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预谋
我尾随阿来进入到祁家的密室。光线很暗,阿来没有掌灯,在幽深的甬道里左穿右拐,似乎早已熟悉了路线。面前出现一个陡坡,顺势而下,出现在我面前的景象却令我震惊。这个方圆千米的地下密室,没有一片灯火却亮如白昼,无数真金白银的光泽点亮了整个空间!密室有八头金铸狮虎兽,高约六米,宽约二米,分别蹲踞在四面。基座已被奇珍异宝掩埋,这片金色的汪洋大海闪动着波浪般起伏的光亮,让我想起了祁安眼里的贪婪和将一切吞噬的欲望。
我看得眼睛都花了。
阿来蹲在一块刚刚清理出来的只能容纳双脚的地方,在金子里摸索寻找。流沙般的珠宝随着阿来的波动流淌。大约半个时辰后,阿来长舒一口气,仰面躺在金砂上,左手上握着一把匕首。他古怪地笑了两声,额上沁出的汗珠流进眼睛,他用袖子胡乱的擦拭几下,手覆盖在脸上,颤抖着哭了起来。他悲恸的声音在密室里穿梭回荡,敲击在墙壁上,被反弹回来,最终砸在了身下的金砂上,沉重而冗长的叹息声仿佛从千百年前传来,并将在历史的风声里永存。他停下哭泣,挣扎着坐起,在金砂上狼狈地爬行。他爬到一头狮虎兽脚下,用匕首轻拂一下,我只觉寒光一闪,便看见狮虎兽的脚爪前半被齐刷刷斩下,接口处泛着细腻的金属光泽。“好锋利的匕首。”我暗自心惊。阿来再次手脚并用地向出口爬来。他的脸上泛着红光,从我的身体穿过。我看见他矛盾的表情,五官纠结扭曲,痛不欲生,却在极力压抑。
阿来从密室出来,握着匕首的手缩进袖子。他四处张望一下,确定四下无人,弯着腰低着头急匆匆地走开了。我跟着他,发现他一路上频频回头,最终闪身进入一个小屋。是祁家废弃的旧物间。我跟上去,正欲进门,听见声音从里面传来:“找到了?”我立刻意识这声音的主人,是多日未见的祁安!阿来的声音还在略微颤抖,他小声地回答道:“找到了,少爷。”我甚至听见了阿来牙齿碰撞的声音。“哈。做的不错。难怪我爹器重你。不过,这只是第一步。”祁安得意的声音从小屋传出。“少、少爷……您……真的……要……”阿来的话在喉头滚动,祁安立刻打断他:“怎么,怕了?阿来,十几年来你跟在老爷子身边儿,他有正眼瞧过你吗?他对你再好,也不过认为你是他身边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可是阿来你知道吗,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兄弟待啊,阿来。而且,现在偷匕首的人是你,若是要我爹知道,你自然比我更清楚后果。老头子嘴上说着念佛,可是心啊,毒着呢。开弓没有回头箭,阿来。帮我,今后你便是我祁安同甘共苦同舟共济的兄弟,如何?”
阿来吞了吞口水:“可……可是,少爷,祁老爷再过几年也就驾鹤西归了,咱们何必着急这一时呢?若是官府的人查来少爷又该如何?”“你怀疑我的能力?”祁安的语气瞬间冷若寒冰。“不敢不敢!少爷!阿来也只是为少爷着想啊!少爷的大好前途岂能、岂能容一个将死之人毁掉!”阿来急忙辩解。
“那边按我说的做。我保你荣华富贵,后半生喜乐无忧!”祁安用力拍了拍阿来的肩,信誓旦旦地盯着阿来。
阿来低着头嗫嚅,沉思几秒,下了决心似的猛然抬头,迎上祁安摄人心魄的眼眸:“好!阿来任少爷差遣!”祁安的眼底泛出笑意,寒冰裂了缝隙,温润和善的目光与之前判若两人。他看着阿来眼底冒出无名的恨意以及大步流星走出小屋的背影,把玩着匕首:“这世间到底是钱最管用。阿来啊阿来,你装得那么忠心,到头来,钱才是你的最爱啊。人啊,都一样。”
阿来心事重重地出了祁宅的大门,在混杂的人流中穿梭,下垂的手捏紧钱袋。终于在北街的天桥下寻到一个老者。那老者须发尽白,闭目倚在石台上。阿来上前一步,轻唤一声:“老师傅?”老者缓缓地抬起粘合着的沉重的眼皮,眼神却清亮无比。
“老师傅,我来,求一副药。”
老者点点头,从袖子里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阿来,同时接过阿来奉上的钱袋。老者掂了掂钱袋的分量,又打开仔细查看了一下,这才放入袖口中。阿来双手捏着小瓷瓶问:“老师傅,这便是天下最毒的药了?”老者摇摇头:“不是。”“那是什么?”阿来不解。“是人心。”老者笑了一下,“最毒不过是人心。”
阿来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绢布包好,放入上衣内袋,向老者拜了一拜,正欲转身,那老者用一种极清的声息说:“路上小心。你来时,有个东西跟着你。”
阿来登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直窜头顶,头皮发麻针扎一样。他仿佛被缠住一般迈不动步子,腿没有知觉地战栗。他脸色苍白,血色全无的唇上下碰撞,脖颈僵直,旋即眼眶泛红。像是过了许久,阿来两腿一软,融化了似的,慢慢跪在老者面前:“我……我……身处迫不得已之地,做迫不得已之事……老师傅,可还能有宽恕的余地?”
那老者依旧倚在石台上,依旧闭着眼,像是睡去了。他轻叹一口:“无奈。无奈。人间几时不无奈。走吧。路上别回头。”
阿来抬起惊诧的眼,正欲开口就被老者打断:“走吧!”阿来跪好,端端正正地叩了首,起身也不顾衣衫的尘,揣着手离开了。
我正想跟上阿来,忽然看见那老者撇出一抹与年龄全然不相仿的狡黠的笑容,旋即又似笑非笑地从嘴角消失了。
“无常,好久不见。”老者这样说道,眼角的笑意堆积,“不认得我了?”
竟是阿狴!
“一赌十年输,可怜修为度。”阿狴说完,纵身一跃,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