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好，丽江”
下了飞机，父子二人拽着行李，感受了一下春城春季中午的热情——
好吧，风吹着我只打喷嚏。
下午要转火车前往丽江，于是我们并没有停歇，而是坐上空港快线去火车站，路上小憩一会儿，也算值当。
歇脚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对于我们这种背包客来说，把休息留在路上，把眼睛留给陆上绝对是保留体力的最佳方式——虽然很多“鸡汤”都褒奖路上的风景，可疲惫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像我与父亲这样常年在家的生物，要把最好的留给自己无疑是最优方案。
而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时间充裕，千万不要在机场或者火车站充饥——
相信我，你会亏大发的。
当我站在德克士的菜单下时，脸都麻了：一份普通的单人汉堡套餐卖八十大几，多少让我与父亲感到肉疼——这确实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现象，以往我都认为火车站内的食品价格都还算人性，没有像机场那般疯狂，但很显然，这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
机场实在给我的童年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有一次，实在饿的在机场闹小孩子脾气的我非要吃饭才能安静，父母拿我没有办法，母亲让父亲去找找哪里有饭铺，父亲绕了一圈后一脸严肃地回到了这里：
“有家日式拉面还不错，咱带着儿子去吧。”
我欢呼万岁，蹦跶着牵着父亲的大手冲到了最前面，到店面一看，母亲都呆了：
88元一碗。
回头问父亲：
“这叫还不错？这也太贵了吧。”
父亲叹气道：
“真的，如果你想换家，那就不是一两张红色儿钞票能解决的了。”
从此以后，我们家就被母亲禁止在机场触碰任何食品了。
丽江，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圣地。
我曾经问过云南的朋友，丽江怎么样？很多人回答都很一致——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略感吃惊，丽江之美路人皆知，那是令世界都为之动容的度假胜地，歌词都爱邂逅这里——
“看夜色渐渐朦胧
思念随秋意正浓
听孩童欢快着村落
我独自惆怅了夜空”
——《丽江》
“我不怕风和雨
我在丽江等你
我在丽江等你
只要能与你一起分享这美丽”
——《我在丽江等你》
“如果我老了
不能再歌唱
你还会陪我吗
陪我到丽江去晒晒太阳
听我诉说伤心往事
数你的皱纹数我的白发
一生一世不要分离啊”
——《丽江之歌》
丽江让来者孤独，却又热烈，忧郁的少男少女，常饮一壶青稞酒，醉得浓郁，不省人事，却爱丽江爱得死去活来。
丽江让无数怀揣民谣梦的歌手所倾心，或许在路上就会有流浪歌手，长发披肩，吉他在手，低沉吟唱，那般浑厚，那样落寞，仿佛丢弃了一切，却又没有抛弃灵魂。
可就算如此，听到那些私下负面的评论，我都不敢笃定这一趟行程值不值得。
怀着一颗猜疑的心上路确实有些负荷，我直到上车还闷闷不乐，父亲也习惯了我别过头独自望向窗外听着歌，自己看开了小说。
火车开了。
玻璃如同开映了的电影，画面由缓至快地倒退，很快将昆明远远甩在了身后，迎来了一群细微的绿意。
这与飞机的景色是截然不同的——那是从天而降，远景辽阔胜似画，却无法触及温柔，火车外的风光旖旎，自顾自地沿着道路前行，将那一刻那一处展现给那一刻那一座的那位，任他为之青睐——
譬如红土，近了观摩，红色间游走着摩挲的石蛇，就再也没有那般艳媚，但如此这般，多了几分朴素——光鲜亮丽背后的那种心酸落魄悄然浮现，不由让人有些怜惜——
怜惜的不光只有景，人也是如此，转瞬即逝，一位老农依旧耕作农田，对于他来说，我们太不值一提，每天有无数火车匆匆离开，又有哪些人会值得留在他称之为家的那片土地呢？
——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也只看不清自己的面貌。
不由一会儿，火车开进了隧道，我才认清了自己的容颜——我好久没有笑过了，那嘴角下垂似乎太自然了些，我好久没有精神了，那眼神萎靡似乎太正常了——
这是我吗？
我不清楚。
我回想起十一年前我乘飞机飞了五个多小时去XJ玩耍的情景，那时候母亲单位组织前往，有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小屁孩，我们高兴坏了，肆意地在TLF与葡萄为伍，那时候我笑容满面，自然可爱，讨得母亲单位几位姐姐好生喜欢，她们总爱捏我圆嘟嘟的小脸，开玩笑地跟母亲说：
“弟弟以后一定会去温暖别人，姐你别不信，你看看他现在已然就是那帮孩子的精神支柱啦。”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真的成为她们预期的那样了吗？
女孩总是预言家，她们天真烂漫的脑洞中总能精准的刻画一个人的未来，只可惜她们万万没想到，支柱再硬，也有倒得那一刻。
前往丽江的车上，隧道特别多，一个接着一个，手机信号也按照这个频率在2G与4G间不停转化，我放弃了刷手机的想法，试图安静的坐了下来——
火车上纷扰不断，打电话的女士为孩子中考体育犯了愁，一直不停抱怨找不见老师辅导；斜后方的女人大笑不止，手机中的网红仿佛夺屏而出；前排的大叔也好不落伍，电视剧里的口音一股清流。
就这样算了。
我想。
于是戴上耳机，点开音乐，就这样迷瞪过去，任凭天色忽明忽暗，人行忽直忽乱。
“醒醒，到站啦。”
父亲兴致盎然，哪怕在他面前的白色垃圾袋已经装满了他生病的铁证，可略显沙哑的声音却依旧弹走了落在我心底的尘埃，我摘下耳机，看向窗外——
霞云已红迷天空，夕阳渐入沉江湖。
我伸了个懒腰，等到车稳稳抵达终点。下车后，我像那辛巴，紧跟父亲的步伐，总怕他丢下我，在人来人往的车站，视线一步也不敢离开——
我又在自嘲了——
听说你想独立出去旅游？小子，你还太嫩了——
如果就你孜身一人来到他乡，你会畏手畏脚，甚至会连夜里都要提灯胆颤；
如果就你孜身一人来到他乡，你会手忙脚乱，甚至会连行程都要大打折扣；
如果就你孜身一人来到他乡，你会心慌意乱，
甚至会连开销都要高出大截；
可小伙子，你会应该怕吗？
你来这里，不也是为了寻求一些答案吗？
“我意识到，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坚定地直视自己的恐惧感，或者说直视别人对我和我对自己亲手犯下的那些错误。如果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我又怎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呢？”
人如果永远被呵护，就只会烂在土地，成为前车之鉴，总有一天，人要走出那一步——
一个男孩成长为男人的那一步。
我于是慢慢跟上了父亲的脚步，跟他并排走了出去，抬起了本属于我那高傲的头颅——
“你好，丽江，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