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众人一片哀嚎，一百张素描，手怕是都要断了。
苏悯理了理袖口的褶皱，不紧不慢的站起来，看向林至臻说，“林老师，消消气，我们可没有在赌博，只是当做消遣而已。”
“消遣？我今天布置的课题你们完成了吗？”林至臻问。
大多数人都低下了头，不敢看他，自然是没有的。
“苏悯，你看，他们跟你不一样，还没有达到你的高度，只有通过不断完善自身才能有所成就，而不是在这里玩物丧志。”林至臻早就看见苏悯了，就等着她开口。
他的严厉苏悯是见识过的，她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说，“是我带的头，我认。一百张素描过分了点，换个惩罚吧。”
“你想如何？”林至臻一副好商量的样子。
“饭点也快到了，不如罚我们打扫食堂。”苏悯建议道。
“不是，林老师，是我...”杨好正欲开口，苏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以。”林至臻老神在在的说，“记得扫干净点。”
说完，他慢悠悠的踱着步走了。
杨好皱着眉看向苏悯，“师姐，明明是我起的头。”他眼神有些复杂，他和周易还要叶回跟苏悯是同一时期进入画室，分明年纪差不多，却要叫她师姐，一开始他们是不情愿的。直到后来苏悯带着他们跟欺负了叶回的跆拳社的人打了一架，他们这声师姐才叫的心服口服。
“你要是想画一百张素描，我也不拦着。”苏悯好心的说。
杨好噎了噎，一脸无语，刚才心里的那么一点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那边，躺了好半天的何系哼唧了几声，悠悠醒转，他茫然的看着他们，“你们都围在这儿干什么？”
周易嘴角抽了抽，“饭点了，你醒的真及时。”
“啊，对了，我诚挚的推荐你们品尝这个神仙水，喝完之后我不仅看见了西方天使，还有幸和马克思先生交谈了一番。”何系露出两排大白牙，笑着说。
“……”
没人理他，苏悯忽然问，“苦瓜汁哪来的？”
“食堂拿的苦瓜，叶回的榨汁机，怎么了？”杨好回答她。
“苦瓜汁清热解毒，最适合林老师这样的老年人了。你再去多榨点，我给他送过去。”她粲然一笑。
“……”
气氛再次静默了一瞬，直到有人大喊，“我！我去找食堂阿姨要苦瓜。”
“叶回，别吐了，你榨汁机呢？快交出来！”
“我也去，食堂阿姨毕竟喜欢我，咱们可以多拿点。”
“怎么着，食堂阿姨想认你当干儿子不成。”
“你放…”那人正想口吐芬芳，但意识到苏悯在这，连忙改口，“你放心，你绝对没这待遇，你上赶着人家还不要呢。”
“嘿，你找打是吧。你站住，你有本事别跑。”
“我脑子有坑我不跑，你有本事别追。”
一阵鸡飞狗跳，杨好扶额，他怎么就忘了，苏悯从来都是个不肯吃半点亏的人。
午饭的时候，傅娇看见苏悯和一群男生在打扫卫生，她噔噔的带着一群姑娘跑了过去。
“师姐，你们在干什么啊？”她好奇的问。
“义务劳动。”苏悯撑着扫帚，慵懒的看着她们。
“师姐，我来帮你。”傅娇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扫帚。
“师姐，我也来帮你。”
“师姐，师姐，我也来。”
“师姐...”
苏悯嘶了一声，这些人吵的她耳朵疼。不是，现在的人都这么热爱劳动吗？她在心里感叹。
舒乐掩住嘴轻笑，她再次刷新了对苏悯受欢迎程度的认知。
食堂在众人的努力下干净得一尘不染，原本负责打扫清洁的阿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苏悯剥了个石榴吃，她后半程站在那儿差点没处下脚，被傅娇推到一边去了。
后来余小年一瘸一拐的走进来，饭还没吃上，又被傅娇拉去当苦力了。
苏悯摇了摇头，打算回房间。路过一处院子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雪地里，有个穿白色修身长裙的姑娘在跳舞。身姿曼妙，动作柔美，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像是一股泉水缓缓淌过心间。
院里有株梅花正开的艳丽，红梅映佳人，当真是幅让人赏心悦目的画卷。
苏悯吹了个口哨，吊儿郎当的靠在柱子上。
霍璇朝她在的地方看去，那张脸完全暴露在熹微的光线中。明眸皓齿，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最特别的是她的眉间有颗小小的红痣，给原本清冷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妖异。
霍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拖住自己的手肘轻嗤一声，“这京城里好不容易安生了一段时间，你一回来又搅得天翻地覆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一向都是很被动的。”苏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霍璇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她可是前不久才听说了苏悯的光辉事迹。
“不过，你怎么在这？”苏悯放下吃了一半的石榴，拿出纸巾擦了擦手指上沾着的汁水。
她皱了皱眉，吃这玩意儿果然麻烦。
“你不知道？我们也在这集训。”霍璇淡淡的说。
“我怎么一个人都没见到？”除了他们画室的人，她真心没注意到还有别人。
“两边分开了，作息也不同，遇不上很正常。”霍璇扯下有些松松垮垮的发带，一头青丝如瀑般散开来。
“这样啊，天寒地冻的，你穿这么单薄不冷吗？”苏悯把手搭在栏杆上，散漫的说。
霍璇系发带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绑好。
“我可不想跟你一样穿的像头熊。”
苏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她这穿的很正常啊。
“毕竟我也不像你一样，内心火热。”苏悯回击道。
霍璇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在这跟她打嘴仗的行为太幼稚，所以她干脆扭头走了，她可没苏悯那么多闲工夫。
苏悯摸了摸鼻子，她这是被人家嫌弃了？她轻笑了声，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都说她是这京城里最离经叛道的人，而霍璇则是最符合名媛这个身份的人。
霍家精心培养了十几年的大小姐，任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句生女当如此。
苏悯最初认识这位名头不小的霍家大小姐的时候也对她很不感冒，当然，霍璇也同样看不惯她的恣意妄为。
但是后来，她做了一件让苏悯刮目相看，同时也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事。想起这，苏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一开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
她扯了扯嘴角，霍璇不想跟她多说话，但她可是很想了解她的。
于是后面的几天，画室的人就看见他们的苏师姐老是往另一边集训舞蹈的区域跑，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总是带着笑。
好几次过后，傅娇忧郁的蹲在门口，“难道那边有小天鹅迷住师姐了吗？”
舒乐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圆圆的脑袋，“也许是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人了吧。”
练习室里，苏悯摆好了一个动作，回头问热心指导她的女孩子，“是这样吗？”
“没错，你柔韧性真好，很适合学跳舞。”钟依依赞叹的说。
“谢谢夸奖。”苏悯放下手，活动了下筋骨。
霍璇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还在，心里实在有些无语，“你都不用去画画的吗？”天天往她们这儿跑，风雨无阻。
“我画完了啊。”苏悯淡淡的说。
“苏悯，你到底想怎样？”霍璇走到她面前，语气冰冷的说。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苏悯跟牛皮糖一样烦人。
“阿璇啊，别生气，这不是机会难得，想跟你多相处相处嘛。”
钟依依拉了拉霍璇的手，有些担心的看着她们。
阿璇？她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但还是蹙着眉头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你关系这么好了？”
“大家认识这么久了，你要是想喊我喊的亲密点我也不介意啊。”苏悯笑眯眯的说。
霍璇抿唇，毫不客气的说，“苏悯，你从来都是看见什么好玩的就跑去逗弄几下，全凭自己的喜恶行事，也不管别人的感受如何。但实际上你又把多少东西放进心里了，对你而言，这些不过都是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可是我，不想陪你玩这样无聊的把戏。”
苏悯挑眉，“你这么了解我啊？”
霍璇噎了噎，她就没见过苏悯这么脸皮厚的人。
原本在训练的人都看向霍璇，她们从没见过霍璇这么生气，比平时训斥她们的样子还吓人。
“好了，这么大火气做什么，你既然不想我来，我走就是了。”苏悯无所谓的笑了笑，朝钟依依挥了挥手，“拜拜～”
钟依依笑着点了点头，声音轻柔的说，“拜拜。”
苏悯走后，霍璇沉着脸不说话。钟依依向其他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训练。
“霍璇，你会不会说的太过了一点？”钟依依小声说。
霍璇看向她，叹了一口气，苏悯迷惑人的本事真大。
傅娇坐在台阶上，看见苏悯的时候有些惊讶，“师姐，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苏悯好笑的说。
“等你回来啊。”傅娇眼神纯真的说。
有那么一瞬间，苏悯觉得自己真心是个渣女。
“地上不脏吗？进去吧。”苏悯拉起她。
“师姐，你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啊？”傅娇执着的问。
“你师姐我被赶出来了。”苏悯半真半假的说。
“啊？”傅娇愣了一下，忽然气势汹汹的要往前走。
“你去哪儿？”苏悯拉住她的衣服后领，她这样子，像是要去寻仇。
“她们太过分了，我要去跟她们理论。”傅娇尝试挣扎，但她哪里挣得开。
“就你这小身板，打的赢几个？”苏悯拽着她往里走，待会儿要让舒乐看着她点，省的她去找麻烦。
...
夜凉如水。
苏悯坐在亭子里，石桌上正烧着一个小炉子。
她翘着二郎腿，手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她思绪有些飘忽，以至于霍璇走到她眼前她才注意到。
“你在干什么？”霍璇出声问。
苏悯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不是不想跟我扯上关系吗？”
“这儿又不是你家的，我不能来？”霍璇在一旁坐下，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
“哦，那你随意。”苏悯偏过头，看着漆黑一片的湖水。
霍璇轻呵了一声，盯着她不说话。
她的视线太灼热，苏悯原本是想忽视的，她转过身打开炉子，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霍璇脸色一变，“你在喝酒？”
“埋了三年多的桃花酿，用的是初夏荷叶中的晨露，难得的佳品。”苏悯勾唇一笑。
“苏悯，你成年了吗你就喝酒？”霍璇语气不太好的说。
“又没让你喝。”苏悯拿过放在一旁的白玉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香四溢，她浅酌了一口，甘醇清冽，毕竟是她自己的手艺。
“你哪来的酒？”霍璇皱着眉问，这美术院里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
“跟你有关系吗？”苏悯扬了扬眉，她又不是第一次来这了。
霍璇咬了咬牙，她敢肯定，苏悯这是在报复她。
“我不过就是好奇罢了。”她淡淡的说。
“别好奇，好奇容易害死猫。”苏悯放下杯子，幽幽的说。
霍璇瞪了她一眼，扭过头。
苏悯扯了扯嘴角，忽然拿过另一个白玉盏倒了半杯酒，推到她面前，语气轻忽的说，“尝尝？”
霍璇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你竟然哄我喝酒？我不喝。”
苏悯也就是客气一下，又没强求她，不喝算了。
她悠闲的品着佳酿，说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霍璇偷偷看了她一眼，苏悯看过来的时候她又飞快移开目光。
“真不尝尝？”苏悯低声说。
霍璇很想屏蔽她的声音，但她觉得苏悯的话好像带了魔力，打开了她心底的某个开关。
“我先说好，是你让我喝的。”霍璇执起白玉盏，她只喝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苏悯莞尔，“行，是我让你喝的。”
霍璇试探的尝了一口，发现还挺好喝，她仰头全灌进喉咙里。
苏悯看着她的动作，伸出手在白玉盏上弹了一下，“叮”的一声，甚是清脆。
霍璇松手，杯子掉到了地上。她双颊绯红，眼神变得迷离。几秒过后，她趴在了桌子上。
苏悯难得愣住，不是吧，才半杯就醉了。她戳了戳霍璇的脸，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霍璇，霍璇。”苏悯推了推她，发现她跟睡着了似的。
她失笑，也不知道霍璇是来干什么的。
苏悯又开始盯着湖面出神，炉子里烧着的碳蹦出一点儿火星，噼里啪啦的。
过了一会儿，霍璇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的铃声竟然是《马赛曲》。
苏悯看了她一眼，都醉成这样了，应该不具备接电话的能力了吧。她没管，那铃声却锲而不舍的响了起来。
她抬手抵在霍璇的额头上，把她埋在手臂里的脑袋抬起来，“霍璇，有人给你打电话。”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轻哼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苏悯收回手，她的脑袋又垂了下去，看来是叫不醒了。
她拿出霍璇的手机，来电备注是‘石头’，这什么破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