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以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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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莫猜莫疑唯有信他

谢琰说陪我一起熬夜背书。

刚刚好,他也是新入宫,礼仪不太懂,刚好可以凑到一起学了。

结果我俩一个也没熬过去。

书没翻到一半,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然后就就睡了。

第二天已经是除夕了。

谢琰醒来的时候拍着我的肩,满脸视死如归,“没学就没学,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午过后,刘管事带人亲自把赶制出来礼服送了过来。

白色的襦裙,绣的是红梅。

红色的梅枝从腰侧生长,一直往下伸展,开出朵朵深红色的花,花瓣飘满了整个裙摆。

我看着上面的绣花,发现上面有些许针脚缝得有些错乱,大概是一夜赶制,太过慌忙潦草了。

刘管事恭敬地问:“殿下,您觉得好看吗?”

我不可置否,回头看谢琰:“你觉得好看吗?”

他在院子里泡茶,闻言笑了起来,“好看。”他悠悠地饮了口茶,“我们家清嘉穿什么都好看。”

刘管事含笑,“既然殿下满意,那么奴就先行告退了。”

“另外,提前先向殿下道一声贺。”

我被贺得摸不着头脑。等到他离开,我还不清楚他贺的是什么。

“宝贝儿,”谢琰眯眼看向远方的高梁画柱,“新年了,该沐浴换新衣了。”

冬天水冷得快,我洗起澡来很简洁迅速,烧好水后往浴桶中泡上两泡随便搓几把就可以了。

锦绣宫的礼服穿起来很麻烦。

一层接着一层,环环相扣,我捣鼓了半天,理着上头的各式各样的裙带。

外袍已经披在我的身上,但是剩下的怎么穿,我摸了半天还没摸出个门路来。

这是我第一次穿锦朝的宫装。硬生生捣鼓到在这寒冬腊月里,让自己出了头细汗,都没把衣服弄好。

累了半天,我似乎有些茫然,倏尔放开衣带,垂下手,静默低头看着白色的宫装裙摆垂地,渐渐心里开始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是我第一次穿锦朝的宫装。

我平素对吃穿最不敏感,此刻我却觉得十分委屈,也许谢琰说得对,我是锦绣宫的公主呀,朝代更迭,我还是锦绣宫的公主。

这么多年,竟然连宫装也没穿过。

那些锦衣玉食的生活,为什么我就没有。就因为血脉,我就被锁在这个阴冷的宫中,连最起码的自由都没有,受人屈辱。

如果不是因为谢琰,这宫里不会有人承认我是公主。

凭什么啊?

眼里酸酸的,竟控制不住,掉下来一滴泪。

我伸手擦去,就在这时候,门被退开。

我大惊失色,幸好我里衣已经穿好了,转身看着推门进来的谢琰,有些惊慌:“你,你进来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你这么久都没有出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淹死。”

我伸手把衣服拉上,盯着他:“变态!还不快走?”

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不会穿衣服?”

自尊心驱使,我张口就来:“我会。”

“要不要我帮你?”

“我会!”

“那好吧,我走了。”

说着,他一只脚退了出去,正要把门带上。

他真就这么走了?

我迟疑了一秒钟,迅速喊住他:“等等!”

一炷香后,谢琰替我系好衣服上的最后一根衣带,然后把我赶到铜镜面前。

“看看,今天我们的清嘉宝贝是不是又漂亮一点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眼还是眼,鼻子还是鼻子,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一套衣裳,我都有些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了。

谢琰捞起我的头发,用木梳分开成两撮。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和我说起昨天晚上的规矩,“宝贝,平时我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也不管你心里怎么骂我,放在一般时候我也不想占你便宜,今夜是除夕国宴,最基本的礼节可不能失去,按礼你必须喊我一声‘父君’。”

他将我的头发分开盘起,落到两边耳后,渐渐卷了起来,用发绳固定好,留下一小搓,开始绑成一条条细小的麻花。

“还有,出去了可不比在家里,待会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不可以反对,必须立刻遵从,”他将几条发遍排好,“还记得我教你吸引陛下的方法吗?”

“我知道清嘉你聪明,现在我可是不能像之前那样子糊弄你了,但是相信我,别担心,只要你肯弹琴,陛下就不敢说不喜欢,就不敢不放你出冷宫。”

我在铜镜中看到他的倒映,清隽的脸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想起张瑶和我说的话,谢琰要攻宋仪的心。

那么他自己的心思,到底有多深呢?

他一进宫,就是冲我而来。

谢琰说,他不会害我。

谢琰说,别怕。

我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

不清楚他的目的,不清楚他的计划,我能做的,就是听他的话,并且相信他。

好像一个木偶,只管跟着线走。

每年年末,锦绣宫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国宴,这是素来庄严肃穆的宫城一年当中为数不多的歌舞升平的盛宴,由宋仪亲手操持,宴请皇亲国戚和所有内宫。

锦朝建立后,我六年来从来就没参加过国宴,一入了冷宫,我就和外面所有的贵族社交圈隔绝。

在这里也可以看到除夕的烟花,远远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看到远处的流光溢彩。

以前照顾我老太监总是在这几天唏嘘感叹,说我也是公主呀,说我的身份没有被剥夺,只是进了冷宫而已,血脉依然在,我应该站在城墙上,和其他人一起观看。

后来我渐渐悟出,入了冷宫,本就是没资格,管你是什么,反正你一无所有。好比国宴,人们心照不宣没给我留位置,我心照不宣地隐匿在冷宫中。

谢琰却替我争取到了资格。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段。也不知道他是一个商人出身的侍君,哪里那么大通天的本事?

而我,不能做别的,无论想不想,我只能信他。

并且,听他的话。

他很快就帮我把头发给盘好了,他那红绳固定好,然后折下瓶中用雪水养着的梅枝,插在我的一边发髻上,铜镜中的我,红梅上发梢。

谢琰轻笑着:“好了。”

我勉强露出个微笑:“我觉得父君投错了胎,您就应该去当个侍女,专门替人梳妆。”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夸我吗?”他耸耸肩:“这辈子来不及了,等来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