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啸咤清风
玉无尘想了一整夜马，也曾想给师傅写信，但师傅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标行里面安虎、全豹、关无烟又出了门，剩下的一些平庸之辈不提也罢。一晚上失眠，早上万世策敲他门的时候，见他立在门口，一脸阴沉，眼圈乌黑，以为酒喝多了伤身，结果听到玉无尘的解释，随即哈哈大笑，道：“不劳你费心，我将去和舅父去河东买马，正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玉无尘一下挺直身子，两眼闪光，兴奋地道：“去啊，为什么不去，走！”万世策冷笑道：“过三日再走，收拾一下行李，准备金银细软。”玉无尘长叹一声，道：“我回屋睡觉了，今儿一天不吃饭，明天一大早再叫我。”
万世策跑到演武场找舅父卫青，让他看一看自己的功夫有没有长进。卫青弯弓射了几箭，箭箭正中靶心，道：“今天不考射击，我们考策论。”万世策笑道：“我又不是读书人，出什么文绉绉的题难为我。”卫青严肃地道：“文治武功才能治天下，两方面绝不可偏废，就像你的左右手、左右脚，少了哪一个都不行。”万世策低声道：“舅父说的是。”
演武场一共十个，宽约一千米，长约一千米，青砖铺地，四围都设立了木头箭靶。每个演武场约有五百名年轻力壮的士卒在列队练习，他们在教头的指导下，一丝不苟、严肃认真。万世策望着风中簌簌作响的杨树叶子，道：“舅父，我们对阵的是匈奴骑兵，这样静态站立练习，是否不妥？”卫青一脸凝重道：“小孩子不要多嘴，你懂什么。”
万世策追在卫青身后，道：“我认为匈奴人从小骑射，擅长弓马，不如我们也选几千精锐，选年青勇武热血忠诚之人，配备良马宝弓，每日加以特训，不出几年定成栋梁。等我们十七八，到时我率领他们，突袭草原马踏匈奴。”卫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神情，转瞬间又绷紧面部，道：“小孩子家家的，胡言乱语，先练好你自己的基本功再说。”说话间，走到演武场边上杨树下的木凳上，示意万世策坐下。万世策笑道：“我不坐，站着舒服。”
卫青缓缓道：“《孙子兵法》，你怎么看？”万世策歪头道：“舅父这问题问的硕大无边，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卫青道：“选一两点你认为有感悟的，说说看。”万世策踢了一脚地上的杂草，道：“我对《孙子兵法》没研究，不过，里面的一两章记忆很深刻。”卫青道：“讲！”
“《孙子兵法》作战篇第二，孙武认为只要兴兵作战，必然花费巨大，战车辎重、带甲兵士、运送粮草物资器材的供给、招待宾客策士的费用，每天至少千金，十万大军方可出兵。而战争旷日持久势必危及国家的存亡，虽然文景之治后，大汉王朝物资丰盈家底雄厚，但还远远达不到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的地步。
因此，速战速决是我们对抗匈奴的最佳战策。‘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秆一石，当吾二十石’，善于用兵的人，从国内拿军队需要的各种武器装备，但从敌人那里夺取战争所需要的的粮草，所以，一个聪明的统帅，一定要靠敌国来解决粮草，从敌国处得来一钟的粮食就相当于从本国运来二十钟粮食，从敌国取得一石的草料，就相当于从本国运来二十石草料，那么，用兵作战的关键是快速取胜，最忌讳旷日持久。”
卫青点了点头，道：“可能你初生牛犊不怕虎，适合这样的打法。我个人主张作战凶险，务必谨慎小心为妙。面对凶敌，气不可泄，志不可丢，法不可无。匈奴奸诈奸猾，步步为营包抄围歼最好。”
万世策叹气道：“舅父，照你这种打法，等你慢悠悠地摆好阵仗，匈奴人早砍杀过来或者逃之夭夭了。不过，各有各的特点，不可强求。”卫青笑道：“瞧你说话的语气，竟像一位大将军，不似十几岁的娃娃。”万世策一脸严肃道：“将军，我们在商议国家大事，请不要以年龄论英雄。项橐七岁被孔子学习文学，称为圣公。甘罗十二岁被秦王拜为上卿，我都十四岁了。”
卫青方道：“你刚才说的作战篇第二里面还有一条需要注意，打赢对方之后，‘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对于那些俘获的俘虏，一定要优待他们，要好好供养他们，让他们为我方效力。这样才能战胜敌人，并使我方更加强大，获得更大的战斗力。”
万世策挠挠头，道：“形篇第四有几句话，‘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一个善于进攻的人，可以做到让部队产生从天而降的效果，突然出现从而有效打击敌人，做到既保全自己又获得全面胜利。‘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所以，真正善于打仗的人，是能使自己处于不败之地的，而且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导致敌人失败的时机。”
卫青思忖了一刻，道：“差点被你小子骗了，你刚才说的形篇第四‘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是断章取义，上面还有一句‘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一个善于防守的人，能够做到把自己的兵力隐藏在深不可测的地方，让敌人无法发现。”万世策笑笑，道：“这句话很适合您，所以等着您把它说出来，送给您。”
卫青笑了一下，道：“又不老实了，考我是吧？”万世策呵呵笑道：“舅父英明神武，不敢！”卫青叹道：“你在皇帝面前也是这种说辞，不能换一种夸赞方式吗？”
万世策笑道：“不如我们继续说兵法，势篇第五，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湍急的流水疾驰奔泻，甚至能漂动大石，这是因为它有强大的水势；鸷鸟速度飞快，以至于能迅速捕杀锁定鸟兽，是因为它掌握了急促的节奏。
因此，善于作战的指挥者，也一定是能够制造险峻态势的人，他进攻的节奏必然是极度短促的。善战者所造成的险势就如同拉满弓弩一样，随时可以发射，进攻的节奏就如同扣动弩机那样，突然就可以发生。”卫青笑道：“还是在宣扬你的快速突袭……”说着，站起身。
万世策连忙跟过去，“舅父，我还没说完呢！《孙膑兵法》篡卒一章中说，‘孙子曰：兵之胜在于篡卒，其勇在于制，其巧在于势，其利在于信，其德在于道，其富在于亟归’，孙膑说，以经过挑选的精兵组成的军队，获胜的可能就更大。军队组织严密，士卒们作战时往往更加勇敢。
懂得创造有利的态势，就能够让军队更加机动、巧妙，可以使用更多的战法。纪律严明、赏罚有信，军心便会统一，军队的战斗力也就更强。对士卒们管理教育有方，军队的思想觉悟就会更好。作战时采取快速进攻、及时回归的方法，就能够较少损耗战略物资，达到军队物资供应充足的效果，哎——舅父——”
卫青已经走开了几步，有些愠怒道：“别在我耳边吹嘘你的闪电战了，《孙子兵法》军争篇第七，‘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要想取胜，第一步是熟悉，比如，不了解诸侯列国的战略企图，就无法取得他们的认同，与之结交；不熟悉山林、险阻、沼泽等地形，就无法很好地行军；不使用向导，就无法有效地利用有利地形。”
万世策追上卫青，道：“我明白了舅父，在塞外战场，向导作用大于天。如果迷路，所有事先筹划都会毁于一旦。”
卫青冷冷地道：“你明白就好，战场瞬息万变，万不可骄狂自大，不仅是在战场上，在仕途上、平日人际交往上也一样，平和稳重、不急不躁方能长久。”
万世策笑道：“舅父教训的是！”
卫青止住脚步，道：“你要记住，记到心里，不要当耳旁风。你还小，经历少，没吃过苦受过罪，自然对这些人之常情分外排斥，等你吃亏上当那一天就会明白了。”
万世策笑笑，道：“是！”
卫青继续往前大踏步走去，边走边说，“把《孙子兵法》全部内容再仔细琢磨三番，把《孙膑兵法》里的五教法认真看看，过几天我再检查。”
万世策喊道：“过几天不是去河东买马么？”
“不耽误检查功课……”空气中回荡着卫青中和厚重的声音。
万世策吁了一口气，站到木凳上，一下跳进演武场，弯弓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