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欲难平(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下午的明媚阳光已经从明亮变为红光又逐渐暗淡。云从白色转为灰色，灰蒙蒙的云全部压在花果山上。
孙悟空面朝西方，无休止的乌云从那边涌来，昏昏暗暗。
他对正走在去往西天路上的那几个人有些想念，他的火眼金睛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内心，但还无法看到那十万八千里外正在发生的。
猜测，永远是最迷人的。他可以猜唐僧现在正在吃饭，也可以猜他正在睡觉，也可能他被妖怪抓走，更或许，他已经死了。当你离开一位相伴已久的人后，脑中总会想一些不好的事情，这是常理。
金甲大圣站立在山巅，他手中的金箍棒深深地嵌在石中。他不懂，为何天庭上的那群人不在他召集妖众的时候攻下来。
天上的那帮孙子们似乎在等待，也可能他们表面上安稳其实心里早就如坐针毡。
那些妖怪们是这么安慰悟空的，但齐天大圣的心里总是有些忐忑，当年大张旗鼓后被囚禁的时光仍令他有些恐慌，况且，那天上总会出现的紫霞迟迟没有出现。
“啊。”孙悟空伸了个懒腰，他从山顶上看看聚集而来的妖怪，这已经有了两万多人，还有许多的妖魔鬼怪和能人异士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些妖或者人中有些是为了信仰，有些只是凑个热闹，有些为了成功后的功名利禄，有些仅仅是出于仗义抛开全家老小硬着头皮来到花果山。当然，这其中还有那天上的走狗。
猴王火眼金睛往成群的妖魔中一瞧，即刻抬脚往从山巅跳了下去。
悟空虽然跳下，但却毫无声息的出现在一只老鼠精身后，悟空在众妖的注视下拍拍那只老鼠精的肩膀，“嘿小老鼠，好久不见啊。”
当那老鼠精回头时，迎接他的则是一根金灿灿的铁棒。嘣！悟空一棒下去，那老鼠精的脑袋瞬间开了花，绿色的血液和粘稠的脑浆迸溅到周围许多妖魔的身上。
悟空拿着金箍棒，挑起那老鼠精的身体，直指天空。
没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但所有的妖魔看到悟空这一动作后，一切都不言而喻了。片刻的沉默后，就是无休止的欢呼声，他们笑着，吼着，大喊着齐天大圣的名号。妖魔的欢乐相比人而言简单多了。杀人，放火，喝酒，吃肉……在人的世界里都知道是好人占了多数，而在妖的世界里人也都认同好妖几乎是不存在的。而在这些花果山的妖眼里，好的神仙也是几乎不存在的。
天庭的众神仙从天上冷漠地看着花果山发生的一切，那只老鼠精只是一个小棋子，是他们玩弄于股掌中的一颗沙砾。
悟空眼望天空觉得有些好笑，“天上的这群鸟人还是没能改掉自以为是的毛病啊。”
叛徒这种东西，在任何一场战争中都是存在的，你只知道此方有你的棋子，但你不知自家深处或许也掩埋着敌方的棋子。
夜晚的繁星依旧明亮，从东到西没有人因为这即将到来的神妖大战觉得不安，他们依旧享受着他们的生活，晚餐与篝火，惬意与浪漫。西方的四位西行者也不例外，他们在女儿国的皇宫中享受着他们西行路上难得的丰盛晚餐。
“今天的素斋是我当和尚以来吃的最好吃的！”八戒从盘子中抬起头，吸干挂在他嘴边的素面，大吼一声，然后又重新埋在餐盘当中。
全宫殿的侍女看着八戒的样子都掩嘴发笑，只有那时时侍奉在女王身边的侍女眼神略显伤感。
昔日的天蓬她也是见过的，那雄伟的身资与英俊的面孔注定他是那时天界中最受欢迎的一个。而如今，肥头大耳，这个猪头与那英俊的面容是两个极端。这是天上那位坐在金龙宝座上的上神的杰作。
“八戒，为师跟你讲过多少次要注意形象，切忌暴饮暴食，这样吃饭你的胃是消化不了的，这样会导致消化不良等多种疾病。人常说，饭要慢慢吃，路要慢慢走。你如此吃饭就能看出你对我们西行的态度，我们西天取经就要一步一个脚印，紧跟佛祖的……”唐三藏开始了说教模式。
沙僧和八戒虽然耳烦，可觉得十分亲切。这和尚已经好多天没有这么唠叨了，最近几天他一直是一个神秘的状态，那种能够触摸到但戳不破的感觉让沙僧与悟能极其难受。这种唠唠叨叨的状态陪伴了他们好多年，唐三藏一直像一只苍蝇一样在他们耳边叫着。沙僧倒是无感，因为他对那人的尊敬足以弥盖住唐僧的所有缺点。
女儿国国王笑而不语，在她眼里这唐和尚所做的一切都十分具有魅力，无论是他坐着安安静静地吃斋，还是口若悬河去教训那只猪妖。
“今日的斋宴圣僧哥哥可还满意？”女儿国国王笑着说道，这一笑，令这宫殿内所有的明珠都黯然失色。
唐三藏连忙收起出神的表请，谁也不知道刚刚说完八戒的他因为什么而走神，“贵国的斋宴当然是极好的，贫僧除了在大唐还未曾吃过如此好吃的素斋。”
“真的吗？只要你留在这里，我就天天做给你吃。”
唐三藏听到这话，合十的双手变得有点紧绷，“难道这次素宴是陛下所做？”
“当然不是全部归我，我只是做了圣僧哥哥那份。”
我去她丫的，可算找到这把盐当糖放的厨师了！唐三藏有一股要给女儿国国王一拳的冲动，这玩意吃个糖拌西红柿差点把自己整成咸鱼。唐三藏强忍着要挥拳的冲动，嘴上夸奖道：“原来是陛下亲手做的，这素菜简直比我大唐皇宫里的御厨们做的都好。这菜的味道简直深入我的灵魂，让我的心灵都感受到了绝妙美味，真是令我回味无穷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儿国国王笑得花枝乱颤，不过仅仅几声过后，她就一脸严肃地看着唐三藏，“你撒谎，我可将盐全部当糖放进了，那可足足有一大碗。”
女儿国国王说完就开始闷头喝酒，将那琼浆玉液一杯杯的倒入口中，男人这种生物她还从未见过，她并不知道男人的习性，只听这国家在外的旅行者说过男人是十分擅长说谎的。她不懂这是为什么，她的心情似乎也没有因为唐三藏的说谎而变得很糟，这似乎是本能，是本能让她做出这一番形态与举动。
男人与女人之间有多少时候都是在演戏。唐三藏虽然是个和尚但比女儿国这个国王更懂得这个道理。可能也不是，他可能只是觉得这个世界都是在演戏。唐三藏略显尴尬地一笑，依旧不动声色地吃他眼前的事物。糖与盐，多喝点水就淡了。
唐三藏倒是对人生之戏码比较感慨，自他出生起就似乎承担着西行这个伟大的使命，他说不出为何非要他这金蝉子的第十世去那西天求经。为何不是第九世，或者第八世？为何偏偏他就当了和尚，为何他如今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何人。命运这东西真是奇怪的，一夜暴富是因为它，瞬间落魄也是因为它。在唐三藏眼里，命运这种东西应该就是西天那些人玩弄他的工具了。
和尚往西边看去，他没真正见过佛祖的样子，但在寺院里又见过了无数次，或是以前也见过了无数次，总之和尚每次在寺庙中看到那个卷头发的佛祖总是会觉得有些厌烦。
八戒听到了唐僧和仙子般国王的对话，觉得有趣，又觉得和尚说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不只是男人对女人，就像他偷偷藏了私房钱还不是说了谎瞒着那只猴子和那个秃驴。
他打了个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着唐和尚说道：“师父，我吃饱了，我和老沙牵着那匹老马回去睡了，你晚上不要纵欲过度。”
唐三藏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金箍，和声说道：“八戒，亏了什么都不能亏了自己的肚子。金箍能被什么东西撑破，可是你老猪的肚子可是不会被饭食撑破，听为师的，莫亏待了自己，再吃点。”
八戒看到那个金箍头就有点大，他看到它的时候，总会想到猴子在紧箍咒下痛苦的样子，那只猴子撞大叔，撞石头，撞他的金箍棒，那金箍还是不断，头还是一样的疼，八戒摸摸自己的脑袋，这猪头确实没那猴头硬啊。
“师兄，听师父的话吧，师父让你多吃是爱你。”沙和尚在一旁笑着对八戒说道，显然老沙很喜欢师父对八戒这么好。
八戒看着自己的大肚子和桌上堆叠如山的餐盘，心里不断地咒骂着这个和尚，屁，他哪是爱我啊，他分明就是想让我吃到天亮拖住那个女皇帝。
“师父，日中一食啊，咱今儿已经破戒了，可不能再多吃了。”八戒最终还是决定优先考虑自己的肚子，所以小心翼翼地对和皇帝一块坐着细细品尝美食的唐三藏说道。
“咱是特例，不吃饱哪能赶路，不吃饱哪能诵经，日中一食都是废话。”唐和尚塞了满嘴的食物之后对八戒说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这个规定可是西方那个老和尚定的，八戒看着台上的唐僧心里愤愤的，你不怕那个老家伙一巴掌拍下来，我可还怕呢。
八戒看着盘子里食物，心里想着，有些欲望确实很容易满足，自己曾经躺在人家的屋顶上对那只猴子说过，这一世，可能吃饱喝足就满足了。当时那猴子嘲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跳下了屋顶。
现在八戒已经吃饱喝足了，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心里依旧空落落的，像是有一个深渊，总是在渴望着什么东西能够将它堵住，不让它再喷出那种痛苦的感觉。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戴上那个金箍吧，八戒一边含着泪往嘴里塞着菜花，一边这样想着。
夜已经深了，月儿弯弯的似乎在对这个美好的夜晚的世界抱以微笑，可是夜里总有些事情不如人意，放火，杀人，抢劫，好多事情总要夜里才能做。可是夜晚仍然那么美好，像是调皮的孩子，又像是多情的女子，让人浮想联翩，让人觉得如此心安。
星星眨着眼睛，今晚能够看到那天空中璀璨的银河，看到银河有好多人都会想到牛郎织女能否跨过这条河流在鹊桥上见面。
八戒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王母早就把天上的喜鹊全部杀干净了，不光是喜鹊，就连其他能够给牛郎和织女架桥的鸟都给杀了，当然这要除了天上那帮闲人自家养的鹤，不过那些人养的鹤，哪能愿意让牛郎和织女那种角色踩在背上啊。
八戒曾经在银河里洗澡的时候，总是看到牛郎和织女在河的两岸对望，八戒知道他们的故事，也知道他们正在望的是彼此，可是那时候的天蓬总觉得他们是在欣赏裸体的自己，毕竟天蓬元帅强壮的裸体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
所以天蓬总会拨弄起银河里的水，让水幕遮挡住他们的视线，让他们看不到彼此，更看不到银河里的自己。
后来遇到嫦娥之后，天蓬觉得对他们有些愧疚，所以就再也没有去银河里洗过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