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三节 对外侵掠

《史集》记载:有一次,成吉思汗询问他的近臣,男子最大的乐趣是什么?臣属们都回答说:“男子之乐,莫过于乘健马,架名鹰,射猎禽兽。”成吉思汗听了说:“你们说得不好。镇压叛乱者,战胜敌人,将他们连根铲除,夺取他们所有的一切,使他们的已婚妇女号哭、流泪;骑乘他们的后背平滑的骏马,将他们美貌后妃的腹部当作睡衣和垫子,注视着她们的玫瑰色的面颊并亲吻着,吮她们的乳头色的甜蜜的嘴唇,这才是男子汉〔最大〕的乐趣。”《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362页。部落联盟时代的首领,其职责便在于能领导所部对内保证部民的安全,对外则能掠夺更多的财物。成吉思汗之所以能取得大汗位,就是因为他是当时最能胜任这两种职责的首领人选。因此,更多的人愿意追随他,而他也就成为这一批贪婪的掠夺者的共同利益的代表。草原统一以后,他们的力量增强了,他们的贪欲也便相应地增大起来,永远都没有止境。从蒙古建国到成吉思汗死去的二十余年间,这一群以战争为职业,以掠夺为荣誉的新兴贵族,在成吉思汗的卓越才能指挥下,不停顿地向其邻国发动侵掠战争。前后可分为三个阶段。

一、第一阶段(1205—1218年)

第一阶段从1205至1218年,包括三次征西夏,伐金与灭西辽等战役。

征西夏

西夏是以党项族为主体所建立的封建政权,其辖地包括今宁夏回族自治区、甘肃的大部以及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地区和陕西的部分地区。西夏桓宗纯祐统治时期,统治集团日趋腐朽,国势转衰。成吉思汗在灭亡克烈、乃蛮并降服汪古之后,其南面已开始和西夏与金相邻,中原与河西走廊地区的殷富便成为他所垂涎的目标。这时的成吉思汗,还很难认为已有一个扩张的蓝图,实际上,恐怕只是随机掠夺而已。1205年三月,成吉思汗为了追击逃亡的乃蛮余部,第一次侵入西夏,攻破其边城力吉里寨,进抵经落思城。在劫掠到大批人口及骆驼、羊马之后,四月,饱载而还。蒙古军的入侵使西夏先是朝野震动,接着又为它的不期而撤庆幸欢呼。桓宗宣布全境实行大赦,并把都城兴庆府改名为中兴府。

1206年一月,镇夷郡王李安全,勾结太后罗氏发动宫廷政变,废黜桓宗,自立为帝(襄宗),表请金朝册封。成吉思汗复以西夏襄宗不肯纳贡称臣为理由,第二次率兵入侵。襄宗急檄右厢各路兵进行抵抗。成吉思汗对这次入侵似乎只是一次火力侦察,在占领兀剌海城之后,并不急于大举深入,而只是分遣游骑四处抄掠。翌年春,撤兵北还。

经过两番接触后,成吉思汗对西夏的实力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同时,他的侵金计划也正在酝酿成熟。为了解除可能发生的牵制,成吉思汗决计对西夏深入用兵。1209年三月开始对西夏的第三次入侵。蒙古大军由黑水城(今内蒙古额济纳旗南)北的兀剌海关口楔入河西。襄宗令皇子承祯以五万之众拒敌,大都督府令公高逸副之,被蒙古军所败,高逸被俘,不屈而死。四月蒙古军再陷兀剌海城,俘其太傅西璧讹答。七月,蒙古军进叩在贺兰山的右厢军事重镇克夷门。克夷门是右厢朝顺军司的治所,驻军达七万余。襄宗复增派嵬名令公率众五万来援,期以死守。蒙古军围攻两个多月,终于拿下了这个坚城;嵬名令公也成了俘虏。于是蒙古军乘胜长驱,进围夏京中兴府。襄宗亲督军卒凭城拒守。蒙古猛攻不下。九月,成吉思汗开始筑堤计划引黄河水灌城。襄宗遣使乞援于金朝。金朝统治者根本没有估计到新兴的蒙古人的威胁,认为因蒙古而削弱西夏终将有利于己,因此,卫绍王自以为得计地说:敌人相攻,是我国之福,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置之不理。襄宗困守孤城,坐以待毙。十二月,久经水浸的中兴府城墙已随时有倒塌的危险,襄宗及满城军民祸在旦夕。就在这时发生了外堤溃塌,大水反淹围城的蒙古军,迫使成吉思汗停止攻城。他于是遣被俘的西璧讹答还城谕降。襄宗只好依允,以纳女称臣为条件,与蒙古约和。1210年初,成吉思汗撤兵北返,并释放了嵬名令公。这次出征取得了迫西夏称臣的预期效果,而且达到了拆散金、夏联合御蒙的战略目的。西夏襄宗因为怀恨金朝见危不救,于是转而背金附蒙,对金发动报复。1211年七月,齐王遵顼废襄宗自立(神宗)。在神宗在位的十余年里,西夏利用蒙古伐金的时机,频年对金的西边郡地进行侵掠,使金朝陷于多面受敌的困境,无力应付。

1218年,当成吉思汗伐金胜利返还后,又曾第四度出征西夏,围其都城。夏主李遵顼奔西凉,蒙古军旋即撤还。

侵金

【蒙古南侵】从成吉思汗建国的第一天起,他就蓄谋进攻金朝,以报杀俺巴孩的世仇。投附于他的一些契丹人也向他提供金朝内部的情报,撺掇他兴师伐金。然而,金朝究竟是中朝天子,长期来在蒙古人的心目中是“极其强大而尊严的”,毛羽初丰的成吉思汗还是心怀顾虑,不敢轻动。

大概在1198年成吉思汗受封为扎兀惕忽里后不久,他曾按惯例入贡于金。章宗遣卫王允济受贡于净州(今内蒙古四子王旗西城卜子村)。见到允济十分庸懦,成吉思汗颇存鄙视;成吉思汗的倨傲,也深为允济所不满。1208年章宗死,允济继立(卫绍王)。金使者携即位诏书至成吉思汗处。按照藩部的礼节,成吉思汗必须拜受。他问使者,新君为谁?金使曰:卫王也。成吉思汗听了,带着鄙夷的神色,南向而唾说:“我谓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此等庸懦亦为之耶!何以拜为?”立即乘马北去。《元史》卷1《太祖纪》。据《宋史全文》,《两朝纲目录要》,事在1207或1208年,时卫绍王受任为武定军节度使。《金史·地理志》德兴府武定军节度使所属之净州天山有榷场。蒙金关系至此公开破裂。

1211年(成吉思汗六年、金卫绍王大安三年)二月,成吉思汗以报父祖世仇为名,誓师伐金。据《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卷19《女真南徙》:“大安三年(1211年)三月鞑靼入贡,允济遣重兵分屯山后,欲就进场袭杀之,然后引兵深入,会虏之乣军有诣鞑靼告者。”“他〔深怕〕溃散的诸部落会重新联合起来举行叛乱,便首先派出被称为答兰—秃儿合黑—脱忽察儿的弘吉剌部人脱忽察儿率领着两千人到〔河的〕下游去担任巡哨,为的是他〔自己〕到契丹国去时,将脱忽察儿留在后方防备大多数人已被他征服的蒙古,客列亦惕、乃蛮等部落〔的残余起来作乱〕,并守护〔他的〕斡耳朵。”《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26—227页。成吉思汗亲率大军,以者别、耶律阿海为前锋,汪古部阿剌兀思剔吉忽里为向导,南出界垣,大举侵金。时,金方遣平章政事独吉思忠(千家奴)与参知政事完颜承裕(胡沙)将兵屯边抚州(今河北张北县),筑乌沙堡。七月,蒙古大军奄至,思忠等不备,乌沙堡不守,乌月营亦陷,乃退守宣平(今河北张家口西南)。金廷改任承裕主军事。金将定薛以重兵扼野狐岭(今河北万全膳房堡北),凭险拒守。成吉思汗令西夏人察罕侦察。察罕还言:“彼马足轻动,不足畏也。”蒙古大军于是鼓行而前,大破定薛军。承裕闻风丧胆。当地的土豪请以土兵为前锋应敌,而乞行省兵为声援。承裕不敢接受,但问走宣德的道路。土豪愤然嗤笑说:“溪涧曲折,我辈谙知之,行省不知用地利力战,但谋走耳!”入夜,承裕果率军南走。蒙古军连夜追击,翌日追及于浍河堡,金师大败,“死者蔽野塞川”,“金人精锐尽没于此”。注1承裕走避宣德。金西京留守、行枢密院兼安抚使纥石烈执中(胡沙虎)以劲卒七千来援,与蒙古兵遇于定安县北。执中乘夜率亲信先遁,余众尽溃。执中入蔚州,擅掳库银、官马,取道紫金关入中都。蒙古军拔宣德,陷德兴(今河北保安),者别乘胜取居庸关,进逼中都。中都戒严,男子不得辄出中都城门。九月,蒙古兵攻城,城中坚守。与此同时,成吉思汗又分遣诸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分别袭取云内、东胜、丰、净、武、朔等州。金群牧使汪古部人䵣公尽驱所牧马来降。余军分徇弘州、昌平、怀来、缙山、丰润、密云、抚宁、集宁,东面直至平、滦;南迄清、沧;东北由临潢过辽河;西南至忻、代等地。到这年年底,蒙古军陆续北撤,成吉思汗驻跸金之北境住冬。这时的蒙古军,志在掳掠,“所过无不残灭,两河山东数千里,人民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羊马畜皆席卷而去,屋庐焚毁,城廓丘墟。”《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卷19《鞑靼款塞》。蒙古军在攻下城池之后,弃而不守,所以当军去之后,又复为金有。然兵火之后,“两河赤地千里,人烟断绝”,残破已甚。中都“僧寺道观、内外园苑、百司庶府,室屋华盛。〔至是〕焚毁无遗”。《大金国志》卷23《东海郡侯下》。正在这时来过中都的南宋使臣程卓记载:当蒙古军退走后,城中“粟值每石十千足,军兵合给月米每石折钱一千,仅得时值十之一而已”。“途中遇差诸路人丁往添筑燕城,无日不见运粮草军往来。牛马或毙,即载车中。车夫怨言:征取之扰,自常赋外,有曰和籴,又曰初借。前途言者亦如是。”《使金录》。程卓以宁宗嘉定四年(1211年)九月使金,五年正月返宋。它从一个方面反映了金人的狼狈情状。

注1《元史·太祖纪》、《金史·卫绍王纪》于1211、1212年纪事,多错乱重复。以《亲征录》核之,1212年春獾儿嘴之役,实1211年野狐岭之役之重记。故疑金将定薛即招讨纥石烈九斤。王国维注《亲征录》以纥石烈九斤即纥石烈执中之音,恐不可信。

1212年秋,成吉思汗亲自率师进围西京(今大同)。金西京留守抹撚尽忠据城坚守。金廷遣元帅左都监奥屯襄率兵来援。成吉思汗设伏于墨谷口,遣军诱使轻进。伏发,奥屯襄全军尽殪,他本人仅以身免。《元史·太祖纪》作“密谷口”,今从《金史》卷103《奥屯襄传》。蒙古军复猛攻西京,旋因成吉思汗中流矢,只得暂时解围北撤。

1213年,成吉思汗大举侵金。七月,拔宣德,克德兴,进至妫川(今河北怀来)。初,术虎高琪以防御使、权元帅右都监,领所部乣军驻镇州(缙山县升置),士气颇盛,而金廷复以尚书左丞完颜纲将十万军行省于缙山。完颜纲与术虎高琪各怀猜忌,在蒙古猛攻下,遂至全军尽溃,死者不可胜数。蒙古军追至居庸关北口,金人锢铁为门,远近满布蒺藜,以精兵扼守,蒙古军不得通过。成吉思汗用回回人扎八儿火者的建议,留客台、薄察领军顿兵北口,与金人相持;自己却领大军西行,取道飞狐口,南入紫荆关。金主闻讯,急遣大将奥屯拒隘,使不致突入华北平原,然已无及。蒙古军败金师于五回岭,攻克易州。者别则帅轻骑驰袭南口,然后与客台、薄察军南北合击,“金鼓之声若自天下,金人犹睡未知也。比惊起,已莫能支吾,锋镝所及,流血被野。”《元史》卷120《扎八儿火者传》。契丹讹鲁不儿等以北口降。居庸关既破,中都大震。成吉思汗令客台、哈台二人率军围攻中都,其余大军则分三路: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为右军,循太行山以东南下;哈撒儿、斡陈、拙赤䚟、薄察为左军,循海而东;成吉思汗与幼子拖雷则率中军深入燕南。

在中都被围、人情汹汹的混乱时刻,屯兵城北的纥石烈执中称兵谋反。八月二十五日,执中率军自通玄门入城,掊鏁启门入宫,自称监国都元帅,废黜并杀死卫绍王,迎立金世宗孙完颜珣为帝(宣宗)。十月,元帅右监军术虎高琪在大都城北与蒙古军战,屡败。他惧怕纥石烈执中归罪加诛,便在十五日率所部乣军入城,执杀执中。执中羽党高呼乣军造反,市民争起杀之,乣军死者甚众。宣宗任高琪为左副元帅,寻拜平章政事。

这一年的秋、冬到1214年春,蒙古军如排山之势,横扫黄河以北,太行山东西广大地区。右军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所部循太行山东而南,十月,陷涿州,掠邢、洛、磁、相,1214年春正月陷怀、孟、卫(正月十二日),抵黄河,然后转入晋东南,掠泽、潞,沿太行山西侧北还。三月,拔石、岚等州。中路成吉思汗与拖雷出中都之南,十一月陷河间(廿六日)、沧、景,进入山东,翌年春正月,陷济南,木华黎分兵陷益都,远及于登州、莱州、沂州等地。东路则取平、滦、辽西诸郡。复命木华黎取密州。“是岁,河北郡县尽拔,唯中都、通、顺、真定、清、沃、大名、东平、德(《金史·宣宗纪》作徐)、邳、海州十一城不下。”《元史》卷1《太祖纪》。1214年三月,成吉思汗还驻中都北郊。宣宗遣使求和,奉卫绍王之女岐国公主予成吉思汗为妻,并以金帛、童男女五百、马三千匹以献。蒙古军满载战利品,驱赶所俘人口,在金丞相完颜福兴护送下,退出居庸关,住夏鱼儿泺(今内蒙克什克腾旗达尔泊),分遣木华黎徇辽东、西。这时的蒙古兵,完全采取一种破坏性的掠夺战术,所到之处,掳掠一空,对于无法掠取的城垣、房舍、农田及水利、桑枣则肆加摧毁。特别是对于那些敢于抵抗的地方,即被认为是“拒命”,“既克,必杀之。”保州之陷,“尽驱居民出”,“以杀为嬉”《静修先生文集》卷4《孝子田君墓表》。。“尸积数十万,磔首于城,殆与城等”《郝文忠公集》卷35《须城县令孟公墓铭》。。卫州被围,“粤三日城破,以州旅拒不即下,悉驱民出泊近甸,无噍类殄歼。”《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39《堆金冢记》。惟有各色手工匠人则免死作为驱奴,携往草地。保州、卫州的悲惨遭遇绝不是仅见的事例,早期蒙古国的对外征服中,凡有抵抗,必尽杀戮,这是一条定制。马克思指出:“蒙古鞑靼人建立了以破坏和大屠杀为其制度的一整套恐怖统治。”“他们制造荒土正是本着那曾使得苏格兰高地和罗马近郊平原人口绝灭的同一条经济原则,即把人变为羊,把肥沃土地和人烟稠密的居处变为牧场。”马克思:《十八世纪外交内幕》。早期蒙古军破坏性的掠夺与野蛮屠杀政策,正是由他们所习惯的落后游牧制经济基础所决定的。

【贞祐南迁】这时的中都城,已是大海狂涛中的一个小孤岛。城中军官自都统至谋克,不啻万余,然而人心解体,“将帅皆不肯战”《金史》卷101《耿端义传》。。在外援断绝的情况下,城中乏粮,虽经大兴府尹胥鼎以及奥屯忠孝多方搜括,仍无法满足兵食。通州虽有储粮,但解运的军队屡为蒙古军邀劫,无法得达。因此,这个城市长期陷于饥饿之中。河北、山西、山东的广大地区,兵后满目荒残,人民反抗四起,金政权已或有名无实,或名实不存,整个陷于混乱。加上蒙古大军虎视边外,朝发夕至。中都无法支持,已成定局。金宣宗乃决计迁都南京(汴梁)。1214年五月,宣宗留右丞相兼都元帅完颜承晖,尚书左丞抹撚尽忠辅皇子守忠留守中都,自己则仓皇携百官后宫南窜。随后跟行的乣军至良乡,宣宗对这支军队很不放心,下令缴回已颁给他们的马匹、铠甲。乣军惊惧,斫答等杀素温(详稳)而叛,共推斫答、比涉儿、扎剌儿为帅,掉头回返中都。承晖闻变,遣军封锁卢沟桥,使不得过。斫答遣部将塔塔儿率轻骑千人潜行渡河,腹背夹击,守桥金军大败。斫答等于是率领所部投降蒙古,并遣使通好于耶律留哥。成吉思汗得到消息,即以南迁败盟为借口,遣大将三木合拔都及契丹降臣石抹明安将兵会斫答所部,复围中都。七月,守忠南走汴梁。

1215年正月,金右副元帅蒲察七斤以通州降,二月北京(大定府)守军杀留守奥屯襄降。辽东的一些州郡已被木华黎所征服。中都形势益形孤立。宣宗诏元帅左监军完颜永锡将中山、真定兵,元帅左都监乌古论庆寿将大名军万八千、西南路步骑万一千、河北兵一万进援,御史中丞李英运粮,参知政事大名行省孛术鲁德裕调遣继发,图解中都之围。永锡、庆寿等军至霸州,成吉思汗遣神撒与石抹明安迎击。三月十六日,李英在军中酒醉不醒,蒙古军来攻,李英军本属乌合,临阵大败。李英被杀,粮运尽失。德裕兵则迁延不发,庆寿兵亦在涿州旋风寨被蒙古军击溃。是时高琪居中用事,忌承晖成功,诸将皆顾望,是故进援中都的计划竟成泡影。随后金廷虽又以阿典阿宋为左监军行元帅府于清州、女奚烈胡论出为右都监行元帅府于保州,侯挚行尚书六部往来应给,以图再举,然终无一兵得至中都。参考《金史》卷101《承晖传》、《李英传》、《孛术鲁德裕传》、《乌古论庆寿传》;《元史》卷150《石抹明安传》;《圣武亲征录》等。城中粮绝,人自相食。五月,完颜承晖服毒自杀,抹撚尽忠弃城南走。中都城陷。成吉思汗得到这一消息时正驻桓州,即遣失吉忽秃忽、汪古儿与阿儿孩合撒儿三人前来,检视帑藏。金降臣多以金帛进行贿赂,惟失吉忽秃忽不受,说:“昔者中都金帛皆属金主,如今中都金帛已属成吉思,如何敢擅取?”《元朝秘史》续集卷1,第252节;《圣武亲征录》。成吉思汗对此大为嘉许。

这时,中都以南州县,除信安一城仍为金将张甫等所据之外,其他已尽非金有。金朝是一个由少数民族女真族建立的政权。尽管经历了从建国以后近百年的发展,其仪文制度,基本上已经汉化,但在民族关系上,却始终存在歧视和压迫。女真猛安谋克人户除牛具税及仆从差使之外,余无差役。女真人与汉、契丹诸色人的诉讼,只就女真理问。宰执大员皆“内属外戚与国人有战伐之功、预腹心之谋者为多,潢霫之人以门阀见推者次之,参用进士则又次之。”《遗山先生文集》卷16《张万公神道碑》。以故“女真人多径居要达”。政府严令民间不得藏弓矢,民习角觝枪棒者有罪,腹内诸州不置楼橹。金世宗时期,有鉴于女真人中汉化之风甚盛,政府一再申令保存与提倡女真旧俗,以保持并制造民族隔阂。特别是在内迁的女真屯田户中,政府一再拘括田土以分配给他们。这些田土名为官田荒地,实际上却是百姓们的腴田祖业,甚至民之茔墓井灶,悉为军有。这些女真人不耕不稼,尽令汉人莳佃,坐食租赋,奢侈腐化。用度不足,则伐桑枣为薪以鬻之。他们中的一些人很快便因田地荒芜而致贫困乏食。政府于是又以“驻军人土田不瞻、官田多被民所冒占”为由,再次拘括民田。豪强贵族之家,更通过拘括大肆兼并田地。大批的农民因之丧失产业。这些充满民族歧视的倒行逆施,理所当然地招致广大汉人、契丹人等的怨恨,社会矛盾本已十分尖锐。蒙古的入侵给金以沉重的打击,在金内部久已形成的尖锐矛盾立刻公开爆发。被压迫、受歧视的汉人、契丹人等纷纷乘机而动,反抗金朝。他们中的一些人,在蒙古军到来时便率众降附。其中著名的如金威宁防城千户、济南人刘伯林、任猛安的华州人郭宝玉、兴中府土豪石天应、凤翔人王檝、真定土豪史秉直、藁城董俊等。契丹人耶律留哥、石抹也先、石抹明安等则早在侵金战争开始前已归降成吉思汗。这批人参加到蒙古的队伍中来,带来了汉族先进的文化,对提高蒙古军队的军事技术、手工技能、政治经验与文化素养方面都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贞祐南迁,金人已无力恢复黄河以北地区的有效统治,而其时蒙古人对已陷州县又多弃而不守。在这种情况下,地方上的豪强群起,“拥兵者万焉,建侯者万焉,甲者戈者骑者徒者各万焉,鸠民者保家者聚而为盗贼者又各万焉,积粟帛金具子女以为己有者、断阡陌占屋宅跨连州郡以为己业者又各万焉。”《郝文忠公集》卷25《万卷楼记》。这些人据地自雄,聚众保境,依违于金、蒙之间,“一会儿倒向这边,一会儿又倒向那边,由于大部分领地和地区无人过问,每个异密就像诸侯割据时代那样地自立为王和成为某块领地上的君主。”《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38页。这些人后来多数投降了蒙古,成为金元之际盘据河朔诸州县,拥有很大独立性的“世侯”。

1215年秋,成吉思汗返还蒙古克鲁伦河上的行宫,而分遣三木合拔都率蒙古军万骑由西夏入关中,东出潼关,连破嵩、汝等郡,直逼汴梁城郊的杏花营,大掠河南。还至陕州,适黄河结冰,遂渡河而北。由脱栾扯儿必所率蒙、汉、契丹军降真定,破大名,直逼东平,以阻水不克进,大掠而还。

【辽东、西的征服】1211年蒙古兵围中都时,上京留守徒单镒率军入卫,金在辽东的军力锐减,久怀反抗的契丹人乘机起事。耶律留哥在隆安、韩州纠合部众,屡败官军。寻与耶律的哥合势募兵,数月之间,众至十余万,留哥自称都元帅。1212年春,成吉思汗遣按陈衍、浑都古师出辽地,与留哥相遇。留哥举部降蒙。金遣胡沙以大军来攻,留哥遣使告急于蒙古。成吉思汗令按陈等率军来援,两军相拒于迪吉脑儿,金军大败。冬十二月,成吉思汗遣者别袭东京(今辽宁辽阳市),不克。者别引兵佯撤,以麻痹守军,然后连夜驰还,猛攻克之,大掠而去。1213年三月,耶律留哥自立为王,国号辽。1214年,金遣辽东宣抚蒲鲜万奴领大兵来攻。留哥拒之于归仁县北河上,大败万奴兵,万奴走东京。冬,成吉思汗遣木华黎征辽东。高州卢琮、金朴出城降。先锋石抹也先以计袭取东京。木华黎不费一矢而得兵械无算。1215年木华黎进围北京(今内蒙古宁城县西大名城),守军发生叛乱,杀宣抚使奥屯襄,元帅寅答虎以城降。兴中府(辽宁朝阳)土豪石天应亦率众降。锦州张鲸聚众十余万,杀节度使,自称临海王,至是亦举部来降。辽地是金人兴王之根本,至是尽失。同年,蒲鲜万奴亦据东京叛金自立,自称天王,国号大真,建元天泰。然东京复为耶律留哥袭取。留哥遂携其子亲往蒙古觐见成吉思汗。成吉思汗仍封他为辽王。张鲸旋以谋叛被杀,其弟张致代有其众,据锦州,号瀛王,接着改号汉兴皇帝,建元兴龙。遣军分略平、滦、瑞、利、义、懿、广宁诸州,声势甚张。1216年,攻破兴中府。成吉思汗复遣木华黎讨之。七月,木华黎兵逼兴中,猛攻张致的要隘溜石山,诱使张致出城增援,而在永德县东设伏以待。张致果遣张鲸子东平率大军来援,遇伏,大败。木华黎遂拔开义,进围锦州。叛将高益缚张致出降。辽西平。蒙古军复渡辽而东,蒲鲜万奴亦降,旋又叛去,遁入海岛。在耶律留哥西觐成吉思汗、留住蒙古汗庭期间,其部众另推耶厮不称帝于澄州,国号辽,改元天威。不到两月,耶厮不又为部下所杀。金山又自称国王,改元天德。两年后,统古与复杀金山而自立,喊舍又杀统古与,亦自立。直至1219年春,耶律留哥复借助蒙古的势力,澄清混乱局势,重新稳定自己的统治。

西辽的灭亡

西辽,亦称后辽,伊斯兰文献里则称作哈剌契丹(黑契丹Qara-Khitay),是12世纪初辽朝亡国后,契丹贵族耶律大石率士马西迁中亚,所建立的王朝。它的领地(包括属国)东至火州,西至花剌子模(Khwarazm),北及巴尔克什湖南,南及和阗地区,建都巴剌沙衮,号虎思斡鲁朵。西辽基本上是辽王朝的继续,其王朝政治制度大体上仍沿用辽制。累代古儿汗都实行建元纪年,官府通行契丹语和汉语,贵族多崇奉佛教。它一度是中亚地区最强大的势力。到13世纪初,古儿汗直鲁古在位(1167—1211年),专事娱乐游猎,不理政务;西辽贵族亦习于奢靡,以故政治腐败,国库空虚。由西辽派驻诸属国的监临长官(少监),恣行威福,肆意诛求,招致诸属国统治者的强烈不满。蒙古勃兴后,曾受西辽奴役的畏吾儿、哈剌鲁都先后背叛西辽而投附于成吉思汗。西面的属国花剌子模沙(Shāh,波斯语意为王)摩诃末(Muha mmad)以及撒麻耳干(Samarkend)算端(Sultān)斡思蛮(Usmān)等亦早怀携贰。国内人民亦不满其统治,伺机反抗。西辽已陷入败亡的边缘。

1208年,乃蛮王子古出鲁克(屈出律)在额尔齐斯河上被成吉思汗所击败,他和一批乃蛮与篾儿乞残部辗转逃到西辽。直鲁古厚待古出鲁克,把女儿浑忽嫁与他为妻,并授予他汗的称号。古出鲁克假意对古儿汗直鲁古说:“我的人很多,他们遍布叶密立地区、海押立、别失八里;人人都在欺侮我们。如我获得允许,我可以把他们召集起来,靠这些人之力就能支援和加强古儿汗。”并表示对古儿汗矢忠不移。《世界征服者史》上册,第71页。直鲁古相信了他的话,接受了他的建议。古出鲁克得计以后,果然很快收集到一批部众,于是在1210年转而反对西辽,进掠叶密立和海押立地区。他遣使约花剌子模沙摩诃末共击西辽,事成则瓜分其国土。时直鲁古以斡思蛮不附,发军征讨,摩诃末闻讯发兵援救。但这时直鲁古已得到古出鲁克背叛的消息,立即转旆而东。古出鲁克方得哈剌鲁人之助,大掠讹迹邗城(Ozkend)中古儿汗所蓄财货,并欲进袭巴剌沙衮。直鲁古军与战于真兀赤之地,古出鲁克败走。其时摩诃末与斡思蛮联军已侵入西辽境。两军战于塔剌思河(Talas)外,西辽军大败。直鲁古率余众退走巴剌沙衮。城中人民乘机反抗,闭门不纳。直鲁古率军围攻,历十六日,破城而入,对居民滥肆屠杀。为了解决财政匮乏的问题,直鲁古命令诸将领缴还所掳古出鲁克的财货,将领们于是怨而离去。重新收集到部众的古出鲁克,于是在1211或1212年之间乘机进行突袭,把正在纵情畋猎的直鲁古捕获。古出鲁克对直鲁古仍表面尊敬,奉之为太上皇,实则篡取了皇位,但不改西辽国号。两年以后,直鲁古死。《世界征服者史》上册,第71—72、420—422页。《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47—252页。

古出鲁克篡位之后,屡次出兵攻打阿力麻里的斡匝儿汗,并把他捕杀。他为了镇压可失合儿(Kashgar)人民的反抗,每逢收获季节,便派兵前往该地毁坏庄稼,一连三四年,使可失合儿人民收成无着,饥馑连年,最后,不得已而投降。他于是命令每家派驻军士一名,放任他们奸淫烧杀。古出鲁克原是一个景教徒,在娶古儿汗之女后,改宗佛教。当他出兵占领了和阗之后,便强迫居民放弃伊斯兰教,改奉景教或佛教,改穿契丹袍子。对于拒不服从的穆斯林则惨加虐杀,引起了当地人民的极端忿恨。《世界征服者史》上册,第73页。

1216年成吉思汗伐金胜利班师后,又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歼灭乃蛮与蔑儿乞余党的问题上来。派遣速不台、脱忽察儿追歼流窜在乃蛮界外的蔑儿乞余部忽都。1218年,在策划西征之前,又派遣大将者别率军二万往征古出鲁克。这时古出鲁克正在可失合儿,听到蒙古军到来,便仓皇西走。者别公开宣布:“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信仰,保持自己祖先的〔宗教〕规矩。”这一信教自由政策得到了当地人民热烈的拥护和欢迎。住在城里伊斯兰教徒家中的古出鲁克士兵很快全部被消灭。蒙古军穷追古出鲁克,最后在巴达哈伤(Badakshan)山中将他擒杀。《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53页。

二、第二阶段(1218—1224年)

第二阶段大体上是从1218年至1224年,包括两大战场:由成吉思汗本人率师西征中亚,另委任木华黎继续经略北部中国地区。

成吉思汗西征

【战争的爆发】12世纪末、13世纪初,和成吉思汗在蒙古草原勃兴的同时,在中亚地区,花剌子模的统治者摩诃末也是气势方张,跃居为中亚的一大霸主。

摩诃末的祖先是塞尔柱突厥帝国算端的突厥奴隶讷失的斤·哈耳察(Nash-Tegin Gharcha)。讷失的斤因勤谨有功得跻高位,其子忽都不丁·穆罕默德(Qutbal-Dīn Muhammad)受任为花剌子模地区的行政长官(1097年),并袭用“沙”(Shah)的称号。继任的花剌子模沙臣属于西辽,不断扩张势力,击灭塞尔柱王朝,将领地扩展至于波斯西部。1200年,摩诃末沙嗣位,又击败古尔朝(Ghūr)算端失哈不丁(Shihabal-Din),迫使其臣服,势力大盛。其时,西辽国势日趋衰敝,摩诃末已不安于臣属的地位。1209年西辽沿例遣使前来索取贡物,态度倨傲,摩诃末在盛怒下将使者杀死,公开举起反抗西辽的旗帜。他与古出鲁克密约,“算端从西面向古儿汗进攻,古出鲁克从东面进攻,到中部〔将他〕消灭。如果算端赶在〔古出鲁克〕前面,则一直到阿力麻里、和阗和可失合儿为止的地区将归算端所有。如果古出鲁克赶在算端前面,则这个国家直到别纳客忒河(即锡尔河)为止〔的地区〕将全部归他所有。”《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50页;《世界征服者史》上册,第72页。1210年塔剌思河之战,摩诃末与撒麻耳干算端斡思蛮联军大败西辽,擒其守将塔阳古。西辽首都虎思斡鲁朵的穆斯林居民,也拒门不纳古儿汗入城,以等候摩诃末的到来。摩诃末在中亚穆斯林中声望大增,人们把他称作“亚历山大第二”。不过他自己则宁愿以塞尔柱朝的算端桑扎儿自拟,希望自己的统治能够久长。

在1212—1213年间,摩诃末兼并了斡思蛮,据有河中(Transs-oxania)地区,并徙都于撒麻耳干。1215年又灭亡了古尔汗国,据有哥疾宁(Ghazni,今加兹尼)全境。他遣使于报达(Bagdad,今巴格达)哈里发,要求哈里发册封他为算端,并同意他在报达设官监治。哈里发断然拒绝。志骄气满的摩诃末于是亲率大军另拥阿剌·木勒克(‘Ala-al-Mulk)为哈里发,卫送前往报达,以取代哈里发纳昔儿。在进擒法而思(Fars)的阿塔毕(Atabeg)撒忒(Sa, d)与败阿哲儿拜占(Azerbaijan今阿塞拜疆)的阿塔毕月即别(Öz-Beg)后,摩诃末在中秋时节进抵阿撒答巴忒山(Asadabad),遇上了罕见的大风雪。严寒夺走了摩诃末的大批士兵、牲畜,迫使他狼狈撤军。然这时的算端摩诃末,通过不断的征服,奄有整个波斯、伊拉克、呼罗珊、阿富汗斯坦以及河中,成为雄踞中亚的强国。

与此同时,花剌子模算端摩诃末对于东方所发生的事变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早在1215年成吉思汗夺取了中都城后,消息传到中亚,摩诃末决定派遣使者东来,以证实这一谣传并获取正确的情报。有人认为这时的摩诃末有计划向东扩张,征服中国。然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因为,在他之先,毕竟不存在一个中亚的征服者曾经染指中原的历史纪录。但是,东方所有的重大政治变故会直接影响到彼此之间有厚利可图的贸易,则是任何一个中亚政权的统治者都必然密切关注的。摩诃末的使团以巴哈丁(Bahāal-Dīn Rāzī)为首,在易手未久的中都附近觐见了成吉思汗。他们记载:战后的中都枯骨成堆,战争的破坏十分严重。

成吉思汗厚待巴哈丁使团,并命其返报花剌子模算端,承认摩诃末为西方的统治者,正如他自己是东方的统治者一样,双方保持和平友好关系。“由于蒙古部落是游牧民,远离城市,他们十分珍视各种织物和垫子。”《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58页。成吉思汗对与中亚的贸易是十分重视的。他把这条商业通道视为“黄金绳索”(altanarqami)《元朝秘史》续集卷1,第254节。,并且颁布札撒:“凡进入他的国土内的商人,应一律发给凭照,而值得汗受纳的货物,应连同物主一起遣送给汗。”《世界征服者史》上册,第90页。因此,这时的成吉思汗的和平愿望是无可怀疑的。大约是在巴哈丁东来的同时,一个以商人阿合马·忽毡的(Ahm ad Khuandī)、阿合马·巴勒乞失(Ahm ad Bālchīch)等三人为首的商队携带缕金丝织物与一种以其产地赞塔尼(Zandānī)(不花剌Bukhārā的一个村名)而得名的名贵棉织物,来到蒙古。巴勒乞失漫天要价,进行敲诈,对原值不过一二十的纳尔(dinar)的织物,索价高达三个金巴里失(bālish)每1金巴里失约相当75的纳尔。。成吉思汗对此大为震怒,没收了他的货物,并令打开仓库,让他们能看到其中储藏的这类织物,以示这些东西对蒙古人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品。其他商人接受了这一教训,便不敢再提货物价钱,而只是说,他们携来货物是贡献给大汗的。成吉思汗对此大为高兴,命令每段丝织品给值一金巴里失,棉织物给一银巴里失,并把已没收的巴勒乞失的货物付还,同样以厚值收买。

作为回聘,成吉思汗也派遣了使臣前往花剌子模算端处。使者是不花剌人阿里火者(‘Alī-Khwājah)和讹答剌(Utrār)人玉速甫·康克(Yūsuf Kankā)。随即又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商队,成吉思汗“吩咐后妃、宗王们和每个异密〔各〕派两三名亲信带着金银巴里失跟随他们前去,到算端国内去进行贸易,〔换〕取当地的珍品。〔后妃、诸王、异密们〕遂奉命每人从自己的下属中指派了一两个人。〔当时〕集合起了四百五十个伊斯兰教徒。”《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58—259页。1218年春,摩诃末在河中接见了这个使团。使者转致了成吉思汗的书信,内容是:“与吾人领土接壤的地区已无敌人,而且已按吾人的愿望完全被征服和削平;因此吾人眼下有友邻之责。人类的智慧需要如此做;协调的途径应由双方遵循;友谊的责任应得到承担;吾人应有义务在不幸事故中相互支援和帮助;并且吾人应使常行的和荒废的道路平安开放,因之商人们可以安全地和无约束地来往。”《世界征服者史》下册,第432页。摩诃末单独召见了阿里火者,以了解有关成吉思汗的情况,最后,同意了与蒙古订立和约的请求。大约是在使者离开花剌子模的同时,蒙古商队已进抵讹答剌。守城的花剌子模将领亦难赤(īnālchik,又号哈亦儿汗Qāyir-Khān,有的记载作亦难汗Ināl-Khān,即《元史·太祖纪》之哈只儿只兰秃),觊觎商队所携带的大量财物,竟将商队作为间谍扣留,遣使向摩诃末进行报告。摩诃末下令将商队全部处死,财货没收。仅有一名商队的驼夫得幸逃脱,将这一消息报告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得到这一消息后,愤怒地独自登上山头,将腰带搭在脖子上,光着头,将脸贴到地面,祈祷、号泣三天之久。这是蒙古人祷天的一种仪式。祷告既毕,于是下决心西征。他一面派者别率军追歼古出鲁克,以扫清通道;一面又派伊本·哈福剌只·布拉(Ibn Kafraj Bughrā)与两名塔塔儿人为使,对摩诃末的行为进行责问。摩诃末不但不予置答,而且命令处死使者,对其伴从则削去头发遣回。至此,一场大战的危机已经无法避免。

针对这一形势,双方都在为战争进行紧张的准备。早在1217年秋,成吉思汗便封木华黎为国王,专任继续征服金朝的任务。1219年春,成吉思汗召开了忽里台,最后完成了西征前的军事、政治等各方面的准备。在军事上,他对诸子(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四子拖雷)及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进行了任命和分派;并向畏吾儿、哈剌鲁及西夏征调军队从征,但是却为西夏所拒绝。西征军总数估计在二十万左右,然而,这支军队在成员及装备上却与早先的蒙古轻骑兵有所不同。在成吉思汗侵金战争中,一大批汉人、契丹人卷入到蒙古军队伍里来,同时也带来了炮石、火器、战船以及攻城器械、桥梁架设等等先进而复杂的军事工程技术。蒙古军队中已经有了“炮水手军”、“匠军”等的建置。《元史·兵志·兵制》:“始太祖、太宗征讨之际,于随路取发,并攻破州县,招取铁木金火等人匠充炮手、管领出征。”燕人薛塔剌海,率所部三百余人降,成吉思汗任为炮水手元帅,西征中,“俱以炮立功”。《元史》卷151《薛塔剌海传》。女真人高闹儿,从征西域,累功授匠军总管。《元史》卷151《高闹儿传》。贾塔剌浑,“冀州人,太祖用兵中原,募能用炮者籍为兵”,被授为四路总押,在西征中围攻讹答剌,穴城先入的便是他。《元史》卷151《贾塔剌浑传》。清州人张荣,领军匠西征。《元史》卷151《张荣传》。这些人都是比较著名、有迹可稽的例子。这一批人的加入,对素以猛勇骠悍著称的蒙古军,从军事装备、军事技艺、指挥艺术等方面无疑都有极大的提高,从而更是如虎添翼,实力大增。在这支队伍里也包括一些中亚的回回商人,他们对中亚的山川地理、交通险隘以及花剌子模内部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为成吉思汗的军事指挥提供了正确的情报。为了稳定后方,巩固统治,成吉思汗又一次颁行法令,“在他们中间对〔自己的〕领导规则、律令和古代习惯重新作了规定”《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72页。。他让幼弟帖木格斡赤斤充任留守,坐镇蒙古草原。帖木格的封地在蒙古东部,不便于居中控驭整个草原,亦且不便于与将远征中亚的成吉思汗本人联系,因此,他选定古回鹘都城的和林川之地,作为征西奥鲁的驻地。《元史·地理志一·和宁路》说:和林,“太祖十五年,定河北诸郡,建都于此。”当时,蒙古人尚无如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建都城这一措施的政治条件与政治要求,因此,这里所说的“建都”,无疑便是就征西奥鲁的始建(1220年)而说的。临出征前,成吉思汗还接受也遂可敦(Khaton,意为皇后)的建议,第一次为自己指定了继承人。《元朝秘史》对这件事曾做了详细的记载。当成吉思汗在诸子与诸大臣前公开讨论此事时,他最先征询长子术赤的意见。术赤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时,性格暴烈的二儿子察合台便抢先说:“父亲问术赤,莫不是要委付他?他是蔑儿乞种带来的,俺如何教他管?”这里说的“蔑儿乞种”,指的就是孛儿帖曾被蔑儿乞人所俘,配与赤勒格儿为妻,当成吉思汗将孛儿帖营救归来时,在路上生下术赤一事。为此,术赤当即揪住察合台,准备搏斗。诸大臣赶紧上前劝解。在他们两人相持、互不退让的情况下,才一致确定以第三子窝阔台为继承人。《元朝秘史》续集卷1,第254—255节。这年夏,成吉思汗进至额尔齐斯河上避暑。扈从人员中,有一位亡辽贵族耶律楚材。他是作为成吉思汗的星相顾问而从征的。耶律楚材是辽东丹王突欲的八世孙,有很好的汉文化修养,并擅长天文历数。中都城陷后,他受到了成吉思汗的识拔,常“处之左右,以备咨访”。

从摩诃末方面,他也预料到蒙古军的入侵将要来临。他把伊剌克交给其子鲁克纳丁(Ruknal-Dīn),自己则从哈马丹(Hamadan)向呼罗珊(Khorasan)进军。在你沙不儿(Nishapur)少事停留后,又至不花剌、撒麻耳干,然后率大军进至毡的(Jand),因为他已得到关于成吉思汗所派遣的追歼蔑儿乞部的速不台与脱忽察儿在这一带边境活动的消息。摩诃末大军追上了正胜利班师的蒙古军。蒙古军尽力避免战斗,并解释说:“成吉思汗并没有让我们与花剌子模交战,我们是为别的任务而来。”摩诃末却不予理会。蒙古军被迫应战,猛攻摩诃末的中军,摩诃末几乎被俘,赖其子扎阑丁(Jalalal-Dīn)死战得脱。入夜,蒙古军多燃篝火,以为疑兵,全军安全东返。

这次战斗之后,摩诃末回到撒麻耳干。他显然因受蒙古军勇猛的军威所震慑而失魂丧胆,“慌乱和忧愁的心情逐渐支配了他,他的言语行动中时常流露出后悔之意。由于他满心疑虑,已不能进行正常判断,不得安眠和宁静了。”《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62页。占星家也警告他:凶星在潜伺,要慎重避免与敌人遭遇的行动。这更使他方寸紊乱,一心打算逃跑。

摩诃末的怯懦表现,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貌似强大的花剌子模王国本身虚弱的反映。它的内部,矛盾重重。首先:当时的花剌子模,其境土东北抵昔浑河(Sihun,今锡尔河Sirdaria)东南抵申河(Sind,今印度河Indus),西北抵阿哲儿拜占,西南抵波斯湾。但它在广大新征服地区的统治并不稳定。这些地区的居民虽然大多信奉伊斯兰教,但教中宗派繁多,各存敌视。加之,摩诃末所行横暴,征敛无度。譬如,当摩诃末攻灭撒麻耳干的斡思蛮算端时,曾下令在城中进行总屠杀,将近一万名穆斯林杀死。既都撒麻耳干后,便大兴土木,加重了人民的负担。因此他得不到人民的支持。其次:在统治集团内部,摩诃末之母康里部(Kangli)伯岳吾部族(Baya, ut)人秃儿罕·可敦(Turkan Khatun)擅权乱政。她在她的令旨上书其徽号为“世界与信仰之保护者,宇宙之女皇秃儿罕·可敦”,她的令旨与摩诃末的诏旨一样颁行全国,各行其是。往往有两者同至一地,其事虽同,旨意则完全相反,臣下无所适从,只好取宣发日期较近者从之。她宠近以贪墨而声名狼藉的大异密纳速剌丁(Nāsirad-Dīn),委任出身于康里部的军将。当时,花剌子模的军队主要掌握在可敦一党的康里人手中。这批军事贵族骄纵异常,对摩诃末心怀携贰;而且所行横暴,军行所过,甚至城市成为废墟。在这种情况下,尽管花剌子模表面上境土辽阔,盛兵达四十万,但实际上却内部危机四伏,摩诃末本人是不会感觉不到的。他的那种毫无掩饰的恐惧与怯懦,无疑便是这种危机感在强敌来临时更感到无可逃脱的绝望表现。

在群臣中间,对蒙古军即将到来的入侵采取什么样的战略进行应付,也是众说纷纭。有人主张集中兵力,扼锡尔河而守,以逸待劳,拒蒙古军于国门之外。有人认为河中已失去控制,不可能守住该地区,而应以乌浒水(Oxus,今阿姆河Amudaria)为壕堑,以期保住伊剌克与呼罗珊。还有一种意见是远远地撤退到哥疾宁去,如果再不能支持,便撤向印度。最后这一意见是名副其实的望风逃跑,而摩诃末所采纳的事实上正就是这一条意见。他把他四十万大军的大部分留在突厥斯坦与河中,分城据守,并急忙把家小从花剌子模送往祃桚答而(Māzandarān今伊朗北境之马赞德兰),自己则匆匆离开撒麻耳干,前往那黑沙不(Nakhshab,今乌兹别克斯坦卡尔希)。临行前他下令增建撒麻耳干城墙。当走过城壕时,他说:“前来进攻我们的军队,只要每个人扔下自己的鞭子,这条壕沟一下子就被填平了。”到达那黑沙不的途中,他到处向臣民说:“〔你们〕自谋活命之计吧!蒙古军队是无法抵抗的。”从这里他又渡阿母河至巴里黑(Balkh,今阿富汗北境之巴尔赫)。他的这些表现,更促使上下离心,军民解体。

【河中地区的攻占】成吉思汗西征大军在1219年9月本书所记月、日,按照我国史学界的惯例,均用旧历。然本章有关蒙古西征记载引自西史者,则皆公历,故采阿拉伯字母书之,请读者注意。开始围攻讹答剌城,亦难赤率骑两万镇守,粮储充足,又有哈剌扎汗(Qaraa Khan)之援兵万骑,守备甚坚,蒙古军一时无法攻克。成吉思汗乃留二子察合台、窝阔台以及亦都护所领畏吾儿军继续围困讹答剌。另遣一军由术赤率领为右军,掠取锡尔河下流的毡的(Jand);由阿剌黑、速客秃及塔海为左军,进取上流的巴纳克忒(Banākath)与忽毡(Khojend)。成吉思汗本人携幼子拖雷则率主力直扑不花剌,以断绝摩诃末与河中之交通,使受围诸城无法得到援救。

讹答剌的守卫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坚持了五个月,哈剌扎汗开始动摇,倡议投降。亦难赤深知自己杀使开衅,不可能见容于蒙古人,惟有死守。哈剌扎汗乃乘夜出城逃跑,为蒙古军所执杀。外城亦陷。亦难赤率领残部退据子城,拼死战斗,艰苦撑持达一月之久。最后,亦难赤仅剩从卒两人,犹登屋顶格斗,矢尽,继之以砖石,终以众寡不敌被俘。察合台与窝阔台在夷平子城之后,率军赶往撒麻耳干,与成吉思汗大军会合。

术赤的右军进次昔格纳黑(Sughnaq或Sïqnaq),他派遣很早便已扈从成吉思汗的回回商人哈散哈只(Hasan-Hājī)为使前往招降,被城民击死。蒙古军围城猛攻,攻打七日城陷,城民尽遭屠杀。哈散之子被任为这一地区的长官。由此而连克讹迹邗(ūzgand)、巴耳赤邗(Bārchinlighkant)及阿失纳思(Ashnās),进抵毡的。守将忽都鲁汗(Qutlugh-Khān)早已闻风逃往花剌子模,城民惶恐,不知所从。术赤遣汪古部成帖木儿前往谕降,几乎遭到与哈散相同的命运,只是在伪申誓约,不引蒙古军前来后,始得脱归。1220年4月,蒙古军开始围攻毡的。蒙古军用梯子登城,从四面八方爬上城头。城民“对蒙古人用来攀登城墙的方式感到惊奇”。城破,城民以未予抗拒而免遭屠戮,不花剌人阿里火者(‘Alī-khwājah)被任为该城的长官(šihn eh)。接着,术赤又分兵陷养吉干(Yangikand),置沙黑纳(shahna,镇守官,蒙古语称达鲁花赤darqai)管领。

由阿剌黑那颜所率之左军仅五千人,进围巴纳克忒,第四日城陷。蒙古军屠其军卒,尽取所有居民中之工匠、青壮,以为“哈沙儿”(hashar,意为军)队,直扑忽毡。围攻忽毡的蒙古军是否即阿剌黑所部,尚属疑问。巴托尔德据术外尼所记推测阿剌黑在陷巴纳克忒后即前与成吉思汗大军会合,并被派往镬沙(Vakhsh)与塔里寒(Tālaqān)。进攻忽毡的可能是察合台与窝阔台,但所有史料中,对围攻忽毡的蒙古军将领的名字都没有明确的记载。(参见《迄于蒙古入侵时期的土尔其斯坦》第417页)守城的将军帖木儿灭里(Tīmūr-malik,即《元史》之灭里可汗)率精锐千人退守锡尔河中的一个岛屿,顽强抗御。这个岛离岸甚远,矢石不及,蒙古军百计进攻,均无法奏效。然终以独力难支,帖木儿灭里于是备船七十,载着伤员辎重,顺流西走。蒙古军夹岸邀击,并在锡尔河上架桥设链封锁。这支军队断桥斩链直前,到了巴耳赤邗,便弃船登陆。蒙古军紧随不舍,最后只剩下帖木儿灭里一人,单骑逃回花剌子模。

由成吉思汗所率的主力军乘冰顺利地渡过了锡尔河,派达失蛮哈只卜(Dānishmand-hājib)招降了匝儿讷黑(Zarnūq)城。由此而在一些突厥蛮人的引领下,穿行一条鲜为人知的商道(这条道从此得名为“汗路”),横过库齐勒昆(Kyzylkum)沙漠,突然出现在讷儿(Nur)城下。讷儿城守将出降,在按算端原征赋税数额向蒙古军缴纳了现款后,城民得以免除杀掠。1220年2月,蒙古军进围不花剌城。三天后,守城将领率军突围而南。蒙古军追击,仅有少数人得渡阿母河逃走。翌日,城中的教长、耆绅等出城纳款,惟内堡中仍有花剌子模骑兵四百人不及撤走,继续据守。成吉思汗入城,驱马进入大清真寺,饮酒欢庆。城中的贵人、圣族、教长、法师和司教被令往饲马,《可兰经》经柜成了马槽,经叶满地狼藉,任马践踏。接着,他在公共祈祷的城外广场上召集全体居民,斥责算端的罪行,并且说:“大家该知道,你们犯下了大罪。你们的大臣都是罪魁。在我面前颤抖吧!我凭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是代表上帝来惩罚你们的。如果你们没有犯下大罪,伟大的主决不会让我来惩罚你们的。”《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83页。他责令城中的富户把藏金尽数献出,然后焚毁城市街区,并且以发石机、石油喷射器猛攻内堡。内堡既克之后,成吉思汗下令全体居民出城,除附身衣服外,不许携带一物,然后纵军肆掠。男子被杀者三万多,妇女儿童被虏作奴隶,青壮则勒充“哈沙儿”队,随军东向进攻撒麻耳干。

摩诃末在撒麻耳干置有重兵把守,守将是秃儿罕可敦的兄弟秃海汗(Tughay-Khan)。蒙古大军抵达撒麻耳干是3月间,察合台、窝阔台也从讹答剌率军来会。撒麻耳干的城守据认为是相当坚实的。军士十一万,其中六万是骁勇的突厥人,其余是大食人(Tazik),另外还配置了二十头大象。城防也大大加固,一般人认为攻克它需要若干年时间。成吉思汗对这次战役也很慎重,先扫清其外围诸城,再集中兵力攻城。他把驱掠来的俘虏设为疑兵,以张扬声势。在得知花剌子模沙摩诃末已离开撒麻耳干,正驻在夏营地中时,成吉思汗立即分兵三万,由速不台、者别与脱忽察儿三名骁将率领,星夜追击,又派葛答黑那颜(Ghadaq Noyan)《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285页作“阿剌黑”,恐不确,今从《世界征服者史》。与牙撒兀儿(Yasa, ur)进掠镬沙(Va-khsh)与塔里寒(Tālaqān)。

围城的第三天,双方接战,守军失利,城中人竟因此失魂丧魄,一些康里军将纷纷出城投降。翌日,城中的法官(Cadi)、掌教(Shaikh al-Islām)与耆绅人等赴成吉思汗营纳款。蒙古军入城,尽毁城垣堡塞。所有居民,除法官、掌教及其有关人们之外,尽驱至郊外,然后,纵令蒙古军在城中劫掠。少数据守内堡中的清真寺顽强抗击的军队也被歼灭,清真寺被焚烧一空。投降的康里军士三万人亦尽遭屠杀。居民被杀者亦众。从幸存者中成吉思汗又钩取各色工匠六万人,其中三万人分赐给诸子与族人作奴隶;另三万人组成一支部队,随军效用。其余的居民在偿付二十万的纳尔(dinar)的赎金后,被允许返回城中。契丹人耶律阿海和其他几个人被派充此城的沙黑纳。经过这次战火的荼毒后,这座繁盛的中亚名城遭到了巨大的破坏。“方算端氏之未败也,城中常十万余户,国破而来,存者四之一。”《长春真人西游记》。

撒麻耳干攻克之后,成吉思汗便在撒麻耳干与那黑沙不两城之间的纳沙弗(Nasaf)附近住夏。

【花剌子模沙的灭亡】当成吉思汗进掠河中时,花剌子模沙摩诃末算端退据阿母河南之喀力弗(Kālif)与安德忽德(Andkhud)之地,明显地是企图拒河而守。撒麻耳干被围时,算端曾两次遣军入援,均毫无结果。在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时,有人主张调集全国军力,扼守阿母河;算端则继续执行退守哥疾宁,如哥疾宁不守,则奔印度的逃避计划,遂走哥疾宁。他道经巴里黑(Balkh,今阿富汗巴尔赫),又采纳其子鲁克纳丁之建议,决定转而西走伊剌克,长子扎阑丁苦谏不从。这时他得报不花剌与撒麻耳干已相继陷落,遂急离巴里黑。扈从的士兵皆康里人,军将尽其母秃儿罕可敦的戚属。他们阴谋杀害算端。事泄,算端连夜转移,晨起视之,其营帐上已中箭几满。4月18日,抵你沙不儿(Nīshāpūr,今伊朗内沙布尔),5月12日,当他探知速不台、者别所领追击之骑已入呼罗珊,乃以行猎为名,仓皇西走可疾云(Qazvin,伊朗沙布尔)。时鲁克纳丁聚众三万以待;罗耳(Lu-ristan)之阿塔毕纳速剌丁·哈匝剌思卜(Nasratal-Dīn Hazārasp)劝其据险聚众,抗击蒙古军,可是算端皆不能用。这时,蒙古的追兵已经迫近。当速不台等受命西进时,成吉思汗指示:若遇重兵,则勿与战,以待大军之至;如算端不战而逃,则穷追不舍,务在必得;对沿途城市,降者免之,拒者破之。速不台、者别直入呼罗珊,降巴里黑,屠匝哇(Zava),5月24日克你沙不儿。由此两人分军追索。速不台连破徒思(Tus,伊朗马什哈德北)、担寒(Dāmghān,伊朗达姆甘)、西模娘(Simnān,伊朗塞姆南),进至剌夷(Ray,伊朗德黑兰南)。者别下志费因(Juvain,伊朗扎哈台)、祃桚答而(Māzandarān,伊朗马赞德兰),亦至剌夷,与速不台会合。摩诃末算端得到蒙古追兵迫近的消息,立即亡走哈仑堡(Qārūn),翌日离堡前往报达(Baghdād,今伊拉克巴格达)。蒙古军得到这个消息后,寻踪穷追,然算端实已改道驰向可疾云西北数十里之撒儿察罕(Sar-Chāhan),辗转而至祃桚答而。其时蒙古军已进入此境,算端无处容身,只得躲避到里海中一个僻远的小岛上。1220年底,摩诃末算端病死。临死前,他把算端位传给其子扎阑丁。

在纳沙弗住夏的成吉思汗,一俟秋高马肥的时候便开始了新的军事行动。初秋时分,他派遣儿子察合台、窝阔台从不花剌出发,与从毡的方向前来的术赤会合,进攻花剌子模的旧都玉龙杰赤(Urgenj),随后,他自己和幼子拖雷也开始了对呼罗珊的征服。

当摩诃末弃守阿母河时,曾遣使至玉龙杰赤,促其母秃儿罕可敦避兵祃桚答而。成吉思汗亦遣使面见秃儿罕可敦,企图利用他们母子间的矛盾,诱使她降服,可敦不置答复。随即她尽携摩诃末之妻子西走,躲避在祃桚答而山中的亦剌勒(Ilal)堡中,终为速不台(或者别)军所俘。可敦西走后,玉龙杰赤城中无主,众推可敦之戚属忽马儿的斤(Khumar Tegin)为算端,称作“诺鲁思王”(Nauruz King,意为“一日之王”)。城中有军士九万。在忽毡顽强抗击蒙古军的帖木儿灭里也达到这里。他们曾一度出兵收复养吉干,杀蒙古所设之沙黑纳,然旋即撤还花剌子模。这年年底,扎阑丁等三王子在埋葬了其父摩诃末之后,由海路至曼乞失剌黑(Manqishlāgh),与七十骑驰抵玉龙杰赤,宣布了算端的死讯以及由扎阑丁代其兄弟兀兹剌黑沙(Uzlāgh-shāh)继立为国主的遗命。骄悍的突厥将军对此大为不满。他们甚至企图加害于新算端。扎阑丁被迫在1221年2月10日,率忠实于他的帖木儿灭里出亡。他们疾驰通过花剌子模与呼罗珊两地十六日程的沙漠地带,抵达纳撒(Nasa)。

蒙古军进围玉龙杰赤,据说单是察合台、窝阔台所部人数便达十万。他们用水浸的桑木作为炮石向城中抛射,并在两天之内填平了壕沟,又企图将居民在城内筑有坝桥的阿母河水引走,但遭到守军的痛击,三千人战死,城中守军因而士气大振。由于术赤与察合台积怨不和,号令不一,战事进展很不顺利,蒙古军死伤惨重,围城七月(或谓五月)而不能攻下。成吉思汗闻讯后大怒,改令窝阔台总帅全军。蒙古军猛攻入城,守军顽强抵抗,巷战十分激烈,妇女们也奋起参战。七天以后,终以力尽乞降。蒙古军尽驱居民出城,将其军之各色工匠十万人驱往“东土”,儿童与少女概没为奴,余者悉分配诸军尽屠之。然后引水灌城。一座闻名中亚的繁盛都城从此沦为泽国。这次战役之后,术赤仍返还他在锡尔河北的辎重所屯之地,察合台与窝阔台则驱军至塔里寒(Tālqān),与成吉思汗会合。

【呼罗珊与哥疾宁的残破】1220年秋尽,成吉思汗出铁门关,进攻阿母河中流的重镇忒耳迷(Termid,乌兹别克斯坦特尔梅兹),激战十一日,克之,居民尽被驱至郊外,分配给军队杀死。由此而进占罕忽儿忒(Kangurt,相当于塔吉克斯坦库良布省康古尔特村)地区和舒蛮(Shuman,不详)境,并派兵征服了巴达哈伤(Badakshan,阿富汗东北巴达克山)及所辖地区,占领了阿母河以北全部境地。1221年春,成吉思汗渡过阿母河,进军巴里黑(Balkh,阿富汗马扎里沙里夫之西)。城民献重币请降。但这时候扎阑丁正在南面的哥疾宁集结重兵,准备抗拒。成吉思汗深恐城民响应,于是佯以清点人口为借口,将城民尽驱至郊外,照例分配给军士全部杀死。然后将巴里黑城夷为平地。由此进至塔里寒堡(Tālaqān,阿富汗木尔加布河上游之北),克之。但在进攻其附近之讷思剌惕—库失(Nusrat Kush)堡时,却遇到了顽强的抵抗,连续七月都未能攻下。

当速不台、者别奉命追击摩诃末,以风驰电掣的速度通过呼罗珊时,降者存之,坚拒者则暂舍之。呼罗珊尚未受到严重破坏。蒙古军过后,居民又起来反抗,捕杀蒙古所置之沙黑纳及投降蒙古的官绅人等。1221年初拖雷奉令自塔里寒进攻呼罗珊,2月25日陷马鲁城,除工匠四百人外,尽屠之。4月10日克你沙不儿,由于先年11月城军射死了蒙古将军脱忽察儿,因此它得到比其他城市更悲惨的下场,除四百工匠外,城民尽遭屠杀,城市被夷为荒地。接着,拖雷顺路蹂忽希斯坦(Quhistan),进围也里(Herāt,阿富汗赫拉特),猛攻七日,城民请降,除花剌子模军卒万二千人外,城民以纳降得免屠杀,蒙古置官镇守。接着,拖雷奉父命会师于塔里寒,他们在塔里寒附近的山中度夏。

秋,成吉思汗进伐在哥疾宁的扎阑丁。扎阑丁在1221年2月抵纳撒,击退蒙古逻骑,进至你沙不儿,由此而摆脱追骑,经也里,抵达他的封地哥疾宁,驻扎在这里的阿明·灭里(Amin Malik,即《亲征录》之灭里可汗)与赛甫丁·阿格剌黑(Saif-ad-Din Ighraq)等皆率部来附,声势大张。1222年初春,扎阑丁北上进屯八鲁湾(Parwān,阿富汗喀布尔之北),击败围攻瓦里延(Ualigan)堡的蒙古军。成吉思汗闻讯,立遣失吉忽秃忽以三万骑往征。两军相遇于八鲁湾附近,鏖战三日,由于扎阑丁的勇敢与坚毅,指挥有方,终于大败蒙古军,取得了蒙古入侵以来的重大胜利。失吉忽秃忽仅与少数残部脱走。胜利传开,大大鼓舞了各地人民反抗蒙古统治的勇气。但是胜利带给扎阑丁的却不是更强大,而是全军解体。由于分配掳获物中阿明·灭里与赛甫丁·阿格剌黑发生争执,阿格剌黑愤而离去,扎阑丁势孤,只得退还哥疾宁。

成吉思汗大军自塔里寒南进,逾大雪山(Hindukush)进围范延(Bamiyan),察合台的爱子木秃干中矢身死。成吉思汗痛爱孙之失,城陷之后,将城中所有生物,从人到牲口,尽行屠绝。在得到失吉忽秃忽的败讯后,成吉思汗亲自巡视了战场,批评了失吉忽秃忽不能正确利用地形,同时忸于常胜,滋长骄傲与轻忽的错误。这时,察合台与窝阔台也自玉龙杰赤来会。扎阑丁得到蒙古大军直扑哥疾宁的消息,便弃哥疾宁而撤至申河(印度河)边。蒙古追兵骤至,11月20日,双方在河岸上展开恶战。扎阑丁所部全部被歼,他自己孤身跃马入申河,泅水而渡,收集残部四千余人,进入忻都(印度)。

1222年春,成吉思汗又派八剌等率蒙古军二万,深入印度,追击扎阑丁;同时派窝阔台顺申河而下,对哥疾宁进行杀掠,将工匠艺人俘送东土。成吉思汗本人则溯申河而上,避夏于八鲁湾。八剌等因找不到扎阑丁的行踪,而盛暑将届,只好撤兵;窝阔台也在通向葛儿木昔儿(Garmsir,阿富汗南部希里明德河中游地区)的路上被召回。与此同时,也里、马鲁等城都发生了人民杀蒙古长官,据城反抗的活动,都被成吉思汗派兵残酷地镇压下去,并在所有占领的城市设置长官(沙黑纳),进行统治。

在八鲁湾,成吉思汗第一次召见了应征万里西来的全真道士邱处机。邱处机,师事王喆,道号长春子,暮年修道莱州昊天观。1218年,成吉思汗遣侍臣刘仲禄《顺天府志》(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缪荃孙所录《永乐大典》残本)卷10《名宦》:“刘便宜,名仲禄,其先马邑人。天兵南下,建策于上,因而获宠用。有孙为名宦。有祠在白马神祠之东,有公之故宅也。”《至元辨伪录》则说:“有刘温字仲禄者,以作鸣镝幸于太祖,首信僻说。阿意甘言,以医药进于上,言邱公行年三百余岁,有保养长生之术乃奏举之。”“便宜”谓宣差奉旨便宜行事也。征之北上。1221年春,邱处机自宣德启行,穿蒙古草原,越阿尔泰山,经新疆北部,由阿力麻里(Almalik,新疆霍城东)、虎思斡鲁朵,横渡锡尔与阿母河,至大雪山麓的成吉思驻夏大营。“时方西征,日事攻战,处机每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及问为治之方则对以敬天爱民为本。问长生久视之道,则告以清心寡欲为要。”(残本)《顺天府志》卷10,《仙释》。此话深得成吉思汗的嘉许。秋,成吉思汗回到河中。他原计划取道印度东归,由于得到唐兀惕人复叛的消息,也由于山路崎岖,森林难通,只得折回,循原道北渡阿母河。在不花剌的短暂逗留中,成吉思汗又召见伊斯兰教长,询问有关教义。他对所有教义都表示赞许,惟于麦加朝圣一举,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上帝是全能而无往不在的,在任何地方进行祈祷,都能够上达帝听,为什么要拘限于麦加一地呢?回至撒麻耳干,他宣布豁免穆斯林教士的赋役;随后,他也赐予邱处机的全真道以同样的特权。1223年春成吉思汗东渡锡尔河,驻夏于忽兰巴失(Qulan-bashi)。他召长子术赤来会,术赤不来,仅遵命将野兽驱至忽兰巴失,以供射猎之娱,并献马二万匹。成吉思汗对此深表不满。

【对钦察的远征】当1220年春成吉思汗遣速不台、者别穷追摩诃末时,曾经指示:“你们可在三年内结束战事,通过钦察草原回到我们的老家蒙古斯坦来。”摩诃末逃避里海后,速不台与者别二军继续抄掠波斯各地,连攻剌夷(Ray)、忽木(Qum)、哈马丹(Hamadan)、赞章(Zanjan)以及可疾云(Qazvin),北而进薄阿哲儿拜占之都城帖必力思(Tabriz)。阿哲儿拜占国主月即伯(Uzbeg)献币请和。蒙古军乃退据木干(Mogan)平原住冬,且分兵侵谷儿只(Georgia),将及其都城梯弗利思(Tiflis)。1221年春,蒙古军回师向南,陷马剌合(Ma-ragha),进向亦儿必勒(Irbil),然以山路险隘难行,乃转向哈里发纳昔儿所领之阿剌伯伊拉克(Arab Iraq)。哈里发急征诸国兵设备,扼守答忽哈(Daquqa)。蒙古军侦知有备难攻,乃东向陷哈马丹,焚其城。复出帖必力思,10月,进陷阿兰(Arran)境之拜勒寒(Bailaqan),进迫阿兰都城干扎(Ganja),索金币而去。复犯谷儿只,大败其军。谷儿只女王鲁速丹(Rusudan),退保梯弗利思。蒙古军亦畏险不敢深入,东掠设里汪(Shirvan),进拔天险打儿班(Darband),遂逾太和岭(Caucasus,高加索山)而北。当地的阿速(Asut)、勒思格(Lesgi)、薛儿克思(Cherkess)和钦察(Qipchaq)诸部联军来抗。蒙古军假意对钦察进行离间说:“我们和你们是同一部落(突厥)的人,出自同一氏族,而阿兰人是我们的异己。让我们缔结互不侵犯的协定吧。”他们将大量金币送给钦察人。钦察人得物后,果然率部撤走。等到蒙古军击破阿兰等部军后,便乘胜向轻信无备的钦察军突袭。钦察十一部之众纷纷弃其牧地西逃,蒙古军遂驻冬在钦察草原。西逃的一名钦察部长迦迪延(Katyan)乞援于其婿斡罗思(Oros)加里赤(Galich)王密赤思老(Mstislav),密赤思老乃邀集南斡罗思诸王至乞瓦(Kiev)会议防御,且遣使延弗拉基米尔(Vladimir)大公以兵来助。但是这些小公国的诸侯们不能互相团结,响应者只是一部分王公。蒙古军遣使于斡罗思,表示无相犯之意,愿同掳钦察部,共分所得。斡罗思诸王拒之,杀使者,进渡的涅培儿河(Dnieper,第聂伯河)。蒙古军不战而退,诱使其远离本地。斡罗思军蹑迹紧追,历十二日,而至迦勒迦河(Kalka,卡勒卡河)。蒙古军严阵以待。加里赤王轻敌独进,5月31日,两军大战,加里赤几至全军覆灭。乞瓦王坐视加里赤之败,按兵不救。蒙古军既破加里赤,复挥师进围乞瓦营。斡罗思军抗守三日,终于不支乞降,诸王尽被处死。弗拉基米尔大公闻讯,中道撤退。蒙古军乘胜长驱,蹂躏斡罗思南部,兵锋直抵可萨(Khazan)半岛(克里米亚半岛),陷速达黑城(Sudak)。1223年末,蒙古军饱掠东还。至亦的勒河(Etil,伏尔加河),进残中流之不里阿耳部(Bulghar)。然后取道撒速惕(Sasut),败康里部,与正在归途中的成吉思汗大军会合。1225年春,成吉思汗返抵蒙古。

木华黎经略华北

1217年八月,成吉思汗封木华黎为国王,赐以大汗所使用的九斿大旗,专一负责继续南征事宜,并指示说:“太行之北,朕自经略;太行以南,卿其勉之。”所统军队计弘吉剌、亦乞列思、兀鲁兀、忙兀及扎剌亦儿五投下。投下又作头下,语出《辽史》,即头项下之意,转而意为封邑。以及由诸部抽调混合组成之火失勒(qošiqul)《史集》第1卷第2分册,第374页:“豁沙忽勒是从每十人中给他们两个人的意思。豁失是两个、一双的意思。”千骑共一万三千骑、汪古部万骑,再加上由投降于蒙古的汉、契丹、女真将军吾也而、耶律秃花、刘伯林、史天倪等所统的数万众。

金室南迁南京(河南开封),金国朝廷的如意算盘是放弃河北,据守河南而向南宋方面取偿于江淮。中都弃守以后,燕南千里华北大平原上,除了信安张甫利用北宋的“三关旧地,塘泺深阻”的有利地形,足以暂时固守之外,其他均无险可恃,黄河便成了最后的一道防线。金廷于是尽起诸路军户至河南,其总数包括老稚在内,高达百余万口。为了养活这批猛安人户,即使减半发给口粮,每年支出也须三百万石,而河南岁租仅一百五六十万石。老百姓的赋役虽增加了三倍,政府仍无法维持。同提举榷货司王三锡建议榷油,认为岁可收银数万两。尚书右丞相高琪力主之,朝臣均极力反对而止。为了弥补财政空缺,政府滥发钞币。贞祐以前,交钞制度本已接近于溃败。三年(1215年)七月,改交钞名为“贞祐宝券”,才行数月,复壅滞如故,千钱之券,仅值数钱。兴定元年(1217年)二月改行“贞祐通宝”,凡一贯当贞祐宝券千贯;又增征制纸币的“桑皮故纸钱”税。五年(1221年),更造“兴定宝泉”,每一贯当通宝四百贯。元光二年(1223年)五月,复行更造,每贯当通宝五十;又以绫印制“元光珍货”,同银钞及余钞行之。这时的交钞已同废纸,而造成“市肆昼闭,商旅不行”的局面,老百姓的最后一点膏血也被榨取殆尽。在政治上,这个苟且求活在河南的小朝廷也十分动荡。当贞祐南迁时,山东、河北、河东以至河南等地的农民、驱奴都纷纷乘时起义。特别是一些因屯田军户圈地而失去土地的农民,“仇拨地之酷,睚眦种人,期必杀而后已。若营垒,若散居,若侨寓托宿,群不逞哄起而攻之,寻踪捕影,不遗余力。不三二日,屠戮净尽,无复噍类。”《遗山先生文集》卷28《临淄县令完颜公神道碑》。他们大多以服红袄为标志,史称“红袄军”。蒙古语作“忽剌安·迭格列”(hula, andägälä,穿红衣的人)。比较著名的有泰安的刘二祖,益都的张汝楫、杨安儿,深州的周元儿,泰州的赵用、刘高二,临沂的郝定,潍州的李全,密州的方郭三,胶西的李旺,石州冯天羽,济南夏全等等。其中规模较大,影响较深的是杨安儿与李全。杨安儿原名杨安国,以卖鞍为业,故称鞍儿。蒙古军南侵,杨安儿受招领军戍边,中道亡归,与张汝楫聚众起义,破莱州、登州,自立为王,建元天顺。潍州李全,人号李铁抡,与其兄李福等起兵响应。杨安儿旋为金军败逐致死,其妹杨妙真代领其众,与李全合势,结为夫妇,横行山东,金军始终无力镇压。汹涌不绝的农民起义斗争使金朝的统治从内部受到强大的冲击。金宣宗本人,并非大器,依靠近侍以伺察百官。“为宰执者往往无恢复之谋,上下同风,止以苟安目前为乐,凡有人言当改革,则必以生事抑之。每北兵压境,则君臣相对泣下,或殿上发叹吁。已而敌退解严,则又张具会饮黄阁中矣!每相与议时事,至其危处,辄罢散,曰:俟再议。已而复然,因循苟且,竟至亡国。”《归潜志》卷7。高琪当国,“专固权宠,擅作威福,与高汝砺相唱和。高琪主机务,高汝砺掌利权,附己者用,不附己者斥。凡言事忤意,及负材力或与己颉颃者,对宣宗阳称其才,使干当于河北,阴置之死地。自不兼枢密元帅之后,常欲得兵权,遂力劝宣宗伐宋,置河北不复为意,凡精兵皆置河南,苟且岁月,不肯辄出一卒以应方面之急。”《金史》卷106《术虎高琪传》。在1217—1218年和1221年间,金人在蒙古与西夏连年深入,穷于应付的危急形势下,却轻率地开衅于南,两次兴师伐南宋,以图侥幸,虽有小胜,然终至于“兵力既分,功不补患”。在南北合击、内外交困的情况下,金国之亡,已无可避免了。

木华黎在受任专征的同年(1217年)秋率军南征,克遂城、蠡州,并分兵入河东,掠隰州、沁州,攻太原。冬,破大名、益都以及山东诸路。他基本上仍然采取秋来春去,不做守土之计的掠夺方针,故山东复为金有。当时,金朝北面的军事部署是:蒙古纲以右副元帅权参知政事行尚书省镇东平,侯挚行省河北并兼行三司安抚司事,知平阳府事权参知政事行尚书省李革代胥鼎行省于平阳,尚书左丞相仆散端兼都元帅行尚书省于陕西,夹谷必兰以翰林学士承旨权参知政事行省辽东。1218年八月,木华黎以步骑数万,自晋北南下。其一支兵出紫金关,金行元帅事张柔被擒投降蒙古。张柔是易州定兴土豪,蒙古南侵中聚众自保,受到金中都经略使苗道润的任用,加昭毅大将军,遥领永定军节度使,兼雄州管内观察使,权元帅左都监,行元帅府事。苗道润寻为其副将贾瑀所杀害,其部众遂归张柔。张柔投降后,成吉思汗特命“还其旧职,得以便宜行事”。张柔于是招集部众,攻克雄、易、安、保诸州,杀贾瑀,徙治满城,并以此为根据,与金真定帅武仙连年争战。早在1212年,刘伯林以威宁防城千户降蒙古,成吉思汗问伯林,“在金国为何官?对曰:都提控。即以元职授之。”《元史》卷149《刘伯林传》。这种做法当时只是临时的权宜,然到这时凡是金朝的官员来降,蒙古即以其原来的官称授之,就充其地的官长,使作为蒙古国的政治代理人驻守,已开始成为一种定制。由木华黎所领主力自西京由太和岭入河东,攻克了重镇太原,以及忻、代、泽、潞、汾、霍诸州,进陷平阳,行省李革遇害。木华黎在以按扎儿摄国王事,统兵据守平阳以拒金兵的同时,又以大宁降人李守忠权河东南路元帅府事,其弟守贤为河东南路兵马都总管,成为蒙古国所任命的首任河东地方官。1219年,木华黎显然是因成吉思汗亲征西域,蒙古本土空虚,因此,伐金的战事暂呈缓滞。金人乘机反攻,同知平阳府事胡天作收复平阳,权元帅右都监行元帅府事郭文振与权元帅左都监行元帅府事张开共复太原。蒙古军则以偏师自大同出朔州,并陷岢岚、石、隰及晋安府等地。

当1218年太原被蒙军攻陷之后,1219年初,金廷以蒙古军已定太原,河北事势非复向日,形势益趋严重,乃集百官议备御长久之计。群臣纷纷建议利用河北、河东的土豪武装,优予名号,让他们纠集乡民,守御一方。宰臣拟封公设府,宣宗则犹豫不决,但“诏河北州县官止令土著推其所爱者充,朝廷已授者别议任使。”并招集义军,各置都统、副统等官。1220年二月,始正式封建九公:王福为沧海公,管领清、沧、观州之地。移剌众家奴为河间公,管领献、蠡、安、深、河间诸州之地。武仙为恒山公,管领中山、真定、沃州、冀州、威州、平定州等地,兵力最强。张甫为高阳公,管领雄、莫、霸州诸地。靖安民为易水公,管领涿州、易州、保州诸地。郭文振为晋阳公,管领河东北路。胡天作为平阳公,管领平阳、晋安、隰、吉诸地。张开为上党公,管领泽、潞、沁州之地。燕宁为东莒公,管领益都府路。针对蒙古的收降措施,金廷希望以高官来对河北、河东、山东等地的地方豪强进行拉拢。同时遣乌古论仲端出使至中亚,向成吉思汗请和,成吉思汗不允。

其年秋,木华黎大军至满城,武仙以真定来降。木华黎承制授在1213年降蒙、多建军功的史天倪为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行府事,武仙副之,并以董俊行元帅府事,驻藁城。复遣蒙古不花将兵略定卫州、怀州、孟州,入济南。严实以所隶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浚等州三十万户降蒙古。严实本泰安土豪,因镇压张汝楫义军有功,受任权长清令。旋随主将益都张林降宋,宋任为济南治中,分兵四出,所至皆下。严实降蒙后,木华黎承制任命他行尚书省事权山东西路行省。十一月,围东平,不克,留严实守之,分兵掠河北诸郡。1221年四月,东莒公燕宁战死,东平终至不守,蒙古纲退守邳州。南迁后的金廷恃大河以为险,大河则以东平为藩篱。藩篱既撤,山东的形势从此急转直下。六月,原红袄军首领、宋涟水忠义统辖石珪投降,木华黎任其为济、兖、单三路总管。八月,木华黎征集蒙、汉、西夏大军,挥旆而西,从东胜渡过黄河,破葭州,留石天应为陕西河东路行台都元帅据守。进而连破绥德、鄜州、坊州,惟延安因金京兆行省完颜合达固守不下。乃复自丹州渡河而东,克隰州,以田雄权元帅府事镇守。1222年秋,木华黎命部将蒙古不花西出秦陇,以张军势;自领大军取道云中南下,克孟州,进围胡天作于青龙堡,其部属执以出降,所至望风归降。十月,河中守将亦以城来附。木华黎乃以石天应权河东南北路陕右关西行台,平阳李守忠、太原攸哈剌拔都、隰州田雄并受节制。进而渡河拔同州,下蒲城,直逼京兆。因完颜合达坚守不下,乃移军而西,与蒙古不花合军围凤翔,也遭到守将郭虾蟆的坚强抗击,月余不克。这年冬天,原红袄军首领,降宋后受封为京东总管的李全逐走了其安抚使张林,入据益都。张林于是降蒙,木华黎任命他为沧、景、滨、棣等州行都元帅。1223年春,金权元帅右都监侯小叔袭破河中,石天应战死,旋为蒙古将军按扎儿所收复。木华黎命石天应子斡可袭领其众。三月,木华黎渡河而东,至闻喜,病死。同年十二月,金宣宗病死,哀宗守绪继位。

1222年六月,金晋阳公郭文振在给朝廷的奏章中说:“河朔受兵有年矣,向皆秋来春去。今已盛暑不回,且不嗜戕杀,恣民耕稼,此殆不可测也。”《金史》卷108《胥鼎传》。说明在木华黎经略华北时期,蒙古国在军事与政治上都有了引人注意的变化。这种变化集中反映在以下两点:

第一、前此的战争,所追求的是单纯的掠夺,所下城市,在饱经掳掠之后,即委而去之。每年秋来春去,除了山后邻近草地诸州之外,他们根本不作守土之计。在木华黎专征时期,对于所征服的地区,已由单纯的掠夺开始转向注意于汉地的占领。1218年蒙古军既下太原之后,“招民耕稼,为久驻之基”《金史》卷111《古里甲石伦传》。。这就是说,蒙古统治者对华北占领区的处置,已不再是追求荒无人烟的牧地,而是对农耕城镇进行保留,以征取赋税。1219年史天倪进谏木华黎说:“今中原粗定,而所过犹纵抄掠,非王者吊民伐罪意也。且王奉天子命,为天下除暴,岂复效其所为乎?”木华黎接受了这一建议,下令:敢有剽虏者,以军法从事。《元史》卷147《史天倪传》。1220年,以平阳诸郡被兵之余,民物空竭。刘世英进言于木华黎说:“自古建国,以民为本,今河东杀掠殆尽,异日我师复来,孰给转输?收存恤亡,此其时也。”木华黎是之。《元史》卷150《刘享安传》。控制杀掠与保护农业生产是实现对华北地区占领、稳定统治的基本要求,木华黎最早注意于这一问题,无疑是一个重大进步的开端。

第二、为了实现占领,蒙古征服者开始大批任用汉人和汉化的契丹人、女真人等作为自己的政治代理人,分领华北各州县的政务。不仅对那些奉地来降的汉人即以其地授之,令充镇守;同时,也根据战略的需要,分委汉员管领要害,以为军事的后援。在木华黎所部军队中,汉军的比率也日益增大。为了妥善地处置这批投降的金朝官吏、汉人土豪,木华黎承制沿用金朝的官称资秩,以高官笼络,成功地达到了分化敌人、壮大自己的战略目的。

三、第三阶段(1224—1227年)

第三阶段从1224年至成吉思汗之死(1227年),包括继续伐金和灭亡西夏等战役。

伐金

木华黎死后,其子孛鲁嗣位。其时,西夏神宗(李遵顼)也在同年让位给其子德旺(献宗)。献宗有鉴于金夏之间,自“贞祐之初,小有侵掠,以至搆难,十年不解,一胜一负,精锐皆尽,而两国俱弊。”《金史》卷134《西夏传》。钟侃等:《西夏简史》谓此次蒙古伐夏,是因为“德旺趁成吉思汗亲自率军西征的机会,把漠北未被蒙古征服的部落联合起来,共同抗击蒙古。”(第100页)恐不可信。蒙古的威胁则日益严重,故决意改采联金抗蒙的主张。成吉思汗侦知夏主“阴结外援,蓄异图”,密诏孛鲁讨之。1224年十月,夏遣使于金,重修盟好,自称兄弟之国。与此同时,孛鲁则引军攻下银州,大加杀掠,并命蒙古不花将兵分据其要害而还。

1225年二月,武仙杀史天倪,以真定叛归于金。天倪弟天泽在蒙古兵的配合下,击败武仙,收复真定。这时宋将彭义斌正自山东拓地而北,阴与武仙合势。彭义斌初从刘二祖起义于泰安,1218年与李全等同降南宋,被授为统制。1222年间,屡败严实,多取京东诸郡县。1225年四月,义斌围东平,严实因粮尽而求和于义斌,义斌亦图利用严实进行北伐,故允而以兄事之。时李全谋害宋淮东安抚制置使许国,义斌慷慨责备李全叛逆,将为许国复仇。李全攻之,却为所败。义斌纳全降兵,复收武仙余众,声势大振,挥师北向,七月,克真定。蒙古将孛里海、史天泽扼赞皇,严实复叛宋降蒙,宋军遂溃,义斌被蒙军所擒,不屈而死。武仙在一度复据真定后,又为史天泽所逐,亡走汴京。

1226年三月,蒙古带孙郡王围李全于益都。李全从降宋以来,已完全蜕化为鲁南淮东的军阀,利用蒙古的威胁挟持宋廷,骄悍自恣,宋廷不能制。因此,在蒙古军进围他时,宋朝完全无意支援。其年,盘据章丘、邹平等地的土豪张荣降蒙,被授任为山东行尚书省兼兵马都元帅知济南府事。益都被围达一年,城中“食牛马及人且尽,将自食其军”,李全乃出降蒙古,带孙承制授全山东行省。至此,山东郡县尽皆降服,金元之际盘据华北的所谓“世侯”,各据郡邑的局面最后形成。1227年,成吉思汗亲率兵灭夏,四月,蒙古军分军复下平阳,七月,自凤翔进迫京兆,关中大震。只是由于成吉思汗的死去,形势才稍得缓和。1228年三月,蒙古军渐渐逼近泾州,且断绝庆阳粮道,突入陇东军事要地大昌原(今甘肃宁县西)。金忠孝军提控完颜陈和尚(彝)以四百余骑奋起迎击,大败蒙古军八千之众,取得了金蒙战争以来最大的胜仗。捷报传来,苟延残喘的金廷稍有起色。

西夏的灭亡与成吉思汗之死

从1205年以来,成吉思汗已五次进军西夏,西夏为了保持自己的独立,艰苦撑持。这一时期里,成吉思汗把主要注意力先后放在金与花剌子模方面,因此,西夏得以苟延。1223年,西夏献宗德旺由附蒙仇金的政策转而采取联金抗蒙,这就使成吉思汗再也不能容忍。因此在西征结束后的第二年(1226年),他便以西夏曾接纳仇人克烈部桑昆以及不送质子、不服从征调为借口,亲自率师第六次大举伐夏,而任察合台留守。

其年二月,蒙古军连破黑水、兀剌海等城,畏吾儿亦都护也应调会攻。蒙古军连克沙州,屠肃州,进围甘州,遣使谕降。守城军杀使以拒。城破,成吉思汗将尽坑之,任御前千户的西夏人察罕谏免。五月,西夏献宗忧悸致死,侄继位。蒙古军东西两路夹攻:西路自西凉越沙漠,至黄河九渡,取应理等县;东路破夏州。十一月,合师攻灵州。李遣嵬名令公率十万众赴援,成吉思汗亲自渡河挥师纵击,大败夏军,攻克灵州。夏军伤亡惨重,成吉思汗估计它已再也没有什么力量,于是在1227年初留军围困夏都中兴府,其本人则率军渡黄河进攻积石州,连破临洮、洮、河、西宁诸州,别遣一军进入宋境抄掠。闰五月,成吉思汗回师隆德,避暑六盘山。围城中的李,已粮尽援绝。六月,这一地区又发生了强烈地震,城中房屋倒塌,疾疫流行,军民困惫。李被迫遣使求降,且请宽限一月献城来觐。成吉思汗佯示慰抚。七月,成吉思汗在清水县西江病死,年六十六岁(庙号太祖)。遗诏暂秘不发丧,待夏主出降时,尽屠其民,“将他们一下子全部消灭掉”。李出降后,蒙古军遵诏杀李,西夏亡。蒙古军把成吉思汗的灵柩运回漠北,沿途遇到人畜全部杀死。按照蒙古的习惯,葬在鄂嫩河下游的不儿罕合勒敦(Burqan-qaldun)山之起辇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