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台的月光

圣诞之后，我和毕胜红见得少了。毕胜红全力放在花老板的圈层营销上，而我日日泡在刘家边大小老板的办公室里。

之前我感觉到的毕胜红对我的种种表现，让我曾经想过他是否喜欢我。但是，这一个多月里面淡了很多。我不禁想到殷柔雅的话，毕胜红不过是想招募你成为他的得力助手而已，他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如果一个男人爱你，他一定会有行动。行动就是爱的最好的证明。

是啊，毕胜红和我的话题全部是工作，连一点男女之间的暗示明示都没有。

我带着抑郁的心情格外投入到工作中，因为我要做到每个月都出单，而且出大单。每个月都能拿到佣金的话，这个钱对我家里来说，是非常有用的，至少不用看其他舅妈的脸色了，至少可以给弟弟缴纳出国留学前语言学习的费用了。

不知不觉，我在毕胜红下面已经工作了五个月了，年底了，一年一度的年会要开始了。

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对年会充满期待，期待着年会上会发生些什么。我打算提前准备礼物要送给毕胜红。

要送什么给他呢？

费了我好大的心思。

一套西服，一条领带，一双鞋？

毕胜红好像天生知道什么时候该穿什么衣服，永远都是妥帖的。因为他把这作为基础的职业修养，暗里下功夫学到了之后，就只是换换颜色就好。既极简单，又极合适。他永远不肯为这些事情去多花时间，但是也绝对不允许在这个环节出错。

他缺吃的吗？也不缺。

小北是他从自己家乡带来的亲戚，平时工作以外负责帮他洗衣做饭，都是他爱吃的家乡口味。

他缺少的是一点笑容，是一点发泄，还有一点温暖。

毕胜红把工作计划看得极其重要，每一步都必须不折不扣地完成，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同时他自己的情绪管理有极其到位，我看除了我，他好像对什么都很有把握或者说不会妨碍到他的心情，为了不值得的东西生气。

难得工作以外有空，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身上总是被浓烈的悲伤笼罩着。我想他缺少一点温暖。

我最终准备了三件礼物：一个不倒翁，一个发泄手套，还要一条亲手打的羊毛围巾。

可惜的是，到了年会当天，我却只准备好了两件。

我亲手打的围巾，打了整整半个月的围巾。在年会的前天晚上掉了一针，于是我想办法把那一针补起来的时候，从一针变成一排，再从一排变成小半片。我越是着急要打好，它就散的越多。我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看到大专女同学打的时候，总觉得很容易。没想到，我的手工活那么差。

我带着一点懊恼去参加在第一高楼开的年会。第一高楼在12月30日准时竣工交付了，并且是精装交付。那一年，真是火到不行，顶层空中旋转餐厅的预约电话都排到第二年了，尤其是年会档，多少大企业想在第一高楼开年会。终于是我们公司独占了那个最好的时候，为什么，我们走了花老板的关系呗。

年会上，李万田总经理发言，一个是庆祝大家完成了今年的销售指标，还有一个就是表彰。

我总在组里待着，除了毕胜红和小组成员，很少到公司去，这次终于见到了公司的其他同事。原来我们公司还不小，竟然加起来有七八十号人。

激动人心的表彰开始了，个人最大进步奖，个人综合业绩第一，团队最大进步奖，团队业绩第一等等。

李：现在我要颁发的这个奖是最为激动人心的奖：个人第一。是谁呢？我来读一段文案。她，巾帼不让须眉，勇于开辟第二战场，她既勤劳吃苦，又头脑灵敏。她，就是，今年刚刚加入公司的丁若男。

我一下子呆了，心里一直在惦记着怎么送东西给毕胜红的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会拿到这个奖。当射灯照在我身上的时候，我都呆了，只知道傻笑。

当李万田总将一万元现金将放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开心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万元，两个月大单的佣金啊。那一刻，我到处寻找毕胜红的身影，没有他，就没有我。

我终于找到他的身影了，他竟然只是瞄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和开发商那一桌人说话了，他和其中一人握手，两个人的手握得那么亲近，倒好像那是情人的手似的。

没有毕胜红的肯定，就算拿了个人第一，我的心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接下来毕胜红拿到了今年奖金额最高的团队业绩第一的大奖。他上台拿奖，获奖感言面面俱到，组员、其他组员、公司、开发商都照顾到了。大家都为他鼓掌，那一刻他仿佛明星般闪亮。我也拼命为他拍手，他眼光巡视一圈后，停留在我身上，含笑看着我，说出了下面的话。

毕：这个团队奖，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因为她的加入，让我的刘家边拓展计划实现，让我能有功夫去做圈层开发，让我的团队业绩的实现有了可能。这个人，就是，丁若男。

销售同事们再次鼓噪了起来，鼓掌的，跺脚的，喧闹的。

众人：毕胜红，丁若男，毕胜红，丁若男。

李总亲自下场，把我请上台去。我站在台上，和毕胜红站在一起，并列接受大家的欢呼。毕胜红感激地握着李万田的手。

那一年，大家都在笑，大家都很开心。2000年，地产大势还没有起得来，李万田李总因为建委有关系，在兼职的前提下，他是老师，在没有辞掉老师工作的前提下，接了一两个地产项目来做代理。2000年也是他第一年做代理，李总恐怕自己也没有想到，能够卖得那么好，能够挣到那么多的钱。他对大家的感激是真的，那一年年会发的奖金也真的不少。2001年，李总就辞掉了铁饭碗，全职投入做代理了，2000年以后的年会上李总就再也没有发过现金，都是用实物替代的了。那是后话。

大家都在笑，大家都很开心，所以酒尽情地喝，好多人都喝醉了，东倒西歪的。毕胜红总是控制最好的那一个，他一个是酒量好，还有一个是口才好。把组员和其他同事都一个个妥帖地安置好了。我一开始也是控制着的，我等着他，要把礼物送给他。不过敬酒的人实在太多了，我的酒量又实在太浅，只是三杯红酒的量，我就醉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临近午夜十二点，终于大家伙儿都安置好了。我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正对上毕胜红的微醺的脸，他拍拍我的脑袋。

毕：走，天台再喝。

丁：喝就喝，谁怕谁。

我歪歪扭扭地跟在他身后，上了天台。

我们找个了背风的地方，喝着李总库藏的那瓶宝贝红酒。一看就是毕从李总那边顺的。

毕胜红也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

光喝酒。

其实我很紧张，我设想了很多种送他东西的办法，但是到头来，却没有一种是管用的。我不敢送出去。那就喝吧。

毕胜红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只是喝。

不说话的喝酒，很容易就醉了。

喝醉了有各种表现，而我是念诗。

丁：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毕胜红红着脸看着我。

我诗性大发，站了起来接着念。毕胜红怕我摔着，随我起来。

丁：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也如是。

毕：你个小疯子。

丁：我见明月多明亮，明月见我亦如是。

毕：你是傻子嘛。

毕：没人喜欢你，你这个又疯又傻的假小子。

丁：哼，青山明月，他们都喜欢我。

毕：可是没有人喜欢我。我家里人都喜欢我弟弟，他比我乖巧听话；我身边的男人都喜欢殷柔雅，她比我漂亮温柔；没有人喜欢我，没有。

毕胜红抱住了我的双肩，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面有无限星光。

毕：不，有人喜欢你。

丁：谁？

毕：我。

丁：骗人。

毕：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个又疯又傻的假小子。

我靠在毕胜红的怀里，温暖而宽广，我双手环绕着，觉得心里很踏实。我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二三点了。我们蜷缩在天台一角上，毕胜红还是维持着抱着我的姿势，将他的大衣盖在我身上，自己团着。我睁开眼睛。

毕：你醒了。

丁：我，我醒了。

我难为情地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就睡着了呢。刚才毕胜红说的话，是梦里还是真实发生过呢？

我挣扎着起来，坐到他对面。两个人都不说话。

毕胜红拿出从我包里漏出来的东西问我。天哪，我的礼物竟然全部漏出来了。

毕：这是什么啊？

丁：这是个拳击手套。

毕：这个呢？

丁：不倒翁。

毕：那这个呢？

毕将我没有编织完成的围巾拿在手里研究着，饶是他聪明也不知道那个半成品是个什么东西。我的手工实在太烂，编织的有松有紧，还有漏针补针的，疙疙瘩瘩的。况且又没打完，我看围巾长度怎么也够不上了，就把头尾连了起来，假定它是个围脖。

丁：不知道。

我想从毕胜红手里把东西抢过来。毕躲过了。

丁：我的东西，还给我啊。

毕把一张礼品卡张起来，给我看。那是我写的礼品卡，只有几个大字，送给毕胜红。

毕：这可是我的了。

丁：哼！

毕研究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这是什么，他也投降了。

毕：这到底是什么呀？

我羞愤地去抢。

丁：围巾。不，是没有打成围巾的围脖。

毕没被我抢到，他仔细再次研究了一下，爆笑起来。他都笑得呛了。

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太好了，你总算还有不行的地方。

我更加羞愤，围着他去抢围巾。

他满场跑，保护着围巾，后来索性把围巾当围脖戴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们一个追，一个跑。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最后，我都好像在梦里一般，一直不太敢肯定毕胜红说的话是真的还是梦中。

附：2002年启动住房消费，对住房公积金贷款的个人和银行都免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