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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曹家县尾声2

书房里一对父子和一个外人,说着不能为外人道的话,看来不知道是缘分太深,还是世道变了。

本该很变扭的事,竟出奇的和谐。

“你说清楚点儿。”刘老爷不满意,他拿起盒子里的一条小黄鱼在手里把玩片刻,随后又放回去,凝眉问:“你卖了什么消息,人家愿意给你一万块。”

“蔡临风那批烟土的消息,我什么都没说,只给了几张照片。”就是照片拍得有点太玄妙,南小朵说行军打仗的都能看懂,对于这点刘石星一开始是怀疑的,就凭一张普通的照片,人物风景罢了,结果,拿照片的人一下就懂了。

后来两人疲于奔命,他也没等到南小朵解释,正好现在闲了,问一问:“小南,为什么你肯定他们能从照片里找到地方,感觉你们在打哑谜,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你有没有看过那块地方的舆图,或者布防图之类的。”

刘石星摇摇头,南小朵扶额头插腰,一脸无奈:“那个,我解释不了,好比你都不识字,我怎么跟你说金文,说不通啊。”

“试试看。”

她叹口气:“虎跳崖,观风山,大营口。”

“我还是不懂,算了,我不问了,爹,咱们继续。”刘石星果断放弃,他不想在自己老爹面前被南小朵藐视。

刘老爷摇摇头,仿佛明白了,他说:“不问了,我看你也不懂,权当给你出去练练胆子,去看你娘和你奶奶,我还有话和南姑娘说。”

“说啥,我不走。”刘石星学南小朵插着腰,两人跟贴门神一样对称站着。

怎么看,怎么有点儿金童玉女的感觉……

刘老爷看着自己的儿子,虽然被顶撞了,心里反而觉得这小子顺眼多了,以前总觉得自己儿子有点女气,不够爷们,做事优柔寡断的,却不想刚才这臭小子抱着一摞钱虎虎生风闯进来,刘老爷差点以为他背上扛了一把枪,一脸威风的冲进来跟自己说——爹,我打胜仗回来了。

那股昂扬的气势,那样意气风发,刘老爷险些老泪纵横。

“刘石星,你赶紧把自己整干净,看完你娘和奶奶,你还有关三姑娘要看,你消失半个月,人家不着急啊。”南小朵忽然开口。

刘石星有些动摇,可还是没动脚:“不行,咱们说好了要相互照应的。”

“你不连累我就阿弥陀佛了,还照应我,赶紧滚。”

“呐,是你让我走的,那待会儿你找老胡给你驾车回去罢。”刘石星如蒙大赦,总算要走了,但是他走之前还把书桌上赚钱的箱子抱走。

刘老爷啧了一声:“放我这儿,谁惦记你这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

“切,这是我自己赚的,能一样嘛。”说着刘石星单手挎着箱子,从里面摸出一条小黄鱼递到刘老爷面前。

刘老爷不明所以:“干什么。”

“儿子第一次凭本事赚钱,孝敬你的,拿去喝茶。”

“哦。”刘老爷眼眶微热,他努力板着脸接过那条小黄鱼,冷冰冰的黄金忽然浴火一般,把心口都焐热了,眼前这臭小子长大了,自己竟能等到他长大的一天。

想他刘某人,也等到儿子长大赚钱回来孝敬自己的一天。

“我走了,小南。”刘石星抱着钱箱颠颠儿跑了。

“走罢。”南小朵说。

刘老爷捏着小黄鱼下意识握紧,他转过身背对着南小朵整理心绪,其实比起关三姑娘,自己和妻子更喜欢南小朵,这丫头制得住刘石星,制得住刘石梅。

两人不过出去闯荡半个月,刘石星不至于脱胎换骨,但身上的臭毛病改了点儿,作为养育儿子多年的老父亲深感欣慰。

可惜啊,南小朵什么都好,就是已经成亲了,要是早些遇到就好了。

抑制不住惋惜的人暗暗叹气,他收拾好情绪转回身,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南小朵说:“胡总管和你提过来么,咒生爷爷的事情。”

“提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不知道他有个爷爷。”刘老爷疑惑,不可能啊,他们这对小夫妻相互隐瞒么。

“阿生父母是私奔的,和家里早就断了往来了,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是孤零零一个人。”

原来不如此,世道乱,谁生谁死都不一定,不知道也正常,更何况父母私奔,刘老爷点点头:“是这样,胡掌柜和殷老爷有过往来,曾去过殷老爷的祖宅。”

“殷老爷?那个自称阿生爷爷的人?”

“对,殷老爷,他唯一的儿子和丫鬟私奔,十八年来杳无音讯,殷老爷只有一张殷大少爷的铜板照片,胡掌柜见过几次,看到咒生的时候,他总觉得眼熟。”所以才会以收咒生为磕头徒弟的借口拉着咒生去拍了照片,胡掌柜拿到照片后,就托人去了一趟殷家,很快殷老爷那边就派来电报,说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过来一趟。

殷老爷因突遭变故,除了几个至交好友便断了其他往来,现在他向刘老爷开口,刘老爷也不好回绝,就是咒生脾气硬得很,一直没松口:“殷老爷年事已高,是与不是,你和咒生都好好说说看。”

南小朵听后久久沉默,她眉头紧着脸色不太好,刘老爷觉得这姑娘对刘家有恩,虽然每次都收钱办事,但每一件事都办得太漂亮,南小朵不太想和他们刘家牵扯过多,一直进退有度,刘老爷更欣赏她了,所以心里不自觉就偏了方向。

“如果不愿意回去,在曹家县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们的。”

“我知道了,我回去问问阿生,刘老爷,我先告辞了。”南小朵大概听明白了,那个殷老爷另有所图,但是咒生心里恐怕也有盘算,他们僵持着没法解决,咒生大概是想等自己回去后商量看看吧。

说什么都是假的,还是先回家要紧。

南小朵急着赶回去,刘老爷也不多挽留,他让胡总管亲自把人送回家,南小朵谢过刘老爷,刚要跟着胡总管出府,刘石星又颠颠儿从月洞门哪儿冲过来。

“小南,小南,等等。”

“干嘛。”南小朵停下脚步,等他冲到跟前。

刘石星抹了一把汗,嘿嘿笑道:“我的枪呢,给我玩几天。”他一来就伸手讨要状,动作娴熟得好似家常便饭。

“要是打伤别人,我就拿你脑袋开花。”南小朵先警告一句,等刘石星郑重保证一定不乱耍才从包里把盒子枪递过去:“记住没。”

“知道了。”刘石星接过盒子枪,扯过衣摆爱惜地擦了擦枪身,见他两眼放光,南小朵有点不放心的问他:“你别告诉我,你伙同一帮兄弟打算把我运回来的那箱储备都拿去玩。”

“大家高兴啊。”某人理所当然的说。

“……”

“你留半箱给我。”南小朵讹来的一箱玩意,恐怕都要给这帮公子哥玩废了,算了,她现在没空管刘石星,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我教你的记住了,要是打伤人,我就自己动手清理门户。”

刘石星仍用他那身定制西装蹭着枪身,一直擦得晶晶亮的程度,他眼睛里透着狂热,说实在自从枪林弹雨沐浴过后,他整个人都奔着狂野的风味走。

之前那个西装奶油小生画风一去不复返,人类嗜血的因子暴涨。

胡总管被刘石星那模样吓得不轻,想夺枪又怕走火伤了他:“哎呀,我的爷,别整这些,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爷高兴,还有啥要交代的。”刘石星用词都匪气起来,他掰下击锤拉出枪机,顺手就从口袋里拿出弹桥开始装弹,就和咖啡因上瘾的人一样……

胡总管直冒冷汗:“我的九爷,我求求您了,我就想让你别玩这东西。”

刘石星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胡总管自作多情,看向南小朵问道:“我没问你,我问小南,还有什么话交代没有。”

“没了,滚吧。”

“好嘞。”得令的某人,颠颠儿跑走了,一溜烟便不见人影。

就因为把刘石星放走,南小朵一路上没少被胡总管念,念得耳朵都起茧了,叨叨叨叨个没完没了,简直了。

比刘石星爹妈还啰嗦,车里的南小朵听得直打哈欠。

刘石星都二十好几了,要是还整不明白,这趟活儿算自己白教他了。南小朵当胡总管的话是耳旁风,她一到家谢过人就推门进去。

她一进院子,就看到咒生喂鸡的背影,牛嫂被南小朵介绍去刘家的客栈做打扫,顺便把牛嫂的儿子丢给厨子当学徒,牛嫂激动得差点儿给南小朵行大礼,所以院子里除了那个寂寥的背影和正在啄食的鸡们,没有其他人。

背对自己的青年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如神,连她推门都没有注意到。

“咒生。”南小朵站在三步开外,轻声唤道。

握着米糠的青年撒开手,围在他脚边的母鸡扑腾翅膀咕咕咕的冲上去奋力啄食,咒生这半个月过得跌宕起伏,要是换做以前,他根本不把殷老爷当一回事儿,现在,不一样了。

他想要飞黄腾达,想要改变自己的命。

如果从小学徒做起,一直到胡掌柜的位置,三四十年,太长了,咒生害怕自己成为掌柜那天,小南已经跑太远太远了。

她就像随时会一飞冲天的凤凰。

咒生抱紧木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转身,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和小南说自己的想法,她会不会觉得是贪慕虚荣,会不会觉得是他不肯脚踏实地光想着旁门左道。

“小南,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好。”既然他不打算现在提,自己可以等,南小朵当做无事发生,笑眯眯地大步往屋里走,而咒生并没有跟进来,他站在院子里,明明没有动,却让她看到了犹豫和徘徊的影子,哎,南小朵合上房门前,笑道:“阿生,准备洗澡水吧。”

外面那人也笑道,惋惜的是,她的笑意没能感染到他眼底,他说:“我一直烧着水等你回来的。”

她洗过澡,他们吃过饭,两人并肩坐在廊下,老母鸡们被赶回鸡舍,午后的阳光很暖,院里墙角的煮饭花开了,粉红色的一点连成一片,它们比凡人更先听到夏天的脚步声。

无心赏花的人,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这美好院落沉淀下的平静和惬意,更不知道前路如何。

乱世中小小的一片院落,已经容不下那膨胀的野心和欲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偏安一隅只是一个梦罢了。

“我不是殷老爷的孙子,他知道我也知道。”咒生开口,划开了自己人生的一道坎,南小朵安静的坐在他身边,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坐着。

“殷老爷想要用我这张脸,小南,我也想用我这张脸。”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很聪明,比他想的要好很多,让我考虑清楚。”

“我知道了,阿生,有句话我要和你说,不要觉得殷老爷对你有恩,你们只是相互利用。”南小朵习惯性的丑话说在前头。

咒生望着天际良久,良久,仿佛叹息的说道:“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傍晚,刘石星亲自开车过来,他咋咋呼呼的进屋,不由分说就拉着南小朵:“小南,咒生,你们跟我来。”

“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去玩了。”南小朵任他抓着自己,咒生却不太乐意,他毫不犹疑打掉那只安禄山之爪,并警告:“不要动手动脚。”

“哎呀,真墨迹,跟上来,我娘有话和你们说。”

刘夫人,有话和他们说,南小朵明白了:“阿生,拿一件衣服给我,咱们去刘府。”有些话刘老爷不方便说,只能让妻子代为转达,恐怕是想提醒他们前路艰难咯。

咒生给南小朵拿了一件外衫,自己也穿上一件,他们和牛哥打了声招呼才锁门,牛嫂干活不惜力气工钱也高点儿,她放工比牛哥晚,现在家里是牛哥煮饭菜等牛嫂带着俩孩子回来一起吃。

“上车。”刘石星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南小朵拍拍车门:“下来,我开。”

“放心,我一路开过来没事。”刘石星拍胸脯保证。

“狗屁,你放心,我不放心,谁开车把车开到悬崖下的,说说看。”这家伙哪里是开车,简直就是开棺材,南小朵说什么都不让刘石星开,把他赶到副驾驶上,转身对束手不知如何的咒生说:“上车啊,愣着做什么。”

“你会开车。”咒生小心翼翼打开车门。

“好像会的,上车吧。”

“你还有什么不会。”被赶上副驾驶的某人嘟囔。

南小朵开门坐上驾驶座,瞪着他:“抬棺材哭丧不会,赶紧下去点火,楞这儿干嘛。”

刘石星骂骂咧咧下车,南小朵看了一眼拘谨坐在后座上的人笑道:“以前总是你载我,现在轮到我载你一次。”

说完,她转过头对,拨动油门拨杆、点火正时:“准备。”南小朵给车前就位的人一个信号。

那人转动手摇柄,转了两下点火成功,发动机发出轰鸣声,刘石星上车南小朵载人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