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肉(增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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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炒……

华明 [企业家]

童年时光大半在外婆家度过。依稀记得是五六岁光景,当时中国农村的生产队,人们还一起劳动,但已不一个锅里吃饭了。据说,这是因为此前闹的人民公社大食堂,饿死了太多人,一只只无比光荣的大铁锅却承载不了一点点微薄的生的希望,人怕了,就散了。

为了不让填饱肚子这件私事浪费“大干快上共同建设”的宝贵时间,大伙决定中午不回家吃饭,由各家将午饭送到田头,于是乎小小年纪的我就参加到轰轰烈烈的“建设”事业之中——给外公舅舅送饭。

在那个人人肚子里油水奇缺的年代,那几块香喷喷油乎乎的东西曾是多少人的念想和盼望啊!每到田间午餐时分,人们的嗅觉就变得格外发达,每每闻香而动,眼疾手快者,能从别家菜碗里横刀夺爱,以慰口腹。吾虽年幼,此情此景却了然于心。

一天,又到送饭时,在外玩耍的我,匆匆赶回家,发现正在备饭的外婆神情与往常不同,有一份郑重,还有一丝兴奋,更有一点神秘。正迷惑着,忽然一阵浓香扑鼻而来,望着锅里腾腾的热气,我猛地深吸一口,就再也走不动了……“乖,先去送饭,锅里还留了两块呢,等你回来吃。”外婆一边柔声细语哄着,一边把篮子塞到我手里,轻轻地推我出了门……

一上路,自己的那份眷恋顿时被沉甸甸的责任感所替代,绞尽脑汁想怎样才能不枉费外婆的一片苦心。最后决定一旦有人问起,一定隐瞒那几块宝贝,只说出菜名的一半——萝卜。口中背着“炒萝卜炒萝卜”,不知不觉已到大人们干活的田头。只见几个人头凑过来,嘻皮笑脸地搭腔:“外甥,今天送什么好吃的?”世事真是奇怪,心里越在乎,嘴上越出错,我居然脱口而出“萝卜炒……”,顿了一下,硬是把那个关键字和着口水咽了下去。但为时已晚,天机泄漏,引来哄堂大笑。我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好在头脑保持了清醒,唰地从篮子里抱出盛菜的搪瓷缸,紧紧捂在胸前……由于我的勇敢,终于不辱使命。

从此,“萝卜炒”这一缺席了主角的菜名成了我的绰号,也成了外公外婆茶余饭后经常的笑谈。二老早已归去,“萝卜炒”一词却不时为我揭开尘封的记忆,穿过悠悠岁月,回到那旧时的山水旧时的人……

这张照片明显是摆拍的。两位簇新雪白的“代表”执刀“卖肉”,意在为“农业学大寨”增光添彩。

——薛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