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阮致远的病
转眼又到了周三,放学的时候,叶轻昭和焦蔓茵出了校门,远远看到一个人,居然是义父焦孝然。
焦孝然上了年纪,依旧是高大威武,穿着铁灰色的军装,笔直站在车门旁边,气度轩昂。
“阿爸!”焦蔓茵大喜。
叶轻昭也很高兴。
两个人走到了焦蔓茵跟前,欣喜之余也掩饰不住惊讶:“阿爸,您怎么来接我们下学?”
焦孝然慈祥,对焦蔓茵道:“蔓茵,阿爸不是来接你们放学的。阿爸有个朋友,突发重病,阿爸想请轻昭去看看.......”
焦蔓茵很懂事:“病得厉害?”
“很厉害。”
“那阿爸,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焦蔓茵道,她很清楚人命关天。
焦孝然又看叶轻昭,想问叶轻昭是否愿意去。
“能请我去看病的,都是病入膏肓没了法子,死马当活马医的。”叶轻昭道,“如此危急,我们快走吧。”
焦孝然见两个女儿这般懂事,欣慰点点头。
叶轻昭就上了焦孝然的车。
焦孝然不抽烟,车厢里干净,司机飞速开车。
叶轻昭坐稳之后,焦孝然开始讲病家的病情。
“他是发高烧,面红耳赤,医院用了退烧针,却越退越烧;用医用酒精祛热,好了不过半个小时,高烧又复发。”焦孝然道,“如此折腾,已经四天了,再这么下去,人也要烧坏了。”
“这很危险!”叶轻昭道。
“是啊。”焦孝然叹气。
“是您的什么朋友?”叶轻昭又问。
焦孝然道:“准确说,不算是我的朋友,是少帅结识的一个人。最近军政府有些事务,派我和他接洽,就认识了他.......”
“......他叫阮致远,是青帮的龙头。”焦孝然继续道,“少帅拿下舒家的码头,就是与阮致远里应外合。论起来,也不算什么朋友,彼此合谋,共分利益而已。”
叶轻昭最近多次听到阮致远这个名字。
因为舒蓉,提到了洪门,就会提到洪门的对手青帮。
说到青帮,众人都会谈论青帮最年轻的龙头阮致远。
“我知道他。”叶轻昭道,“他妹妹叫阮静初,从前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后来退学了。上次洛水被划伤胳膊,就是替阮静初出头的。”
焦孝然一愣:“蔓茵受伤了?”
最近忙着算计洪门的码头,焦孝然军务繁忙,很少沾家,而焦太太怕丈夫担心,焦蔓茵的小伤就没告诉过他。
“没事,皮外伤,已经长出了新肤,疤痕也不会留的。”叶轻昭道。
焦孝然舒了口气,而后又笑:“蔓茵性情寡淡,自从结识了轻昭,她居然有点正义,会替人出头,难得难得!”
“是吗?”叶轻昭微讶。
“是啊,蔓茵之前一直很寂寞,她不喜欢交朋友,多半是没有投缘的。”焦孝然道。
想到这里,焦孝然就欣慰看了眼叶轻昭。
自从景家离开北平,明白景三公子对她无情之后,蔓茵消沉了很久。这些年,她多是闭门不出,朋友不交,焦孝然和焦太太都担心她。
和叶轻昭来往之后,焦蔓茵的心好似又活过来了。
她在学校替女同学出头,从前是不敢想的,她从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焦孝然又道,“你是阮家小姐的同学,也算有缘了。”
叶轻昭点点头。
青帮最年轻的坐馆龙头,听闻心狠手辣,叶轻昭就对他那个人没什么兴趣,并不好奇。
她去帮忙治病,这是义父的交情。
车子很快就到了阮公馆。
阮致远的仇家更多,阮公馆守卫森严,俨然是第二个督军府。
满院静悄悄的。
焦孝然的车子停下,他和副官步行,在阮家佣人的带领之下,到了阮致远的卧房。
阮公馆也是老四合院。
长长的回廊,用了黑漆雕花的柱子,种满了藤蔓。
两旁的屋子,都是老派的亭台楼阁。
雕花的窗户上,也镶嵌了玻璃。高大威严的缠枝大门,成套的花梨木家具。
“焦参谋,您来了?”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像是阮致远的手下,接待了焦孝然和叶轻昭。
进了卧房,迎面是一架两人高的什锦隔子,上面摆满了古玩,每件都价值连城;什锦隔子后面,是一架黄杨木底的十二扇屏风,秀娟烟波流水的江南,柳枝款摆,阡陌青翠。
越过屏风,才看到阮致远的病床,以及半坐在床上的人。
四目相对,叶轻昭有点吃惊:此人为何这般眼熟呢?
她凝眸想了下。
对方的眼芒微动,既像是吃惊,隐约有带着几分惊喜。眼波一闪,他黑黢黢的瞳仁安静了,好似方才那点情绪,是叶轻昭的错觉。
“哦,是您!”叶轻昭恍惚了下,突然想起正月里遇到的一个人。
那次她和焦蔓茵、焦景和去跑马场,她被小孩子撞到,推翻了一位仕女的水杯,是这位先生帮她解围的。
当时蔓茵还说,他长衫儒雅,应该是个教书先生。
却不成想,他就是鼎鼎有名的青帮龙头阮致远。
叶轻昭有点吃惊。
“是啊。”阮致远微笑,笑容恰到好处的倜傥尊贵,“原来你还真是神医。”
叶轻昭笑了下。
她听说过的阮致远,与她半年前在跑马场相遇的男人,很难重合到一处。
一个是凶狠腹黑,一个是儒雅斯文,南辕北辙的外貌和内在,叫人惊诧。
叶轻昭也喜欢老式的斜襟衫和长裙,故而长衫布鞋的男人,让她感觉亲切,下意识觉得是一类人。
没想到,她这次看走了眼。
叶轻昭眼帘微垂,两小把小羽扇的睫毛再扬起时,她眼底的惊诧全部收敛,贞淑微笑。
“我上次就说过,您是寒邪内附,外显假热,果然不假吧?”叶轻昭笑道。
焦孝然微讶:“轻昭,你见过阮先生?”
阮致远眼芒微动:哦,原来她叫轻昭。
澄澈的画面铺陈在他面前,竟和这少女格外的融洽。
阮致远不言语,高烧让他的思考变得迟缓。
“是啊,正月的时候,我和蔓茵还有五哥,去了趟跑马场。当时出了点小事,还是阮先生帮我解围。”叶轻昭道。
焦孝然笑:“这就算有了医缘了。”
中医看病,讲究缘分。医者和患者若是有医缘,正巧医者擅长患者的疾病,而患者也全心全意信任医者,这医缘就更好了,能让患者及早康复。
阮致远笑了下。
他眸光深邃,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萃然,仍是一派温和。
太大的反差,反而叫人战战兢兢的,很是怕他。
“轻昭,我的病就有劳你了。”阮致远叫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好听,说出来有点绮丽。
叶轻昭点点头。
她坐下来,先给阮致远把脉。
阮致远伸出手腕。
他的手腕结实有力,放在床边,叶轻昭就将手指按上去。
阮致远低头看她,她的手指纤瘦嫩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有个圆润的弧度,指甲很粉润健康。
她有一头很浓密的长发,没有像其他女学生那样扎辫子,也没有剪成齐耳短发。
青绸般的长发从双肩倾泻,泛出淡墨色的光,映衬得她越发唇红肤白,瞳仁清湛。
她不管是外形还是眼神,都不染尘埃,玲珑剔透的精致!
阮致远见惯了丑恶,也历尽了繁华,现在越发觉得,水晶一样的女孩子罕见。
“她真的会医术吗?”阮致远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