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羁（二）
花果山的妖怪们狂欢了起来，阵阵锣鼓声直上了三十三天之外，天兵们退了，天宫上的神仙们胆战心惊。
大战之后就是妖怪们的狂欢，喝酒，吃肉。篝火在花果山上燃着，妖怪们围着篝火唱起了他们各自的山歌。每个妖怪的山头上都有自己的山歌，他们在开心的时候就会唱山歌，唱属于自己的山歌是妖怪们别样的浪漫。
花果山当然也有自己的山歌，孙悟空倚在一个石头上，他没有喝酒，只是喝着花果山的甘泉轻轻唱着：“山上的花儿真好看，甘露化清泉。有草有树有瓜果，老天莫管我。嘿呦，嘿呦，阴曹地府管不着。嘿呦，嘿呦，神仙也没我逍遥……”
篝火同样燃在通往灵山的路上，燃在唐三藏一行人的脚下。今晚的云彩有些多，月亮不见了踪影，搞得八戒不太开心，倒是唐三藏心情好像不错，他还在唱着：“嘿呦，嘿呦，山野怪妖人莫笑。嘿呦，嘿呦，问世哪买癫狂药。”
“师父你够了，我们承认你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但是唱歌是需要天分的，你唱得像是老沙的笑脸一样恶心。”八戒抱着头躺在草地上一脸不悦地说道。
“师兄，我觉得师父这歌唱得很好听的。”正在给白龙马喂草的沙僧听见说道。
“就是，就是。连悟净都觉得好听，你这头没有欣赏水平的猪就不要再说了。对了，你那福陵山有没有什么山歌，唱给我们听听，我这辈子听了猴儿唱歌没听过猪唱歌。”
猪八戒哼了一声，“我可不像那只猴子一样，我家福陵山没山歌。”
猪八戒不会唱歌，以往的他都是听嫦娥唱歌的，在福陵山的时候听卵二姐唱，在高老庄的时候听高翠兰唱。
他也不大喜欢听歌，他觉得两个人在一块安安静静地比较好，可耐不住那些女孩子总喜欢唱歌。
“唱歌是表达感情最好的方式啊，我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就唱开心的歌嘛。”嫦娥曾经对八戒是这样说的。
听女孩子唱歌也就算了，八戒对男人唱歌才忍不住，每次孙悟空当着他的面唱花果山的山歌的时候他都会和孙悟空打一架。
可是跟唐僧他就打不起来了，所以猪八戒一直躺在地上烦闷着。
烦闷不止因为唐僧的歌声，更因为什么呢？猪八戒也说不清，可能真的是因为东边花果山正在打仗而他现在在这里的无聊烦躁吧。
时间与时间的相对，是人界与天界的区别，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在天上的日子总是特别漫长的，在月亮上的神仙更觉得时间漫长，因为无聊且枯燥。
嫦娥没有办法离开月亮，她每次能用双眼去观察地上的时候也是在晚上。
往下一看，除了星星点点，什么都看不到。无聊的黑夜呀，时间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道枷锁，把她的肉体以及精神全部牢牢锁住。
“听说天上又开始打仗了。”嫦娥推开窗对着外面正在砍树的吴刚说道。
“是啊，又是那个叫做孙悟空的。”吴刚没有去看嫦娥，他挥动着斧子砍着面前的这棵树说道。
这棵桂树是砍不完的，你砍掉多少，它便长出来多少，和吴刚心里的情思一模一样。
“听说天蓬现在和孙悟空一起护送那个人上西天呢，你说他会不会也去花果山？”嫦娥倚着窗边说道。
“不会，他还有牵挂。”吴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会去的。”嫦娥笑了笑说。
吴刚有些愣神，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嫦娥的笑声了。
“为什么？”
“也是因为他有牵挂。”
月亮上的风很大，带着细小的沙子吹起了嫦娥露在窗外的青丝，沙粒在她的青丝上一蹭而过，带着香气飘去了另外一颗孤独星球……
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八戒心烦意乱连睡觉都睡不好了，他在想什么呢，八戒不知道，他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成了猪脑子，像是一坨浆糊一样。
辗转反侧的八戒将草地擦得沙沙作响，把刚刚想要入睡的唐僧给吵醒了。
没有月亮的晚上这虫鸣倒是很多，他们露天睡觉的这地儿，什么虫子的叫声都有，八戒干脆将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全都怪给那些无辜的虫子了。
“等到过了一个叫做荆棘岭的地方，你就走吧。”唐三藏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
唐僧的话让昏昏的八戒清醒了过来。
“我走了去哪？”
“随你，反正跟着我走你已经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在你心里也有个金箍的。”
金箍？八戒苦涩地笑了笑，金箍这种东西猴子有，他有，沙僧有，小白龙也有，就连唐和尚也有。
“那为什么是过了荆棘岭走？难道你怕我走夜路会遇上女匪劫我的色？”
“谁家姑娘眼睛瞎了？荆棘岭我等着你和老沙开路呢，那条路不好走。”唐三藏仰着面说道。
“你这老和尚原来是拿我当苦力啊，师父啊，我还有一个问题很想要问你。”
“问吧，问吧，你现在怎么比刚从五指山下出来那只猴子还要烦。”
“师父，你生的孩子在哪里呢？”
“滚去睡觉！”
第二天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突然天空中响起了一道惊雷，毛毛细雨立刻下了起来。
八戒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荆棘在春雨中默默流下了自己的眼泪。
“师父，咱能绕个路走吗？”八戒哭着说道。
“绕不过的，一生一世都绕不过这里。以你的本事这点困难不成问题吧。”唐僧在马上摇头道。
八戒心里骂道：“你这个和尚，自己骑在马上悠闲，让我们苦力，我都不上西天了，你自己的坎自己过嘛。”
“师父，小白龙长着龙牙，他现在又吃草，你让他一路吃过去不就完了。”八戒看着白龙马想到了这条妙计。
“老二，你心肠歹毒啊！”白龙马立刻骂道，马蹄子差点蹬在猪八戒的脸上。
“马儿马儿，注意一下形象，还有我说了多少遍不要老二老二的叫他，这名字不太好听，你叫猪，猪头，猪妖多好。”唐三藏摸着白龙马的头说道。
八戒不高兴地说道：“为啥不叫我二师兄啊！这家伙从来都不尊师重兄的，要不是你这个老和尚拦着，我和那只猴子早就把他宰了！”
“这有什么办法，万一他不高兴不让我骑了咋办，我可不想骑猪去西天。”
白龙马冲着八戒吐吐舌头，八戒举着耙子就要往这匹白马的脑壳上来一下，结果被沙僧给拦了下来。
“师兄我们还是乖乖干活吧，师父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沙僧双手合十对八戒说道。
“老沙这话可不是这个老和尚说得，是一个叫孟子的人说得呀。“
“啊，是嘛，我以为是师父说的呢。”
“你们两个快点开路吧！”
在漫无边际的荆棘当中，猪悟能和沙悟净在前方用各自的神兵拍打着无穷的荆棘，他们重重地将那些荆棘拍到一旁，就像是拍打自己的仇人一样凶狠。
去灵山的路是要一步一步走的，就算前方是这样的荆棘，也要砍掉这些荆棘踏出一条路来。
执念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唐三藏就是想要去灵山，无论那个在大雷音寺成天说无聊话的佛祖给他定下了什么规矩，唐三藏就是要去。
唐三藏心里想着，等到见到了那个老和尚，一定要把这一路上吃的苦全部讨回来。
他们走了好久好久，荆棘上的尖刺在八戒和沙僧的身上扎了无数次，八戒保证，自己如果喝上一桶水，那些水绝对会从他的全身上下的针孔中流出来。
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猪八戒和沙和尚一刻都没歇息过。
一路上唐僧沉默，八戒沉默，白龙马沉默，沙和尚自然也是像是往常一样沉默着。
看着这么多的荆棘，人的心里总能想起一些事情来。
有人会想起自己历经的所有苦难，有人会想起自己一生中快乐的时光。
见苦思甜，见苦忆苦，都是经常的事情。至于一个人会选择思甜还是忆苦，这是一个让人忍不住猜测的答案，当然也是无聊者才会猜测的答案。
人心的事情，干嘛要费尽心思去猜测它呢？
八戒砍了一路，哭了一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绝对不是因为疼痛，那或许是因为想起了自己难过的事情，也或许因为想到这条路之后自己就要分别？
分别自然是痛苦的事情，当时那只猴子走的时候他们也觉得不太舒服。当人和人在一块时间长了，你巴不得他离你远一点，当要分别的时候，却会觉得不舍。
八百里的荆棘岭终于走了过来，那些荆棘在唐僧他们走出来之后便消失了踪影，他们身后又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
“那……我走了？”
“你觉得该不该走了？”
八戒怅然地点点头，然后他驾着云朵朝着和西方相反的方向去了。
“师父，师兄怎么走了？”看着那只猪远去的背影，沙僧跑到唐僧的身边问道。
唐三藏打了一个哈欠，“这只猪饿了，咱们这里管不饱他，他受不了了，所以就跑了呗。”
“那师兄吃饱了会不会回来？”沙僧又问道。
“他都已经吃饱了那还回来干嘛？”
沙僧摸着脑袋，他总是感觉这句话有些不合逻辑，但是他想不明白，所以就一直想着。
唐和尚打了个哈欠，他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着一个古庙，就从白龙马的背上跳了下来。
“为师困了想去睡觉。”唐三藏又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师父，我想在外面看看星星。”沙僧难得开口向唐僧提了要求。
“嘿，猪喜欢看月亮，你想要看星星。马儿陪着他吧，免得他也跑了没人帮我提行李了。”
唐三藏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串糖葫芦吃了上面的一颗山楂，他看了看自己的糖葫芦咬牙切齿地说道：“猪头，没想到我的糖葫芦还被你偷吃了一颗山楂！你这头傻猪回去以后改姓陈吧！”
唐三藏说完之后笑了笑，原来自己还没有忘记自己姓陈呢。
飞在天上的八戒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睛好像还有点痛。
今天的夜晚是有着月亮的，猪八戒在天上看着离着自己很近的月亮，心中有了无尽的遐想，那月亮上美丽的女孩似乎在冲着自己笑呢。
应该快要见到了吧……八戒这么想着。
无论神仙，妖魔还是凡人，总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路。何时该走，何时离去，何时相聚，何时归来，总是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
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中无数的荆棘在那里纷纷扰扰像极了不断求索之人心中的杂絮。
总是该踏出一条路来的。
该往东的，该往西的，不看命中注定，这世间哪一个方向不是心之所向？
一片白云飘来
湖水都阴暗了
有人曾在南山上问我
我们到底为了什么
血从心底流出
所有人都在上面滑倒
这世上
总要有人桀骜不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