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河街邻门争客十里香死蛇杀人
十六字令·天(三首):
天,造就神奇万万千。开天地,人始半龙颜。
天,紫气星光照大山。飞灵唱,参草伴蛇仙。
天,降下和谐在世园。人行处,一念祸福间。
话说甲午年间,廉政之风大起,只刮得大官小吏心惊胆战。天河街街头街尾的街谈巷议,有的拍手称快,有的拍案骂娘。为什么要骂娘呢?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天河街是饮食小街,门门户户靠的是别人的酒足饭饱,来赚得自己的盆满钵盈。可这廉政之风一刮,只刮得天河街人丁稀少,家家店店门可罗雀。人不动,酒不流;酒不流,财不收。于是乎,就有人敲案骂起娘来。
忽一日,街上来了客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似官非官,似款非款,那胖子的手里还牵着个小妞。三人刚出现在街头,街里就有人瞧见,有两位揽客小姐百米冲刺般地自街头赶来,可是,晚矣。街头第一家酒店“千家醉”的守门姐已窜了上来,把那胖子一只胳膊紧紧揽在怀里。这边还在拉扯,那十里香酒家的门姐慧眼识客,疾步上前,轻轻拉住那小妞的手臂。一使劲,门姐拉小妞,小妞牵胖子,那胖子的胳膊像是长在“千家醉”小姐的胸间,硬是拽它不出。小妞见状,把胖子胳膊一丢,柳眉一竖,厉色道:“真恶心人!”说罢,跟着“十里香”的门姐进了客堂。小妞一走,胖子急了,一使劲,把胳膊从那小姐的胸间拽出。这一拽不要紧,那小姐笑容顿失,大骂胖子非礼,扬言不吃一顿饭,非告他调戏妇女不成。情急中,“十里香”的女老板走了过来,把一张百元票子往那小姐袖口一塞道:“我说丫头,拆了墙就是一家人,这又何必呢?”说罢,引胖子、瘦子进了店门。那“千家醉”的门姐往袖口瞅了瞅,不语自退。
却说三人进了店堂,小妞身子一扭,屁股朝着胖子。胖子哄道:“哎呀呀,这是人家拽我,又不是我拽人,怎的耍起孩子脾气来了?来来来,我来请你吃龙肉。好了,好了。”小妞一听吃龙肉,喜上眉梢,一转身在胖子大腿上揪了一把。胖子忙招呼点菜。两支烟工夫,酒菜上齐,小妞吃着香喷喷的椒盐蛇肉直乐道:“够味!够味!”
“再来份蛇肉三吃,蛇皮凉拌,蛇肉包饺,蛇骨熬汤。”胖子吩咐起来。
“这……这样吧,蛇肉三吃,得需要些时间,要不,你们吃过饭,斗斗地主,掼掼蛋,我用砂锅把蛇羹汤熬慢点,晚上品尝,好不?”女老板这一说,三位客人都点头称是。
女老板名字叫施丽香,在这天河街开店,已有六七年,蛇菜做得很有特色。连日来,生意不景气,店里活蛇没敢多备,中午一餐,蛇没了。那胖子要蛇肉三吃,她犯难了。于是,吩咐吧台主管谢暮思陪同三位客人打牌“掼蛋”,自己来到后堂,吩咐二厨樊堤飞,去左右邻家借上两条蛇。樊堤飞出门转了一圈,空手而回。施丽香郁闷了,转身道:“你不是会抓蛇吗,想法给我抓两条来,要是抓到了,本月奖金加你一倍。”樊堤飞听罢,拉上传菜员韦小串,直奔后山而去。
樊堤飞两人上山不说,谢暮思和三位客人“掼”起了“蛋”,一牌沉默寡言,两牌热火朝天,三牌眉来眼去,四牌嘘寒问暖。牌间话语中,胖子始终没有道出他们的来由。
胖子在澳洲一家公司供职,老板名叫牛乔帆。说是澳洲公司,其实是一位广东商人在澳大利亚拿了张绿卡,回到大陆办的公司。三年前,蛇王镇召开招商引资大会,镇长介绍,蛇王镇的蛇王山,有蛇类二十多种。中国十大毒蛇,蛇王山就有七种。镇里提出要利用地域资源,打蛇牌,卖蛇酒,制蛇药,开蛇宴,发蛇财。开完会,镇长引各路商家逛蛇王庙,游蛇王山。
蛇王庙的历史无法考证。据当地山民介绍,康熙五年(1666),蛇王镇还是个破落的小山村,有个叫赵山明的村民上山采野菇时,发现一条受伤的小蟒蛇,就带回家中饲养。经过精心治疗,小蟒蛇伤愈,一天天长大。村民们好奇,经常去看望蟒蛇,还带去些好吃的。有一天,笼子里的蟒蛇不见了,村民们想,可能蟒蛇长大了,胃口也大了,在这里吃不饱,到山里觅食去了。那时候,山上的狼,经常在夜间到村里抓鸡咬羊,搅得人心惶惶。突然有一天,村里人发现没有狼下山伤害家畜了。
一天夜里,赵山明听见羊圈里传出一阵嘈杂声,起床开灯一看,一只狼正被蟒蛇紧紧缠住,已经奄奄一息。这时候,人们才恍然大悟,村里安宁了,原来是那条蟒蛇在守护着这个家园。村民们为了报答这条蟒蛇,就在山上建了座蛇王庙,还立下村规,不准杀蛇。如犯村规,拉到蛇王庙跪搓衣板一天,罚种山松60棵。或许是因为有了这条村规,村里世世代代无人杀蛇,使得蛇王山蛇种众多,得以繁衍。赵山明73岁时,生了病,医生开了处方,要用七个蛇胆作药引。赵山明立马把处方撕掉,还说,为了一条老命,伤害七条生命,天理不容啊!奇怪的是,赵山明的病,后来不治而愈了。
不知什么时候,蛇王庙住进了人,成了旅游景点。也不知什么时候,人们忘记了不准杀蛇的村规。
镇长引各位商家走进蛇王庙,一进门,中堂上是石刻伏羲女娲图,伏羲在左,左手执矩,女娲在右,右手执规,人首蛇身,蛇尾交缠。头上绘日,尾间绘月,周围绘满星辰。中堂左侧是石刻先天八卦图,中堂右侧是石刻后天八卦图。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导游介绍,蛇王山不大,却十分有灵气。西汉末年的纬书记载:“下有人参,上有紫气。”意思是说,地上长人参,上空则有紫色的气体出现。两千年后,在今天的蛇王山,真的出现过这一神奇的现象。
前一年夏初的一天上午,蛇王镇卫生院的赵济生一行三人,在蛇王山中挖中草药,发现山坡东面几十米远处,有一条笔直的七八米高的紫色光柱。三人觉得奇怪,就停下来观看。三个多小时后,紫光消失。赵济生三人来到蛇王庙,向一位老中医求教。医师说,紫色光柱附近必有人参。
一连四天,赵济生三人在出现紫色光柱的地上,来回寻找,第五天,果然发现了野山参,一共有五棵。
镇长找来那位中医师,中医师说,天地相应,天上紫微星的光照到地上,人参才能生长。故曰:上有紫气,下有人参。
还说,有人参的地方,常有蟒蛇保护。22年前,几个放牛娃在蛇王山的一棵松树下看到一株奇异的花果,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发现松树干上盘着一条大蛇。孩子们喊来村民把蛇赶跑,村民们在那棵松树前,发现一颗大人参,挖出来一称,有半斤多重!
镇长又引各路商家到前一年发现人参的现场,赵济生重复了上年的故事,说野山参素有中药之王之称,有“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之功效,久服益寿延年。还说,蛇王山的蛇毒开采前景他山莫比,又列举了蛇毒的一大堆用处:治癌、抗癌、抗肿瘤,止血、镇痛、抗凝血,降压、降脂、溶血栓……
这一切,澳洲老板牛乔帆是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蛇王镇招商引资大会结束三个月后,牛乔帆投资三千万,办了个蛇毒制药厂。接着,对制药厂的厂房设备进行抵押评估,去银行办理了抵押贷款。又从贷款中抽出部分资金,办了个东山小额贷款公司。
蛇药厂离天河街有一站多路远,“十里香”酒店原来是做当地土菜的,生意一般般。打那谢暮思做了大堂主管,引进了蛇参酒和蛇肴,生意一天天好了起来,常有各路客人出入“十里香”。谢暮思一边做大堂主管,一边为牛乔帆的东山小贷公司揽贷。两年来,外面的不说,施丽香和大厨樊堤丰两人,经谢暮思之手就有130万元。头一年还好,约定利息都按月到位,今年以来,可就不是那回事了。不知是大环境原因,还是公司操作不当,小贷公司说到的,做不到,利息不能如期到位。为此,施丽香、樊堤丰两人与谢暮思经常在背地里争吵。樊堤飞一出门,施丽香隔着玻璃墙,看着谢暮思那副得意的样子,心里很是不爽。
再说樊堤飞和韦小串到了蛇王山,走了十几分钟,没有见到蛇影,却被一道石壁挡住了去路。他俩一抬头,看见石壁上写着“自然保护区,登山莫惊蛇”几个漆红大字,二人大喜,遂攀登上了石壁。走了几十米远,看见一片枯叶中,有一株70多厘米高的绿植,顶部还长出一大串红果。樊堤飞眼睛一亮,好眼熟!好像吧台蛇参酒上的招牌图片。“人参?!”樊堤飞失声叫了起来。他还没有转过神来,只见一条碗口粗的大蛇,冲着他们昂起头,直吐蛇信,猛扑过来。他俩吓得转身就跑。惊慌中,韦小串摔到石壁下面。樊堤飞往地上一趴,从石壁边滑了下去。再回头一看,大蛇没有追来,只听见一群小鸟鸣叫着,在空中盘旋,叫声听起来好像“找不到,找不到”。二人惊魂未定。这时,韦小串的右臂中间鼓起了个包,一碰,疼得钻心。樊堤飞慌忙搀扶着韦小串下山而去。
回到店里,施丽香急了,那边客人等着菜,这边韦小串受了伤。正在着急,恰好谢暮思出来小解,见状,她一边让樊堤飞送韦小串去镇医院看伤,一边拨通了蛇药厂的电话,说要借两条蛇。片刻,蛇药厂果然派人把两条银环蛇送上了门。施丽香一见,化急为喜。
说话时,凉拌蛇皮,蛇肉饺子上了桌,只是蛇羹汤还在熬着。无酒不成席,那胖子开了瓶白酒,要了几个炒菜,就喝开了,还一再要谢暮思陪着。谢暮思陪了三圈酒,那小妞嚷着要来盘红烧蛇段。谢暮思下了桌,就去了后堂。大厨樊堤丰一听,不乐意了,眼睛一瞪道:“一下子走两个人,我长八只手吗!”谢暮思平时就是个手脚勤快的人,连忙献上笑容道:“我来当下手。”说罢,卷起了袖口。
此时,只见樊堤丰手提刀落,蛇头飞落在地,三下五除二,一眨眼工夫,那白花花的蛇段在油锅里蠕动。灶前,樊堤丰在忙乎着。灶旁,谢暮思右手套着个塑料袋,大把大把地抓着蛇杂,往塑料桶里扔,当抓那蛇头时,手一捏,蛇头滑了出去。再一抓,又溜了出去。谢暮思火了,一伸手,一使劲,把那蛇头抓了起来。这一抓不要紧,只听“哎哟”一声痛叫,谢暮思正把右手直甩。樊堤丰和施丽香听到叫声,都赶了过来。施丽香稳住谢暮思的手,樊堤丰取来两个小勺,用勺柄把蛇头撬开。蛇头一落地,谢暮思上前狠狠一脚,直把蛇头踩了个稀巴烂。
施丽香连忙用脸盆接了水,又在水里倒些醋,把谢暮思的手指放在醋水中,使劲挤压手指上的血眼,然后,要送谢暮思去镇医院检查。可是谢暮思却说:“一个死蛇头,能把姑奶奶怎样?”说罢,甩了甩手,上桌陪酒去了。酒席上,谢暮思谈笑风生,完全忘了伤指之痛。
两个多小时过去,谢暮思眼睑下垂,显得困倦乏力。只见她张口不顺,伸舌不灵,吞咽困难,流涎声嘶,做出呕吐之态。施丽香看她酒醉了,劝她退席,谢暮思把施丽香推在一边,又喝了起来。喝着喝着,突然,“扑通”“哗啦”两声,谢暮思连同酒瓶一同跌落在地。施丽香走了过来,看见谢暮思倒在地上,腿脚被破碎的酒瓶划伤,正流着血。这时,大厨樊堤丰也走了过来,见桌旁放着几片创可贴,就在流血的伤口上贴了两片。此时,谢暮思已口齿不清,胖子三人也酒足饭饱,满意而去。
客人走了,施丽香一边埋怨谢暮思贪杯,一边让樊堤丰把谢暮思扶进自己的轿车,把她送回了家。
到了谢家,谢的丈夫郑夏槐不愿接纳,说已与谢离婚,只不过是离婚不离家,说着,拿出了两人的离婚协议书。施丽香劝说再三,总算把谢暮思扶上了床。搀移中,几片创可贴从谢暮思口袋里掉了出来。郑夏槐见谢的腿在流血,把创可贴一片片撕开,贴在流血的地方,施丽香见状,就此道别。
第二天早晨,郑夏槐见谢暮思一夜没有动静,就推开谢的房门,进去一看,发现大事不好。谢暮思右手发黑,怎么呼喊也没醒来,仔细一看,已经没了呼吸。他急忙拨起110电话。
经检查,谢暮思是死于蛇毒,伤人的毒蛇是银环蛇,伤口在右食指,牙痕间距为0.9厘米。
本来,毒蛇咬死人,在蛇王镇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死蛇咬死了人,就不能说不是一件离奇的事。在这闻所未闻的奇闻背后,有无一番隐情呢?公安机关决定立案侦查。
专案组在调查中发现,蛇出现在地球上,大约有1.3亿年的历史。它的种类很多,约有2500多种,在我国境内将近有200种。中国有十大毒蛇,分别是蝮蛇、银环蛇、眼镜蛇、五步蛇、眼镜王蛇、烙铁头、白唇竹叶青、蝰蛇、金环蛇,海蛇。蛇王山除了海蛇、金环蛇、眼镜王蛇没有,其他7种全有。从蛇王镇蛇伤研究所近60年来收治的七万多例病例分析,对人类伤害最大的蛇,前五名依次是银环蛇、五步蛇、蝮蛇、白唇竹叶青和眼镜蛇。之所以把银环蛇排在第一,是因为它咬人之后最没有感觉,同时,无红肿,无出血或出血不多,全身早期无症状,表情自如,因而易被忽视。伤后一到四小时,伤者四肢瘫痪,肌力消失,胃肠麻痹,直至昏迷。呼吸刚停,及时做人工呼吸,进行抢救,仍有挽救的希望。否则,呼吸和循环衰竭,施救而无救。
法医鉴定,谢暮思是死于银环蛇蛇毒。但是,刚剁下的蛇头,能否置人于死地,既没有有把握的科学依据,也没有可借鉴的案例。于是,警官鲍剑鸣做了个生物实验。他从蛇王镇蛇伤研究所请了位技术人员,一起来到蛇王山野生动物园,用刚剁下的银环蛇蛇头,对一只壮年黑猩猩进行咬指实验,黑猩猩果然中毒。及时抢救后,黑猩猩脱险。实验结果表明,刚剁下的蛇头,其毒性和活蛇的毒性几乎没有差别。
蛇头毒性的问题解决了,但到底第一现场是不是像樊堤丰描述的那样呢?唯一可以证明事实的人是谢暮思,可是她死了。即使有施丽香的陈述,可为什么现场不见了二厨和传菜员?
鲍警官来到了镇医院。
那天,韦小串和樊堤飞到蛇王山抓蛇,遭遇蟒蛇追吓,从石壁坠落后受伤,经检查,需要手术治疗,于是,就住进了蛇王镇医院。在医院,鲍警官发现了一条可以深究的线索:前不久,樊堤丰、施丽香与谢暮思经常争吵,一见外人就不吵了。
“你与谢暮思最近争吵是因为什么?”审讯室里,鲍警官问。
“没有争吵。”樊堤丰答。
“那天,你用刀指着谢暮思说,你这条毒蛇,迟早一刀捅了你,是怎么回事?”鲍警官的双目闪出逼人的光。
“那是讲气话。”樊堤丰语气软了下来。
“什么事,让你的气这么大?”鲍警官一步步地追问,而此时隔壁的审讯室里警察正在讯问施丽香。
两年前,谢暮思先后向施丽香和樊堤丰,透露了牛乔帆东山小贷公司的利率,施丽香听了很感兴趣,把多年的积蓄100万元现金,分三次以谢暮思借款的名义,放到小贷公司。樊堤丰听到后,就把留备结婚的30万元,用同样的方法放进了小贷公司。去年,旁人经常听到施丽香和樊堤丰在背地里,笑眯眯地谈论小贷利息。今年二月以来,两人见不到利息了,就提出按照约定收回本金。可是,谢暮思今推明,明推后,以种种不能服人的理由搪塞。一连三个月不见利息,又不还本金,施丽香和樊堤丰慌了,常在工闲的时候,背着人与谢暮思争吵。
鲍警官在想,施丽香和樊堤丰把130万元借给谢暮思,谢暮思以自己名义把钱放进东山小贷公司,杀了谢暮思,施丽香和樊堤丰找谁要钱?他觉得施丽香、樊堤丰因小贷问题,要杀害谢暮思的主观理由不足。但是,杀了谢暮思,这130万,东山小贷公司就……于是,他把目光转移到牛乔帆的那个小贷公司。
蛇王镇的小微企业众多,大部分小微企业都希望有小额贷款公司这样的平台周转资金,同时,蛇王镇拥有大量的民间资本,都在寻求“阳光化”的投资渠道。可是,小贷公司的风险承受能力太弱,经济好的时候啊,做得风生水起,大环境紧张的时候,只要有一个债务人的资金还不上,一群债权人的资金就都无法兑付了。
去年下半年,东山小贷公司给一家建筑公司提供了1600万元的短期贷款。没想到,去年房地产市场不景气,开发商没能按约定给付工程进度款。结果,建筑公司无法按约偿还东山小贷公司的贷款,加上建筑公司连续两个月没有发放农民工工资,一线工人罢工,建筑施工就停了下来。这一停,东山小贷欠民间的借款,别说利息,本钱也无法偿还了。
鲍警官反反复复梳理着东山小贷公司的上上下下,没有找到对本案有任何价值的东西。正在为难之际,暗线来报:谢暮思死前,曾与老公郑夏槐纠纷闹到法庭。鲍警官眉头一皱,心想,谢暮思是死在家里,不是死在店里,是否办案思路出了问题,于是,传令夜审郑夏槐。
郑夏槐从小父母双亡,由叔叔抚养长大。他技校毕业以后,在蛇王镇汽修厂做技工。三年前的一天,婶婶娘家来了位亲戚,叔叔让他去买些菜。他来到天河街菜场,买好了素菜,正在想着买点什么荤的,看到前方一位卖鱼的姑娘在向他招手。他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那卖鱼的姑娘拿着一条鲫鱼说:“这条鱼刚死,不影响吃,带着,便宜点给你。”郑夏槐就买了下来。打那以后,郑夏槐买菜路过卖鱼姑娘的摊位,从打个招呼到眉来眼去。不久,婶婶托人给郑夏槐介绍对象,一见面,竟然是那位卖鱼的姑娘!两人情投意合,见面不到三个月,就结了婚。
女的名叫谢暮思,父母离异,初中毕业后,随母以贩卖鱼鳖虾蟹为业。两人结婚不久,谢母改嫁,郑夏槐和谢暮思一起生活。小两口和和睦睦,小日子过得热热乎乎。一天,谢暮思的摊位前,来了个中年男人,既不买鱼,也不走开。谢暮思正纳闷,那人开口说话了:“打个折,这鱼我全买下。”两人谈好了价钱,谢暮思收拾好摊位,骑上三轮车,跟着中年男人出了街。路边,那人停了下来,从提包里拿出一组图片,说是蛇参酒广告。他对谢暮思说:“你干的活,夏天晒、冬天冻、阴天风、雨天雨就不说,卖一天鱼虾,能赚几个钱?要是推销蛇参酒,一瓶奖励300元。加上揽贷,每笔返你两个点。”两人说妥,中年男人没有还价,把鱼虾连同塑料盆、水桶全部买下,另外还给了2000元现钱,说是定金。就在这天,谢暮思知道了这位中年男人的大名叫牛乔帆。事隔不久,谢暮思做了十里香酒店的大堂主管。
十里香的蛇参酒和蛇肴,吸引着蛇王镇镇里镇外的一大群食客,甚至有的人,从海南坐飞机专程来到十里香品尝蛇肴。谢暮思的口袋里,每天都装得鼓鼓囊囊的,当然,心里也美滋滋的。有一天,谢暮思去牛乔帆办公室拿奖金,牛乔帆把一摞子大票推到谢暮思面前,叹道:“唉!人在山中,家在广东啊!”谢暮思会意,想到自己的富起,少不了乔老板的关照,心溢感激之情。看到乔老板的生活现状,又心生同情。感激之情加上同情之情,不久,两人日久生情。
自从两人有了肌肤之亲,谢暮思开始还觉得有愧于郑夏槐,慢慢地,又觉得郑夏槐什么都不如牛乔帆,渐渐地厌恶与郑夏槐的感情生活。郑夏槐也是个如狼似虎之年的人,忍受不了谢暮思的拒绝,就推心置腹地对谢暮思说:“你是不是外面有了人,不要紧,你跟谁好都没关系,只要对我好就行。”郑夏槐从小就在乏爱的环境中长大,他已经把夫妻性爱的标准,降低到人的平均要求之下了。
可是,女人的心,只能给一个男人。女人啊,一旦用了心,谁也改变不了!谢暮思一如既往,夫妻矛盾日益加剧。俩人从家里吵到了蛇王镇法庭,法官调解无效,让他们写好离婚协议再去。然而,谢暮思再也上不了法庭了。
鲍警官仔仔细细分析着郑夏槐夫妻矛盾的前前后后,丝毫没有发现郑夏槐有作案的动机。鲍警官接近了失望的边缘。这天,突然暗线来报,称牛乔帆在蛇王庙算命。鲍警官命令:密切跟踪。
蛇王庙是蛇王镇最热闹的地方,吹拉弹唱,下棋照相,卜卦算命,测字看相,应有尽有。蛇王庙的夜明街,是盲人算命的地方。蛇王镇的镇长说:“人,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能闭着眼睛说瞎话。要鼓励盲人发挥专长,也不能对他们放任不管。”他把走街串巷的盲人卦师拉到一起,请周易研究会的专家坐镇,现场进行技术考核和政治思想考核。合格的,周易研究会发给技术合格证,工商局发给营业执照,挂牌营业;不合格的,一律不准执业,否则以坑蒙拐骗论处。这一招,还真的引来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易学高人。
牛乔帆去蛇王庙夜明街算命,是算什么命?他的目的是什么?鲍警官走访了那位算命的盲师。盲师说牛乔帆主问是有没有官灾,还问了有没有感情上的灾难。
蛇案没有进展,鲍警官日不思食,夜不能眠。他觉得这个案子人命关天,无论如何不能在自己手里成为悬案,他在寻机突破。从神王庙夜明街回来,鲍警官就在想:牛乔帆问官灾,问有没有情感灾难,其中必有故事。
这天,他驱车上班,不知怎的走错了路,鬼使神差般地到了殡仪馆的门前。突然,他来了灵感,于是开车进了殡仪馆。他走进太平间,掀开谢暮思遗体上的白单,上下细看。他看到了谢暮思脚上的创可贴,顿时警觉起来。他急速出门,传令鉴定。
这一回,是上一级公安机关派来的法医。检验结果表明:死者身上有六张创可贴,每张创可贴里面,都提取出了银环蛇毒素。令人意外的是,创可贴上还提取到了陈骇声、施丽香、樊堤丰和郑夏槐的相关信息。陈骇声是谁?就是那个在十里香酒家吃蛇肉的“胖子”。
鲍警官立即决定:传讯陈骇声、施丽香、樊堤丰和郑夏槐。
“那天晚上,你给谢慕思贴伤口,创可贴是从哪里来的?”警官问郑夏槐。
“是谢暮思的口袋里掉出来的。”郑夏槐答。
“谢慕思在酒席中受伤,你给贴了伤口,创可贴是从哪里拿的?”警官问樊堤丰。
“桌子上看到的。”樊堤丰答。谁放的,他却不知。
再讯问施丽香,施丽香说,平时店里就备有创可贴,那天是谁拿过来的,她却记不清了。
侦查人员提取了十里香酒家备用的创可贴,发现与谢慕思伤口的创可贴不是同一个生产厂家。
“那天吃蛇肉,你买创可贴干什么?”鲍警官问陈骇声。
“什么创可贴?不明白您的意思。”陈骇声答。
鲍警官示意工作人员回放监视录像,审讯室的电视屏幕上,跳出了陈骇声那天进蛇王镇大药房购买创可贴的镜头。随后,是他们一行三人去十里香的视频。陈骇声耷拉下了脑袋,供出了作案的全过程:
陈骇声是牛乔帆的姨表弟,两人的母亲是双胞胎,表兄弟俩手足情深,从小到大,没有红过一次脸。他在广东老家做酒生意,这次和女友、女友的弟弟一起来到蛇王镇,一来看看山里景色,二来考察蛇参酒,打算在老家做个代理。
逛了蛇王庙,品了人参酒,陈骇声一个劲地叫好。可是,牛乔帆却唉声叹气,心思沉沉。陈骇声见状说,要是思念表嫂,不如把表嫂、表侄接到蛇王镇来,还可以相互有个照应。牛乔帆摇了摇头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把与谢暮思的恋情一倒干净。
原来,谢暮思与牛乔帆好上之后,牛乔帆只是想有个相好的玩玩,打发生活里的寂寞。谢暮思也读懂牛乔帆意思,出于感激之情也好,出于同情也罢,反正从未想到要和牛乔帆结婚。谢暮思的一个闺蜜曾劝她止步,谢暮思却说,现在有这样的事的也不是她一个,自己毕竟还有份真情,又不是卖,没有什么不好。可是,玩着玩着就身不由己了。的确,人,一心不可二用,在情感上更是如此。谢暮思开始厌恶郑夏槐,两人从小吵到大闹,从大闹到离婚。
谢暮思动了真格,牛乔帆没有在意,谢暮思说要离婚,牛乔帆也没有制止,谢暮思说离婚后要和牛乔帆结婚,这才引起牛乔帆的注意。他支支吾吾地说什么,可以永久心心相印,不宜终日卿卿我我。谢暮思火了,她觉得自己有一肚子委屈,却又说不出来。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要是不同意结婚,就手拉手,上蛇王山跳崖。否则,要在蛇药厂闹他个天翻地覆,让你卷起包袱滚蛋。”这一来,牛乔帆慌了,哄也不行,求也不行,软也不行,硬也不行,给钱也不行,分手也不行。就在这个问题无解之时,陈骇声到来了。
表兄弟俩,合计来商量去,决定下手,除掉谢暮思。
那天,陈骇声带上牛乔帆备好的银环蛇毒,又偷偷从蛇王镇大药房买了一包创可贴,来到十里香酒店。本想中午立即寻找机会下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出了个樊堤飞捕蛇,谢暮思借蛇的插曲,陈骇声只好耐心等待。到了晚上,谢暮思酒醉,陈骇声看时机已到,碰倒、跌碎酒瓶,造成谢暮思脚伤。接着,立即钻进洗手间,在几片创可贴里挤上蛇毒。然后,回到席间,趁一片慌乱之时,把有蛇毒的创可贴放到了桌边。
施丽香、樊堤丰在搀扶谢暮思时,发现谢暮思脚伤,看到了创可贴,就顺手贴上,谁也没去考虑,创可贴是从哪里来的。陈骇声看效果不错,就把剩下的两张创可贴塞进谢暮思的口袋,重新回到洗手间,将剩下的蛇毒和创可贴冲进下水道。谢暮思到家后,郑夏槐见谢暮思伤口的创可贴脱落,顺手按了一下,没有粘上。这时,谢慕思的口袋里掉出来两片创可贴,郑夏槐就给补了上去。
法庭上,陈骇声、牛乔帆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从侦查、预审到开庭审判,态度都一直很好,但是,都一口咬定:人,不是自己杀的。
这是怎么回事?法医最后鉴定表明:六片创可贴上的蛇毒,都足以致命,但是,由于创可贴上的蛇毒已经变质失效,所贴伤口均未见中毒反应,致命伤是手指中毒所致。
原来,取出的蛇毒要及时进行低温保存,在常温下不得超过一小时。一般取毒的现场要离冰箱很近,取毒后,要立即放入冰箱保存。陈骇声携带的蛇毒,在常温下留存了十几个小时,因此,蛇毒已变质失效。
到底陈骇声、牛乔帆有没有犯罪,该定什么罪,法庭上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公诉机关认为,陈骇声、牛乔帆的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故意杀人罪是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本案中,由于行为人意志以外的原因,导致犯罪目的没有得逞。依据法律规定,故意杀人罪,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被告的辩护律师认为,陈骇声、牛乔帆的行为构成投放危险物质罪。依据我国刑法规定,投放毒害性物质或者以其他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两人是未遂犯,可以比照既遂犯从轻处罚。
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陈骇声、牛乔帆以蛇毒为工具,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两被告人已经着手实施犯罪,由于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目的,属于犯罪未遂。归案后,两被告人主动供认了自己的罪行,可以从轻处罚。据此,判决被告人陈骇声犯故意杀人罪(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七年;牛乔帆犯故意杀人罪(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牛乔帆听罢,惊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闭庭了,施丽香从旁听席上慢慢地站了起来,夹在人流当中向外走去。刚刚走到法庭门口,被两位法警挡住了去路,要她在送达回证上签字。施丽香一怔。原来,谢暮思的亲属向法院提起了民事赔偿诉讼。
这正是:
蛇王山下看河边,
客到银环断世缘。
厚念人生情意重,
祸福就在众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