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深冬里的格桑花
殿内的叛兵有的伤亡,有的被扣押,皆被索赤将军的部下控制住,已经退出殿外了。角落里的贵胄大臣们依然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大殿里鲜血的味道臭气熏天,此时此刻那张灯结彩的布置显得如此的骇人与不详。
只见殿堂之上,央金跌坐一隅,嘴里念念有词,已然是疯癫的模样。普赞王的喉颈处已经被侍从用金丝布巾包扎住,仔细看还能看到上面渗出的血点。
丹泽的亲兵此刻也与索赤的卫队站在一起护住殿内数人。
普赞似乎有些疲惫,闭着眼,许久未开口。
殿内偶尔会有一两句不知是谁在角落的啜泣声,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阿隐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这喜服都被汗透了。
丹泽扶着阿隐坐下,让她休息一会,这才弄出些许声响。普赞王似乎是被这细小的动静吵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索赤。”普赞王的声音有些沙哑,透出一股浓浓的落寞。
“臣在。”索赤抚刀单膝跪下。
“你说说拉达克的事情。”普赞直起了腰,似乎央金的软骨药效过去了一些。
“是!臣这几日在都城内暗中巡查,发现拉达克次仁占堆的暗哨不少,便开始进行了调查和清扫,这一下更是抓住拉达克人进出顿珠将军,不,顿珠府上的线索。今日原本清晨预计上山回宫一同祝贺丹泽王子定亲盛宴,却在山脚下发现顿珠部下私自集结军队,预上山图谋不轨,为了处理他们这才耽误了上山救驾,还请王上恕罪。”
普赞缓缓地伸出手要去拿起酒壶,眼见着他就要够到了,却又放下了手。
“阿隐姑娘的族人何时进的城。”
索赤一愣,他方才说了许多惊人的消息,却不想普赞王问了一个似乎毫无关联的问题。
丹泽心一沉,他明白父王的心思了。
索赤是父王派去接应阿隐族人入城的,派出自己的亲信将军,当时是为了让阿隐放心,更是表达古格王国的诚意。而山隐族人明明昨日才入扎不让,索赤又怎会这几日都在城内搜查办案?
普赞问的就是这一层事情。
君王最忌讳的不过是自己的亲信竟然还会听命于他人。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回王上,山隐族人应于昨日入城。”索赤征战沙场是一把好手,揣测人心却并不在行。
普赞意味深长地看向索赤,盯地索赤有些发毛,他这才反应过来普赞王到底在说什么,连忙附身跪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听丹泽在不远处发话了。
丹泽明白普赞的意思,这本来就是他的安排,不能让索赤将军背了黑锅,他抢在索赤前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是儿臣的主意,还请父王恕罪。”
普赞望着跪倒在地的索赤,轻轻叹了口气。索赤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治国安邦的好助手,是他最信任的仆从啊。
就像此番丹泽和阿隐并未中毒一样,所有人都有计划有谋划,真正觉得这就是场定亲喜宴的人,原来只有他自己啊。做君王一世,筹谋天下事,却被妻儿子女处处算计。
难怪中原的君王要自称寡人,果然有些孤家寡人的意思。
他并不去看一旁的丹泽,而是又抬起了手伸向了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普赞王手里晃弄了一会空空的酒盏,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谁也不敢出声。
只见他将酒盏抛向王座前的地上,啪地一声,摔得清脆。
丹泽轻轻一颤,又很快恢复了镇定。索赤依然俯身,不敢抬头。角落里的央金也被这声脆响惊了一下,顺着破碎的酒盏碎片看到了旺堆的尸体,大吼大叫地疯了般地弹跳起来要跑过去,被侍卫一把拦住。
普赞王也对着那破裂的酒盏碎片痴痴地发怔了一会,抬起手,“散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发生的事情不允许外传一字,否则全族诛杀。”
旺堆的后事与央金的下场史书也不曾赘述,民间更不曾听闻,当日从宫内走出来的王亲大臣们都缄默不言,从不提起那日殿堂之上喜宴的一丝一毫。
而被记载流传的历史就是那一年的冬日里,札不让都城王宫的山上开满了格桑花,喜宴过后两日,古格王便在王国上下宣布让位于扎西丹泽,而这位素来与法王不合的普赞王竟然在让位之后直接搬进了法王殿,说是愿听法王说法去了。
格桑摇曳,有的姹紫,有的粉橘,这象征着生命力之顽强的古格王国之花似乎也在欢迎着新一任古格王和那既定王后的到来。
春日似乎要来了。
可也仅仅是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