿什么衣服参加排练吗？
八是你一个人熟睡在排练场醒来后是什么感觉？
九是当时江艳散发披襟指控你强奸她，你的第一感觉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听完雷律师提出的问题后，齐唱沉默深思片刻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要雷律师给解答：
现在是法大还是权大？你有没有办法打赢这场官司？如果定我强奸罪，最重会判多少年？监舍里有人告诉我，现在是严打，强奸罪会判死刑？
雷律师对这些难题，依法谈了自己的见解。齐唱对雷律师的解答半信半疑，含着苦笑结束了这次会见。
雷律师心情沉重地回到法律顾问处，向主任汇报会见情况，还没有等雷律师开口，主任先说：“接到市里通知，这个案件我们不能受理。”雷律师问：“为什么？”主任说：“我也不知道，执行吧。”雷律师惊讶，连问自己几个为什么，愤然向市司法局走去。
小草为齐唱找到雷律师后，对齐唱的案子满怀信心。回到渔村后，她接到县里的通知，将她调往县广播站工作，并要到市宣传部门举办的宣传干事培训班学习一年，同时她已转为国家编制，当时叫以工代干，每月工资48元。这对小草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她心想：知青以工代干是要有指标的呀？我没有找过任何人，这样的好的事怎么会落在我的头上？不久她了解到，那时知青大都已回城安置，渔村几十名知青只留下五人，这五人中有一人担任了大队党支部书记，一人到公社担任党委副书记，一人在县民政局任职，还有两人在渔村结婚生子，有了幸福的家庭。小草的幸运是因为渔村当时有三个以工代干指标，由于小草在知青点三次被评为先进生产者，被评为优秀民办教师，照顾跃进母子在当地影响很大，经知青办提名、群众推荐而意外得到的，事关她人生转机。小草对这些当然非常感激，她下决心报效祖国，不忘在知青点的艰难岁月，不忘渔村的父老乡亲、不忘跃进妈亲生母亲般的怜爱。
小草即将去市里学习一年，她在喜悦中又有许多牵挂，跃进妈由谁照顾？苏北的父母怎么安排？齐唱的官司怎么打？……
她首先回到跃进妈身边。她守了老人两天。像母女一样，同睡一张床。她们讲不完的话，叙不了的旧，道不尽的叮嘱。跃进妈帮小草买了很多青年女子的用品，买了三套小草的换洗衣服，准备了小草喜欢吃的当地特色小菜和小干鱼等。小草也特地找到大队支书（也是知青），请他多照顾跃进妈。并说，她是跃进妈的义女，从此母女相称，从此她就要为老人家晚年负责。支书当面对他们承诺，大队会照顾好老人家。让她安心在城里学习。小草临走时，把知青的几位老战友、小学的几位同事找在一起聚餐话别，大家都很高兴，都有春风化雨、大地回春的感觉。小草少不了拜托他们照顾好跃进的妈妈，也是她自己的妈妈。
小草来到市学习班的第一个星期天，再一次到爱桥边，那里景色依旧，但情更深，流水似歌，鱼跃如舞，小草盈盛，白云邀蓝天点翠，翠鸟约鹦哥相会。啊，齐唱哥，我等着你。
雷律师怀着复杂的心情、激昂的意志来到市司法局询问为什么不让他担任齐唱的辩护人，司法局答复是市政法委的意见，他又跑到政法委，政法委说，为确保严打从重从快，律师就不参与辩护了。雷律师说，新刑诉法明确规定，被告人可以请律师为其辩护，而且宪法也明确规定，被告人有权获得辩护，剥夺被告人的辩护权，严重违法，且违反了国家的根本大法宪法。负责接待雷律师的负责人，没有多说什么，始终保持沉默，还做了接待记录。他告诉雷律师，政法委会认真考虑他的意见，很快给予答复。
两天后，法律顾问处主任告诉雷律师，他可以继续为齐唱辩护了。雷律师喜出望外，辩护权的第一个回合总算争取到了。他很快到市中级法院调阅了全部案件材料，开始了紧张、细致的阅卷工作。案卷有4本，共1200多页。雷律师夜以继日，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手抄笔录110页，发现疑点9处，勾画案件走图7张，拟制了会见被告人询问提纲20项。雷律师了解案情后，想了许多……祖国的灿烂山河，为什么出现雾霾？齐唱这样几经磨砺且本性纯净的青年，为什么会在劳教所犯强奸罪？被告人的辩护权为什么会受到干扰？刑事案件的侦查笔录为什么如此不规范、不完备？国家的法治任重道远，作为法律人的律师责任重于泰山。我不辱使命，不怕艰险，解剖一个案子，推进一步国家法治。瑶台宝鉴，星斗光彩，祖国的进步不会停止，法治的春天涌动。
雷律师通过阅卷，再一次到看守所会见了齐唱，会见时间6个多小时。他们就雷律师提出的有关问题逐一地进行了交谈、核实。明确了要进行辩护还需要弄清的问题。当时齐唱说：“雷律师好辛苦，我非常感谢，你提出了那么多问题，有用吗？”雷律师说：“我坚信有用。”齐唱说：“你坚信有用？坚信谁？”雷律师毫不犹豫地说：“坚信我自己。”齐唱更疑惑：“坚信自己，你又不是法官？”雷律师说：“坚信我提出问题的准确性，坚信这些问题会得到法律的支持。”齐唱听了雷律师表达的决心和信心，流泪了，也有信心了。齐唱接着说：“我当时为什么昏睡在排练现场？江艳为什么哭着指控我？到现在我还不明白。雷律师你说怎么办？”雷律师说：“这是我下一步的重点工作，也是案件的关键所在。”这一次会见结束后，第二天上午雷律师到市检察院，坦诚地谈了自己对案件的看法，并要求对江艳进行调查还会申请她出庭作证。承办检察官认真听取了雷律师的意见，并同意他对江艳进行调查。同时检察官交给雷律师一份公安局补充的材料。这份材料是齐唱在劳教所禁闭室写的一份坦白书，内容是：“我喜欢江艳，三次抱江艳，天快亮时，没人，睡了她一会，无反抗，办完事，发现了。”接到这份材料，雷律师哑然，怎么会这样？有什么暗算？安了什么机关？错评齐唱？是齐唱耍我？还是我自信失理智？
雷律师看到齐唱的坦白书，让所有的脑细胞赶往前线，解剖坦白书中隐藏的秘密。坦白书为什么到案件起诉后才从侦查机关移送到检察院？为什么不随案移送？齐唱为什么被关禁闭后才写坦白书？坦白书讲“睡了她一会，无反抗”是否内有玄机，字面看是自愿发生性关系，检察机关为什么交给辩护人？齐唱为什么在两次会见时都不说坦白书的事？这份坦白书，对被告人是有利还是没有利？
雷律师对这份坦白书由不解到感兴趣。初步感到坦白书是本案的一出好戏，要盘根究底，解剖症结。他为了更有把握办好本案，决定将本案提交所里的律师讨论，发挥集体的智慧。所里十几位律师在讨论中对雷律师提出的问题，逐个发表了意见，基本达成共识。并要雷律师继续办好三件事：一是到劳教所了解齐唱写坦白书的情况；二是尽快对被害人江艳进行调查；三是到看守所会见齐唱，让他讲清楚写坦白书的情况。对这三件事，雷律师答应会尽快办第一件和第二件，会见齐唱暂时不能办。对雷律师的表态，在场律师有些不解，但主任同意了雷律师的意见。
几天后雷律师与女助手陈英到劳教所了解齐唱为什么会关禁闭，坦白书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写的，坦白书是哪个机关、哪个办案人员要齐唱写的，坦白书是什么时候交公安机关的。这些问题在劳教所一一得到了满足。接着雷律师与助手陈英持有关证件对江艳进行调查，但遇到了重重阻力。
雷律师与陈英怀着自信，健步去江艳工作的百顺街幼儿园，沿街摊贩很多，叫卖声悦耳，行人的衣服花花绿绿，店面时尚招牌满目一新，有些店家播放广告，有的店家还播放着邓丽君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等柔美的歌曲，百顺街好一派改革开放的景象。他们沐浴着春风，心情特别好。心想，国家在进步，法制也会进步，齐唱的案子有希望，这次调查也会顺利。
他们找到幼儿园负责人罗一萍，要求对江艳进行调查，罗一萍看过介绍信后说：“这个事我们做不了主，要经过派出所同意。”雷律师说：“调查江艳是法律允许的，且经过检察院同意。”罗一萍说：“那也不行，检察院没有给我们打招呼，我们怎么敢呀？请谅解我们。”雷律师又说：“那我们认识一下江艳，今天不作调查，可以吗？”罗一萍说：“江艳今天不当班，对不起。”雷律师无奈，只得离开幼儿园，赶到百顺派出所，派出所值班民警告诉雷律师，此事要找所长，雷律师提出见所长，值班民警说，所长出差了，雷律师说，那你把所长电话告诉我，民警说，不知道所长电话号码，有事可以打值班室电话，雷律师记录完电话号码后，扫兴地离开了派出所。心想，改革开放离健全法制有多远？我不气馁，我要力争。
经过十一天与派出所联系，都未获结果。雷律师不怨不烦，五次到检察院，申请检察院出具书面意见准许调查。雷律师第五次找到检察长，检察院批准了雷律师的申请，但要让派出所派员在场，雷律师同意，心想，总算有了调查机会，我决不错过，能否达到调查目的，就看我的方法和运气了。
雷律师与助手陈英持检察院的函件，对江艳进行调查。调查在场人除派出所一名民警外，雷律师还邀请了妇联一位干部参加。调查地点在妇联一间办公室。江艳未到之前，雷律师要求调查人员与在场人，都要尊重江艳，对调查内容保密。在调查中，雷律师说明了来意，出示了律师执业证，宣讲了法律规定的证人的权利与义务。调查开始时雷律师态度和蔼地询问江艳的个人经历，聊幼儿教育工作的重要性和园丁的辛勤劳动，还提到江艳的个人才艺的过去和现在，聊到了江艳父母的工作和健康情况，以及对城市、对个人未来的看法等。通过聊天，双方都很轻松，没有隔阂，江艳的脸部表情由警惕到和蔼，年轻幼师的甜蜜性格跃然。江艳心想，律师也像老师，并不可怕，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人，甚至可以成为倾诉的知己。在这样的气氛下，江艳谈到他的父亲是话剧团的导演，母亲是音乐老师，她出生三个月后，父亲因病去世，两岁后母亲改嫁，继父是一位供销社的干部，继父嫌母亲未给他生儿育女，经常打骂母女俩，特别是对江艳有时不给饭吃，有时不让回家吃饭，不给学费，到江艳十三岁的时候，其母亲与继父离婚。从此母女俩相依为命，母亲工资低，还要供其上学，生活很困难。江艳高中即将毕业时，母亲病重，江艳想赚些钱补贴家庭，暑假期间与几个同学到广州贩卖电子手表，几个男同学抢了人家100多块手表，江艳分到15块，连夜逃回本市。不到一个星期，案子破了，几个男同学分别被判刑三年到五年，江艳与另外一个女同学被送劳动教养三年。诉说这一段经历，江艳泣不成声，显得十分痛苦，在场所有的人为之动容，陈英与妇联一位女干部热泪盈眶。陈英还示意要求雷律师停止调查。雷律师对江艳的遭遇非常同情。心想，江艳是个苦孩子，可能把案子搞清了，对江艳是件好事。江艳现在的情绪，是讲真话的好时机，不能停止调查。他让陈英开始做笔录，直入调查事项的主题：
问：你什么时候认识齐唱的？
答：就是排练节目的时候。
问：有几天时间？
答：有六天吧。
问：讲具体点？
答：9月17日至23日。
问：排练有几个人在场？他们叫什么名字？
答：就五人，三男两女，他们是齐唱、胡爱国、孙梅、吴万达，还有我。
问：只有你同齐唱俩人在排练场待过吗？
答：从来没有过。
问：你与齐唱有不正当关系吗？
答：（哭）没有，认识没几天，又是在劳教，怎么可能呢？
问：你当时散发乱衣指控齐唱强奸了你，是不是事实？
答：（猛摇头，痛哭）根本没有的事。
陈英问：那你当时是瞎编的，还是有人指使你？（雷制止陈不用再问）
雷：小江，我们就讲到这里，请看看记录签个字。
江：接过记录，看了几遍，按要求签了字、捺了手印。
雷律师要求在场的民警、妇联干部签字，均遭拒绝。
拿到这份笔录后，陈英喜出望外，雷律师默然无语，若有所思。
雷律师对江艳进行调查、得到她的证词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江艳承认与齐唱既无不正当关系、齐唱也没有强奸她，而齐唱交代他与她“睡了会儿，无反抗”。这显然是矛盾的，一个说得干干净净，一个说得拖泥带水，他们各执一词，又无旁的证据；且江艳案发时当面指控，调查时矢口否认；齐唱案发时昏睡在现场，有多份证词在卷，齐唱亦多次供述。明显辩护证据没有形成证据链，不足以推翻检察机关的指控。
雷律师思索着，要不要把江艳的证词提交给法院，提交后的利与弊。雷律师是一个谦逊而又喜欢征求意见的人，他再一次把自己的想法提交本处律师会议讨论，就江艳证词的真实性与是否提交法院的问题展开了热烈讨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的说，对江艳的调查笔录做得太简单，似做问答题，没有情节叙述，没有说服力和可信度。
有的说，笔录做得好，画龙点睛，击中要害。
有的说，江艳当时没有把话说完，应该追根问底，实存美中不足。
有的说，江艳没有把话说完，内有隐情，可能案中有案，如追根问底可能给江艳带来危险。
有的说，调查江艳的目的是有无强奸事实，这个目的已经达到，其他隐情待时而为。
通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雷律师的工作是出色的，应该把调查的材料在开庭前提交给法庭，让调查江艳的笔录经受法庭质证的检验。
晚春的城市雨纷纷，雾漫漫，柳絮飞撩，早花尽落。雷律师在对齐唱案的悬念中，接到法院本月九日开庭的通知，离开庭的时间还有五天，雷律师决定再一次到看守所会见齐唱。这是雷律师第六次会见被告人。齐唱的精神和身体状况，比前两个月好多了，他说吃得下，睡得着，只是经常梦见父母，思念小草，不知小草对跃进妈有无关照。对案件他有信心，相信雷律师能为他洗清冤情。接见中，雷律师除交代了开庭的有关事项，还询问了以下问题：
问：在劳教所禁闭室共关押了几天？
答：一个星期。
问：禁闭室内的状况你详细说一下。
答：禁闭室很简单，就一张床，一个马桶，对外窗口处有一个水泥台子，供放碗筷和洗漱用品，一个木头小凳子。
问：有灯吗？
答：有，吊得很高，人接触不到，二十四小时不灭。
问：关禁闭后有人提审过你吗？
答：把我提出禁闭室，在食堂问过我两次。
问：都问些什么呢？
答：反复问是否强奸过江艳。
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答：我当然答没有的事，是冤枉。
问：提审的人是哪里的？
答：他们讲是公安局的，穿制服。还让我看了工作证，是公安局的不会错。
问：提审你时他们做了笔录没有？笔录让你签了字吗？
答：做了笔录，他们没有让我看，也没有让我签字。
问：他们让你写了材料没有？
答：没有，什么都没有写。
问：案发后，你从来没有写过有关交代坦白之类的材料？
答：真没有。
这次会见结果让雷律师想了更多，齐唱矢口否认写了坦白书，那卷内的坦白书从何而来？是真是假？是伪造的？是齐唱的难言之隐？抑或是冤案中的阴谋？要不要让齐唱看坦白书，如果是齐唱写的，齐唱当律师的面不露真情，是何缘由？如果是有关人员伪造的，岂不是太愚蠢？这些疑问在开庭前能解决吗？离开庭仅剩四天。
齐唱案盼到了开庭的日子。小草与齐唱父母、齐唱的八个同学、渔村的十多位村民、三名原知青参加旁听，他们都是第一次到开庭的场合，既好奇又紧张。齐唱父母更是忧伤害怕，忐忑不安，小草强作镇定，怕齐唱父母与齐唱看到她的痛苦与伤感。
庄严的法庭上，国徽高挂，公诉人席位上坐着三名检察官，他们个个仪表堂堂，满怀信心，公诉人的神圣与威严得以充分显示。
辩护人席位上，雷律师与陈英，身穿正装，表情严肃，儒雅自若，充分展示着雄心寄正义，自有好歌唱的律师风范。
法官席上坐着三位法官，他们笑脸透正气，在国徽下巍然似功德雄关，充分显示着法魂的权威。
秀气的女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后，审判长宣布开庭。齐唱着装整洁，昂首挺胸被四位高大法警带上法庭，齐唱的亲朋齐刷刷地起立，齐唱的父母哭着冲进审判区，法庭一时秩序混乱，但很快被审判长命令法警制止了，法庭恢复了平静。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后，审判长问齐唱对起诉书有什么意见。齐唱回答，全是假的，是遭人陷害。接着进入控辩诉双方讯问与发问阶段。
公诉人首先问：你写过交代材料吗？
齐唱答：没有。
公诉人向审判长申请当庭出示卷内的齐唱的坦白书。雷律师立即举手表示反对。雷律师的反对有法律根据吗？审判长会支持雷律师的申请吗？雷律师为什么会这样做？
合议庭考虑到雷律师提出的意见，宣布休庭。
休庭一星期后，继续开庭。审判长请辩护人雷律师继续发言，让雷律师说明，反对公诉人当庭出示被告人齐唱的坦白书的理由。
雷律师说：“现在是法庭讯问和发问，公诉人现在出示证据，违反了刑事诉讼程序。”审判长说：“反对有效，请公诉人继续讯问被告人。”公诉人围绕起诉书的指控，对被告人继续讯问了十一个问题，其中的重点是：
问：你与江艳认识多久，感情如何？
答：认识不到一星期，谈不上什么感情。劳教人员有心思谈感情？
问：江艳对你有好感吗？
答：我怎么知道，这要问江艳。
问：齐唱，这里是法庭，你要端正态度，要正面回答公诉人的讯问。
答：我是正面，没有反面……
审判长：齐唱，法庭要求你实事求是回答问题，不要答非所问，这样有利于本庭查清案件事实。请公诉人继续讯问。
问：案发当天排练节目现场有几个人？
答：这我在公安局早讲过，共五个人，包括我和江艳。
问：江艳当时上下身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答：一身的蓝色。
问：上身穿了几件衣服？……
辩护人：反对，这是诱供。
审判长：反对无效，被告人回答公诉人的讯问。
被告人：江艳上身穿几件衣服，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扒开看。（旁听席上许多笑声，审判长当即制止）
审判长：公诉人继续讯问。
公诉人问：江艳当时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被告人答：不清楚，记不得。
问：你当时为什么睡在排练场？
答：不知道。
问：江艳当场指认你强奸了她，那时你清醒吗？
答：清醒得很……
公诉人：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谢谢。
被告人：（举手）审判长，且慢，我刚才讲的清醒得很，是我清醒地知道江艳在诬陷我。
旁听席上又发出笑声、稀落掌声，合议庭成员耳语，公诉人与辩护人都感意外。小草与齐唱亲朋等站立鼓掌，审判长制止。法庭安静后审判长宣布休庭。
今天是齐唱案第三次开庭。由辩护人向被告人发问。
问：你上次开庭在回答公诉人讯问时说，你当时特别清醒是指特别清醒江艳在陷害你，是不是？……
公诉人：反对，这是诱导性发问。
辩护人：这不是诱导性发问，我的发问是鉴于被告人已在回答公诉人讯问时，明确表示了这个意思。
公诉人：被告人既然有明确表示，你还问什么？显然你另有意图。
辩护人：是另有意图，我的意图是让被告人把被陷害的事实讲清楚，讲透彻，难道不可以吗？
审判长：控辩双方不要就这个问题再争论。合议庭听明白了双方的意见，并准许辩护人再就这个问题询问被告人。
辩护人：被告人你可以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
被告人：江艳讲我强奸了她，不是事实，请法官、公诉人、辩护人想一想，我们是在劳教，想通过演好节目提前解除劳动教养，我齐唱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强奸她；再则排练场靠近所值班室，二十四小时有人，还靠近小卖部、所的物资仓库等，我再色胆包天，也不会强奸她；还有江艳排练完后，与另一位女劳教人员先离开排练场，怎么后来披头散发指认我强奸了她。这里面不知道是谁设了圈套害得我这样（哭泣，旁听席上齐唱的父母号哭、叫冤）……
审判长：被告人讲完了吗？
被告人：（哽噎）讲完了。
审判长：辩护人有问题，可继续询问。
辩护人：被告人，你在劳教所禁闭室关了几天，里面的设备有哪些？
被告人：这些问题我在与你会见时说过，还要说吗？
辩护人：要说，今天是法庭调查，你要当庭陈述。
被告人：禁闭室好小，只有一张床，一个马桶，窗口处有一搬不动的水泥台子，一盏吊得很高的电灯。
辩护人：你在禁闭室睡得怎样？
被告人：没有睡好，有两三天根本没怎么睡。
辩护人：审判长，我发问完毕。
审判长：公诉人有补充发问吗？
公诉人：没有。
审判长：下面进行举证和质证，先由公诉人举证。
公诉人：公诉人申请被害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准许。
辩护人：我们申请调阅劳教所禁闭室的监控录像与劳教所孙梅出庭作证，申请对齐唱的坦白书进行司法鉴定。
审判长：准许。鉴于控辩双方的申请事项，下次开庭时间另行通知。
齐唱案今天第四次开庭。开庭前书记员宣布：鉴于今天的庭审，涉及当事人隐私，不公开审理。旁听群众离开审判庭，再次公开庭审时，旁听群众可再入庭旁听。
江艳被传唤到证人席就座。审判长向她宣布有关事项后，江艳在证人誓词上签字。接着公诉人询问：
问：证人姓名、年龄等项？
江艳作了详细回答。
问：你认识庭上的被告人吗？
答：认识，他叫齐唱。
问：你们认识多久？
答：就六七天，是在排练时认识的。
问：你在公安局的揭发材料和本公诉人向你调查时作的笔录，是否事实？
答：是事实。
问：你控告齐唱强奸了你是否事实？
答：是事实。（声音很小，埋头，哭泣）
公诉人：审判长，公诉人询问完毕。
审判长：被告人，可以向证人发问。
被告人：江艳，你为什么诬告我？
公诉人：反对。
审判长：反对有效。被告人向证人发问不能用威胁性、警告性、诱导性语言，要围绕案件事实是否存在进行。被告人可以继续向证人发问。
被告人：江艳，是谁指使你诬告我强奸？
审判长：被告人不能这样发问，要依法进行。你在明显诱导证人。
辩护人：审判长，法庭应当保护被告人的询问权，让他把话说完，而且我认为他的发问没有诱导性，证人可以回答是还是不是，也可以推翻被告人的发问，如“你怎么诬告我？”证人可以回答：“我没有诬告你。”在被发问人有选择空间回答问题的状态下，不能认为是引诱或威胁。
公诉人：辩护人的观点是错误的。诱导性发问不是有无选择空间的问题，是问题的指向外延与内涵问题。如“你为什么诬陷我？”诬陷成了前提，只要你回答“为什么？”，这是明显的诱导。
审判长：控辩双方的意见，本庭记录在案，被告人可以继续发问。
被告人：不发问，再问也没用。
审判长：辩护人可以发问。
问：我是被告人的辩护人，现依法向你发问，希望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时间因为什么事被送劳动教养的？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的发问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反对有效，辩护人注意发问方式。
辩护人：证人江艳，你们在排练时，一共几个人？
答：共五个人，三男两女，女的还有孙梅。
问：你同孙梅的关系怎样？
答：在一个中队一起劳动，关系可以。
问：出事的那天晚上排练到几点？
答：排练到晚上十点左右。
问：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排练场的？
答：我与孙梅一起排练完就离开了排练场，男的我们走时还在，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
问：你可以肯定，你是和孙梅一起走的？
答：可以肯定。
问：那你指识齐唱强奸了你时，孙梅在哪里？齐唱是在什么时间段强奸你的？怎么强奸你的？你呼叫了没有？你反抗了没有？你当时做了妇科检查没有？
公诉人：反对，这种连珠炮式的发问是向证人施展心理强迫，是诱导式发问的攻战策略，迫使证人在紧张的心理状态下作出错误的判断。
审判长：证人听清了辩护人的发问吗？
证人：听清楚了。
审判长：那你回答辩护人的发问。
（证人低头，哭泣，沉默不语。）
审判长：辩护人还有问题吗？
辩护人：证人，我们对你进行调查时，你做的证词是真实的吗？
（证人不语，沉默，流泪。）
审判长：证人在庭审笔录上签字后退庭。今天的庭审结束。
休庭一个月后，齐唱案继续开庭。证人孙梅到庭作证。孙梅签名宣誓后，在证人席上就座。她显得很紧张，四处张望，坐不安席，手在微抖，神态沮丧。见状，审判长告诉她，不要紧张，并让女法警给她递了一杯开水，孙梅提出上卫生间，女法警向前引领，含笑与孙梅答话。孙梅回到座位后，首先由辩护人向证人发问。
问：你与江艳是怎样认识的？
答：是在劳教所一起劳动认识的。
问：你与江艳关系怎样？
答：关系很好。
问：在排练节目时，有几个女的？
答：就我和江艳。
问：你和江艳什么时候离开排练场的？
答：晚上十点钟左右。
问：离开排练场后，你们到了哪里？
答：都回宿舍休息了。
问：你们共一个宿舍？
答：不，我在一楼，江艳在三楼。
问：江艳当晚再出来过吗？
答：我不知道。
问：你和江艳回宿舍，江艳与你讲了什么没有？江艳的情绪怎样？
答：江艳只是说好累，当时来了例假。
辩护人：审判长发问完毕。
审判长：被告人可以向证人发问。
辩护人：不问。
审判长：公诉人是否询问证人？
公诉人：不用问。
证人孙梅退庭后，鉴定人刘先明出庭接受询问。首先是辩护人发问。辩护人首先就鉴定机构与鉴定人资质让鉴定人出示了有关证书，接着发问了以下问题：
问：你在鉴定结论中明确该坦白书是被告人齐唱亲笔书写有科学根据吗？
答：当然有。科学根据是汉字书写规律与书写人的书写习惯，要讲清这个问题，得花半天时间。你没学过这个专业，你能听懂吗？请辩护人尊重科学，尊重专家。
审判长：请鉴定人简要回答辩护人的问题。
鉴定人：汉字书写规律是先左后右，先上后下，先内后外，横、竖、撇、捺、点、钩、挑等；书写人的书写习惯是顺笔、反笔、斗笔、错笔、断笔、胡笔、边笔、旁笔、造笔等等。我们对坦白书作出的结论是基于这些根据作出的。
辩护人：你们的鉴定检材是怎样取得的？是从哪里取得的？
鉴定人：是你们提供的呀，还问我？
辩护人：我们提供的不错。我的问题是，这些检材能满足鉴定需要吗？
鉴定人：能满足。
辩护人：什么叫能满足，能用数据说明吗？
鉴定人：可以，一般检材应是被检材料的三十比一。
辩护人：我们送的检材共多少个字，坦白书共多少个字，达到了三十比一的要求吗？
鉴定人：要算一下。
辩护人：也就是说，你们在做鉴定时没有对这些必备数据进行分析计算，是吧？
鉴定人：当时没有注意。
辩护人：鉴定时对必备数据都没计算，还能说是科学结论吗？我们对该鉴定结论提出异议，不予认可。
审判长：鉴定人能回答吗？
鉴定人：不能回答。回单位商量后再说。
审判长：同意，休庭……
休庭三天后，齐唱案继续开庭。法庭宣读了鉴定机构的一份书面材料。该书面材料称“检材与被鉴定的字数比例是参考值，不是唯一条件，只要书写规律与书写习惯能得出唯一结论，鉴定就有效”。对这份书面材料，公诉人没有异议，辩护人提出“有异议，要求鉴定人继续出庭，接受询问”。审判长说：“鉴定人再出庭没有必要，驳回辩护人申请。”辩护人再次举手提出申请：“审判长，我们认为有必要，这份书面材料没有解决收集的检材究竟是什么时候的，因为书写字迹的时间长短，会影响鉴定效果。”审判长与其他两名审判员交谈后，宣布休庭十五分钟。
休庭时，小草与另外两名老知青找到雷律师，问：“齐唱的坦白书没有承认强奸江艳，你为什么一再就这个问题要鉴定人出庭呢？这对齐唱不利吧？”雷律师笑着说：“我自有把握，你们放心。”接着小草向律师提出，能否向审判长要求，让她与齐唱父母见见齐唱。雷律师很快向审判长转达了他们的要求，不料，得到允许。齐唱父母与小草被带进被告人候审羁押室与齐唱见面，他们没有哭泣，只有激动，三双手与一双手交叉紧握，齐唱母亲像抚摩婴儿一样反复抚摩齐唱的脸面，齐唱感受到了母亲的厚爱，母亲的慈祥，母亲的温暖，母亲的依靠，母亲热血的流淌……母子连心啊，齐唱禁不住哭了，连说：“妈妈你辛苦了，儿子没有做坏事，你放心吧！”妈妈连说：“儿子，我放心，你永远是母亲的好儿子！”见这一幕，在场人无不动容，法官也侧身掩面。这十分钟的会见，浓缩了人间真情，企盼着法律的正义和审判的公正。
休庭半个小时后，审判长宣布开庭。首先裁定驳回辩护人的再一次申请。雷律师摇头，表示遗憾。
审判长：法庭举证结束，现在进入辩护阶段。辩护分三段进行。第一，就江艳的证词与齐唱的坦白书的真实性、合法性、关联性进行辩护；第二，就本案的基本事实、基本证据能否对齐唱定罪量刑进行辩护；第三，控辩双方总结陈词。第一、二阶段不规定时间，但不要冗长累述；第三阶段各给十五分钟。控辩双方对本庭的归纳有无异议？
公诉人：没有。
辩护人：有，最后总结陈词，也不要规定时间。让控辩双方把话说完。
审判长：本案已经开庭五次，给了控辩双方充分的发言时间，总结陈词实际上是控辩双方总结在法庭上的主张、出现的分歧、法律适用和有关要求，一般是点到为止，不必重复。本庭认为适当限时是必要的。
辩护人：限定诉讼参与人在法庭上的发言时间明显违反刑诉法的规定，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一个刑事案件可能审几个月，甚至几年，辩护人的发言时间再长，也不会被打断。请合议庭收回限时规定。
审判长：请辩护人注意，这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庭，而不是在美利坚合众国开庭。各国有自己的法律制度、法制文化和司法理念，我们提出的限时要求，不是不让发言，是不要重复，是提倡节约、珍惜司法资源和成本。本庭五次开庭，从没有打断过双方的发言，继续开庭。
辩护人：审判长……
被告人：审判长，我同意合议庭意见，像美国那样开庭要几个月几年，哪受得了呀，能不能让我先讲几句我的坦白书问题？
审判长能否同意齐唱的要求？齐唱会讲些什么？
齐唱案第六次开庭。齐唱要求先发言，审判长说：“法庭辩论先由公诉人发言。”公诉人就齐唱坦白书与江艳证词发表了以下意见：
两份证据，基本一致地证明江艳遭到齐唱的强暴。其理由是江艳当场指认，齐唱在坦白书中承认与江艳“睡了会儿”，只不过他把强奸描绘为“睡了会儿”。还有陈英以及其他三人参加排练人员的证词与现场图均可证明，被告人有时间对江艳实施强奸，江艳当时穿的上衣三个纽扣被齐唱暴力拉脱，胸部有指甲痕迹，这些足以证明齐唱有强奸江艳的事实。
公诉人发言后，审判长让齐唱发言，齐唱说：“我不讲了。”审判长问：“你刚才不是要求发言吗？”齐唱说：“我现在不讲，请律师先说。”接着辩护人发言，其主要内容是：我不能同意公诉人的意见。公诉人列举的事实和证据不能证明被告人犯有强奸罪。首先齐唱的坦白书不只讲了“睡了会儿”，接着又讲了“无反抗”。无反抗，显然是讲没有使用暴力。强奸罪的基本特征是使用暴力违背妇女意志与之发生性关系。无反抗就是没有违背妇女意志，双方自愿发生性关系，不构成强奸罪。
公诉人：辩护人抓住被告人的“无反抗”辩解，证明被告人不构成强奸罪，且不论辩护人只引用被告人供述，没有引用被害人及其他证人的证词，而得出错误的结论外，仅就“无反抗”这一问题，辩护人的论点也不能成立的。因为违背妇女意志的强制因素，包括暴力因素和精神强制措施，如不从就要杀死对方，或出示凶器威胁对方，或不从就揭露对方隐私、举报对方犯罪行为等等，都能达到被害人就范的目的。辩护人片面理解违背妇女意志，其辩解苍白无力，建议法庭不予采纳。
辩护人：很遗憾，公诉人把强奸罪中的违背妇女意志讲得很动听、很透彻，那么我要问，本案中被告人对被害人的精神强制有证据吗？被告人讲过要杀被害人吗？被告人出示了凶器威胁吗？被告人有语言威胁吗？本案六次开庭，公诉人都没有举出这方面的证据，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审判长：辩护人注意用词，要相互尊重。辩护人可以继续发言。
被告人：审判长，我来讲一下……
审判长：被告人你可以发言了。
被告人：关于我的坦白书，共有三十个字，八个标点符号。我再背一遍给法庭听。“我喜欢江艳，三次抱江艳，天快亮时，没人，睡了她一会，无反抗，办完事，发现了。”这不是我的认罪坦白书，而是我的无罪答辩书。公诉人与律师辩论很剧烈的“睡了她一会”根本没那回事。
公诉人：被告人在法庭调查时承认坦白书是他写的，且有文字鉴定结论，今天又矢口否认“睡了她一会”根本没那回事，显属拒不认罪。
被告人：那就请法庭把我的坦白书每开头的第一个字连贯起来读一遍。
合议庭成员、公诉人与律师不知齐唱何意，纷纷在卷宗里寻找坦白书。辩护人找到坦白书后要求发言，审判长允许。
辩护人：我来按被告人要求，读一下坦白书每开头第一个字连贯起来的内容就是（兴奋而高音）：“我三天没睡无办发（法）。”旁听席上哗然，公诉人与法官沉着端坐，审判长指挥若定，很快稳定了法庭秩序。此时公诉人要求休庭十五分钟。审判长允许。
十五分钟后继续开庭，经审判长许可，公诉人发言。
公诉人说：被告人在第七次开庭、法庭辩论即将结束时，抛出计划已久的“藏头字连句”把戏，妄图开脱自己的罪责，其实这是徒劳的。这只能说明被告人狡诈不认罪，因为他的藏头字连句的八个字，不能推翻“睡了她一会”他多次承认的事实，所谓“无反抗”没有证据支持，所谓“我三天没睡”也只有被告人的供述。联系到被害人江艳的证词，被告人只不过把强奸描述为“睡了她一会”，把被害人的反抗力度没有阻止被告人的施暴，描写成“无反抗”。综合公诉人开庭以来出示的系列证据，和经过法庭几天的质证，公诉人认为本案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确实充分，足以对被告人定罪量刑。
判长：辩护人需要答辩吗？
辩护人：需要。我不能同意公诉人刚才发表的意见。他在发言中只对“睡了她一会”“无反抗”等被告人供述，作了一番个人理解性的解读，没有拿出被告人强奸了被害人的其他证据，如对被害人的伤害痕迹、伤情鉴定，对被害人没有进行妇科检查，被害人的体内有无精液等强奸犯罪的基本证据，都没有取得，能谈得上基本事实清楚吗？显然不能。
公诉人：辩护人在这里犯了个逻辑错误，混淆了一般和个别的关系，难道所有强奸犯都会留下精液？性无能或因紧张、遭强烈反抗而不能勃起，还能留下精液吗？
辩护人：按照公诉人逻辑，被告人是个性无能患者。性无能的人，还有强奸的冲动？
公诉人：辩护人又犯了一个常识错误，性无能与性冲动是两回事。性无能是功能障碍，性冲动是心理作用。
辩护人：……
审判长：今天休庭……
继续开庭后，辩护人发言。他说：公诉人指控被告人犯有强奸罪，不仅客观证据不充分，有关证词和被告人供述与辩解也没有形成证据链，如本案所谓被害人江艳，确有被强奸的控告与有关陈述，但辩护人向她调查时，她明确表示了没有被强奸，出庭作证时，她沉默不语，辩护人认为江艳的这种沉默，实际上认可了辩护人对她调查，认可她向辩护人作证的事实。被告人齐唱被关押后从来没有供认过有强奸江艳的事实，他的所谓坦白书关于“睡了她一会”的描述，让法庭颇费周折，控辩双方多次就此高峰论辩，现在事实非常清楚，齐唱与江艳均否认他们有过性行为，且江艳当时正是行经期。本案的事实证据充分说明，被告人齐唱没有犯强奸罪，应宣告无罪释放。在这里我还要特别向法庭提出，本案中有过黑手操控江艳，这个黑手既是制造齐唱强奸案的元凶，也是齐唱无辜被送劳动教养的策划者、组织者。我请求法庭将案中案的有关线索移交有关机关查处。（旁听席上响起热烈掌声）
审判长：公诉人还有什么意见？
公诉人：鉴于本案发生在劳教单位，公安部门介入较晚，事实与证据确有问题，我们将认真总结本案的经验教训，把今后的法律监督和审查起诉工作做好。我们也支持辩护人提出的对本案的黑手立案侦查，绳之以法。（全体旁听人员起立鼓掌，齐唱第一次在法庭上流泪，向法庭三鞠躬）光辉的国徽更加灿烂，人们春风满面，法制春天让人含笑，合议庭全体起立宣布休庭。公诉人与辩护人相继走向法庭正中央，含笑久久握手，旁听群众再一次长时间热烈鼓掌。
审判长宣布继续开庭，由控辩双方发表总结陈词。公诉人首先发言：
审判长、审判员：
我市第一次按照修改后的刑法与刑诉法的规定，开庭审理了齐唱强奸案。公诉人共向法庭出示了被告人供述与辩解材料七份，计六十八页，出示了现场勘验材料五张，计六页，出示了证人证言计一百八十九页，出示了公安机关的有关法律文件五份，计九页，出示了被告人的身份材料计两页，出示了侦查机关的补充侦查材料共三份，计三十九页。综上公诉人共向法庭出示的案卷材料四卷，三百零一页；公诉人在庭审中向被告人讯问和向证人询问的问题共六类四十项，与辩方质证二十一次，质证的问题四类二十三项。公诉人与辩护人临场论辩三十次，涉及本案的全部事实和证据。
审判长、审判员：
公诉人通过上述诉讼活动，达到了以下目的：
第一，公诉人依法履行了职责，全部诉讼活动都是依据刑诉法进行的；
第二，坚持了实事求是的原则，举证中既有对被告人不利的材料，也有对被告人有利的材料，特别是辩方提出的无罪事实和证据材料，公诉人采取了慎重、理智的应对方法，维护了被告人的合法权益；
第三，坚持了刑诉法规定的确保无罪的人不受刑事追究的原则，彰显了我国法律的公平正义。
这次出庭履职，使公诉人深刻体会到，公平正义不是一句口号，是我国法律在每个具体案件中的阳光体现，是每个公民应享受到的政治生活，是公民的企盼，是我国法的本质。代表国家提起公诉的公诉人，其个性和尊严是国家象征，任重道远。参加本案诉讼让一位无罪人不受刑法追究，是法制的胜利，是值得庆贺的。也是我公诉生涯中的一个典型案例。杨柳春风千层浪，万里江山重重喜。让我们迎接更加灿烂的法制春天吧！（辩护人、被告人、旁听群众站立鼓掌）
接着，辩护人发言，他说：本案经过八次近四十个小时的开庭，查明了本案事实。辩护人通过举证、质证、答辩，为被告人作了有效辩护，辩护意见得到法庭采纳。十八世纪法国著名思想家孟德斯鸠说过：自由并不是愿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是做法律所允许的一切。公民的人权只要没有妨碍他人，就要受到法律保护。齐唱从蒙冤到即将获得自由，充分说明，律师维护人权是神圣的职责，通过本案的审理，痛定思痛，一个冤案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其对公民个人、家庭以至社会都会带来严重伤害，其残忍不亚于谋杀。本案公诉人弘扬的正义之举，应该成为法律人的共同追求。丹桂青松深处，走来自由人。欢呼吧，祖国高空永响正义之歌。
一个受人关注的强奸案，走完了全部诉讼程序，齐唱被宣告无罪。他在看守所关押了八个月零七天后，今天走出了看守所漆黑的大门，仰望到了蔚蓝色的天空，呼吸到了像是另一世界的新鲜空气，看到了自由人的忙碌，身心都轻松了，他回头再看了一次看守所的高墙、铁门、铁丝网和荷枪站岗的武警战士，不禁长叹：“没有犯法怎么会失去自由啊？永别了，看守所！”猛回头，亲朋们向他疾步走来，他举起双臂迎候他们，他与小草相拥多时，在场的亲朋为他们鼓掌，相伴着他们走向自由，走向久违的家。
小草伴随齐唱首先回到父母身边。齐唱看到父母明显瘦了。特别是母亲背驼了，银发满头，脸上深深地刻着岁月的沧桑，手微微抖动。齐唱痛苦地想着：母亲才刚满六十岁呀，我离开她不到一年，怎么就老成这样？我知道她是为我愁的，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啊。想到这里，齐唱像小孩那样跪倒在母亲面前痛哭，小草泪流满面劝慰齐唱母子。这种母子相聚情景真是望尽天涯路，山高水长流，母子心连心啊！
齐唱父母，自从齐唱被关押后，过了一段愁苦、失望、无奈、惊惶的日子，幸有小草经常来探望，让两位老人稍感有望。这几天齐唱家来的客人很多，齐唱母亲像是年轻了许多，热情接待客人，为齐唱、小草做了很多他们喜欢吃的饭菜，这个家庭又其乐融融。一天晚上齐唱、小草与齐唱父母拉家常、聊往事，小草问齐唱妈，齐唱是哪年哪月哪日什么时辰出生的？齐唱妈一时语塞，不能回答，这是怎么回事呢？
齐唱母亲一时回答不出齐唱的出生时间，让小草与齐唱愕然，母亲老了忘记了？母亲没有听清楚，还是……？母亲低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抬头含泪讲了三十年前的动人故事。
齐唱父母路过一个灯光暗淡的路边，发现一家屋檐下，有一个红色的大包裹，夫妇驻足观看，发现里面有动静，弯腰低头细看，里面竟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夫妇没敢动小孩，四周寻找有无大人在场，等了近一个小时，小孩啼哭，齐唱妈把小孩抱起，那时已是十一月，加之又是晚上，小孩脸发紫，不断张口，说明小孩又饿又喝，齐唱妈立即解开上衣，用体温安抚小孩。怎么办呢？把小孩送大队去，晚上大队部没人，他们经商量，决定把小孩暂时抱回家，明天再作打算。他们到家后解开了包裹小孩的小红被，见是一个长得浓眉大眼的小男孩，约有三个月大，身体健康。但身上长了很多红疹，身上沾满了屎尿，估计离开亲人有好几个小时。齐唱母亲细心地帮小孩擦身，剪掉大人的内衣装就裹好小孩，并立即煮米汤喂他。当晚齐唱妈没有睡，小孩在齐唱妈怀抱里睡得甜甜的、深深的……
第二天上午齐唱妈夫妇把小孩抱到大队部，大队党支部书记兼大队长，妇女主任接待了他们，都讲是个好可爱的小孩。大队通过请示公社，公社意见是让齐唱父母领养，并表示如同意领养可以帮上户口。就这样齐唱成了齐家的儿子，上户口时取名齐唱。那时齐唱父母都是二十八岁的年轻人，齐唱母亲怀孕二十天后，不慎小产。这时领养一个小孩，真是喜出望外，村民为之祝贺。一年后，齐唱父亲被县农机厂招工，并聘为技术员，于是举家把户口迁到了县城，成为吃商品粮的农业户口。
齐唱到齐家一个月后，突然发高烧并发肺炎，生命垂危，医生说，必须输血，齐唱父母都主张输他们的血救小孩。经抽血检验，齐唱母亲的血型符合要求，医生采用了，齐唱住院一星期后出院。
齐家进城一年后，齐唱母亲怀孕了，这应该是又添一喜。但齐唱母亲考虑，如果又生一个小孩，就会有亲生与领养的关系，可能齐唱会受到另眼相看，不如引产，自己结扎，就养齐唱一人，齐唱就是他们的亲生。齐唱爸当时不同意，但经齐唱妈多次劝解，同意了，并亲自送齐唱妈到医院引产和结扎。从此一家三口风风雨雨三十余年。
听完这动人的故事，齐唱与小草以泪水伴唱，以心搏为音，齐唱一会儿站、一会儿蹲、一会儿抱头，一会儿含泪仰天，最后哭跪在母亲面前高喊：“妈妈，您就是我的亲妈妈，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齐唱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既喜又悲。喜的是养父母把自己视为己出，母亲放弃再生育的机会，把唯一的爱留给了他，他的血管内涓流着母亲的鲜血，他的生命是母亲再造，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悲的是生父母为什么抛弃他？他们现在哪里？骨肉之情还能相逢吗？问世界情为何物，苍天注就的血肉情缘，为什么如此残酷而不可思？
小草在齐唱家，看到他们一家团聚，情深意切，瘴雨散，欢畅归，甚是高兴，感到自己也有了归宿，品尝到了未来的幸福。但这段时间以来，总觉得小腹不适时有痛感。她打算回单位后到医院诊治。但她没有把身体不适，告诉齐唱及其父母，而是乐呵呵地告别了齐唱家，回到渔村看望跃进母亲后，回单位上班，还策划着齐唱的安置问题。这段时间，小草似有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的恋人自由了，常挂念的齐唱父母、跃进妈也多了一个依靠，幸福已张开双手拥抱他们……
今天，渔村到处张灯结彩，跃进妈与齐唱父母一色新衣，老知青们兴高采烈，张罗着齐唱与小草的传奇婚礼。齐唱西装革履与打扮入时的小草在几十名村民的簇拥下，步入婚姻殿堂，在新房里小草享受着人生的第一快感，享受着将贞操献给心上人的神圣。不料正在新婚夫妇销魂的美妙时刻，一场轰鸣让他们晕过去了。
有人说过，梦是预兆。小草的新婚梦是那么迫近生活，一声惊雷，让美梦成了空想，第二天她有些羞涩，有些失落，还怕应老人所说，梦是反兆，梦到幸福，现实生活可能不幸福，或是悲剧，她不敢再想下去……做梦之后，她身体更不适，同事们都讲她瘦得厉害，要她去看医生。她答应了，希望尽快好起来，迎接新婚，迎接新的生活。
几天后，齐唱满脸春风，带着大小好几个包来到小草面前，他这次来是正式向小草求婚的。他带来了齐唱母亲结婚时用的金戒指、银镯子。齐唱的兴奋和渴望，没有唤来小草的同样感应，她笑得勉强，举止似慌、似乱，齐唱双手搭在小草的肩膀上，四目对射，小草目中无神，欲移不能，欲喜带愁，齐唱紧紧地拥抱住小草，小草没有分别的激情，淡淡唇香消失，心印不同搏，她甚至拒绝与齐唱接吻……
齐唱蒙了，顿觉乌云骤降。小草为什么这样？她变心了，她另有所爱？她不愿与受过刑事审判的人结婚？她怀疑他与劳教所的江艳有说不清的关系？她现在是县教育局的科长，地位变了，人也变了？这一连串的问号，都不能磨灭小草与他的十年相守，都不能磨灭在他蒙难时，小草的纯真爱护和帮助。他不相信小草变了，他要到跃进妈处问个究竟。
跃进妈为小草结婚，准备了在当地用棉花弹成的棉被、绣花枕头、吉祥如意鞋和小孩出生的披风等，还准备了一个房间让他们度蜜月。当齐唱到跃进妈家看到这个无儿无女的老妈妈，像亲娘般为小草准备的嫁妆，齐唱既高兴又心酸。更增添了他对小草情感突变的疑惑。那天跃进妈为齐唱与来家看齐唱的老知青做了丰盛的晚餐，在餐席上自有许多庆幸与祝福的话。客人走后，齐唱与跃进妈谈起他与小草的婚事，齐唱直接说：“伯母，这次我与小草见面，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她好像不喜欢我，伯母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跃进妈没有立即回答，起身拭泪。慢慢向小草住过的房间走去，取去一张妇科检查证明书交给齐唱，齐唱见上面载明：“良性子宫肌瘤，建议手术，可能无生育能力。”齐唱看到这个证明，反而平静，反而感到应该尽快与小草结婚。他想着立即到县城与小草见面。正当他要离开渔村时，接到小草寄给跃进妈转齐唱收的一封信。该信说些什么呢？
齐唱拆开小草写给他的信，她写道：
亲爱的齐唱哥：
春林花虽媚，春鸟意多哀。没有想到我们历尽苦难，十年坚守，企盼成梦。我不能生育，你是齐家单丁子。我们只能选择分手，否则对不起你家父母，也对不起跃进妈，尽管我们都不能接受分手的现实，但这是命运的安排啊。哥，把爱埋在心底吧，让爱在我们初恋时的爱桥边永恒。让爱恋成为同胞情，我永远是你的亲妹妹，永远是你的同胞骨肉，永远是你爸妈的好女儿。我们再也经不起折腾，度过感情的折磨，既要靠理智，更要靠勇气。我们尽快改换角色吧，从此，我们是兄妹。
我的病，我看了医生，中西医结合治疗。医生讲，可以延长寿命，但生育无望。此事我报告了领导，也告诉了有关朋友，免得大家猜疑，公开为好，恕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我还要告诉你好消息，渔村有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发展很快，渔民生活大大改善，有些知青已返回渔村投资办企业，我建议你也到渔村来发展，一定大有作为。你把你爸妈带来渔村看看。我的父母很快也会来渔村。跃进妈准备好了接待他们。再次相会我们是兄妹，不是恋人。让我最后一次称呼你：亲爱的，我吻你。
伤你心的小草
四月八日
齐唱多遍阅读了小草的信，对小草既爱又敬重，她总是考虑他人的感受，他人的幸福。是一位弱水应天地，阳关已近天的女人。齐唱准备携父母尽快回到渔村，回到小草身边。齐唱能如小草所愿吗？
齐唱与父母来到渔村，小草的父母从苏北早几天已来到渔村跃进妈家。跃进妈喜出望外，一个孤寡老人家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从城里来的客人，他们个个知书达理，谈吐文雅，亲和友善。真是渔村添色，村民跃喜。许多老知青也纷纷回到渔村探望十年坚守在渔村的小草，探听小草与齐唱的传奇爱情故事。渔村的十年巨变让来访者耳目一新。现在渔村有通往县城的柏油马路，公交车十五分钟一趟，还建起了长江流域第一个乡村轮船码头。渔村通过拆迁开辟了一个宽一百米、长达两千米的乡村街道，街道两旁有超市和各种现代的服装店、美容美发店、杂品店和美味餐馆等。村里还建起了全科医院和一所从小学到高中的育英学校。村里建设要求必须是无烟工业，必须保护渔村的生态，一条通往鄱阳湖观鸟的湿地公园正在营造之中。客人们看到渔村的变化叹为观止，都称是深圳速度。他们对带领渔村发展的、小草的知青战友赵丰年佩服之至，称赵丰年是“知青英雄”，要为在这里艰苦创业的知青们立一丰碑。
客人们在现代渔村分享改革开放成果之余，当然地聚焦于齐唱与小草的婚事。他们商量着如何做小草的工作，无论如何要让齐唱与小草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要求英雄赵丰年出面，把齐唱与小草的传奇恋情故事，推向幸福的旅程，谱写成渔村的不朽恋歌……英雄能作美吗？
知青英雄、渔村党支部书记赵丰年约了小草的几位朋友在渔村的美食街用晚餐。这美食街原来是知青点的食堂所在地，现在改造成一栋五层、一千四百平方米的“知青美食楼”，专营当地以鱼为主的菜肴，所以也叫“全鱼餐馆”。餐馆大厅悬挂着渔村的旧貌换新颜的多幅照片。照片中有跃进妈、跃进、齐唱与小草几幅在一起劳动、开会的照片，其中一张齐唱与小草牵手下地干活的照片引人注目，那时小草含情脉脉又端庄大方，齐唱英俊稳健，恰似一对白鹤起舞，引人入胜。餐桌上安排了六个席位，五人已就座，还空缺一人，此时小草不时向门口张望，神情暗盼，四目含情，看得出，她在等一个人。他为什么还不到呢？赵丰年挑明小草的盼愿说：“小草，我知道你心里在等齐唱，他今天不来，但我带来了他给你的礼物，这礼物很珍贵啊。”小草笑而不答，心存不安，有些慌乱。这时候给我礼物？是求婚戒指，或是诀别礼物？小草回过神来说：“是什么礼物？给我吧。”丰年说：“不要急，还要等一位客人，你的领导、县教育局孟玉兰副局长。”说曹操曹操到，孟副局长笑哈哈地落座在小草身旁。丰年宣布上菜开席，大家自是话题多多，喝酒品菜，酒过三巡后，丰年说：“各位，现在我把齐唱让我转送给小草的礼物送给她，大家猜猜是什么礼物？”
小草接过赵丰年转告的齐唱的信，没有马上拆开，压在手肘下多时，似不在意，继续与同桌吃饭的朋友交谈。但其心里已翻江倒海，齐唱在信里写了什么呢？是喜还是忧呢？齐唱不到场吃饭，只转交一封信是什么意思呢？齐唱这封信是不是决定他们命运的裁判书？小草表面乐哈哈，但其不平静的心态，丰年颇有觉察，遂对小草直言：“小草，把信拆开，信里也许对我们讲了什么，不要贪污掉了呀。”小草略停片刻，将信取出阅读，阅信几分钟后，小草面带笑容将信交给丰年说：“你们看吧，没有讲你们什么。”丰年过目后说：“我提议由局长朗读这封信，小草同意吗？大家欢迎不？”大家鼓掌。孟副局长接过信，用她标准的普通话，像在舞台上的演员那样朗读道：
飘零的小草、我心中最爱：
十年前你在爱桥边为我唱过一首歌。歌词是：爱桥度过多情侣，无媒无聘永不离，流星多情为祝福，雅月嫦娥舞翩跹，晨曦照得相思梦，晚霞祝福别分离。情结无誓言，相依到白头、到白头！同声好相应，同气自相求。好相应、好相求……。记得吧，歌词对爱作了精辟的注解。没有说爱是传宗接代，没有说爱只有亲生儿女才是爱情之果，没有说爱是家庭幸福的唯一，更没有说爱没有儿女不可以相求相应到老。当然任何婚姻都希望有儿女，但儿女不是婚姻的必然，遇到偶然要适其自然，才是婚姻的伦理与真谛。我的父母放弃生育养大了我，难道不幸福吗？
小草，不要低估我，你也不要自吞苦果逃离我们的十年相守、十年坚持、十年奋争的传奇爱情。不要让我们的父母、跃进妈、战友以及渔村的父老乡村失望。我一定要很快牵着你的手步入结婚的殿堂。
亲爱的，让我深深地吻你。
齐唱
九月八日
孟副局长念完这封信后，大家长时间鼓掌。小草破涕为笑。明显小草已答应齐唱的结婚要求。大家再一次斟酒祝贺。这时齐唱手捧鲜花来到餐桌边，把鲜花献给小草。在朋友们的“抱一个”“抱一个”的喊声中，小草与齐唱紧紧地抱在一起。为十年的情结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跃进妈家张灯结彩，按照渔村的习俗为齐唱、小草筹办婚礼。此时江艳领着一个两岁的小孩来到跃进妈家，不速之客为何而来？
江艳带小孩突然出现在齐唱筹办婚礼的热闹气氛中，给齐唱一家及其亲朋带来了震惊和不安。这个昔日的所谓被害人，此时出现，定是搅局的，或另有他图，小草更是乱了方寸，不知如何对应，她找到齐唱问：“江艳这时来，肯定没安好心，是接待还是不接待？”齐唱笑着说：“当然要接待，来的都是客嘛。”小草见齐唱很坦荡轻松，明白齐唱与江艳没有什么瓜葛。于是她与齐唱一起热情接待了江艳。江艳向齐唱结婚表示祝贺，并告知她是同丈夫、小孩一起到渔村考察的，准备在渔村投资做房地产。丈夫已在县内办有关手续，到时还想得到齐唱夫妇的支持。江艳还说，我还给你们带来了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接着递给齐唱一份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书。该判决书载明：市教育局原副局长廖洪明，因齐唱到其办公室拍过桌子，争吵过，还拒绝与其女儿的婚事，恼怒进行报复，遂通过关系将齐唱送劳动教养，期间又胁迫江艳制造假现场，诬陷齐唱强奸了江艳，致齐唱无辜关押八个月零七天，还查明廖洪明利用职务的便利，贪污公款八十万元。法院以廖洪明犯诬告罪、贪污罪数罪并罚，判处其有期徒刑十五年。江艳因系被胁迫犯罪，且归案后如实交代了罪行，有立功表现，故对江艳判处免以刑事处罚。
看完这份判决书后，齐唱与小草都体念到国家法律的公正，一再感谢江艳带来的好消息，这也为他们的结婚喜庆增添了喜悦。齐唱邀请江艳及其丈夫、小孩参加他们的婚礼，江艳欣然应约。
齐唱与小草的结婚仪式简朴而热闹，有老知青、双方亲朋等60余人参加。特殊一点的就是有齐唱父母、小草父母和跃进妈上坐。接受新婚夫妇的礼拜，跃进妈被推上主座位。她笑容可掬，恰似慈观音。齐唱与小草的美满婚姻可歌可颂。跃进妈期待齐唱夫妇在她家生儿育女，以济齐家烟火，以慰跃进之灵。
齐唱结婚后，申请在渔村设立了一家股份制进出口公司，主要经营鱼类产品，从养殖、加工到组织进出口。公司名称是“知青进出口有限责任公司”。齐唱任董事长，注册资本为2178万元，是本县第一家私营的可进行外贸业务的公司，投资人主要是在渔村锻炼过的、改革开放后在各地发展的、有实力的企业家，加之齐唱经营有方，县、市领导支持，公司发展很快，有上规模的加工厂和2000多平方米的经营场所，第一年成交的销售合同达到了一亿多元。齐唱既繁忙又高兴，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人生的价值，真正体会到了改革开放给渔村、给祖国各地带来的繁荣。
真是“宴罢歌声红日盛，高楼又迎龙凤腾”，齐唱与小草结婚一年后，生下龙凤双胞胎。这真是个天大的喜事。相继来祝贺他们的比他们婚庆时还热闹，齐唱与小草父母也从老家来看望，跃进妈更是忙内忙外，村民有祝贺她做奶奶的，也有祝贺她做外婆的，一致称赞她一生做好人，一生慈悲，虽失去了跃进，但观音给她送来了比女儿还亲的小草。跃进妈的美德，在渔村广泛传誉，县妇联授予她“巾帼妈妈”称号，并做了一块铜匾挂在跃进妈家大门口。
齐唱为男孩取名“齐继进”，女儿取名“齐颂青”。齐唱夫妇在渔村江边为跃进立了一块长达三米的大理石碑。碑文上写着“大海东流去，渔村留孝名 跃进哥千古”，落款是“妹妹小草，妹夫齐唱，侄子齐继进，侄女齐颂青。公元二〇〇一年八月二十一日”。这块石碑不仅留下了思念，留下了传奇亲情，也镌刻着历史的变迁。石碑如今已成了一个旅游纪念地。人们在这里观赏湖光山色，回忆那火红的年代。
这天风和日丽，青松翠柏相依，行人匆匆，许多高档小车在茂林拥抱的柏油公路上疾驶。齐唱夫妇自驾宝马轿车，携子女来到爱桥边，种下了十棵五针松，十棵富贵竹，以纪念他们的十年相守，十年巨变。失去的爱情，千辛万苦被找回，爱是坚守、是永恒、是唤回青春的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