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离死别
九神争相培植凡人势力,各方巨头皆反常放纵,骢阳界将遭逢大难的消息甚嚣尘上,散修们不明就里,多行极端事。如此特殊关头,神女出塔神宫,有高手陪护十分必要。
小河旁,断枝景天趴在神女肚子上,小心翼翼的听,略有胎动便要欢天喜地。别看她妹妹般天真无邪,真有倒霉催的恶人袭进来,瞧见这嫩绿色的大护法,吓也要被活活吓死。周遭山野看似空旷,实际里三层外三层隐形着诸多修士神仆,虽知他们定都脸朝在外,不敢偷看,神女犹被她听得不太好意思,推她出去。她便漫山遍野乱跑,转眼缠一身花藤回来,找梁襄叔教她编花环。
付瑶季看三师哥真敢恬不知耻满饮那杯拜师酒,嘻嘻哈哈教堂堂断枝景天大护法编花环,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跑去神女身边坐着,陪她一块看夕阳。
郝秦仲在随驾药师的指点下,从断枝景天的花藤堆里抢出三十五味药材,拿研钵连捣带磨,过筛子滴出半杯灰黄浓汤,加凉白开蓄满,端给神女,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两个字。
神女剐他一眼:“不用说功效。”便把那杯怎么看都不值得信赖的药汤送到嘴边,抿一口,顿觉舌面发麻,苦涩难忍。喝过中药汤子的都知道,仅仅苦还算初级的,各种怪味儿才真要命。
付瑶季看向光是磨杯药汤便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二师兄,心中默默为他鸣不平,嘴上倒不留情:“药汤啊?通便的吧?”
神女被麻的舌头不会打卷:“你咋姿道?”
“看着就够拉到昏天黑地。”
“这这这这不能烂说啊,老大夫咋解释?”
两人争辩中,神女又仰脖喝一口,觉得实在难以下咽,干脆把杯子硬塞给郝秦仲:“加点辣去!”
“你净房不顺全是自己作的。”付瑶季继续刀子嘴。
妖孽生变,镜神传警,只有诸神和他自己那撇修士能听到。听胎动时,断枝景天脑海里突然出现塔神声音,说要过节。这荒郊野外如何过节?她乐颠颠的准备编个花环多少添些气氛,编到一半,又听见塔神传讯。
“禁地有变,出征!”
凡人年少时若不能自行纳真气入体,便是与修行无缘,想强行变成修士,难如登天,基本上只有生前行善积德,死后蒙神明接见,以神泉灌顶,成为神仆。塔神三亲子皆为凡人,却是例外,他们体质特殊,像极被打落凡尘的修士,稍微沾点真气,指不定就成为修士。是以除了塔神以外,其他修士甚至不敢随意在他们身上施法。
妖孽居于骢阳界中心,无法交流,无法探清虚实禁地出事儿,未知的事物才最可怕,自打它出现异动后,九神哪敢掉以轻心?但凡有风吹草动,必悉数到场严阵以待。塔神有时候走得匆忙,来不及点人,都会这么喊一嗓子直达信徒们心间,收到信的但凡有空儿,必须全去。唯有断枝景天,事先交代好,不管喊得多么急,动静多么大,只要不喊“出征”,她就不用动身。妖孽诡异,连塔神都不知不觉着了道,他是故意将断枝景天留下,让她干干净净的打理凡间事物,最主要是护卫三神子。
这次喊得是出征!
白玉塔从神宫中升起,早有准备的神仆们纷纷现形,刷刷的顺窗户往里跳。
断枝景天看看手里快要编完的花环,咬咬牙,走到神女边上,将花环给她戴上:“走,我护你回神宫。”
郝秦仲也能听见塔神传讯,知道情由,虽对这小妹妹一样的大护法有些不舍,还是坚决的说:“你走吧,有我呢。”
“来得及,上马追我!”说罢。断枝景天拦腰抱起最行动不便的神女,趟河翻山踩房顶,取直线往塔神宫狂奔。大阵开启,所有修士无一例外统统都要走,但大阵的入手点是“真气”,所以体内真气稀少的弱小修士很可能可以坚持很久。可想而知将会出现多大的骚动,她必将神女送回神宫才好放心离去。三神子血脉特殊,极易从凡人升格到修士,除了塔神以外,几乎无人敢对他们动用真气,断枝景天也不例外。所以事出再紧急,她也只能抱着神女跑,当然,就算不动用真气,锻炼数万年的体魄也能让她跑得也比马快,比牛稳。
神女在呼呼的冷风里说不出话,头绳都被吹掉,长发飘散,还死死压着头上花环。断枝景天着实慌了,被头发搔得扭头打个喷嚏,才后知后觉从背后伸出两条胳膊,举到身前帮着挡风。
于是一滴本该随风而去的泪落在神女脸上。
“这时候最容易出乱子,我神也百密一疏,忘记把你们接回去。”
听着她哽咽的自我安慰,神女心里不知有多难受,咽回几次才说出一句话:“你去找鹰哥儿吧,没人认得出我。”
“没事没事,还有时间,我跑的很快,大不了等着被大阵吸进去。你别说话,冷风喝太多,肚子会痛,今后可没有药了。”断枝景天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絮絮叨叨。
“我没有妈,从来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姐姐!”断枝景天刚低头笑着叫一声,忽觉得周遭天地真气都开始剧烈颤抖,自己脚底下也发飘,知清扫天地真气的大阵已然开启,登时发狠,从背后伸出七八条臂膀,活像只盲蜘蛛,抠着房檐和墙头爬到大街上,将神女放下。
前面说弱小的修士承受吸力不大,可以多撑很久,相应的,如四大护法般遭遇瓶颈,所以修炼得无比扎实的修士就很难抵抗。断枝景天知自己必为最早一批被吸走的修士,无比紧张,死死抱着牌楼柱,从背后一条接一条的伸出臂膀,将自己捆成粽子模样,簌簌的抖,剩个脑袋死盯着城外方向,望眼欲穿。
神女知她在等谁,托着大肚子干跳脚。
吸力陡然增强,断枝景天哇一声哭出来,伸出几十根长胳膊,抓房顶的抓房顶,抠地砖的抠地砖,还有几只不管不顾的扯酒招子,伸进百姓家里抢布头,往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捆。
修士时代,怎可能都是“人类”?从身子里无限伸肢体是断枝景天的种族天赋,纵使在砖瓦石头上留下深深指印,她也没敢动用一丝一毫真气。神女瞧得心疼,解下衣服去帮她捆手。
“风大!”断枝景天不知从哪抓来床棉被,塞到她怀里,阻止她杯水车薪的犯傻。
猎猎风中传来纷乱与急促的马蹄声!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坚持住啊!”
马队正前方,数骑开风,从后方里腾空而起个独臂老头儿,跳得并不高,但已是人力极限。
断枝景天心领神会,伸出两条超长胳膊去抓他,却不想牌楼终于撑到极限,怦然断裂,忙把去抓曳尾鹰哥的手收回来,在纷扬碎石中,为遗珠神女清出块安全地带。
“小子,你的拳头,只要敢想,没什么做不到。”
郝秦仲忽想起范海的话,撒开缰绳,右拳打左掌,咆哮:“停下!”
如她所料,周遭真气刮起的狂风过真停了,可断枝景天已然飞得太远。
“靠!”曳尾鹰哥被身旁骑士接住,颓然伏在马背上。
若不是自己,就接住了啊!风中一吻,生离死别,断绝万古缘!神女方寸大乱,僵在原地。
“都怪我不好,将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害你又少了一天。”
吼!这话听着真舒服!老天爷终于眷顾我赵楚楚,一个霹雳,不对,两个霹雳,三个霹雳!五雷轰顶!让他醍醐灌顶了?我做过什么自己最是清楚,失去意思之前我早做好刚醒过来便听到诸如“你爬出去干嘛?!”“你不要命了?!”之类的责骂。
可是太冷了,我有什么办法?你那灶台呼呼冒着热气,我不去那里去哪里?现在一想真的很蠢,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依然爬下去,因为?
咦?憨货你怎么不抱我?你怎么不跟我一样呜呜的哭呢?
收回刚才那句话,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嫁给显湛王爷!憨货你一滴眼泪都不淌,对得起我这么纯洁,这么美好的少女心吗?我不图回报的!我什么都不要的!我就想寻一段爱情,已经第三天头儿上了,我没得选啊!
“憨货,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跟他大眼瞪小眼好久,我终于认命般的先开口。
他恍然大悟一般,风一样跑到让我心有余悸的灶台边,抱来一大堆东西:“糖饼,熏鸡,还有那个什么浆,一样不差,都给你买回来了,吃点吗?”
“吃,当然吃,那可是我嫁妆换的!”我没好气的瞟他一眼,示意他把那个葫芦拿过来,如果没猜错的话,里面就是大名鼎鼎的蒲瑶浆。
“你那点宝贝都给你留着呢,这是秦大夫出的钱。”他喜滋滋的纠正。
原本提到那个老头儿我是很反感的,不因为别的,他瞧了我的身体啊。据说大夫是个特殊的群体,民间的女子都顾不得那些,被他们瞧就瞧了。我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倒该谢他不辞千辛万苦的跑过来救我一命。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做那多此一举的事!笑话,我赵楚楚是青楼里的姑娘,被人看个干净然后换点东西?关键我连妓女都不如,人家好歹换来的是现钱,要什么自己买,我换来的是什么?一床被伙?!
可是现在他把我嫁妆给保住了,让我四天半之后依然能穿得美美的下葬,真好。
憨货,我是不会问你他为什么愿意荷包出血的,你再蹦出来一句“赔偿看了你的身体”,这么多东西我吃是不吃?
当然不吃!你再去城里给我卖嫁妆!
然后我又孤苦伶仃的冻个半死,大脑缺氧爬到灶台边。
我可就剩不到五天了,折腾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