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逃离宿命
“明天教我练功吧。”姜小万翻身面向床内侧的黎宁,借着窗子透进来的些许光,那双眸子格外灵动。
姜小万和黎宁都是少年时,二人挤在一张床铺上倒也十分合适。
“嗯。”
除了半瞬的迟疑,再没有丝毫的表示。
不知谁先睡着的,二人浅浅的呼吸交织,也就这么睡过去了。
一间简陋的小屋子,一张咯吱作响的床,睡得安稳异常。
直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二人才慢慢醒过来,已然是第二日巳时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去死。”
一走出屋子,随着浓浓的药味儿,就听见陆霄说的这句决然的话。
再加上印了巴掌印儿,嘴角沁血,微微泛红的小脸,这誓死不从的架势倒是几多玩味。
姜小万又有些难以置信,她昨日所见不过是一个腼腆的小孩儿,如今竟然能对着旁人说出这世上最恶毒的话。
果真,丝毫没有意外,空气中又是沉闷的巴掌声。
“老子把你养大,倒养成一个白眼儿狼,回过身来诅咒起你的亲爹来了!”一个头发油腻,手里拿着破碗,乞丐模样的人指着陆霄破口大骂。
起初只有一两个人偷偷摸摸向里望,如今断断续续来的,竟然比昨日要债的人还多,一个个都趴在小篱笆上,脖子恨比长颈鹿。
“小网,百善孝为先……”一大婶子喊叫劝告道。
“是啊,不能不认爹娘啊,你这娃娃不能……”
众人的劝告声此起彼伏,比起来,姜小万倒是要安静许多,只是立在原地看着。
“你不去劝吗?”见她像看戏一般丝毫没有作为,黎宁开口道。
姜小万摇摇头,仍旧无动于衷,“没有经历过他们的绝望,我又怎敢贸然前去指责哪一方。”
“够了,真的够了。”陆霄面色灰白,也不躲了,直直地迎上去,手戳着自己的胸脯。“要么你把我打死带回去,要么你自己回去。”
显然,那夫妇见陆霄此番模样,都有些呆怔。
同样一身破衣的妇人拉着陆霄的胳膊,神色慌乱,“娈娈,你……”
陆霄摇着头,深吸一口气,“我说过了,我叫陆小网,我叫陆霄,我不是什么娈娈!什么是娈?娈童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还是说,你们本就打算将我卖给旁人当他们的娈童玩物?”
妇人忙焦急地摇着头,急出了泪水,“我们不是啊,我们也不知道,是当初听了……”
甩开妇人的胳膊,陆霄声音骤然拔高,“一日一日教唆我去偷盗,一日一日逼着我敛财,也是旁人教你们的?”
听着这话,男人气的发抖,一脚踢在陆霄身上,“你是我们的孩子,生死在我们手中,由不得你。”
“呵,孩子。”陆霄一脸不屑地望向男人,眼中满是决绝。
许是被陆霄眼中的决然刺激到了,男人一把拎着陆霄,“你这兔崽子,几天不见,跟我们犟嘴倒是一套一套的,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陆霄忙往后逃,脚一不小心磕到煮着药的锅子上,热水滚烫地泼下来,尽数落在陆霄腿上。
像是感觉不到痛,陆霄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抵着脖子,艰难道:“若你们,还有丝毫善意,放过我吧。”
那妇人早已哭得不成人样,“我们,娘啊,是娘啊,是爹娘啊……”
“是啊,把我变成乞丐的,是爹娘,把我从小郎中一夜之间变成人人喊打喊杀的贼的,也是爹娘,我的生活但凡出现一丝光,灭了它的,也都是爹娘。”像是丢了三魂七魄,陆霄眼中完全没有半分生气。
妇人跪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喊着:“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爹娘只是想着你能帮衬些,所以来问你。”
不同于妇人,男人显然暴躁许多,“小兔崽子,我打死你,你爹就是乞丐,你娘也是乞丐,你就是小乞丐,你能怎么样?现在学着人模人样讲究,小时候在垃圾堆翻出来的馊馒头照样吃的香。”
眼见陆霄的脖子已经开始沁血,姜小万忙跑上前。将身上的荷包递出去。
“大伯大娘,这是一些银钱,我们明日打算带他去外面医馆,这期间不如就先凑和用这些银子。”
说着这世上最普通不过的话,姜小万语气却丝毫感觉不到半分亲和。
“师兄。”望着姜小万,小孩儿挂在眼尾的泪此刻像是断了线一般脱落。
突然之间,姜小万手中的银子被打落在地,随着一阵馊臭的味道,陆霄已然被人一把拉住。
“老子生了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老子身边。”男人蛮横地过来扯着陆霄。
姜小万正要出手拉过陆霄,就见黎宁闪身过了乞丐身后,指尖一点,乞丐便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陆霄这才跌坐在地,头上的汗和泪混在一起,双手揪着头发浑身发抖。
姜小万将他扶到一旁的纱棚里,又忙去小屋取药箱。
“儿子,你怎么样啊......你是郎中,你怎么救......”捧着碎瓷片,妇人跪坐在距离陆霄五步之外的地方,哭着不敢靠近半步。
陆霄痛到说不出话,也就任她一人呜咽啜泣。
看着院中这些事情,姜小万也不过问,动作利落地帮陆霄包扎上药,“还记得烫伤药方吗?”
陆霄咬着嘴唇一一道来,丝毫不差。
包扎完,姜小万才起身,环视三人,神色冷漠,“你既然是我师弟,这钱我自然可以出。不过这院子可容不得旁人来撒泼,我也不是什么善人。”
黎宁这才把被封在原处的男人的穴位解开,“离开这。”
男人正想说什么,看着黎宁那双冷漠的眼睛,也不敢再放肆,拉着妇人匆忙离开小院。
银子,还洒在地上。
“你……”姜小万收拾着桌上的药膏,不经意道。
陆霄掩面轻叹,指尖用力埋在拳中,“我知道,我不该说那些,可是没有办法。
看到我爹,我甚而至于觉得我越发像他,真的害怕我会成为他。”
姜小万走出去多少日,看许多人身处绝望,麻木不仁,可从未有一人,像他一般纠结,像是被扔在一处沼泽,永远都有一只脚在里面陷着,若要出来就必定伤害别人。
“你多大?”
“十三岁。”
“十三岁,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