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邋遢道人
李牧虽是征北军主帅,但虎符、关防印信的署理却在公孙由纪行营中。要调动军队,没有虎符和关防绝无可能,因此王耀武一早便来到公孙由纪处求见,办理关山铁骑的调遣公文。
公孙由纪在文书上加盖了印章,又把虎符自密箱中取出,亲自交到王耀武手中。王耀武双手接过,道:“有劳公孙大人了。”
公孙由纪笑道:“我这点事情又算什么劳了,像王将军这样征战疆场,杀虏饮血,那才叫为国尽忠,劳苦功高。”
王耀武道:“公孙大人为军务日夜操劳,筹谋钱粮器械,战士们才能在前线安心打仗,这份功勋那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公孙由纪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唉,我倒宁愿把这磨人的差事交出去,到前线给王将军当个马前卒也好。”
王耀武说道:“那我只能当那匹马了。”公孙由纪听了哈哈一笑,使劲拍了拍王耀武的肩膀。
两人又闲聊几句,王耀武着急回临清,便即起身告辞。公孙由纪起身相送,来到门口时,王耀武道:“公孙大人留步吧。”
公孙由纪突然道:“王将军,我近日要回金陵一堂,你可有书信物品要带给尚书大人么。”
王耀武愣了愣,道:“那倒没有,若是公孙大人有空,就代我向叔父问安。”
公孙由纪微笑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回去第一个便要拜见尚书大人。”
王耀武见再无他事,便告别了公孙由纪,回自己住处去了。只是他一路心中奇怪,昨天李牧数次提及自己叔父王祖寿,今天公孙由纪又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这其中到底有何用意,又有何关联呢?
王耀武想了一阵,还是有些没有头绪,便用力甩甩手,自语道:“管他球的,先回临清再说。”便将此时暂时抛到了脑后。
来到住处,赵济方、王富等人已经备好了马匹,正在院门外候着。王耀武翻身跨上马背,招呼一声,一行人便策马向青州南城门行去。李牧清晨已派人来说过,让王耀武不必再到府中辞行,魏远风也要晚两日才能到临清与之会合。因此王耀武直接来城门处办好出城公文,又到城外军营中点齐了所带人马,便即踏上了回临清的归途。
来时是下午出发,加上李牧军令紧急,王耀武和夏明晖自然快马加鞭,半刻不停地赶路,快虽是快了,也确实疲累的很。今日返程,一则时间尚早,二则也没有太要紧的事情,脚程便从容的多。
此时麦收将近,田野中成片成片的麦穗随着春风起伏荡漾,就如瀚海中的波浪一般。而微风吹拂在脸上,和煦舒适,又隐隐带着股小麦独有的清香,让人不禁心怀大畅。
王耀武纵马前行,用马鞭指着远处的一片麦田,对身旁的王富说道:“二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几人偷来青麦穗烧着吃,被老太爷拿戒尺打么。”
王富冷冷的一张脸上也露出些许笑意,点头道:“你被打的最狠。”
王耀武哈哈大笑,说道:“我自幼最是调皮,但凡谁惹了什么祸事,第一个总要找到我的头上,我可替你们挨了不少冤枉打呦。”
王耀武兴致颇高,同王富一边说笑,一边观瞧沿途的风景,不知不觉已赶了小半天路程。春日气候虽不甚热,但今天天气晴好,暖阳当空,众人一路疾驰下来,均感口干舌燥,肚中也有些饥饿了。
王耀武看看前后,只见目所及处都是茫茫的麦浪和田野,想是景观看了个饱,反倒耽误掉歇脚食宿之处了。
王耀武正想随便嚼点干粮了事,突听前方马蹄声响,却是在头前探路的游骑赶了回来。骑士来到王耀武身前,行礼道:“将军,前面十几里处有一座庄子,伍长让我请示是否可宿营用饭。”
王耀武心中一乐,暗想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便道:“传令下去,到前面庄子歇息,埋锅造饭。”
骑兵行动迅速,不到两刻钟已来到庄子旁边。这处村庄规模倒也不小,此时正当午饭功夫,一座座土屋顶上冒出阵阵炊烟,显得宁静又祥和。而在村庄正中位置则有处高大的院落,青砖白瓦,建筑整齐,在一众低矮土墙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先锋官早已选好了一处平坦空地,紧邻着就是一条小河。临清兵的将士们便即下马收拾,架锅的架锅,饮马的饮马,各自忙碌起来。王耀武叫来先锋游骑的伍长,指着村中青砖大院说道:“你带几个人手,到那处院子中讨些清水来用。”伍长便挑了几名精壮士兵,领命而去了。
王耀武来到河边一棵大柳树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树干半眯着眼睛,细细观瞧起四周地势。他行伍多年养成了习惯,每到一地驻军必先熟悉此处山川河流,地形高矮,再推演模拟用兵行军的路线,以做到未雨绸缪。眼下他坐的位置,右边能看到整个村庄情况,左边能看到来去两向的大路,正是探查地形的最佳地点。
不过这鲁北平原地势平坦,有时跑出几十里都是一个模样,自然没什么太大的看头。王耀武来回瞧上几遍,觉得有些无趣,就拔了棵野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百无聊赖的看着村口发呆。
坐了一阵,王耀武直起身子,想看看进村讨水的士兵到了何处,不想士兵未曾见到,却有一个小沙弥自村中走了出来。
这小沙弥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背上背着一个布兜,他走出村口,陡然看到这一大群战马士兵,顿时被吓了一跳。只见他呆了半晌,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赶忙低下头急匆匆向前走去。只是脚步却越走越偏,最后干脆来到道路的边沿,逃也似的跑到了官道上。
王耀武看得有趣,就一直盯着小沙弥的背影,突然东侧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可不就是个和尚么,我们还到哪里去找。”王耀武猛的一惊,右手按住刀柄,侧头看时,却见东面官道跑来一位年迈道人,他身后不远处则跟着个农家少妇,少妇怀中又抱了个小娃娃。这三人一前二后的出现在这大路上,显得颇为不伦不类。
再细看那道人时,王耀武万幸自己眼神极好,否则实难看出他的道士身份。只见他一身道袍破破烂烂,前面总有十二三个补丁,大布丁上再摞着小补丁,横七竖八的拼凑在一处,看久了都有些让人眼花。而补丁缝制的手法又十分拙劣,有的只缝住一半,有的则线头外翻,丁零当啷挂在身上,就如同杂耍艺人一般。
道人头上倒挽着个发髻,只是挽的歪歪扭扭,松松垮垮,无数半灰不白的发丝四处飘散开来,随着他脚步上下起伏。头发下面则是张橘皮般的皱脸,也不知道本来就黑,还是太久没洗的缘故,看上去整张脸都乌漆漆的。
道人的鞋似乎不太跟脚,他一边踢里踏拉奋力奔跑着,一边伸长胳膊喊道:“小和尚等一等,道爷我有话同你说。”道袍宽大,这一伸之间便有大半个胳膊露在外面。只见胳膊上也是乌漆漆一片,倒与他脸色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