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打不过我的
车厢里，变得沉寂一片。
座位上已经积了一层很厚的灰。车窗上印着一些玻璃的碎痕，像是巨大的蜘蛛网，束缚着这辆电车。电车的铁栏杆上是被腐蚀烂掉了痕迹。
关雨棠依旧是在微笑着。但那丝微笑仿佛是刻在了她脸上一样。
她淡白色的裙子已经彻底被血染成了红色。
有血从她的手腕上涓涓地流了出来。
关雨棠是割腕自杀的。
她死时的样子在这一刻清晰地呈现在了姜沉瞳眼前。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无比的可怖。
这节车厢是与刚才截然不通的密闭与阴暗。
这是一个执念极深的鬼。
执念极深的鬼会在死后穿着血衣。
姜沉瞳有些惊讶于关雨棠的执念之强。
这个场面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
关雨棠丈夫卧轨自杀的地点就仿佛是一个节点。
经过了这个节点后，关雨棠死前的模样与执念会彻底被揭露出来。
就像是一个轮回的开始。
但同时，姜沉瞳也注意到，那一本名为《雨棠》的书是没有变的。
关雨棠很小心地护着这一本书，这一本书上没有沾到一丝血迹。
“沉瞳，我知道你是一位天师。只有天师才能让我真正地心生畏惧。”关雨棠笑了笑。“也只有天师，才能够彻底地杀了我，而不是一些所谓的封印”。
“其实也不是没有玄术界的人来这辆电车。只是他们一开始就来到了我所在的这节车厢，无论我是否是恶鬼，都想杀了我。然后他们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姜沉瞳站在原地，她在一本正经地思考一些很严肃的事情。
除掉这样的恶鬼，确实是天师的职责。
只是，她首先答应了魏哲思与魏哲慕。
这个因果已经种下了。
她不能在没有完成约定之前就除掉关雨棠。
而且她也有很多地方没有弄明白。
师父说，要有十万个为什么的精神品质。
“天师不就是来杀我这样的恶鬼的么，你还在迟疑什么？”
姜沉瞳摇摇头，她还是要先把事情一桩一桩地弄清楚。
“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才会杀了你。”
关雨棠微微笑了笑，“你要是不杀了我，我就会杀了你了。”
“你不会的。”姜沉瞳说，“因为你打不过我。”
“是么？”
关雨棠的笑里多了几分冷意。她的手里多了一丝血雾。
那丝血雾化成了一张网，仿佛要割裂了姜沉瞳。
姜沉瞳叹了口气，为什么就不相信她呢？
关雨棠确实是打不过她呀。
“你是真的打不过我的。”姜沉瞳眨眨眼睛，徒手就抓住了那张网。
那张网被姜沉瞳抓了在了手心，也不过是一瞬间，那张网就散在了黑暗里。
关雨棠眼底闪过一丝惊异，但她并没有就此罢手，攻击反而越来越凌厉。
就在她的手就要划过姜沉瞳的脖颈时，姜沉瞳握住了她的手。
姜沉瞳握住了她，却并没有用一丝力气。关雨棠随时可以挣脱。
为什么？关雨棠心里一惊。
要知道，她要是一挣开，姜沉瞳就必死无疑了。
“你其实并不想杀了我吧。”姜沉瞳说，“而且你根本就没有杀死我的意思。”
“你现在心里想的是，要逼我动手杀了你。”
虽然姜沉瞳并没有看懂关雨棠的行为。
但她已经掐指算出了原因。
关雨棠叹了口气，她顿时也失去了动手的意愿。
“你竟然敢拿自己的生命赌了我的心里的一个想法。如果我是真的想杀死你，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说到底，你也和我的丈夫一样，都喜欢用这样愚蠢的行为去换一些别人所谓的善意。”
关雨棠似是笑了笑，神情里染了一些讽刺。
“不，我没有赌，我知道你不会杀了我，这是我算出来的。”姜沉瞳纠正说。
“是么？”关雨棠闭了闭眼，她似乎有些无奈了，只叹气道：“你要问我什么？”
“你之前的气息为什么跟现在完全不同？”姜沉瞳问。
就像镜子的两面。一个是清澈的善意，一个是阴冷的怨念。
姜沉瞳之前也没有察觉到关雨棠的端倪。
瞒过了身为天师的她，已经很厉害了。
“大概是因为那棵樟树吧。那棵樟树年份久远，由于我生前去过，它仿佛给了我一丝神念，能让我在能见到它的地方依旧保留着生前的善良，而且那棵树下，也保留着我作为人的时候最美好的回忆。”
“这样啊。”姜沉瞳说。
这樟树一直都很令她在意。
不仅仅是因为关雨棠。
更重要的因为它生长在碧潭大桥。
这是一个姜沉瞳算出来的特殊地点。
“其实，我还想问问你。你还记得，你死后，一开始的执念是什么吗？”
关雨棠听了这话有些怔然。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是想见到我的丈夫。可我知道了，他生前没有不满足的执念，所以，死后也不会滞留于人间，我也无法见到他了。”
“可你知道无法见到他，还停留在了人间。这是为什么呢？”
作为非人之物，关雨棠已经没有了理由停留在人间了，那她为什么还会被困在这辆电车里。
关雨棠的神情里竟然出现了一丝动摇。
“我想再见见那棵樟树，那棵樟树底下，有着我与他最美好的回忆。”
“可你现在也说了，这样的回忆会令你挣扎痛苦，所以让我来杀了你。”
她滞留在人间，究竟是在追求着什么？
关雨棠有些难以遏制地颤声：“也许是因为我对这个人间的憎恶。因为天道的不公平。为什么我的丈夫那么善良却得了胃癌，为什么那些比我的丈夫凶恶一百倍的人却可以长命百岁？”
“你知道么？当这辆电车上来了第一个玄术界的人的时候，我是不想杀他的。我请求他离开，不要打扰我与我的孩子目前的家。但他不光想杀了我，还想杀了我的儿子。”
“我那时就在想，为什么这样毫无怜悯之心的人可以活着，而我的丈夫却必须要死去？”
“这个天道是不公平的。善不会得到应有的报酬，而恶也不会得到应有的处罚。”
“这样啊。所以这样的怨恨已经成为了你还停留于人间的理由么？”姜沉瞳问。
关雨棠却沉默了。
“这真的是你内心的想法么？”
关雨棠没有说话。
“你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见到你的丈夫，不是吗？”姜沉瞳继续说。
关雨棠紧紧攥住了手里那本名为《雨棠》的书。
“你其实自己也察觉到了吧。这才是你变成恶鬼的原因啊。”姜沉瞳叹了口气，“你已经渐渐地忘记了你最初的想法了。”
在人间滞留的越久，有些执念就会渐渐地扭曲。
“你想让我杀了你，是因为，你已经不想再迷失了。”
“你很害怕有一天你连你的丈夫与你的记忆都记不起来了。”
真正的天师，是可以算清楚很多东西的。
就比如说姜沉瞳已经算清楚了自己今晚不会死的原因。
是因为关雨棠对她没有任何杀意。
也比如现在，姜沉瞳已经算到了关雨棠内心的想法。
“这些也是你算出来的么？”关雨棠问。
“是的，我很擅长算命的。知道的越多，能算出来的东西也越多。”
因果相生，了解的缘由越多，能预算到的结果就越多。
“这就是天师啊。”关雨棠微微笑了笑。“也许真的是如同你所说的那样吧。”
“所以，你会满足我的心愿，杀了我么？我已经厌倦了被困在这辆列车里了。”
姜沉瞳却摇了摇头：“你要是作为恶鬼而死去，就会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意味着不能轮回而生。
“没关系的，一开始，我就知道会这样了。”关雨棠依旧只是笑了笑。
“但我算了算，你似乎还有一点转机。”姜沉瞳道。
关雨棠有些惊讶。
“我能带你离开这辆列车。只要离开了这辆列车，你作为恶鬼的执念也会散去很多，最后能不能入轮回，就要看你自己了。”
“你想再去看看电车外面的世界么？”姜沉瞳问。
关雨棠沉默了很久，她低头望着手里那本名为《雨棠》的书。
终于下定了决心：“沉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去那棵樟树底下看看。”
她的目光里承载了太多的情感。
姜沉瞳笑了笑。
“好，那你拿着这片叶子，将它放在掌心。”
那是一片很简单的叶子。
一叶落地，缩地成寸。
是天师用的缩地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