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拾玖
孟祯还是不肯放弃似的，继续追问道：“你没和我说过，你有结过婚啊？”
“那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和你讲，毕竟这只是我的私事而已......”
“现在，孟先生还有什么疑问吗？你都可以问我，项某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项奕辰这个时候说话就相当于补一刀，狠狠地补了一刀，让孟祯在教堂同唐黎说的话觉得十分可笑。
“唐黎，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再联系......”孟祯推开了店门，走了出去。
“孟祯，你等一下......”
出去看时，人不见了踪影，已经走远了。
“项奕辰，你干什么！”唐黎恼羞成怒。
“我说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不去，和他在外面闲逛！你行啊，你知不知道对我的伤害有多大！”
“好，我不想和你吵，请你出去！”唐黎指了指外面。
项奕辰意识到了是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于是低下脸来认错：“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请你出去。”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你一定会开心的！”
“我不想去，特别是和你一起！小坷，送客。”说完，唐黎就往楼上走了。
小坷愣了愣，黎师傅刚才好像是在点自己的名字，阿宝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过去送客了。
小坷尴尬地笑了笑：“项帅，这边请。”
项奕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便走了。
第二天，唐黎觉得昨天的事情还是有必要和孟祯说清楚的，便去找了孟祯。
孟祯在一家报社中工作，前台人员带着唐黎去了他的办公室。
敲门，一道声音传来：“请进。”
唐黎进去后，看着面前的男人正襟危坐地写着字。
“孟祯，昨天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了，那件事情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我知道，我理解你，你不和我说也正常，不怪你。”说完，孟祯笑了。
看着他的笑容，唐黎一下子敞怀了，和他聊起了之前的一些往事。
“看来你是一个人来到上海打拼的，也挺有勇气的，在这么兵荒马乱的时代。”
“也没有，就是心情沉闷，不想要告诉任何人。”
“那你现在有意和他复合吗？”
“不会，从我孩子死去的那一刻，我就再也不想要原谅他了。”
“我不介意的，那......你可以考虑我昨天的话吗？”
唐黎回过神来，昨天的话？原来他是指和他结婚的事情啊。
“我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抱歉了。”
“啊，没事，我早就料到你会拒绝我的，只是这些话憋在心里久了，想要说出来，现在终于说出来了，我也感觉宽松了许多。”
“真不好意思......”
“你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不用自责，你自责反而会让我有负罪感。”
“嗯，那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唐黎走时，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一会儿后，孟祯双手捂着头：孟祯，你有什么用！？你终究还是比不过项奕辰罢了，你真失败！
之后的几日，黄涟漪都会开车接唐黎去她的住处，是一栋极好的洋宅，院子内还摆放了一处喷泉。
唐黎每日与婷婷和阳阳玩的甚好，奇怪的是从来都不见吴副官。
“涟漪，这吴副官白天都不回来的吗？”
“前几日白天都会回来，只是近几日不知怎的，白天都不回家了，都是到深夜里才回来睡觉。”
“哦哦，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忙得顾不着回来了。”
“应该是，对了，我新学着做了一款西式糕点，我们去厨房试试吧？”
“我不会......”
“没事，学着学着不就会了吗？我教你呀！”
“好吧......”
晚上七点钟，唐黎才回到店里，小坷正和阿宝看着报纸，见着唐黎回来了，小坷拥上来：“黎师傅，你快看，这是今天新更得报纸，上面写着：1934年1月19日，在日本关东军的导演下，吉林长春恢复帝制。中国清朝最后一个皇帝溥仪又当上了康德皇帝，并宣布将“满洲国”改称为“大满洲帝国”。这日本人真的是越来越猖狂了呢！”
“这就是生存的原则，落后，就要挨打。我们中国已经远远不如于其他的周边国家了。”
“可是这也太狂妄了吧，竟然威胁某代皇帝了！”
唐黎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沉思了，日军的进一步侵华，他是不是也要去战场了呢？
一个月后，卖报的儿童四处招呼：“号外号外！最新战况，南京浦口项帅的军队昨天夜里突袭日军，完胜！”
唐黎听到这里，去买了一份报来，站在路边上，仔细地看着，在最后末尾的一行字停下了目光，战役结束后，由项帅的副官回来报了消息，但是本人不知是和去处，战后废墟处已找遍，未见其尸体......
项奕辰是这次战役的有功之人，所以办了葬礼，唐黎没有去，可能是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次的噩耗。
几天过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唐黎算是打算忘掉了。
唐黎出门倒水，一个老大妈走过来，是隔壁店的老板娘王婶，她轻唤了一声：“黎师傅？”
唐黎点了点头：“嗯？王婶有事吗？”
“哎呀，今天总算碰着你了，最近几天真是奇怪，都见不着那个人了。”王婶叹了口气。
唐黎好奇，问着：“什么人？”
“有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挺高，挺瘦的，有一次还拿着花去你店里的。每次都很有规律，下午三刻钟准时站在店门口的橱窗外，往里面看，我好几次碰着了，好奇就去看了看，正瞧着你搁那儿裁布。我就纳了闷了，你裁布有啥好看的？就寻思着问他，你为啥不进去看着呢？他说，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她就好了，不去打扰她，看到她开心，我也开心。”
“那他......从多久之前就开始站在外面的？”
“这我倒是没注意，但是在我的印象里，起码有一个半月了。”
“每次大概站多久呢？”
“一个时辰是有的，久点的话也就两三个小时。”
唐黎愣了，两三个小时，每天都是，站了一个半月，说不定还不止呢？
“那他有没有让你和我说些什么？”
“这倒是没有，就让我不要告诉你他来过，这不是看着最近几天他都没来了吗，我就好奇，就问问你呢。”
他每天都站在橱窗外看着我裁布，有些天没来了，没来了，是因为已经去了吗？所以才没来。
听到这里，唐黎赶忙地放下了手中的脸盆：“谢谢你，王婶。”
王婶看着她坐着黄包车离去的身影，有点疑惑不解。
黄包车停在了吴副官的住处，听说他负了点伤，但还算是平安的回来了。
唐黎看见涟漪，赶忙问她：“吴副官在哪里？”
“在楼上呢。”
“好。他调养的怎么样了？”
“那天回来是伤得有点重，但现在经过几天的调养，好多了，能下床走路了。”
“嗯嗯。”
走进吴副官的房间内，吴副官要掀起被子行礼，唐黎连忙制止了他：“你先别动，伤口还没好呢，等下复发了。”
“四少奶奶，我有事要同你说。”说完，做了一个眼神，示意黄涟漪出去。
懂了意思，黄涟漪轻轻地掩起了门。
“四少奶奶，我现在腿有些不太方便走动，还麻烦您自己去那柜子的最下面一层里拿出一个牛皮制的箱子。”
“好。”唐黎指了指面前的柜子：“是这个吗？”
“不是，右边的那一个。”
“好。”唐黎打开来，里面还有一个密码锁着的柜子：“吴副官，这密码？”
“是您的生日。”
唐黎尝试着将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滴”的一声，果然打开了。
唐黎看着里面有着许多封包封好了的书信，上面写不同的文字，并且在封面上都标注好了日期。下面还有一张支票，有着不小数目的一笔钱。
再翻看了里面，除了有书信还有一个大点一点的檀香木盒子，打开来一看，里面有着许多的金银首饰，每个首饰上面有绕着一个小纸条，字迹有些模糊褪色了，但还是看得见的。
一个镶着数颗祖母绿宝石的项链上面写着：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的第三周年呢，虽然你不在，但是你要快乐哦。再看看一个嵌着白色宝石的手链：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是你不在，礼物还是要到的。翻看完一个个小纸条：
“今天是你的生日哦，要快乐。”
“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的第二个周年，第一个周年因为有公事，没有陪你好好过，第二个周年你却不在身边。”
“今天是宝宝的生日，可惜我们都没能陪在他身边一起过，就送他一个长命锁吧。”
“今天是我的生日，哈哈，可惜你不在，只能和宝宝一起过了，自己送你一条项链，希望你能喜欢。”
“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的第三个周年，我们一起开心。”
......
看完了所有的小字条，唐黎红了眼眶，终于忍不住了，一颗温热的珠点滴落在了信封上，模糊了信封上面写着的字迹。
在所有首饰的最底下，还藏着一封书信，唐黎擦了擦眼泪，打开了那封书信，熟悉的字体映在眼前。
亲爱的妻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经战死了，这也许是我第一次以丈夫的的口吻给你写信。
你，过得好吗？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母亲为了巩固势力，逼着我重新娶过妻子，但是我不同意，因为在我的心里，你是我这一生唯一想要付出真心的女人，唯爱你一人。我知道我们结婚很不容易，但是你离开我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容易。我不想看你痛苦，不想看你自残，所以我想了很久，决定放你走，给你自由，我不希望看你待在我身边的时候那么的不开心，天天都是忧郁的。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热爱着这美好的世界。
在你看来，我们是被逼迫在一起的，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见你的第一面不是在那次车祸的时候，而是在民国十三年的时候，我在码头上陪同父母去迎接大姐回来，那时候碰巧看见你也在码头，你穿着百褶洋纱群，扎着两个麻花辫，那时候的你还留着平刘海呢，你站在码头上，痴痴地对着大海笑，质朴而又纯真的笑容，我看得出来，你是敞开心扉的笑，我被你的笑容迷住了，因为，我好久都没有笑过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笑。母亲天天逼着我学这个学那个，就只为了能打压二房的儿子，说要比他们永远高上一等，要让父亲赏识我，这样才会将少帅之位传授给我。我觉得你是那个可以带给我快乐的人，看见你我就会笑。
后来我在一次舞会上发现你是唐府的三小姐，我就想着和你说话，可是在那次舞会上，你却和另外一个男生跳起了舞，你对那个男生也是笑得那么甜，我的笑容滞留在了那一刻。
后来的我每天为了见你一面，都只是在工作完后，命司机停在南京女子新式学堂，看你上学，放学，看你笑的那么欢甜，不由得我自己也笑了。直到那一天我忙于公事有些晚了，明知道应该看不着你了，却还是想要试一试，谁知，就是那么碰巧，我和你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了，你长大了许多，但是发型还是没有变，两个小麻花扎着那么得精致，平刘海还是梳得那么整齐，我知道你的名字，却不能喊出来。
回到家后，父亲谈起了我成家的事，瞬间脑海里印的是你的笑容，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我想要娶你。终于在那一次，我去平反学生游行，看到了坐在地上无助的你，第一次看到那么开朗的你脸上透露出来的全是惶恐，我那时候心里真的好焦急，因为三哥副官的枪口正对着你，我连忙下了车，我怕再等一秒钟，就有可能永远失去你了。
后面，我为了得到你确实做了一些对你来说有点不公平的事情，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心真意地想要对你好，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是我一直觉得爱和恨是等价的，你恨我，就是爱我。我一直坚信着我的真心迟早会被你发现的，天不负有心人，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了，我很喜欢阳瀚，但是他生活在这个机关算尽的环境下终是不利于他开心成长的，我很忧愁。在他满月的时候，谢静怡突然做出了这么一件事情，看到你撕心裂肺的样子，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杀掉她。可偏偏她却怀孕了，为了保护你，我需要权力，为了权力，我还需要等，终究你还是离开了我。你走的那么多天，我一直寝食难安，只能回味着你平时爱看的书籍，希望可以在书里面再找到一些你的味道。
我要告诉你的是，其实阳瀚没有死，他在医生说抢救无效的时候，我并没有放弃，只是叫吴副官请来了一位名医给他进行了医治，老天终是不愿意让阳瀚早早的就去了，阳瀚被救活了，但是那个时候项府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阳瀚“死”去的消息，正好三嫂还怀孕了，我怕阳瀚回去还会遭遇不测，于是我就托才叔和桂娘精心照料着阳瀚，本来想着等过一段时间你身体好些了，再带你去见阳瀚，谁知你这时候伤心欲绝，竟不想留在这世上了，一心只想要同我离婚。那一段时间我想了许多，最后还是决定放你离开。我每个月都回去看阳瀚，他长得很好，肉嘟嘟的，很招人喜欢，可是你却见不到。
再后来，我在南京看见了你，你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过得也很好，我也很放心，可是你还是放不下之前的事情，不肯原谅我。那天，我本来想带着你去见阳瀚，让阳瀚认你，可是你却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我不禁很生气，这才对你发了火，之后我向你认错后，你却不愿意原谅我，我试图去找你，可是又怕你会不愿意见我。可是战况在即，我怕我会回不来，等下阳瀚又不和你亲，不愿意认你，我这才让吴副官去叫黄涟漪接你去他的住处，多与阳瀚亲近些，不会生分。
好了，说了这么多，也差不多了。对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金银首饰，这才根据你在柜案台上放的那些书的类型，特地去书店挑了一些书籍，都是外国名著，还有一本我认为你会喜欢的英汉字典，帮你阅读的。
祝你每天开开心心的，记住要笑哦！
爱你的丈夫：项奕辰
1933年12月05日
唐黎看到这里放下了手中的信纸，又去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果然有三四本外国名著，下面还压着一本厚厚的英汉字典，暂新的。
唐黎来回抚摸着这些他亲自挑选的书籍，不禁哽咽地小声哭了起来，想着旁边还有着外人，便抹了抹眼泪，平复着心情，使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