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善始敬终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要经历多少人，才能找到一起同行的人？
曼凝再次投入到这天雷滚滚的台词和表演中，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去愤怒和嫌弃。她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者只是因为自己“太年轻”？那些已然面目模糊的人，油蒙了心的人，和那些蝇头小利便再也不见日光的人，曼凝的存在除了像一道强光刺痛他们的眼睛，似乎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意义了。他们无法改变，也无法理解曼凝。曼凝看透了这些，对那些“尊重年龄”，再也不追求真与美的人，达成了一种沉默的妥协。
气球与仙人掌，都是这个世界上大量存在的东西。仙人掌本身有错吗？气球有错吗？我们很难去做这样的判断，然而，有一点是确认无意的，仙人掌和气球，不应该放在一起。
“曼凝姐，这段您看怎么样？”小美又兴奋地发来一些新的灵感，曼凝不置可否。
“曼凝你觉得可以吗？”王老师继续的追问让她不得不做出反应。
“你们都同意了是吗？导演和制片人都同意了是吗？”曼凝问道。
“嗯，对的，就等您这边最后确认呢。”小美回答。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我没有更多意见。”曼凝终于妥协了。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位置，以及消耗力量的不必要。
“好的！”小美发了个兴奋的表情，王老师也发来了一个中老年女性款岁月静好表情包，大家其乐融融，投入了工作。
他们似乎感到了安全、舒适，以及对曼凝的转变开始热情拥抱，他们以为曼凝终于融入了自己的群体，以及提高了“情商”。继续回到其乐融融的互相廉价恭维与关系维护中，像是经历了一场重感冒之后，又重新康复的人。
我们无法判断怎样的人生资产算是公平，有些人带着万贯家产出生，却变成了金钱的奴隶，不得不表演金钱给自己划定的行为言语范围，对外部世界格外警惕，以防那些不怀好意的窥伺和谋害。有些人则带着另外一种无形资产，他们感知到了更多更细致的世界，那些在自己眼中清晰明确无比的事情，却在人群中被视而不见，他们像是开了一个额外的眼睛，无法告诉别人自己嗨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只能随着人数多的那一方，放弃自己的感知，这种放弃的割舍，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为了融入，牺牲了什么。
而那些两者皆有的人们，他们则面临着更加纷扰和复杂的选择，恰到好处的迟钝、符合外界期待的视而不见、对泥沙俱下的世界不再批判和反对，对谄媚的廉价赞美彻底忽略和抵抗与生活之外，这些种种能力，都不是人的本能，而更像是需要反复锤炼的类本能，以此来对得起自己的时间成本，减少浪费生命的可能性愈风险，这些，都是人群看不见的东西，而主宰着自己生命之船的人，则要保持分外的警醒。
“曼凝姐，曼凝姐？”小凯突然打断她的沉思，“你刚刚要的水。”说着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只有这个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买不到别的。”小凯解释着，这不是曼凝平时喝的水，但是却无奈只能把这瓶来路不明的矿泉水提供给她。
曼凝看着这瓶水，肉眼可见的杂质，打开甚至有消毒水的气息，却依然在市面上流通。
“帮我倒一下，我想洗手。”曼凝说道。
“哦，不喝了吗？”小凯问道，“刚刚还说口渴，真是不好意思曼凝姐，咱们现在只能对付了。”
“嗯，没关系，”曼凝笑着回答。
她也这个世界，已经和解。她不知道那些力量是哪来的，或许是一些本该在体内的力量已经消失，她退回了一射之地，冷眼旁观。俨然，对于发自内心地去追求完美，不作为则更有利于周边小生态环境的和谐。这是她这颗被放错了的棋子，唯一的自保方式。
“还有多久结束？”曼凝问道，间歇时间，她没有和任何人闲聊的习惯，而更喜欢看看剧本或看书。
“一个月吧，坚持一下，很快了。”小凯连忙回答。
“嗯。这次和平结束，以后再也不接这种戏了。”曼凝轻轻地说。
“嗯嗯，不开心是吧？委屈你了，可是，这戏真的给咱们带来很多收益。”小凯说着狡黠一笑。
“小凯，”曼凝突然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接下来，你还是喜欢做这样的工作，就换个人跟随吧。或者说，换个人包装和领导，我相信你的商业能力，一定能持续赚钱。”曼凝轻声说道。
“曼凝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小凯像是被刺痛了，立马着急地问道。“不会就因为失恋，就失去了对生活的激情了吧？这不像你啊曼凝姐。”小凯的声音有些焦虑。
“不是。”曼凝突然感觉很累，前所未有的累，像是杀死了自己一部分灵魂般的累，她强迫自己放弃改变这个世界的动心起念，而是否能影响它，让它变得更好一些，则听之任之，尊重命运的福祉与造化。
“我的人生，已经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了。”曼凝微笑着回答，神态更像一个老者。
“下一个阶段？”小凯不解地问道。
“嗯，对。完全不顾世俗的眼光，也不再与他们辩论和纠缠，余生只做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不计回报。”曼凝回答。
“天呐，曼凝姐你这是怎么了？”小凯说着，用手摸了摸曼凝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啊。”
“或许你不理解，但我尊重你任何的决定。”曼凝说着，继续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剧本里的台词，她已经了然于胸，一会演出来便可，而此刻，她需要另一种对话，那种对于自己的心的交代和善待，她感觉自己的内心像是一颗正在发芽的种子，这种生命的力量，让她完全不惧怕改变带来的诧异目光。
她决定今后的人生，善始敬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