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刀枪棍棒
“拜师过后,我就要把全部家当教给你了。”胖子幽怨地说道,“可惜我教了你们这群娃,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听他这样一讲,杨炎灱同样也有这样地疑问,胖子的酒铺生意不行,毛头儿比他还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交给这样的人打理,能好才怪。
这一帮徒弟虽然小有恩惠,却都不是干的一个营生,成天七太保地叫着,没什么规矩,不知道这胖子图个什么,只能理解为没有媳妇儿,一帮子人多好玩,不那么孤单寂寞。
杨炎灱说道:“好处肯定是有的,所谓尊师重道,以后咱几个辉煌腾达了,还不将你好生供着。”
胖子满不在乎,也不相信,说:“你这嘴现在变得油腔滑调不少,到时候我是谁你们都忘得一干二净,我也没指望你们以后能有多出息……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学一学武,改变一下身上的气质,在这世上行走,太过斯文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家中一直希望我能读书,考官,才是人生正道。”
“可是官场从古到今都不太平,甚至比绿林江湖更加凶险。近年朝廷多事,外族骚扰,百姓不好过,做官就真能风调雨顺?”
如今政局到底如何?七台城不大,更不是国家中心,老百姓清苦,很多事情都只是道听途说,在这偏远县城,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可是这种微妙,穷书生,走卒贩夫这类人,自然左耳进右耳出,和自己关系不大,该干嘛干嘛。
“所以读书是有用,多学其他本事,并没有错。我看你过去十几年在家憋得紧,遇见我放松下来,心思不见得比几个师兄好到哪去,学坏的东西也不比其他人慢,如果以后不能入仕途,在我这里学的这点功夫,说不定还能帮你大忙。”
胖子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从屋里拿出一个半人高地大粗布袋,上面隐约看得见血迹斑斑。
胖子说:“这袋子里装的是我去城外江边挖的河沙,拳你学了那么久,还没学腿,现在可以学习腿法,教了腿法,还要学些擒拿和刀枪之术。记住,习武不是几天就能学成,在我这里我始终只能教你各项入门,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功夫练得好不好,不在于你是什么门派,学了什么拳术,多半在于你有没有不懈练习,悟出其中门道。武术某些时候是杀人技,某些时候是修身技。”
杨炎灱似懂非懂,估计其他师兄也不一定懂,支支吾吾问道:“为什么是杀人技,又是修神技?”
胖子脸色一变,说:“这个问题要细说起来我给你讲不明白,只知道是这个道理,今后你自己体会。”
讲不出来,那不就是骗人的吗?武术归根结底就是击倒对方,又何来修身一说?
杨炎灱心想,反正胖子说话没有准头,让他装装神秘也好。
……
稍候,白云滔做好准备,和杨炎灱相对站立,胖子一声“起。”
白云滔一个侧踢而来,杨灱早已看见这一脚,侧身移动,不料却退早了,白云滔看准时机,那一脚还是落在了他身上。
几次三番,他都看见白云滔起脚,几次都没有避过,心里好生郁闷,踢得肚子疼痛难忍。
吃了这个教训,胖子训道:“别以为你在书院摘了个冠,就是高手,你这高手,其实都应感谢同行的衬托。你的拳步移动躲闪太快,不在节点处,对方没出招,你就移动,对方如看出,你就等着挨打。”
“如此,怎么办?”杨炎灱问。
“只能和你师兄多练,多挨打,自己琢磨琢磨。”
杨炎灱心中叫苦,胖子的话说了等于没说,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挨多少打啊?可惜世间有的事没有捷径,只能低头忍受着。
被白云滔左一脚,右一脚各种踢法踢得不久,白云滔有点累了,杨炎灱却来了兴致,我还不信今天就躲不过!瞎猫抓住死耗子也要躲一脚。
胖子叫停,说:“小子今天精力旺盛,要怪那柳儿把你降不住。来,别挨打了,学学怎么打人。”然后把那半人高的纱布袋掉起来,讲了要点,要他踢。
他被白云滔踢得一肚子邪火,使劲对着沙布袋发泄着,转眼手脚通红。
胖子问:“来,回答我,什么滋味?”
杨炎灱答:“很好。”
“嘿嘿,很好?不错,苦日子还在后面,你看我。”胖子把自己的手伸出来,捏成拳,那拳面五根手指骨关节,挨个长了一排圆圆的老茧,非常难看。“这是小意思,脚上也是,但是我脚太香,不忍拿出来给你看。”
杨炎灱知道习武之人手中都有老茧,今天仔细一看,也被惊了一下,这天下真的没有容易的事。
“你就不害怕,不可惜?”胖子问。
“害怕什么?可惜什么?”他虽然知道这长茧过程会有疼痛,也不至于害怕得就此放弃,一个男子,长长老茧,又可惜什么?
胖子拉着他的手放在脸上磨蹭,学着女人样说:“到时候柳儿拉着你的手说,我的书生,你的手怎么变得如此粗糙?一点都不细腻。”说完又将手一甩,“不要你这个猪蹄子。”
众人哈哈大笑,杨炎灱只能心里苦笑,这个老鬼的节奏让人真跟不上,自己和柳儿哪里有这般亲密。
“刚才踢这沙布袋,硬不硬,疼不疼?”胖子一变脸,严肃问道。
“你这不废话嘛。”杨炎灱有点不想和胖子说话。
“硬就对了,疼就对了,谁刚踢沙布袋都是这样说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这怎么行?你那脚抬不起来还是怎么的?来人!给他拉拉腿。”
“好。”其余六个人一拥而上,杨炎灱不知其意,所以没有跑。
白云滔抓住他一条腿,扛在自己肩上,其他几人固定住他的身体,另一只脚踩在地上,一二三,几人一起使劲,往下压。
只听见自己的腿和髋骨咔咔两声,大腿肌肉快要撕裂,惨叫两声,汗瞬间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众人听见大叫,还是担心强拉出伤,放了他下来。杨炎灱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骂道:“这帮没良心的,是想把我掰成两半啊?”
“嘿嘿嘿,这点就受不了?练武就要练退,练腿就要分腿,你腿分不开,抬不起来,还练个屁,不管怎么说,这一关必须给我过咧。”胖子说。
他坐在地上喘气,只能摇头叹息,心想始终还是要继续下去。
……
在书院里,杨炎灱当然再没有人欺负。那日擂台赛后,与段乾林日益交往起来,难得二人在书院这样的环境里寻得习武者,自然交流甚欢。
段乾林那一套本领是在自家叔叔那里学来,可惜叔叔常年在外,没有专门教授,自己偶尔学习,只学得一些基本招式。自己私下一个人练习,心得有限,没有想到在书院报名参加擂台,居然进了决赛。又和杨炎灱互相训练,精进了不少。
……
“我这刀,与众不同了些。刀身制作过程相当复杂,刀身之优劣除了靠刀工的技术外,还要靠几分运气,并非完全可以用经验与技术加以控制。过去多由师傅执小锤,一或多名徒弟执大锤,师傅用小锤敲击位置,徒弟用大锤捶打,如此反复,两三日方可完工……”胖子背了一通,杨炎灱估计他又在吹牛,心想只要不向自己卖刀就好,任他说去。
那刀身弯弧并不大,形状接近直刀,拿在手上并不重。“我用刀不喜用重刀,刀重则慢,反正我只会这一种刀法,我先教你,日后你有其他机缘,再学不迟,武术一如声乐,融会贯通,会一种,学其他种就要简单得多……不过,说起声乐,我也是会一些的,不信你听……”
杨炎灱止住他开口要唱的冲动,说:“师父先予我开开眼见。”
胖子拿双手拿刀,表情立刻狰狞,上砍下撩左劈右刺,配合上那简单使用的步伐,竟是杀气腾腾,刀光让人胆寒。
一套刀法下来,杨炎灱甚是佩服,胖子在武术上确实有些独道,看得出来,在某些方面,它没有吹牛。
“这只是套路,助你熟练刀和基本技巧发力技巧,你要知道,真正实战中,没有谁会按照套路行事。你得和刀浑然一体,不用时间考虑,这样你就更快。我几套刀法,你定勤加练习,了然于胸。不过,日积月累,你每天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唉……也罢,练不好,记着也好,说不定会教教别人。”胖子说道,竟有一丝忧伤。
……
“枪,则不必多讲,古今世上用枪高手如云,恰好为师也略知一二。有书云,长枪之法,始於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咸尚之;其妙在於熟之而已,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枪;圆精用不滞,又莫贵於静也,静而心不妄动,而处之裕如,变幻莫测,神化无穷。我且给你耍耍,你先看好。”
胖子说完,将枪杆用脚一挑,顺势拿住,上前两大步,时而前刺,时而回刺,时而仰刺,时而环腰,时而环颈,那枪头犹如一条火蛇吐着信子,那老腰却如十几岁的少女一般,在火蛇中间,无比柔和。
最后,他一个转身,一记回马枪深深刺入院中老树。那树伤痕累累,不知道以前被刺了多少枪,弯弯的树干,看上去无比委屈。
杨炎灱看得入神,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兵器练得熟练,更不敢说出神入化,难怪胖子一把年纪还那么穷,原来时间都花在练功去了,又难怪胖子现在那么懒,一定是在后悔当年的选择。
……
“棍,也最常见,为何说常见,棍练得好了,就非常方便,不管是扫把,还是田里锄头把,或是街上卖菜老农的扁担,你都可以当棍使之。你说常见不常见?”胖子问。
杨炎灱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胖子拿出比自己身高稍长的棍子道:“这是齐眉棍。”
杨炎灱一看,果然差不多齐着自己的眉毛。
胖子拿着他的出头棍又耍了起来,现是双手两边舞花,然后变作一手,那棍旋转越来越快,一个转身又从背后换手,而后绕过头顶,棍打大片,横扫千军万马尽数使了出来,棍头敲得地面啪啪作响。
那棍法和枪法竟有相通之处,可刺可挑,甚是玄妙。
杨炎灱没有想到,那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得棍子竟是如此杀器,心中一冷,庆幸自己没有在某日得罪某位卖菜大爷,不然有可能就被一扁担敲死了。
胖子立定将棍子收于怀中,经过几次表演,看上去有点累。气喘吁吁对杨灱说道:“年纪大了,舞不动。年轻人要抓紧这个阶段,好好读书,好好习武,文体两开花,才算作人才。”
……
“刚才我们说的是长棍,现在来看短棍,我们常说是棒棒,很容易理解短棍比长棍短。”胖子一手拿着一根两尺不到的黑木棍,说:“长棍的好处是攻击范围大,但是如果近身,就变得不便,兵器一长一短,互为补充,这就是为什么世上很多刺客身上总要带匕首的原因。”
杨炎灱问道:“刺客的事,师父也知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胖子微怒道。
“你见过刺客杀人?”
“别打岔。短棍广泛用于民间生活,比如在家包饺子的大婶,脾气暴躁打孩子的父亲,不过武术源于生活,也高于生活,要做到精益求精,你还是要在我这里学,还要加上自己的创造。”胖子说完,对着沙布袋凌厉地击打起来。
短棍的速度确实比长棍要快出许多,就像杨灱第一次看白云滔挥舞盘龙棍一样眼花缭乱。
胖子围着沙布袋,不断变换角度击打,或刺,或挑,或敲,或劈,配合步伐和腿击随意而为,看似混乱就如街头市井之徒互殴一般,实际有攻有防,吃了任一棍子也不好受,要进去偷袭一招也并非易事,如此境界非一日之功。
稍许,胖子满头大汗,又摇头说:“太久没有如此大动作,真事年纪大了。你不能像我,荒废时间太长,就算脑中记得,身体也不听指挥。读书要读一辈子,练武亦是。”
“这短棍和你前日学的盘龙棍有相通之处,日后你便明白。我有一回,在街上勇斗小偷,将一石头装于衣袖,袖口打节,手握衣服肩端,如盘龙棍使,将那两个小偷打得滚地求饶。这就是武道相通,灵活使用的例子。”胖子每次回忆当日荣光,还是掩饰不住地神往。
“好了,我并非那武术大宗师,能教你的也就这么多,你要全部精通,肯定不差。你又是书生,如能将我教你的东西整理成册,也是一本好书,我是做不到咧。”胖子说完,点燃烟袋,抽了起来。
杨炎灱今日略被他感动,隐约发觉了胖子的期许,默然一会,找师兄们练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