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人生十字路口
记得多年以前，初中那会儿，在一个对于许多事情知之甚少而又吊儿郎当的年纪里，断不会觉得，人生有时会真的走入困境。
而这困境并非什么天灾人祸亦或绝境求生，不过是一个年轻人找不着方向，渐渐觉得迷失的过程。
逐渐长大的日子里，我见识血气方刚的少年们比谁打架更厉害，比谁认识的人更多，却在突然的某个时刻里，一切的混乱都终结了。
所谓的中考十字路口，似乎并没有遣散人流，只是我认识的很多人，不再继续读书了，那时候我没有觉得反常。
从我进入高中以后，我鲜少再见到所谓打群架、扯皮这类的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奇妙起来，有时候动手前还得思索良久。
某些规则与修养束缚住了一些人，从而使得我们做事前要考虑后果。
虽然周遭的环境改变了，可初升高时，我并没有觉得生活有什么改变。
大家还是一样地活着，谁也没有瞧不起谁，一日三餐，周末补课，休息时间里疯疯闹闹，体育课上打打篮球。
平淡而精彩，悠长而舒缓，那日子像是一阵晚霞里的风，入夜以前轻轻吹来，还不觉得冷，想着明天又是艳阳。
这样的温柔时光里，我不会认为生活很难，最多哪天有烦心的事了，嘴上骂几句，便痛快多了。
于是，相对平稳地，我最终也从高中进入大学。
在这个老师家长们无数次强调的分水岭上，我在半山腰向下一望，只是觉得恍惚。
于我而言，高考并非人生的十字路口，至少我不认为它是。
尽管成绩不甚理想，可大小也能读个大学，不是吗。
从一个小地方混到这个地步，看着过去的同学朋友辍学打工或是不学无术，又或者年纪轻轻甚至未成年便草草结婚，我觉得我的选择算是对的。
毕竟某种意义上而言，读的书越多，也就越能避免我自己陷入某种悲剧性的人生命运里。
在被撕裂的分化中，人们总是被时代的洪流席卷，有的人粉身碎骨，也有的人顺流而上。
即使是在同一片冲刷中，人与人的际遇依然大不相同，具体有多不同，无外乎天差地别。
我从山村里一路走来，虽说经历也不算多，却也亲眼见证了我所遇见的，一些血淋淋的差距。
有时候我甚至难以想象，我们苦苦追求的东西，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而且很多。条条大路通罗马，他们生来就在罗马。
然而，发展总归是有代价，至于代价如何承受，哪些人承受，似乎不是那么喜闻乐见的事情。
成年以后，我觉得自己成熟了一些，能够看到我那贫穷的家乡缺少什么，却从没想过，我是否又能带给她什么。
顶多是每次回家看爷爷奶奶时，看着他们越发苍老的面容，感慨时间流逝太快，感叹自我从前的无知。
大学的几年，我原以为会活得很出彩，亲身走过后，才发现，某些方面实在枯燥乏味。
也正是在这种不断充实提高却又把眼界开阔的状态里，我变得谨慎甚至多疑，也一天天地开始担忧起了自己的未来。
我能做什么，我能做好什么，是否能有一番成就，还是和每一个大家一样，兢兢业业活着，甚至不如多数人。
我明白不管如何，人生一世，终归要成为时代的渣滓，但也想骄傲地说一句，这时代我曾经建设过它。
我不会忘记高考结束后，思来想去填报志愿时，我曾经说将来想要出人头地。
如今，却只能常和朋友们调侃，互相称自己为废物。无病呻吟着那还未到来的未来，在迷惘和无奈中，悄悄吐露对时代和自己的叹息。
若是睁大眼睛瞧一瞧，会发现能走到我们这一步，已经不算很差了，可仍旧时常觉得自己举步维艰。
于是，不断地下调自己的定位，不断地更加卑躬屈膝、降低标准，害怕被期望，害怕达不到期望。
我曾经看过某个视频，说这是犬儒主义，我不知道算不算，但我明白，我已经渐渐变成这样了。
所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从前只觉写得不错，现在竟有感同身受之意。
此时此刻，作为高校学生，我正在实习之中，要为大学生活画上最后的句号。
这句号或许画得不会很圆，却也只能尽力去画。
每一天，做着一些不明所以的工作，说是来学习的，确实也学到了一些，却并未打消多少焦虑。
反倒是想要追寻的各种未来，一觉醒来，又少了几个，对于生活的妥协，也渐渐增多。
我不敢再和从前一般年少轻狂，我第一次确信这是一次真正的人生十字路口。
我不再幻想着能改变世界，我只想做个无愧于心的自己，于人于事，尽力而为。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算做成熟了，其实不然，直到某一刻里，我猛然间惊觉我并没有那么成熟时，我才终于成熟了一点。
说实话，我不知道未来将会去往何处，可不管这十字路口上裹挟迷惑忧虑的风有多大，坚实的路一直就在脚下，不走不行。
也希望自己能在横流的社会里，即使摸爬滚打满身伤痕，也能坚守本心，做个好人。
话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得奖，那是一年级，获得了第二名，当着全校百十来人领那张此时早已不见踪影的奖状。
站在众人面前，我只觉得紧张，腿也不住地颤抖，内心纵然激动万分，却只是拿着奖状不知所措。
幸好最后回到家里，看着割草回来的奶奶为我骄傲的笑容，我才觉得，这感觉也挺不错。
现在想来，在某些方面，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没有这一次，便没有如今的我。
因而，不知某天的日子里的紧张与悸动，直到今天，我都记得，那是小有成绩的认可，那是拥抱光荣的战栗。
那感觉多少年来再不复有，却在此时此刻，有了些许怀恋与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