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围棋的规则简单而且明确。写文章可不一样。人工智能不知道写什么，也不会知道为什么而写。”程序员坚守着自己的观点。“现在那些套路文章和电影越来越不受欢迎了，这不正说明人的欣赏水平也在迭代，而且速度不比人工智能慢。”

这话让所有的人一愣，似乎都在记忆里找到了支持这个观点的意见，又或者是不敢承认自己的欣赏水平落后了。

“总之，林！”程序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觉得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就算别的作家混不下去了，你也不会。”

被程序员的话所感，我决定还是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

“其实真正不能被人工智能取代的是像餐馆服务员这样的职业。”我郑重宣称，然后顿了顿，等待大家把目光聚拢到我身上。

“原因其实很简单，”我接着继续说道：“因为人有情感需求，对于和机器打交道还是会不舒服的。”

众人恍然大悟。金鱼嘴男人却第一个反驳说：

“那可不一定，我觉得让机器人上菜就挺好的。而且说道人情关系，胡塞的工作才是不能被取代的——他天天和人打交道，没人想和一部机器谈未来的职业发展吧。”

“那可不一定，其实人力资源很多时候不过是在做筛选简历，而且现在公司招聘流程也都程序化了，对人才的要求很透明。我有时也忍不住在想，如果手下的那些工作换成机器去做可能效率更高，而且还会节省不少费用呢。”胡塞自我嘲解地说道。

“哈哈。”

“哈哈。”

没想到这次胡塞没有为自己的论断护航，金鱼嘴尴尬地点点头，沉默了下来。

胡塞的话仿佛启动了某个开关，桌上的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此时的天空已经黑如天鹅绒，显得头顶上的那颗闪亮的蓝星更加夺目，不过所有人都还盯着自己的酒杯，烦心着眼前的事，星空和未来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遥远了。看来这个话题最终免不了终结的命运。

果然，胡塞接着就大声嚷道：“怎么样？我们再来上一桶啤酒，来，服务员！”

当第五个地球的啤酒要空了的时候，终于有人提出要离开，我也借机说出了自己的借口。不过胡塞他们仍然意犹未尽，打算拉着大家去“第二轮”，但我心意已决，坚持撤出了这次聚会。

离开喧闹的酒吧，我沿着河漫步回去。此时夜色宁静平和，天空像是被厚厚的天鹅绒覆盖，这让头顶那颗蓝色的亮星显得更加璀璨。不过除了我，还是没人注意到它。

进门后我看到林小伟正在看动画片——还是那部《瑞克和莫蒂》。便问他为何还不睡觉，他说从动画片里学到的知识远比学校里的多，他现在是在废寝忘食的学习，我对此表示同意。

接着他问我今天有什么收获，我无奈地摇摇头，一边揉肚子一边提纲挈领地说起这晚的经历，没等一集动画片播完就讲到了结尾，然后直接给出了我的结论：

“这些人类只知道被动地接受现有的生活，当有新变化出现时，只能看到其中的危险，而忽略蕴含的机遇；他们对于自我充满迷茫，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只能寄希望于用别人的思想填充自己的大脑；而对于最为关键的人类未来，他们只会无望而又无助地大喊大叫，从来不为获得结果而进行努力，却把拥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自我标榜之上。和以往收集到的情报相同，他们对于后代的教育还是只知道随大流，并常给予否定性的反馈。没错，他们不是在教育后代，而是在毁掉后代的教育.......。总之，征服这些社会中层人群不会太难——满足他们的物质需要，给他们些可追求的时尚想法，他们会乐于臣服。”

林小伟伸伸懒腰，挠挠头。

“看来上头给了我一份非常简单的家庭作业。”

我点头后他又问，“对于你的身份他们有所怀疑吗？”

“没有。”我摇头答道：“我给他们讲了一通收集到的其他人类的思想成果，他们就认为我是个大有前途的作家了。”

“那就好，记得把这一点也记录上传。蓝星很重视他们对于原创的态度。”

“好的。”

“不过也不能大意，这些人类当中说不定隐藏着像’罗辑’一样的高手。通过这些动画片可以看出，部分人类还是意识到地外文明在入侵前会进行潜伏和侦查的——虽然大多数人把这些视为娱乐节目，但我们不能忽视这可能是一种欺骗。”

我想到了胡塞那玩笑式的试探——如果换作是林小伟的话一定不会上当——便更加钦佩地对他点了点头。

“那今天就这样吧。”林小伟继续专心于他的家庭作业，却给我下达了休息的指令。

于是我解放了——终于可以结束不情愿的任务，卸下家长的伪装让我倍感轻松。我坐到充电椅上，脱掉了那副沉重的、已经有点醉醺醺的躯体，眼前林小伟的背影退化成一片噪点，蓝色的运动衫变得灰黑，白色的墙角缩成几个线段，我进入了蓝星的网络，回到了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