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海捕文书

因在小张庄耽误了这一阵，王耀武回到临清时天已擦黑。他入得城来，不及回住处歇息，便派人将夏明晖和几名副将召集到行营之中，将李牧光复河南的计划大致讲了讲。众人也如王耀武一般憋的久了，听到这消息无不振奋异常，恨不能立时便点起人马杀将过去。

待将各处事项敲定完成，又已到了半夜时分，王耀武送走夏明晖诸人，这才拖着疲乏的身躯回到住所。他虽有三十多岁年纪，却一直未曾婚配，白天处理完军政事务，晚间回到这住处也无甚事情可做，略微看了会诗书便觉困意袭来，便即更衣入睡。这一觉却睡得十分平稳，再睁眼时只见天光大亮。

王耀武多年行伍，不论睡得多晚第二天都会早早起床，一则做个表率，二则也能借机练一会功夫，不致生疏了拳脚。今天不知怎的竟会睡过了头，王耀武赶忙起身穿好官服，来到院中时只见各处差役都已到位，各司其职的做着手头的事情。

亲兵见王耀武起来，便要后厨安排早饭。王耀武却摆摆手，径直去了行营之中。昨天虽将光复河南的大略推演了一遍，但许多细节仍需完善，尤其是后勤保障方面，李牧虽已表态会全力支持，但自己这边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打仗便是打消耗，军需物资自然多多益善，更何况自己准备的钱粮到时调配起来更为便捷，关键时刻求人总不如求己。

王耀武将卫元嵩、王富和主管军需粮草的副将喊来，给他们安排下这几日的任务，一是派人到青州同李牧方面接洽，尽早把各项物资调配到位；二是自行筹集部分粮草银钱，数量当然越多越好。卫元嵩和主管副将均为多年老手，对钱粮一道十分精熟，王富作为泰安府王家的大管家之一，亦是对此经验丰富，三人接了王耀武的将令，很快便分派好每人的差事，各自筹划去了。

王耀武待三人离开，又吩咐手下差役将近几日的公文递交上来，逐一批阅处理。临清虽地界不大，但各项军政事务纷纷杂杂，汇总起来也十分繁冗。王耀武埋头案前，不知不觉已临近午时，他放下手头的一份文卷正要伸个懒腰，外面有差人进来禀报道：“将军，济南府送来一份海捕文书，请将军批阅后张贴。”

济南为山东首府，按政级远在临清之上。王耀武虽是武将，职位也特殊，属于镇边指挥使，眼下又被委任为征西将军，但道理上来讲济南府除了知府，毕竟还有山东巡抚坐镇，是封疆裂土的大吏，因此对于济南府发出来的文书，面子上还是要重视的。

王耀武便令其将海捕文书呈上，提笔就要批阅。谁料笔至中途却停了下来，王耀武看着手中的文书，竟似有些呆住。

只见这海捕文书左侧画着一个大大的头像，而头像所绘之人黑漆漆的满脸褶皱，脑袋上又顶着个歪七扭八的发髻，表情诙谐古怪，却不正是昨日在小张庄外碰见的邋遢道人？这头像所画颇为传神，王耀武看了半晌，确认便是那道人无疑，再看右侧的文字时，前面几句大致讲述了道人的体貌特点，后面则写着“硬闯黄台寺，打伤住持法明长老及僧侣若干，并抢夺纹银五十两，后逃逸无踪”。

王耀武不由哑然失笑，心想这道人还真是个惹事的魁首，跑到别人门上硬讨银子，估计是商量不成就动手抢夺，竟还打伤了庙的和尚。他眼前浮现出道人的邋遢形象，进而又想起那一小截污秽油腻的线头，暗道这济南府怕是要白费力气了。

差人见王耀武先是对着文书发呆，接着又自顾自笑了起来，不由有些发懵，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这文书可有何问题吗。”

王耀武回过神来，笑着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起了别的事情。”经历了昨日小张庄一事，他对黄台寺已有成见，而对那邋遢道人却印象尚佳，当下也不点破，提笔在海捕文书上勾得几勾，交还给差人张贴去了。

由于光复河南的进攻计划要严格保密，临清城中除了王耀武、夏明晖和少数核心将领外，也只有卫元嵩、王富等几名统筹军需之人才大概知道。因此暗地里各项人员、物资的调配虽进行的紧锣密鼓，表面上却风平浪静，外人看来只是普通的排兵演练而已。

王耀武用完午饭，在后院打了一路长拳略微活动下筋骨，还未进书房就见亲兵带着一名校官前来求见。在书房中听完校官的通禀，才知关山铁骑前锋部队二千人已经开拔到位，按照李牧定好的计划，驻扎在了临清城东三十里外的一处河滩。王耀武心中默算，当是昨日自己走后关山铁骑便开始调动，并且连夜行军，今日才能在城外安营。

他对关山铁骑的效率甚是满意，当下勉励了校官几句，让他回去复命。之前李牧便与王耀武定好，为避免动静过大，关山铁骑会分批进入临清防地。而在全部人马到齐之前，王耀武也无需与之照会，以防惹人耳目，让异族密探有所察觉。

傍晚时分卫元嵩又来汇报，却是钱粮的征缴不太顺遂。卫元嵩坐下喝了口茶，皱眉说道：“这些地主富户们着实鼠目寸光，把自己钱袋子栓在肋巴骨上，硬是掏不出东西来。他们也不想想，咱们汉家江山若是不保，这些金银土地早晚便宜了各路胡族，到头来自己终归留不住一分一毫，怕是连性命也要搭进去。”

王耀武与当地富户交涉数年，早已料到眼下情景，只是他现在心境有变，想法也就与往日不同。王耀武看着手里的一本诗集，随口说道：“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你还是要设身处地，多体谅一些。对了，前几日神台寺的智清禅师许诺要捐军粮一千石、铜五百斤、生铁两千斤，咱们还未去取，这样，你明天就带上人手到神台寺，把东西拉回来。”

卫元嵩不料王耀武竟会为富户们说话，心中有些惊讶，但听到要去神台寺吃大户，他立刻又来了精神，高兴的说道：“是该让这些和尚们出点血了，一群精壮小伙既不种地，又不打仗，天天只会念阿弥陀佛，难不成就能把匈奴人念走？”

王耀武放下诗集，看着卫元嵩道：“你先不要高兴，你去之后，拉回事先说定的东西这不算什么，若是能多弄来一些，才显得出你卫三哥的本领。”

卫元嵩听了这话，更加兴奋起来，当下从座椅中站起，对王耀武道：“当真？你原来可一向对寺庙颇多顾忌，遇到和尚便瞻前顾后，从来不肯对他们施以压力，今天这又是怎么了?”

王耀武笑道：“这你不要管，你只需说能不能做到罢。”

卫元嵩转身就向外走去，边走边说：“你就瞧好吧。”只见他脚步轻快，眨眼间便走的远了。

王耀武看着桌面上的诗集，目光落在翻开的一页，但见上面写道：

千里莺啼绿映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