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复论心与少年1
从小到大，我见过像吴施那样，敏而好学却又自命不凡的男孩，他的眼神往往是岸然中带着些妄自尊大，我还见过颓废迷茫，不知进取却又心思单纯的男孩，他们眼中经常会露出恍惚又浑浑噩噩的神色。
司空见惯的这些，让我很不习惯去对视面前的这双眼睛。既清澈又笃定，既深幽又平静，让人不自觉地自惭形秽起来。
“给她吧。”短短的三个字，没有任何或重或强调的语气，却让我愣了，小卉愣了，年轻的女服务员也愣了。
气氛一时非常诡异。
小卉率先反应过来，她很不好意思地看着东想，然后磕磕巴巴道：“bo——boss……你怎么……”
她显然不知道怎么问了，其实何止是她，就这状况，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东想只用正常的眼神看了我两秒，两秒之后，他的眼神又变得像盲人一样没有焦距地对着前方。
我吞了吞口水，试着开口，“那个……东先生，我……”
想说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到东想略有些疑惑的声音，“你不是我们公司的！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一时语塞，却被旁边的小卉截过了话头，“boss，她是我朋友，今天来找我玩儿的。”
东想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丁县的夜晚总是很快来临，吃完饭出了餐厅后，我跟小卉回了一下她的房间。她拿了个包，然后就准备送我去学校。
云片糕的甜味还在我的齿间徘徊，我心情很好，便一路走着一路哼着歌。“啦……啦啦啦……”
小卉对我的歌唱表演不发表任何意见，这让我很是不解，难道我唱得不美妙吗？
“啦啦啦……”明明很美妙！
我们走到酒店门口，天公不作美，居然飘起蒙蒙细雨来了。我没带伞，这可如何是好？
我还得去买把伞？
小卉无比幽怨地看着令人忧伤的夜空，“哎呀！下雨了，好开心啊！小宁，你说是不是啊？”她怪声怪气的语调，令人讨厌。
“滚！”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拿出手机，打开叫车软件。
我知道小卉想送我去学校，她不会放心让我独自打车。可是，我不想让她送，那样太麻烦了，我不想麻烦她。
我有我的心思，小卉自然也有她的。
“你们要去哪？”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令人沉醉，虽然，这样形容一个男人的声音，并不好。
酒店门口除了我和小卉，还有好几个人，他们站得很混乱，没有任何秩序可言。然而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既不突兀也不普通的那个男人。
是东想。
他手里拿着一把伞，黑色的。从我的位置看，很容易便能发现那把伞的伞柄上刻着字，银色的，还闪着微微的光泽。至于是什么字，这就不是近视眼能知道的了。
我的视线并没有被那把伞吸引多久，因为，很快伞的主人又说话了。“要不要我送你们？”
这句话一出来，我就看见小卉张大了她那张本来就不算小的嘴巴。她很吃惊，因为她以为，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往往都会有天使般的面孔和类似圣人的品行。
我和她不同的是，我对东想没有偏见，至少，现在没有。
“不用了，我的学校离这儿很近，我打个车就好了。”想起下午他帮我夺回手机的事儿，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怎么好意思老麻烦人家。
“你一个人？”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卉却抢先回答，“我会陪她！”
我看向小卉，有些无奈，都是女孩子，我要你送我干嘛？
“上车吧，我送你们。”轻柔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小卉也看向了我，面露询问。
需不需要再婉拒一次？我也问自己。
半秒后，答案是……
矫情什么啊！人家都让你上车了，你还不识好歹，坐帅哥的车，多幸福的事啊！
于是，我在小卉明晃晃的鄙视下上了那辆柯尼塞格。然后，小卉也坐上来了。我既然有东想送了，那她还上来作甚？
“我觉得今天下雨，也不方便，其实你可以不用陪我去的。”我想劝她下去，然而，小卉却偷偷凑近我的耳朵，悄悄说：“我可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boss的车上，要是他……”她顿了一下，警惕地抬眼向前看了一下，又道：“有什么歹心，你可就惨了！”
我：“……”
就算有歹心，也应该是我有吧。他……
我晃了晃头，暗骂自己有病，一天到晚的，究竟在想什么啊！
东想熟练地发动车子，在按了两声喇叭后，开口问了句，“你学校在哪个方向？”
“在长丰路，邮电局的后面。”我不太自在，原因有两个。第一，我第一次坐这种车，里面没有以往我坐过的汽车里的汽油和灰尘交杂的味道。第二，开车的人，身上有种强大的气势，没来由地叫人紧张。
小卉也没比我好多少，她坐得很端正，像小学生上课时的姿势，乖巧得让人觉得刻意。
我试着放松下来，毕竟老屏住呼吸，也不利于身体健康。
从珺皇酒店到学校，坐车只要二十分钟左右。
然而现在这二十分钟，真是漫长！
东想在专注地开车，他不跟我们搭话，我们自然也不好意思跟他说话。可要是不跟他说话，我们两个坐在后面的人，也不好意思别过他，自个儿在后面叽叽喳喳啊！
所以，车上很安静。连音乐也没放，可能东想平时就不爱听音乐吧！
无数点雨滴飘落在车窗上，渲染成一幅写意的画卷。外面的街景杂乱无章，不同颜色的雨伞此刻都被蒙上了同一种色调。丁县的雨夜，从来都是这样，没有情调，只会令人烦闷。
我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我曾经想过，公交车一天要跑好多趟，耗费的汽油不可再生，人为什么不能每天就待在自己家里呢？为什么要出门跑来跑去呢？后来才知道，我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之前我从来没为生计而困扰过。饭菜从哪里来的？穿的衣服又是怎么来的？还有擦嘴用的纸巾、喝水用的杯子……这些都是我不会去考虑的问题。
事实上，我也确实不必去考虑。汽油是由石油厂家提炼的，资源会不会被浪费，他们都不考虑，我考虑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