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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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携虏归营

然而勇气归勇气,有时候勇气确实能够创造奇迹,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勇气也不过是尊严最后的遮羞布罢了。

李玉堂并不想跟匈奴人比拼勇气,他要的只是稳稳妥妥的胜利。他下令各营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待匈奴人进入射程后,便是一阵箭雨射出。匈奴人在飞驰的骏马上弯弓搭箭,向汉军还击,但绝大部分均被盾牌手挡下,剩下零星几只也无法对汉军实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匈奴人自身却成了移动的活靶子,在汉军三营的第一轮射击过后,这二三十骑匈奴骑兵已经损失过半,剩下的十数人也大多或人或马身中羽箭,基本丧失了战斗力,索性停住马步,立在了当地。

李玉堂借着火把光亮进行观察,发现剩下的这十数名匈奴人马头朝外,围成了一个圆圈,把一名衣饰华贵的少年保护在了圆圈的中央。李玉堂心头一动,喝到:“暂停放箭。”弓箭手听到号令,便只将箭羽搭在弓弦上遥遥的对准匈奴骑兵,却并不发射。这群匈奴人本来已是闭目等死,见到汉军突然停止了攻击,也不觉大为诧异,一时摸不清头绪,也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

李玉堂喊道:“传译官,上去盘问。”李玉堂身后的亲随中便有一人高声答应,正是懂匈奴语的传译官。这名传译官接令后,带着一名副手纵马而出,手举一个小小的白旗,来到了两军阵前。

李玉堂虽然身在汉人的军队,但他作为军需官,在这乱世之下,军队的粮草军需很多时候都要他自己想办法去筹集。这些办法里面,就包括做生意—跟汉人做生意,也跟胡人做生意,当然这些胡人里面也包括了匈奴人。

当今天下大乱,胡汉之间混战不休,在长江以北的广袤土地上,早就没有了国家的界限。各个势力都有一个力量中心,而各力量中心间的边界在哪里,就要看谁的力量更加强大。今天我强,边界就往你那边推一点,明天你强则反过来,甚至于强者吞并弱者,也只在顷刻之间。

这种局面造成了空前的混乱,却也造成了史无前例的民族大融合。在民间,没有了以往的官方屏障,胡汉贸易便大为兴旺起来,各族的高层不断攻伐交战,各族的人民却高高兴兴的做起了生意。虽说很多政权都发出过禁令,不准与敌对势力通商,但一来乱世之下的政权朝存夕亡,缺乏公信力,二来各政权本身也需要广泛的贸易来保障军需,对自己的禁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来自古是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生意没人做,只有有利可图,再严的禁令也组织不了利益的诱惑。

因此从民间到贵族,甚至是军队,都在跟不同种族的人做生意。王耀武的部队处于胡汉交战的最前方,军事对抗最激烈,生意也做的最为热火朝天。李玉堂手下有精通各胡族语言的传译官,就是为了方便跟各族做生意。

等到传译官停稳马步,李玉堂喊道:“问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传译官用匈奴话翻译过去,对面的匈奴人听了,却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李玉堂再喊道:“告诉他们,投降不杀。”当时乱世,由于征战不止,各族的人口都下降很快,有的小族甚至在战乱中被灭族,从此消失于世界之上。因此各势力的军队在战场上俘获了敌对种族的士兵甚至平民,往往都是就地屠杀,尽可能的消灭对方有生力量,而被俘之人也都抱着必死之心。

此时李玉堂给出了投降不杀的承诺,匈奴骑兵果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只见面向北方的两个匈奴骑士侧头交谈了一会,其中一个便回头向保护圈中间的华服少年说着什么。过了片刻,华服少年似乎被说动,冲他点了点头。

这名匈奴骑士得到允许,便回过身来,将手中的弯刀别在腰间,又举起双手挥舞了几下,示意手中并无兵刃,接着纵马向前,来到汉军传译官前方三四丈处,才停了下来。

李玉堂见说动了对方,心中暗自点头,看来这群人果然是有些来头。一般匈奴骑兵陷入绝境,都是宁死不降,战斗到最后一刻才肯罢休。但眼前这些匈奴人明显是有所顾忌,而顾忌的对象,恐怕就是被围起来的那个华服少年,今天说不定要有意外的收获。

李玉堂见对方停住,便喊道:“如要投降,就把身上的兵刃抛掉,下马步行。”

前来谈判的匈奴骑士身量颇高,留着一副大胡子,看上去瘦削而彪悍。听到传译官的话,他似乎颇为愤怒,举着双拳大声呼和起来。

李玉堂身旁还有懂匈奴语的传译官,便对李玉堂说道:“大人,这蛮子说不能接受咱们汉人的侮辱。”其实这名匈奴骑士说的是南人而非汉人,但南人是各胡族对汉族人带有些许蔑视意味的称呼,传译官翻译时便将他的原话改掉了。

李玉堂虽然只是略通一点匈奴话,但南人这种普遍性的称呼还是听得懂得,此刻听完传译官的翻译,他也勃然大怒,冲着前方喝道:“告诉这群蛮子,就两条路,要么下马受降,要么立刻就死。”此时他已拿定对方投鼠忌器,必然不敢太过反抗。

果然,这名匈奴骑士见到李玉堂发怒,态度便有些软弱下来。他挥舞着拳头又抗议了几句,却没再说南人这种带着蔑视意味的话语。李玉堂不为所动,再交涉几句后,他索性一声令下,各营弓箭手便将弓弦拉满,蓄势待发发,气氛瞬间又紧迫起来。

谈判的匈奴骑士见状,既气愤又无奈,他一边做出暂停的手势,一边调转马头,向自己的部队走去。被匈奴骑兵围住的华服少年也已听到他们的对话,等高瘦骑士回到面前,他便伸手指着高瘦骑士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指责。高瘦骑士等华服少年说完,才开始说话,而方才与他侧身交谈的另一名骑士也时不时插入几句。

过了好大一会,只见那华服少年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终于同意了高瘦骑士的建议。高瘦骑士见华服少年答允,立刻向众匈奴骑兵发出指令,匈奴骑兵们纷纷将身上的兵刃抛在地下,然后翻身下马,将华服少年簇拥在中间,迈步向阵前走来。

来到方才谈判的位置,高瘦骑士一摆手,一种匈奴人便停下脚步。高瘦骑士高声说道:“我们已答应你的要求,但我们也有条件。”

李玉堂听了传译官的翻译,说道:“什么条件,让他们说来听听。”

高瘦骑士便道:“你们的职级太低,我要同你们的大长官谈判,在此之前,你不得审问我们的身份来历,不得捆绑用刑,要提供我们上等的饭食。”

李玉堂听了,不由哑然失笑,喊道:“饭只管饱,人必须捆绑严实,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服软。来人,都给我绑了。”话音刚落,便有士兵手拿绳索镣铐,将他们捆绑起来。

众匈奴骑士虽气愤不已,但身为阶下之囚,此刻再有什么反抗也是枉然了,只得一个个束手就缚,被押送到了中营。

李玉堂骑在马上,斜眼看着那个华服少年,只见他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宇之间颇为俊美,与普通匈奴人的彪悍凌厉极是不同。而他身上环佩叮当,挂着不少黄金美玉,看起来均价值不菲。

李玉堂一边端详,一边心中已拿定主意。自己只要好好的将这少年送到王耀武帐前,便是大功一件,至于他的身份来历,还是留给王耀武审问好了。自己如果过早逼问,照着匈奴人的刚烈性格,万一出点意外,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边刚把匈奴人押走,南面黑暗中又响起马蹄声,弓箭手们刚放下的箭立刻又举了起来。李玉堂赶忙挥手:“不要惊慌,来的是朋友。”

黑暗中逐渐显露出身形,来的果然是王富等几人。李玉堂双腿一夹马腹,纵马迎接上去,还未到身前,李玉堂已大声喊道:“哥哥,你可是立了大功了。”他本来喊王富为王总管,但此刻兴奋之下,便改口叫起了哥哥。

等到马步停下,只见王富和三名家丁均手持长弓,每人背着两袋羽箭,颇为气定神闲,倒似是刚刚打猎归来。再看他们手工的弓箭,都是自己军中弓箭手的配置,显然是方才四人出营时带走的。李玉堂不禁有些汗颜,自己竟没注意四人是何时取上的弓箭。

李玉堂凑上前去,亲切的挽住王富的手腕,说道:“哥哥真是神兵天将一般,还有这三位兄弟也是。我回去定要向王将军细细禀明,给哥哥和三位兄弟记一大功。”

王富略笑了笑,说道:“应当的。”

李玉堂与王富相处这大半天,知道他就是这副冷口冷面的性格,也就不太在意,便挽着王富的手腕,纵马慢慢向营地走去。王富暗自抽了两次,见李玉堂不肯松手,也只得无奈放弃了。

李玉堂心中明白,王富之所以等一众匈奴人被俘后才现身,就是为了不抢自己的功劳。看来这王富虽然面上轴笨,脑子里其实通透的很。想明白这一节,李玉堂对王富更加亲热,也不管他有没有应答,一路上只管哥哥长哥哥短的与他交谈,弄得身旁的传令兵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千总大人为何突然与这闷葫芦如此亲热了。

等回到营地,李玉堂又对王富感谢了一阵,才告辞出来。去查看完关押匈奴俘虏的营帐,确保万无一失,又绕着东南西北各营转了一圈,交代好巡逻防务,才回到自己的营房,和衣睡下。

第二日天刚放亮,各营已经用饭完毕,收拾好物资,准备出发了。李玉堂简单训话几句,分派了任务,便命令部队开拔,继续向北行去。

有了昨日晚间的一战,李玉堂对王富的印象大为改变,不时过来与他交谈几句。王富则仍是那副面容,不冷不热的应付着,但其中的态度却有了些变化,多了一丝亲热。

等通过宿营地北边的峡谷,再向北就一路都是平坦官道,基本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至于被俘虏的这群匈奴人,李玉堂跟王富讨论后,认为应该是从峡谷西侧的小路奔袭过来的。

此地位于山东河南的交界处,河南去年受灾更甚过山东,饿殍遍野,十室九空,控制河南的鲜卑族势力西撤,而控制河北的匈奴人则乘虚而入,不时便派遣骑兵南下掳掠。只是这些小股的匈奴骑兵一般很少进入汉军控制的山东境内,看眼下的情形,被俘的匈奴人应该是进入山区走错了道路,才倒此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