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否爱我
我时常也会想象自己如果被那对夫妻领养了，会有怎样的人生。
会不会像偶像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我从此过上公主般的生活，成为万众瞩目的人物，然后再去上一档感人至深的寻亲节目，寻找到我那早已白发苍苍的父母，然后三人相拥而泣，台下观众潸然泪下......
但生活毕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也没那么多的......幻想。
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当父亲和肖奶奶说，不能在她们家吃晚饭的时候，肖奶奶脸上有着说不清的变化，有惊诧，有生气，有不理解......但最终她也尊重了父亲的决定，没有再勉强我们留下。
从肖奶奶家走出去的那一刻，我以为和这家人再也没有了关系。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我生日的那天，肖奶奶居然带着礼物来了......
她依旧是那样的神采奕奕，和蔼可亲。
“小张......小张......”当肖奶奶那熟悉的声音从锅炉房那扇大门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吃着父亲给我做的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没错，自从和肖爷爷进行了那一番促膝交谈后，父亲变得越来越自信幽默了，他不但把破旧的锅炉房称为“激情燃烧的地方”，还把平时做的清水面条都赐予了一个个向上的名字，比如昨天叫“钱串子”，今天就变成了“长寿面”。
“爸爸......”我听到肖奶奶的声音，立马放下手中的筷子，兴奋的看着父亲。
“我去看看......”父亲也早听到了肖奶奶的呼唤，开心的提身向外奔去。
“来了，来了......”父亲欢快的声音在锅炉房的管道里回荡着。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那扇木门发出凄厉的叫声，父亲已经到门口了。
“哎哟！肖大妈，您咋来了？”父亲声音里传递着爽朗和惊喜。
“我来这边菜市场买点菜，顺便看看小七.....”肖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都几点了，您还来买菜？”父亲在她身后紧紧跟着。
“肖奶奶......”而我这时也早已从床上跳下来，穿好鞋跑出门外，准备迎接她了。
“哎哟！我的小七啊，乖孩子......”肖奶奶似乎对上次我和父亲的临阵逃脱一点都不介意，她看着我的眼神依然是那样的和蔼可亲。
“肖奶奶，我好想您啊，我以为......”我此刻兴奋的好想一把抱住这个慈祥的老人，但是......我不敢，我怕她内心深处的嫌弃。
“你以为什么？傻孩子......”没等我说完，肖奶奶就打住了我要说的话。她知道我想说什么，也不想让我再提起那件事了。
“小七，快看，奶奶给你买了什么？！”只见她从菜篮里拿出一个软绵绵的粉红色塑料袋，在我眼前摇了摇，又开心的打开给我看。“看！这是什么......”
“手套！”原来是一副毛茸茸的红色手套，和之前我看到肖月戴在手上的一模一样的手套！我开心的跳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抢在了自己的手中。
“哈哈......喜欢吗？”肖奶奶见我如此兴奋，也跟着乐开了花，爽朗地笑了起来。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谢谢肖奶奶！”怎么能不喜欢呢？我一直想找个东西遮住我早已因为冻疮而变得粗鄙不堪的双手了。好久前，碰到肖月她们，我就被肖月那毛茸茸的红色手套迷住了。上次去她们家，我又看到那手套躺在玄关的酒架上......我差点没忍住，就把它偷走了。
“老早之前看到你小手又肿又烂的，我就想着给你买了，但老是忘......今天一大早啊，我去撕日历的时候，一看日期......忽然想到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就特地啊跑到一家精品店给你买了这个.......”肖奶奶一边指手画脚的比划着经过，一边开心的看着我诉说着。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奇怪，那些之前总是让我们惶恐的陌生人，一旦与自己建立起了某种联系，那种曾经以为永远不会跨越的距离感会在一瞬间消失。不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当她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还是觉得她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让你想去亲近。
相对于成年人，这种感觉对于幼小天真的我来说，会更加强烈。所以，在我眼里肖奶奶已经从D市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今天一下子变成了我的“亲奶奶”，甚至比我的亲奶奶还要疼爱我。
“好啦！我也不能在这久呆，眼看着没几天啊就到年三十了，我这该准备的年货啊还没备好呢！我还得赶紧回家收拾去，再过两天，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都该回来了！”肖奶奶和父亲又闲叙了几句后，抬手看看时间，提出了要走的意思。
“哎哟！肖大妈，您看您，来一趟都没进屋坐坐......我这......”父亲一听肖奶奶要走，便不知所措的客气起来。
“好啦！小张，你也别和我客气啦！咱娘俩不需要这样，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小七这孩子......也不知我和她是不是有一种缘分，每次看到小七，我就喜欢，看她蹦蹦跳跳的样子，我就开心......”肖奶奶说着，竟情不自禁的用手抚了抚我的头发。
我的心瞬间激动起来，浑身也跟着颤抖，这还是肖奶奶第一次触摸我。她指尖的温暖瞬间从我的头顶传遍全身，最后落在了心窝上。
老天爷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在今天才选择要善待我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致我的内心在瞬间的幸福之后，又变得恐惧起来。
我害怕幸福，因为此刻的我还不配拥有幸福，我的未来注定还要经历好长好长的贫穷与苦难，父亲不可能一时改变我们家贫穷的面貌，他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
此刻的幸福对我来说就像心里瞬间吹起了无数个五彩斑斓的泡沫，它们绚烂夺目，在心里狂舞歌唱！但这泡沫太脆弱了，它们瞬间就会被现实刺破，那破碎会让我更加苦痛，更加难以承受。所以，与其看它破碎，还不如永远不要吹起。
我收起了那颗想扑进肖奶奶怀里的野心。我知道，她已经不再嫌弃我的身份，也不在意我身上衣服的肮脏，但现在，是我不想了。
“小七，奶奶走了啊！祝你生日快乐！”肖奶奶说完转身就走了，父亲紧跟着欢送的步伐，而我却还在不知所措的乱想。
“肖奶奶......再见！”直到肖奶奶的身影抵住了那木门的光，我才反应过来，冲着她的背影高声呼唤着。
“哎！好！小七，再见！”肖奶奶在那光线里转过身来，冲着我挥了挥手，提身走进更多的光里。
父亲紧着把那大木门缓缓关上，整个锅炉房又陷进深深的黑暗里。
“爸爸......肖奶奶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我坐在床上看着手上的红手套，头也不抬的问父亲。
“那是因为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善良的人。”父亲边说边把我剩的半碗面条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爸爸......我为什么感觉肖奶奶比我奶奶，还有姥姥还要疼我呢？不应该是奶奶和姥姥更疼我才对吗？难道我奶奶和姥姥很坏吗？”自从遇到肖奶奶，她总无条件的帮助我，对我好。我就很奇怪，为什么一个陌生的老太太这样喜欢我，而我的奶奶和姥姥却那样讨厌我呢？
“小七......”父亲听我这样问他，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七，爸爸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一定能理解奶奶和姥姥的。你知道的，奶奶不是不喜欢你，她是没有能力爱你。她每天都为生计发愁，她有5个儿子2个女儿，她的一生都在为她的儿女生计发愁。她是个思想极封建的人，在她的观念里，养儿就像在增加固定资产，女儿终究都是人家的。她重男轻女，她被这种思想充斥着，甚至忽略了自己身为女子的身份。她想把所有资源都给这个家庭的所有男性，而给女孩就是一种浪费。转过来想一下，如果她手头有大量的资源，像肖奶奶一样。你以为她会不疼爱你吗？我想她对你的爱虽然不多，但绝对不比肖奶奶少。你要理解。不是奶奶不爱你，只是爱不同罢了。”
父亲见我听得迷惑，便又接着道：“这样说吧，如果有一天你生病了.......呸呸......我只是打个比方，老天爷啊，求您不要当真......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需要钱，你奶奶没有，也拿不出来，对于肖奶奶来说，可能就是一笔小钱，她能毫不犹豫的给你。但如果你需要身体上的某个器官，肖奶奶和你奶奶都有，你奶奶可能会毫不犹豫的给你，但肖奶奶就不可能给你。爱这种东西有时候无法衡量，你不能因为别人给你的糖果是爱，而奶奶给的窝窝头就是不爱。奶奶不是不爱你，只是被某种思想左右的太深了，看起来不爱你而已。可是你一定要知道，祖孙之间的血是热的，你和奶奶之间的血脉之情是抹杀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