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你刚才和郑致诚，应该在很早之前就认识的吧？”
“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江宁......”
民国十四年————
浪漫与庄严的气质，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尽显雍容华贵。清新不落俗套，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和回廊，挑高大面窗的客厅，让人心神荡漾。文雅精巧不乏舒适，门廊、门厅向南北舒展，客厅、卧室等设置低窗和六角形观景凸窗，餐厅南北相通，室内室外情景交融。
“爹。”衣着长款淡黄色连衣裙的女生着旁边的中老男人，这个中年老男人就是项帅。
“怎么了，暖意？”
“我想去外面转转。”暖意用着祈求的目光看着项帅。
项帅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女儿，如今这么楚楚可怜的样子，便允了。
暖意开心地往外面跑去，迈下台阶时候无比畅快，感觉要飞天了。
走在一条路径上，看着地上有着一群蚂蚁正在往前面慢慢地爬行，便蹲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蚂蚁搬家。
一个衣着长袍大褂，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学生驻足，看着蹲在地上看蚂蚁的女生。不是因为他不想走，是因为实在是被女学生挡着了去路，小路旁边一边是花圃，一边是小草，踩哪边都不太适合。
暖意总觉着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四处看了看，头顶上正有一个男生盯着她看，吓得她往后面哆嗦了一下，男人倒是也没有要去扶一下的意思，就让暖意直接摔在了地上，暖意“哎哟”了一声，男生还是没有一丝丝举动。
暖意盯着头顶上的男生看，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冰眸子，英挺的鼻梁，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
暖意瞬间还感觉这男生还挺帅的，摔一下能看这么久真的是太划算了。
“姑娘，你......”男生终于开口道。
暖意幻想着下一秒肯定是关心自己呢。
哪晓得下一句是“你能让一下吗？你挡住路了。”
不对啊，剧情发展的不一样啊，下一句不应该是“你还好吗？没有摔得怎么样吧？”
暖意眨巴着眼睛，尽显可怜。
“姑娘，嗯？”男生心里想着，眼前的漂亮姑娘不会是个聋子吧？
暖意手撑着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小声地嘟囔着：“书呆子......不见风情......”之后就径直往前面走去了，与男生背道而驰。
男生奇怪地挠了挠头，这个姑娘真的好奇怪哦，接着也往前走了。
暖意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就赶紧回到了大厅内，找到了爹爹。
项帅刚同郑统帅商谈完政事，暖意就扑了过去：“爹爹！”
项帅满脸笑意：“又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一会儿没见着爹爹有些想你了。”暖意撒娇道。
郑统帅也被逗笑了：“项帅好福气啊，有着这么小鸟依人又体贴的女儿，哈哈哈。”
“哈哈，郑统帅也是好福气，膝下有着三个年轻有为的儿子。”
“哎，儿子哪里有女儿好，女儿多贴心啊，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有个女儿。”郑统帅叹气道。
“郑统帅要是不嫌弃，就让小女做你的义女吧，也了了你的心愿。”项帅提议道。
“诶，这个成！”
项帅看着旁边的暖意：“快叫干爹！”
“干爹！”暖意甜甜地唤道。
“哎！乖孩子，干爹请你们吃饭，哈哈哈。”郑统帅轻轻地摸了摸暖意的头，笑得无比欢甜。
江宁某高档餐厅内——
众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入席了，郑统帅的大儿子，二儿子，只是迟迟不见着三儿子。
郑统帅觉着这气氛有些尴尬，开口道：“众人都饿了吧？不如我们不等我家那三子了，咱们先开吃，等会儿他就来了。”
项帅拒绝了，笑着说道：“没事没事，我们再等一等，现在也不是很饿。”
在众人还在继续等着之际，包厢门被推开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这孩子，所有人都在等你一个！不知道看着点时间啊？”郑统帅有些生气道。
“没事，都是孩子，凶他做什么？”项帅解围道。
暖意抬起头，看着低下头来的郑家三子，着着中山装，看起来挺精神的，可能是挨了训，便一直低着个头。
“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入座啊！”郑统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发话了。
“是。”郑家三子抬起了头，暖意惊呆了，我的天哪，这不就是我在花园里碰到的那个书呆子吗？！
郑致诚看着入了席的女生，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这不是在花园里当我路漂亮女生吗？
项帅觉着这气氛不对啊，看着旁边的暖意，在看了看刚进门的郑致诚，他们在对视，项帅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们认识啊？”
“没，就是在郑府的时候见过一面。”暖意忙答道。
项帅笑了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午宴结束后，项帅和郑统帅有要事要相谈便早些离开了，走的时候郑统帅让郑致诚带着暖意在江宁到处逛逛。
他们先是去了裁缝店，做了几套女装，接着又去了广场看了看，最后去西餐厅吃晚餐。
他们一天相处下来十分融洽，也谈到了很多，人生的理想等等。
晚上，暖意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着下午和郑致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郑致诚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说：“过几年，我去浦口娶你过门。”
暖意轻声地“嗯”了一声，随后一个纯真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暖意摸了摸额头，大概在这个位置，他落下的一个吻，暖意害羞地将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暖意踢着地上的一个小石子，看着唐棕仪：“现在，应了承诺，他来了。”
唐棕仪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羡慕起了暖意和郑致诚之间的爱情，因为一次花园完美的邂逅，再到后来的承诺，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真心地祝福他们。
“暖意，希望你能幸福，四嫂真心地祝福你。”唐棕仪握着暖意的双手。
“谢谢四嫂了，你也是，和我四哥要幸福的走完一生啊！”
暖意其实比唐棕仪还要大一些，今年二十有二，但是因为辈分的原因，不得不叫唐棕仪一声四嫂。
现在全府上下都在忙于暖意的婚事，暖意是项府最后一位嫁出去的女儿了，大姐早在八年前就已经嫁到上海去了，二姐在五年前就嫁到天津去了。
正因为是最后一个，整个项府上下就更加重视了。
三太太也从往常不说话变得格外爱说话一些，大太太全程负责暖意这次的婚事安排，三太太就在旁边打下手，出出主意。
待到暖意出嫁的那一日，处处都是大红色的绸缎，窗上，门上都贴上了大红色的喜字，好生的热闹。
唐棕仪感觉似乎回到了自己结婚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触景生情了。
暖意坐在梳妆台前，唐棕仪拿着梳子，正在来回梳理着暖意的长发，看着梳妆镜中倒映出暖意藏不住的笑意，这是嫁给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才会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吧，这应该就是嫁给了爱情的样子。
唐棕仪想着想着，就笑了。
暖意察觉到了唐棕仪在笑，就问她：“四嫂，你笑什么？”
“我在想啊，我也是今年春天才嫁过来的，转眼，数月过去了，暖意都要嫁人了。”
“我本来就比你大嘛，嫁出去不是很正常的吗？”
“也对，你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四嫂打心里地替你开心，只是你这么一走，我都有点舍不得你了。”
暖意一直笑着：“四嫂，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江宁看我呗，或者我来看你也行啊！”
“好好好，四嫂继续帮你梳头。”
整个房间内洋溢着一种分外温暖的气息。
发型梳理好之后，暖意换上了白色的婚纱，整个人看起来都成熟了好几分。
暖意挥动着裙摆，笑着转了个圈圈：“四嫂，我穿着这个婚纱好看吗？”
“好看，暖意本来就生的好看，再打扮一下，穿什么都是犹如仙女下凡一般。”
“哈哈，四嫂你真会说话。”暖意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婚纱，再去梳妆台的镜子前照了照。
三嫂这时候进来了：“五妹，三嫂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三嫂把手中的檀木盒子打开，是一个玉色镯子，放在了梳妆台上：“这是三嫂娘亲留下来的，是前清灭亡的时候太后赏给我外婆的镯子，也是上好的玉制成的。”
“三嫂，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暖意将盒子推向了谢静怡的方向。
“不行，这个是三嫂的一点心意，你必须拿着！”
暖意似乎还要说些什么，谢静怡又道：“你不拿着，我就当你是嫌弃三嫂的礼物了。”
“那行吧，我收着。”暖意推辞不过：“诶，婷婷呢？三嫂，婷婷没跟来吗？”
谢静怡轻笑道：“我怕她等下来捣乱，就让乳娘带着她。”
“哦哦，那我就先谢谢三嫂送的礼物啦，我很喜欢哦！”暖意摇着手中拿着的檀木盒子。
“喜欢就好。”
谢静怡不怀好意地看着唐棕仪，唐棕仪觉得有些发毛，惊着把手中的梳子掉到了地上。
“四嫂，你怎么了？”暖意听着声音，回过头去。
“没......没事，就是手突然滑了，梳子掉到了地上。”唐棕仪便弯腰下去将梳子又捡了起来。
几个时辰后，迎亲的队伍来了，项府上上下下的人看着暖意上了婚车，暖意也流泪了，最后还是在众人的目送之下走了。
项奕辰搂着唐棕仪，轻声道：“我看你同我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哭得像暖意这么的伤心诶？”
“那是因为唐府离项府近啊，都是在浦口。”
“哦，我还以为是夫人太爱我了，着急嫁给我，开心得都忘记哭了呢！”
唐棕仪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谁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你，我那时候很不情愿的好吗？自作多情的男人！
晚上，唐棕仪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一直听到房门外有小孩的哭声，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雨婷了，似乎听到谢静怡哄着的声音，可就是不见有所缓解。
仔细地听，好像是二太太的声音：“这个死丫头片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什么用都没有！”
“妈，对不起，打扰到您休息了。”谢静怡赔罪的声音。
“你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现在连女儿也管不好，大晚上哭哭闹闹的，做些什么东西！”
谢静怡好像哭了，稀稀疏疏的。
唐棕仪听到婷婷似乎哭得很伤心，就想要去看看怎么样了，踌躇不决，最后还是起身了。
“这种事情你去干嘛？你去又能帮上什么忙吗？”项奕辰地声音轻描淡写的，将报纸翻了一面：“二房的事情你最好少插手，人家又不领你的情。”
唐棕仪又坐了下来，拿起书看着。
之后，项奕尊的声音传来。
“好了，妈，您也少说几句吧，婷婷好像发烧了，我这就带她们去医院。”项奕尊的说道。
后来，一切如初，又回复了平静。
唐棕仪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项奕辰开口道：“一开始大帅只有我母亲一个妻子，后来我母亲第一次怀孕，没能成功地生下个孩子，小产了，大帅为了延续香火便娶了个小老婆，也就是现在的二房，不久二房就诞下个女婴，也就是项灵意，再后来又娶了个小老婆，也就是三房，三房随之也诞下了女婴，这是项涵意。”
唐棕仪侧过身来，看着他，他继续道：“二房随之又怀孕了，也就是后来的项奕尊，二房从那之后便开始到处作妖了，成天仗着自己诞下了项府的长子在我母亲和三房面前耀武扬威，又一年，我出生了，二房的气势从那之后就开始减退，但是还是一直打压着三房。”
“三太太也是可怜。”唐棕仪感慨道。
“三房也不能说可怜吧，大帅对她的两个女儿比对二房的女儿要好多了。”
“你小时候是不是老是欺负项奕尊啊？”唐棕仪问道。
“也没有吧，我记得小时候项奕尊想要抢我的玩具，二太太就以这个演了一场苦情戏，害得我差点就被大帅给打了，还是我母亲救得我。”
“二太太的心机一直都是这么重的吗？”
“毕竟她只是个妾，成天肯定都是被大房打压着的，心里肯定不服气，就趁着我小拿我来撒气呗。”
“那你还挺可怜的哈？”
“哈哈，夫人从哪里看出来的？”项奕辰饶有趣味地看着旁边的女人。
“你看你从小就被二夫人欺负。”
“到后来我大些了，懂些事情了，她就不敢再来了。”
“其实我觉得项奕尊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明明是项府的第一个儿子，地位却没有我的高，他是长子，我是嫡子。”
“也对，你是大房生的。”
“这个府里啊也就只有母亲可以镇的住二房的焰气了。”
“大帅不管的吗？”
“大帅天天日理万机的，哪里会管这些家庭纷争，几乎就是把实权交给了我母亲了。”
“哦哦。”
“唐府的关系应该不像项府这样复杂吧？”项奕辰盯着唐棕仪看。
“我家里关系确实没有你家里的情况复杂，我爹娶了两房，正妻是我娘，陈姨娘是二房。我娘一嫁进来就生了我大哥，家庭地位就坐得牢牢，再后来为了繁衍子嗣，我爹就娶了陈姨娘，接着陈姨娘就生了唐棕娣，我娘后来又怀孕了，也就是我，再后来陈姨娘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就又生了炳麟。”
唐棕仪补充道：“其实我觉得我爹对我们所有人都挺好的。有一点我看得出来，我爹更喜欢我一些，囡囡这个词全府上下除了我能用，其他人都不行，唐棕娣因为这个哭了好久呢，说是爹偏心，后来陈姨娘当场扇了她一耳光，唐棕娣为了这个两天不吃不喝的，从那之后就更讨厌我了。后来长大了还好，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小家子气了。”
“看得出来，你是在爹娘的疼爱下长大的。”项奕辰看了看天花板。
“怎么说？”
“你都能上南京女子新式学堂，一看就不简单。有些人封建思想都还没能改变，一直尊崇着‘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你不一样啊，你爹娘那么支持你上学，首先爹娘一定是个开明的人，其次一看就是捧在手心上长大的。”
“哎，我娘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识字。”唐棕仪轻叹了口气：“所以我娘想要我多读点书，这才致使我上了南京女子新式学堂。”
“那你二姐，唐棕娣没上过学吗？”
“她也上了，但是她不喜欢上学，老是逃课，后来爹也就不让她去了，在家里和陈姨娘学刺绣，女红之类的。”
“这样的啊，时间也不早了，早点睡吧。”说完便把自己这边的台灯熄灭了。
“晚安。”另一边也熄灭了。
房间内一片漆黑，寂静无比，都能听到对方匀畅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