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隐瞒
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的退烧药，云曦服下后竟意外的管用。
雪莱伸出爪子贴在她的额前，感受到她体表的温度渐渐褪了下去，气息慢慢从紊乱变得平缓。
“等她醒了，就送她回去。”
雪莱说。
这屋里醒着的就两个人，晚笙知道这话是讲给她听的。
她的目光沉下来，镜片后的那双凉薄的眼睛里，仅剩的那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最后的最后，云曦还是要走了，回到她该去的地方，剩下她一个人，回到按部就班的生活轨迹。
至此，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
她颓然地转身，想要回到房间里，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这时，云曦像是被噩梦惊醒了，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笙笙，”她喊着，声音里带着一丝病恹恹的虚弱。
晚笙回过头去看她。
云曦的嘴唇泛白，却还努力地支起嘴角，递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笙笙，我没事的，不过是发烧而已。”
晚笙的心一下子变得苦涩难忍。
为什么，要牵挂一个人类的感受啊。
云曦见她一声不吭，又摇了摇她的手腕，故作轻松地说：
“诶呀，别苦着一张脸嘛，你看其他的神明都没有发过烧哦，这可是我难得的一次人间体验，回去后定要好好吹嘘一番～”
“你休息会儿，别说话了。”
一旁的雪莱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
气氛好像变得轻松了，只有晚笙感觉自己深陷在泥沼中，脚底力坠千钧般沉重。
回去后……回去……
她笑不出来。
云曦见她眉间的阴霾不散，想伸手揉揉她的眉心，手伸到半空，忽然被晚笙抓住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就好像，她攥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
云曦眼中那不及眼底的笑意瞬间消散了。
果然，她还是学不会像人类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
故作玩笑的伪装被轻易地剥落，云曦的嘴角很难过地耷拉下来。
“笙笙，对不起，本来想陪你一辈子再走的，没想到……”
“没关系。”晚笙打断她。
云曦诧异地抬眼望过去。
“回去后要好好养伤啊。”晚笙扯出一丝释然笑意。
那一瞬间，云曦仿佛看到晚笙从那条永远在黑暗中兜圈子的死胡同里，慢慢走了出来。
笙笙，原来也是可以和这个世界和解的。
云曦的眼睛亮起来，心满意足地用鼻尖蹭了蹭被子。
只是她未曾注意到，晚笙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大拇指不经意地摩挲过食指的指尖。
“回去后也别忘了我。”晚笙的声音低下去。
道别话一旦说出口，就像是在未愈的伤口上泼了一层雪，渗入血管的冷，牵连筋脉刺骨的疼。
雪莱似乎难以忍受这样的离别场面，他转过身，拐去了阳台边躲进窗帘后避难。
“笙笙，听说学校要组织春游了，我陪你一起春游后，再回去吧。”
云曦的眼睛里夹杂着浓烈的不舍，像被温水浸润的珍珠，蒙上了一层水雾。
晚笙垂下眼，说：“春游还有两个星期，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云曦伸出小指头，眼睛里藏糯着笑，说，“我是神仙呀，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不信，我们拉钩约定，春游那天，一定让你见到一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云神。”
晚笙终于咧开嘴笑起来，却是她很久都没有笑过的那种真心实意。
她勾了下云曦的小指头，说：“白白胖胖不敢想，活蹦乱跳就行，”
屋里重又晕开一层暖意，两个女孩相视而笑。
……
接下来的这几天，云曦没再发烧，就像她和晚笙约定的那样，很快便恢复了元气。
每当早晨晚笙睁开眼睛醒来，就能听到云曦在客厅里唱歌，虽说跑调跑得还是惨不忍睹，但那一亮嗓就能吓哭好几个隔壁家小孩的分贝，一听就中气十足，底子浑厚。
到了学校，云曦疯起来照样是追人第一名，笑起来桌子也逃不过被她拍裂的命运。
等到回家后，她还能吃一锅子饭，塞得嘴巴鼓鼓囊囊的，活像只成了精的仓鼠宝宝。
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昭示着她很健康。
至少，从表面上看，没有一丝破绽。
可雪莱知道，云曦的身体每况愈下，她强行用灵力在外表上遮掩补漏，但她身体内部的灵力一直在源源不断地流逝，而且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流逝的多。
典型地死撑着找罪受。
雪莱不止一次想立刻把云曦一掌拍回云之巅。
但每次都被云曦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劝退。
不仅如此，云曦还不想让晚笙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苦苦哀求着，威逼利诱让雪莱和她一起隐瞒。
然而，她或许永远也不知道的是，晚笙早就察觉到了。
她瞥见过云曦一个人避开她，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难受，那样脆弱的云曦是晚笙不曾见过的，她看到她抱紧自己，把头埋在臂弯里，久久抬不起来。
晚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只能装作没看到，在云曦回来的时候，故作轻松地问：“是去洗手间了吗？”
云曦的脸上不见一丝病容，冲她精神奕奕地笑，说：“对呀～”
晚笙便闭上了嘴。
云曦不说，她也不想戳穿。
仿佛只要云曦不说，她装作不知，云曦就一定能撑到春游的日子。
她们约定好了呀。
神明，是不能反悔的。
晚笙每晚入睡前，都要这样一遍遍说服自己。
至于她遮掩着什么心思，恐怕只有每晚照进厨房的那一寸惨白的月光知道了。
日子，对晚笙来说，过得飞快，对云曦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而时间从来不会徇私舞弊，严格地遵循既定规律，不紧不慢地拨动指针，24小时一回转，兜兜转转到了春游的那一天。
前一晚晚笙睡前，特意留心了一番天气预报，说明日是个阴天，可当晚笙苏醒睁开眼的那刻起，窗外就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浮云几绺，阳光万缕，丝丝花香沁入心肺，让人看着闻着，心情就明朗起来。
人，就是这样感性的生物。
晚笙在窗前怔了半晌，才走出房间。
“云曦，你又动用灵力了？”
云曦正在吃早餐面包，面包片塞的腮帮子鼓起一个球，，闻言，点了点头。
“动用灵力……不是会引来那些鬼怪吗？”晚笙面露担忧，看了一眼桌上趴着的雪莱。
“反正最后一天了，熬出头了，随她吧，回云之巅好好养养，应该能养回来。”雪莱打了个盹儿，又撩起眼皮子看了晚笙一眼，嘱咐说，
“不过，你把那根项链带好了，以防万一。”
晚笙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进洗手间洗漱完，回到房间准备去拿那根项链。
然而，当她打开一半的房门，猛然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雪莱听到动静，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半虚掩的房门，从云曦和雪莱的视角看过来，正好被挡住，看不见房间里的状况。
晚笙定了定神，又恢复了一脸淡然的样子，说：“没事。”
她说着，慢慢走了进去。
“咔哒”一声，门从里面上了锁。
雪莱只当她是没睡醒一惊一乍的，又懒洋洋地眯起眼睛，趴回去补觉。
晚笙背靠着房门，目光僵直地落在床头上。
她的床头，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