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念咒
在湘黔边界南,每户人家自有牛圈,各人喝着各人酒,自家拴着自家牛,一切井然有序,安居乐业,若是别人家的大牯牛跑进人家牛圈,那是野牛进圈,人畜尽散。那还得了,大牯牛即使是小牛崽也是一个农村家庭的全部家当,田里的,地里的庄稼,都是牛的功劳。
“潘地主,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家的牛顶了潘寡妇家刚出生的牛崽,又做何解释?”显然杨佳铭的权威是固若金汤,不是一两天建立起来的,即使自己犯错,那全寨子的人还是给他个面子的。
“顶了你家的牛崽,那又如何?现在看起来,还活得好好的?又不是死了,可是你家牛崽进我家牛圈,就是犯了规矩,我家以后出啥子事,比如人生病,牛死亡等等。你担当得起吗?”潘之西觉得自己有理在先,像连环炮一样射向杨佳铭和潘寡妇,把先前的怨恨全部发泄出来。
“好,既然我错了,那你说,怎么赔礼道歉?”潘寡妇实在没辙。
“好,既然你承认赔礼道歉,那我就说了,谷子一担,米酒10斤,猪肉100斤,鞭炮一串,在我家门口放。”潘之西很利索地道出了如此条件。
潘之西是九代单传,但也不是吃素的,倚仗着自己祖上传下来的百亩田地,养了三五十个家丁,整天耀武扬威地乱逛寨子,别人见了都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倒是方圆十里清江十二寨的霹雳狂刀杨佳铭早已长大成人,身体健壮,还跟着阿爸杨大炮组成船队,专门在清水江上运送物资,威震四方。
潘之西自从被杨佳铭暴揍之后,家丁们也躲躲闪闪,不敢大声说话,但是如今有村规民约保护,便如同斗胜的公鸡一样,耀武扬威起来。
“国有国法,村有村规,谁也不吃亏,我们寨子里不就是赔礼道歉,说句对不起,放一串鞭炮,念回经岂不行了吗?”潘寡妇不甘示弱,何况有杨佳铭给自己撑腰,还怕潘之西他那几个哈卵,“干吗要那么多东西,叫牛坐板凳,我办不到,你潘之西就是乌龟下的蛋,一个王八蛋。”
“小寡妇,还真是镰刀刮丝瓜,很多路数,办不到,也要办,要不我们到议事厅找寨主说理去。”潘之西岂能放过如此在理的机会。
议事厅是苗民村寨自古以来解决纠纷的地方,东西两边放置着酒坛子,解决纠纷前双方念咒语,摔破酒坛子,意为人在做天在看,谁不遵守谁遭难。
“人在做天在看,谁不遵守谁遭难”从寨主嘴里说出,可以起到分辨谁是盗贼的作用,也可以解决纠纷,你信则有不信则无,也是应了一句做贼心虚和咒语难听致使人产生恐惧或即将崩溃的心理作用,真是百试百灵,就看你的心理素质如何?
“搞哪样卵啊,我不去,到那里还不是你阿爸说了算吗?你要的那些东西是我们寨子里史无前例的,说烧香驱鬼,我肯定能办到,你要的东西,一句话,我没有。”潘寡妇噘着嘴,大声抗议。
潘寡妇觉得这样的事情用不着到议事厅去,何况议事厅一直是潘之西父子俩人暗箱操作的地方。
“你个死球卵的,竟然说没有?现在你家的田土都要绕到我家房子了,100斤的猪肉,竟然说没有?你身上恰好100斤。”潘之西笑嘻嘻地望着潘寡妇。
“你讽刺我啊,我才有一亩田,你他妈的有上百亩,还说我家的田绕到你家的房子,是你故意把房子建在我的田边,让我不得收成,我无奈不和你计较,今天这事,我只能说句对不起,放一串鞭炮,念回经,其他的免谈。”潘寡妇底气十足,也是恶狠狠的一气呵成地大骂一通。
潘寡妇看着这么多枪对着自己,不免出了点冷汗,潘之西觉得自己占上风,说:“100斤猪肉,一两都不能少,我阿爸昨天刚刚修改的村寨条约。”
“狗屁条约。”操场上响起炸雷般的声音,同时一根竹篙飞一般地插在潘之西的面前。
杨佳铭闪电般地来到潘之西身旁,双手锁住潘之西的脖子,潘寡妇才躲过一劫,静悄悄地绕到杨佳铭身后。
顿时,寨子操场上聚满了人。
“你说的倒挺容易,100斤猪肉,那起码要20块大洋,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潘寡妇瞧了瞧潘之西,有杨佳铭给她撑腰,挺起胸脯继续说,“那狗屁条约,还不是由你们父子俩定了个七八成,我们才定那些阿猫阿狗的小事,好处还不是你们家捞了去。”
潘之西害怕杨佳铭的超高武艺,低下头不再说话。
“现在是民国时期,要讲道理,讲民主,不能再像你以前那样耀武扬威啦。”杨佳铭毕竟是喝过几年墨水,外出就读多年,想想还是要先礼后兵,决定上一堂政治课,“不是你阿爸给领导上贡,与其说你当上保长,不如说你连个保长侯选人都当不上。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不能蛮横地说啥就是啥?别以为你是阎王开饭店,鬼都不上门,我杨佳铭可不是好惹的。”
潘寡妇瞧了瞧四周,说:“今天,你家生了个娃娃,大家应该高兴高兴,何必伤了和气,你现在问问操场上的观众,牛进别人的牛圈,应该要那么多的东西吗?大家来评评理。”
“不应该,不应该。”观众显然是站在潘寡妇的这边,就是清江十二寨约定俗成的帮理不帮亲。
潘之西低下头,大气不敢出,众怒难犯,他还是有点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