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而故事的开端，要把时间再往前推一点。
相识，是人与人之间的伊始；苏子珊和屠海平的相识，就在桃花树下。当然，相识之前还有些小插曲。
苏子珊十二岁了。
十二岁的小女孩是最后，也是最可爱的童年模样，走在路上定会人见人爱。但苏子珊却没有这个待遇，十二岁的她显得与众不同。
苏子珊是个美人胚子，五官刚出现轮廓时，便和同龄人有了区分度。如今女孩子开始发育，她也越来越漂亮。苏子珊很好看，不，是太好看了，哪怕还只是个孩子。好看是一种天赋，使人宠爱；而过于好看，却成为一种罪孽，被人疏远。苏子珊正是如此，她散发的气息与他人格格不入，使人不敢靠近——她向别人伸出手，别人退后三步走。
为什么会这样呀？
苏子珊想不明白，旁人也想不明白。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会给人带来无形的压力与恐惧。
苏子珊的家境并不算好，她的祖先，是鲜有在村子形成后，从外地迁入的，来到村子落地生根，不过三代而已。没有庞大的家族，在村里没有话语权，她的祖先从事草药业，当然也会耕作，苏子珊的父亲亦传承家业。但在桃源村，一切以山神说的作为准则，医药并不受重视，甚至有些被排斥。请她父亲看病的人少之又少。父亲时常会熬些消暑药，清热剂，或包裹些药材，免费送给邻居，就当做改善关系。
苏子珊的父母都算是普通人，不出众。这么漂亮的苏子珊，模样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她是怎么生出来的？”
“苏家长了个妖怪啊！”
美丽的妖怪。
所以村子里就有流言：苏子珊的母亲“不干净”。
“也许是妖怪生的，她对山神不敬啊！”
议论纷纷。
父亲时常叹气，母亲无端落泪。苏子珊不理解，只得安慰父母。
“珊珊又调皮了吗？惹爸爸妈妈生气了吗？对不起，妈妈不要哭了。”
母亲一把抱住苏子珊，流着泪说：“不，珊珊没有错，珊珊最听话了，你永远是我的宝贝。”
言语无限温柔。苏子珊笑了。
“嗯，姗姗会一直听爸爸妈妈的话。”
其实苏子珊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孩子，她喜欢玩耍，也渴望同伴。家庭条件好的孩子，身边总会聚集一帮人，苏子珊没有这个特权，只得申请加入其中。
苏子珊去找男孩子玩。男孩子们远远地发现苏子珊，就拿石头，树枝扔向她。
“滚开！”
“我们不欢迎妖怪！”
苏子珊又去找女孩子玩。女孩子们并没有驱逐她，但苏子珊一到身边，女孩子们便缩成一团，向后退避。
“妈妈叫我不要接近这个人，她很可怕。”
“求你不要过来，对不起——但是求你了！”
苏子珊的内心十分柔软，不会死皮赖脸的缠着别人不放，所以只好默默离开。
苏子珊不断被拒绝，也渐渐习惯了独自一人。父亲平常要耕作，还要上山采药，没什么时间陪她。母亲要织衣，烧饭，务家，也没太多时间。苏子珊有时向母亲学织衣，帮烧饭；有时也会向父亲学习草药知识。但更多时候，她会一个人跑出去，带本草药书籍，或什么也不带，到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地度过时光。
小山坡是苏子珊最喜欢的地方，其他孩子在村里打打闹闹，反而很少光顾这里。苏子珊在空旷宽广的小山坡上，坐一坐，跑一跑，发发呆，睡睡觉，好不惬意。她注视着桃树花开花谢，果熟果落，旧叶新芽；也倾听草木呼吸，百灵婉转。欣赏此些不会被他人干扰，这里是苏子珊的一方天地。
然而，这份宁静，亦或一切珍惜之物，都是易碎的。村中的野孩子终是踏足了小山坡。
事情的起因，是一对双胞胎的争执。
这对双胞胎是阎婆婆的儿子，地位可高了，村里的孩子都跟着他们。哥哥叫大强，弟弟叫二强，大强比二强先来到世上，就当了哥哥，也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孩子们的“老大”。二强对此很不服气：不就比我早出生一会儿，怎么凡事就要听你的？
所以，二强处处与大强对着干。运动、游戏、打架，甚至所有东西，都要分个高下。
一天，大强抓到了一只鸟。那鸟通体漆黑，相貌极丑，却会学人说话。大强提着鸟回家，在屋前喊了句：开门。于是鸟儿也跟着说：开门。每当有人敲门时，它便“开门、开门”地叫。
“呀，大强抓了只八哥啊！”
“这八哥还挺灵，马上就会说话了。”
大强得意得很，四处显摆炫耀，特别是当着弟弟的面。
二强自然十分不爽，对大强吼道：“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碰巧捡了只长得跟你一样丑的鸟儿，声音也难听。要是我啊，我啊一定会抓一只比八哥漂亮千百倍，嗓子也好听的鸟儿。它能听我的命令，也会说话……哼……”
可是，这种鸟去哪找呢？
小山坡上传来了一声空灵的鸣叫。
有了！
二强飞般地向小山坡方向跑去。大强刚听完弟弟的一顿恶言，正想把他揍一顿，忽的又看见他奔走了，弄得大强摸不着头脑。
“喂，你们快跟上，瞧瞧他要干嘛！”大强指使自己身边的孩子行动。
却说，二强一口气跑上小山坡。这里离村子已有一定距离，只跑得他面红耳赤，气喘不停。但他没有休息，快速地走到大桃树下。
原来，二强上次在离小山坡不远处玩耍时，听过一阵子鸟啼。那是种透彻的声音，婉转又直击心扉，听得二强呆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往声音的方向，正是来自小山坡上，以及那棵巨大的桃树——它太显眼了。二强想上去看个究竟，一回头，却发现孩子们已经跑远了，无奈，他只好暂时离开这里。
其实，二强根本没上过小山坡，也不知道山坡背后是什么样子，似乎也没人说起，就像是个被遗忘的地方。
现在二强却登上了小山坡，在大树底下好奇的张望着。他看到高而密的树枝之间，有不少鸟巢，鸟巢上冒着几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果然在这里！”二强喜道，并毫不犹豫地向树上爬。
岁月刻在大桃树上，累积着道道褶皱沟壑，仿佛专为爬树者所准备。二强十分灵活，连跳带爬地上升着。
此时，苏子珊在树后探出头来。
其实苏子珊一直在小山坡上，当听到有别人的脚步声，就立刻躲到大树后面，所以二强没发现她。随后又看到二强自言自语，对着树上探头探脑，指指点点，表情还很兴奋。
这是要干嘛？
苏子珊疑惑。
思索间，二强已经爬得很高了，但离最近的鸟巢还有一大截。
“为什么爬这么高？好危险啊。”苏子珊忍不住出声了。
这倒把二强吓了一跳——怎么树下面还有一个人？往下一看，发现是苏子珊。
啧。二强咂咂嘴。虽然兄弟俩各事不和，但讨厌苏子珊却是一致的。要是平时，他早就拿起树枝扔向苏子珊了，可现在苦于腾不出手。
“好危险的呀！快下来吧。”苏子珊又说了一句。
“吵死了吵死了，又不关你事。”二强不耐烦地喊。
苏子珊不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就在树下看着。
二强爬得更高了，在视野里越变越小，终于爬到了离最近鸟巢的树枝上。二强得意地向下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这么高，感觉树下的苏子珊和眼前的幼鸟差不多一个大小。这是他从未到达过的高度。
“刚刚我只想着往上爬，都不知道已经这么高了。”二强心想，“快点抓一只小鸟回去吧，这里真让人感到害怕。”
二强向鸟巢中的小鸟伸出手，把小鸟捏在手上，小鸟绝望地叽叽地大叫。
“快住手啊，别伤害它。”苏子珊再一次忍不住喊道。
苏子珊知道，二强手中捏着的，以及整棵树上的鸟儿，都是同一种。它们名字叫做百灵。记得苏子珊曾向母亲问起这种鸟，母亲笑答：“只有百灵唱歌这么好听哦。”这棵大桃树仿佛是百灵鸟的聚集地，上上下下有好多窝，每天不时地亮出自己的歌喉，奏响大自然的歌曲。苏子珊喜欢来大桃树下，有一点原因便是为此。
所以她不愿看到鸟儿受到伤害。
“快放开它吧，多可怜啊。”苏子珊并没有能力阻止二强，只好哀求。
“你事儿真多，我啊……”二强对着手里的小百灵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小百灵还没开始发育，身上仍是黄黄的幼鸟的毛。
“诶……它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字？”二强忽然问了个问题。
“羽毛会变成蓝褐色相间吧，身形修长，很轻盈，眼睛灵动明亮。”苏子珊回答道，这些是她平时所看到的百灵鸟的印象。
“漂亮吗？”
“漂亮。”
“嗯，那就好。”二强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比那只又黑又胖的八哥强，我啊，要好好训练这只漂亮的鸟儿，听我命令，学我说话，一定能把大强比下去。”
但百灵鸟的歌喉是洗涤尘世的清音，怎么能为人所用呢？
“这样是不行的。”
“为什么？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吗？”
苏子珊不知道怎么反驳。
“但是你看，它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如果自己的孩子出了说没事情，它们一定会很伤心的。”苏子珊换了个角度，苦苦劝阻。
“谁管他啊！”二强根本不听，“我一定能比大强厉害！”
“但是……”
“啊啊啊，有完没完，真烦！快滚开。”
二强坐在树枝上，一只手捏着小鸟，另一只手去扯一些小树枝下来，打算扔向苏子珊，赶走她，省得继续烦着自己。
正当二强折树枝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从手上传来，原来被捏着的小鸟在猛啄他的手，做属于本能的反抗。此时二强大半个身子探在空中，一下子又慌了神，导致重心不稳。
啊——
一声惨叫，二强从树上掉了下来，同时也松开手。小鸟还不会飞，扑腾扑腾地随着二强一起下坠。
苏子珊看到小鸟坠落，赶忙跑上前，接住了小百灵。紧跟着，旁边传来一个闷响，二强就摔在不远处。
手中的鸟儿闭着双眼，苏子珊十分紧张，轻轻地抚了抚它的绒毛。
“不要有事啊。”苏子珊祈祷。
如同咒语一般，被捧着的小百灵忽然睁开眼，丫丫地叫起来。
“太好了！你活过来了。”
而不远处的二强，在摔下来以后，始终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
受大强指示的几个孩子慢吞吞地爬上小山坡，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二强不动了，二强不动了！”
“啊，苏家的妖怪也在这里。”
“是她弄的吧。”
那几个野孩子大叫。
“不是，不是我！”苏子珊反驳。
“就是她就是她，我们快去找大人过来！”
不一会儿，那几个孩子的家长，连同阎婆婆都陆续来到小山坡上。
阎婆婆什么也没说，但脸色十分可怕。
大人们指指点点，小孩在一旁附和。
“原因在于苏家的那个孩子吧。”
“唉，真是个不祥的人呐。”
“二强真可怜……”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二强自己从树上摔了下来，不怪我……呜……”苏子珊快要哭出来了，但硬生生不让眼泪掉下来，在他人面前，要做到坚强。
众人终是看着阎婆婆的脸色，不敢说太多话。阎婆婆让人抬走了二强，看了苏子珊一眼，默默离开，来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了。
人走了，但是人做过的事情是会被记住的。一句有一句的话刻在苏子珊的心上，她没办法不去在意。不觉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涌出，但苏子珊哭不出声。
“都是我的错吗？我就是个不祥的孩子，这样的话，我不来到世界上就好了！但我可以选择吗？为什么人人都对我不好，为什么呀！”
“诶？你怎么了？”正当苏子珊难受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男孩的声音，以及几声鸟叫。
苏子珊慌忙擦了擦眼泪，背转身准备离开。苏子珊不想再惹麻烦，听见是个孩子的声音，就想让自己迅速消失。
苏子珊还没迈出脚步，却感觉到肩上被搭了一只手，不由得回过头。迎面看到张清秀的脸，距离好近，仿佛要贴上去了，脸上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充满着疑惑。
原来苏子珊回头回得太急，差点撞上了男孩。
这男孩是谁？苏子珊对他没有印象。
“你没事吧？”男孩问道。
“嗯。”苏子珊轻轻吱了一声。
“但是你眼睛好红哦，哭了吗？”
“才没有！”苏子珊倔强地说。
“哦……是吗？”男孩伸出另一只手，“你看看这个。”
啊，是小百灵。适才苏子珊正伤心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松开了手，小鸟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跑，刚好被男孩捡到。
“它应该在树上的吧，怎么掉下来了？”
“额，这个，诶……”苏子珊支吾道，“你……要带走它吗？”
“不会啊！”男孩不假思索地回答，“鸟儿是属于大树的，我带不走它。况且它还这么小，要是回不去的话，爸爸妈妈肯定急死了。嗯……该不会是从鸟巢缝里掉下来的吧……”男孩一边回答，一边自言自语，“我先去啦！”
“去什么？”
“去让它回家！”男孩说完，就往树上爬。
苏子珊没反应过来，却见男孩已爬得老高了。
“好危险的啊。”苏子珊才经历完二强的惨剧，多少有些阴影。
“没关系，不用担心。”男孩没有回绝苏子珊的好意，“能帮我看看它的家在哪吗？”
“啊？我看下……继续向上……继续……再上一点，嗯，就在你左边的第三根树枝上。”苏子珊描述得很清楚。
“好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把小百灵放回巢里，随便抚平了它的绒毛，“以后不能再掉下来了哦。”
直到男孩站到地面上，苏子珊才放心。整个过程也就十来分钟，却让苏子珊提心吊胆。
男孩潇洒地拍拍手，然后走到在苏子珊身旁。
“呼，累死了。”
确实，不只是体力消耗，更是心里的承受。毕竟那里真的很高啊。
“谢谢。”
“嗯？”男孩没听太清。
“谢谢你让它回家。”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呀，你真善良。”
善良？好像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
“我叫屠海平。话说，你叫什么名字？”男孩问。
“苏子珊。”
“嗯，嗯……”男孩微微点头，“我叫你珊珊可以吗？”
苏子珊楞了一下，说“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名字。明明……只有我爸爸妈妈这样叫我。”
“诶！这样的吗？我只是觉得叫珊珊很好听，很可爱。嗯，感觉是这样，我就说出来了。”
苏子珊不禁十分害羞，她哪有被陌生人亲切地称呼过？屠海平和自己难道有什么关系吗？但是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他一下子就像亲人一样叫出了自己的小名，是那么自然。这为什么？难道是缘分？
缘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苏子珊的脸变得好红。
“不愿意吗？那还是……”
“不……不是……也没有……”苏子珊嗫嚅着说。
“那我就这样叫你啦，珊珊。”屠海平爽朗地笑道，“只有我这样叫你会不会很不公平，嗯……可以叫我平平哦！”
好狡猾！哪有刚刚认识就叫得这么亲切的？
但苏子珊根本没有和别人亲切过，她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太突然，”屠海平觉得自己吓到她了，“叫我平就行了，嘛，你方便就行。”屠海平换了个问题，接着说，“那么，你也是一个人吗？”
其实苏子珊也想问这个，村里的孩子，不应该都是成群结队的，极少另类。还没等苏子珊答话，屠海平又说，“你是发生了什么吧？刚刚从这里走下来好多人，表情都很微妙，你知道吗？”
苏子珊僵住了，又回想起自己的种种，她不愿意提及这些事情。如果跟屠海平说了的话，他也会离开我吗？好不容易有一个能接近自己我的人，苏子珊不想失去。即使才刚刚认识。
屠海平见苏子珊紧抿着嘴，闭口不言，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啊……你不说也没关系，没事的。”屠海平忽然躺倒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但是，我会陪你的，你现在还不愿回家吧，我会陪到你想回家为止。如果你讨厌我，就当我不存在行了，不用在意哦。”说完，屠海平闭上双眼，“这里真是个舒服的地方，没人打扰，使人放松。”
屠海平居然开始打盹。
哈？叫别人不在意，你居然睡起觉来。再怎么说，苏子珊也是个女孩子啊。
苏子珊悄悄瞥了瞥身旁的屠海平，他呼吸均匀，睡得很自然，就像融入了这里。苏子珊轻轻戳了他一下，并没有反应呢。
又看了屠海平一会儿，苏子珊也坐了下来，双手抱住膝盖，抬头望着天。还没有试过有男孩子离自己那么近，如果是其他人，苏子珊早就避而远之，但屠海平却不会给自己有疏远的感觉。小山坡一直是苏子珊一个人的，今天来了个二强，弄得鸡飞狗跳，不善而终，现在又来了个屠海平。但是屠海平是柔和的，在这里并不让苏子珊觉得突兀。在小山坡上的时光很简单，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这些不会因为屠海平的存在而改变——你看他那完全放松的神态，仿佛在感受着万象，与之相融。
苏子珊想得出神了，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坐着。
有的时候，发呆是最好的消遣。
近黄昏。
睁开沉重的眼皮，苏子珊才发现，啊啦，天色这么晚了。“不好不好，我一不小心睡过去了。”迅速拍拍自己的脸，再次睁开眼，却发现屠海平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诶……怎么……你还在这里……”苏子珊觉得很尴尬。
“我不是说过吗，会陪着你的。”屠海平微笑说，“怎么样，睡得好吗？”
苏子珊低下头，脸上好烫。
屠海平看了看天色，站起身，“睡了一觉，心情应该会好些吧。那些自己的事情，不说也没关系，毕竟是只属于你的。时间也不早了，差不多该回……”
话没说完，屠海平只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扯了扯，是被苏子珊的小手拉住了。
虽然苏子珊低着头，看不见她的眼睛，但那眼神一定充满了哀求——她太无助了，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分明是不想屠海平离开。
屠海平的心瞬间被填满，回到苏子珊身边，“好啦好啦，我不会走的。”
接着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此时屠海平心里真是万马奔腾，在他看来，苏子珊就是一只小猫，怕生，过于安静，又渴望被人疼爱。好像摸摸她，但是不行，要忍住。
这样良久后，苏子珊才问了一句；“呐……你，你觉得我是什么？”
“是什么的，嗯……”她问得好认真啊，屠海平挠挠脸，“我觉得，珊珊只是个比较特别，但也最普通的女孩子。文静，羞涩，可爱的女孩子。”
“那我是妖怪吗？我很可怕吗？”
“不是哦。”
“那，为什么！我不是妖怪，不可怕，那为什么大家都躲着我，欺负我，责怪我！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对我好，连个互相说话的人都没有！。”苏子珊眼噙满了泪水，她从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大家都说是我害的；我明明没有过错，为什么就都不相信我啊！”记忆中的委屈不断被剥开，苏子珊积攒的情绪爆发着。
无比悲伤。其实苏子珊一点都不坚强，她的内心极其柔弱。
假若此刻屠海平给上一个紧紧的拥抱，想必苏子珊不会拒绝吧，她太需要别人了。可屠海平没有，那种举动，该是家长的行为，而家长的依偎，总是有限的。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抱抱她。
把目光离开苏子珊，屠海平淡淡地说：“大概，是大家不知道吧。人多是不愿意走出自己所处的环境，所以才会去排斥；越是不了解，就会越是不想去了解。珊珊你很漂亮，这对于他人来说，可能过于耀眼。其实大家不过在逃避罢了，人们并不想认清一些现实，选择性地蒙蔽了眼睛，导致片面的判断，伤害了他人。”
“但一切都不是我选择的啊！不是我想的！如果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不要！”
“那样是做不到的，珊珊就是珊珊，只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改变。况且，这就是你的特点，你的不同，属于你自己的证明。”
“那怎么办好？一直这样，我活不下去啊。”
“既然珊珊没有错，那保持这样就好了，光明正大的。另外，不是任何人都会疏远你哦！如果没人来聊天，跟我讲就好了；如果没人玩耍，陪我玩就好了；如果没人相信你，那就不理他们，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屠海平说得很坚定。
“那为什么你就和大家不一样？为什么你说我不是妖怪？我凭什么信任你？”
“嗯，不用相信我也可以，因为这是你作出的选择。我啊，只是想到了什么，觉得是这样，就说出来了。是直觉……吧。”屠海平自我肯定了一下，“或许我们很相似吧，所以我能看见。珊珊一定是好人哦，能为小生命感到紧张，关爱，这份善良，是一定不会错的。”
“就因为这个？”
“这个就足够啦，所以没有关系的，要相信自己……”
苏子珊听着听着便哭了起来，越哭越厉害，有人能对自己说这么多话，有人能肯定自己，是从来没有的感触，这使她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不再是无声的哭泣，苏子珊的哭声十分响亮；不再说什么坚强，此刻只想好好宣泄。
“呜……听我说，小鸟不是无故掉下来的，是二强他……”苏子珊一边哭一边说，说了好多好多，二强的，他人的，不久的，以前的……都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只是这些苦水都不曾倾诉罢了。
屠海平不作发言，任由苏子珊诉说，说出来就好受了。每说一件事，苏子珊就会平静一点，渐渐地也不哭了，变回了沉默而安静的女孩。两人静静坐着。
天好黑了。
“好些了？”
“嗯……”
“我相信珊珊所说都是真的，这次二强的事情大家不会为难你的，我保证！”
保证吗？虽然无从知晓，但他的话语十分确切。
“真的很晚啦，再不回去，家长会很担心的。”
“嗯，那……”苏子珊有些不舍，“还能……再和你说话吗？”
“当然啊！呐，我们都是独自一人的，不如来作朋友吧？”屠海平向苏子珊伸出手。
都独自一人吗？朋友吗？苏子珊觉得特别满足。
“说好了。”苏子珊也伸出手，两只小手搭在一起，屠海平顺势一拉，拉起一直坐着的苏子珊。
“嗯，我一定还会来找你的。现在就回家吧。”
苏子珊回到家，都不知道是晚上什么时候了，把爸妈急得团团转。一看见苏子珊，妈妈就扑上去抱住她，问长问短：“发生什么了？没事吗？有没哪里不舒服？怎么这么晚？”边说边在检查苏子珊的身体。
苏子珊却对此没有回答，只是一脸高兴地说：“妈妈，我有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