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8章 西域赤毒
云梦山
司马瑾跑到山下的映瑞池,他蹲在池边看着水中映出自己哭泣的模样,愤怒地搬起一块大石砸向自己的倒影,荡漾的波纹使倒影变得怪异而可憎,他恨吴通,更恨那个倒影,因为倒影映出了他内心中真实软弱的一面,他恨软弱的自己。
自己在这里究竟在做什么?四年了,自己每天努力练剑,却似乎没有向前迈进一步,自己离目标越来越遥远,报仇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绝望的情绪占据了司马瑾的内心,司马瑾看着水中重新映出的自己,痛恨不已,他纵身跳进了水中,想要杀死软弱的自己,池水没过了他的整个身体,水面像刚刚砸进水里的石头那样荡起了波纹,司马瑾的口中被呛进了水,身体本能地开始挣扎起来,当头露出水面以后,他又拼命地向岸边游去。
司马瑾爬上了岸,疲惫地躺在地上,刚刚沉入水底让他的头脑变得清醒过来,他想到了死去的亲人,想到了活着的仇人,谁都可以死,唯独自己绝不能够死去,他意识到他的命不属于自己。
如果这是自己的命运,那么接下来的路又在哪里呢?
诸葛闵跑下山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司马瑾,走到鬼谷婆婆的住处时,正碰到小坷背着竹筐要出门去,诸葛闵跟小坷打了一个招呼,小坷犹记之前羞耻,扭头就走。
诸葛闵追上去问小坷干什么去,小坷不理。诸葛闵问小坷是不是上山采草药去,小坷还是不理。
诸葛闵的优点就是,不懂得什么叫伤自尊。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很多草药,光灵芝就有赤、黄、黑、白、青紫六种颜色,还有人参、茯苓、白术、紫草……”
“你认得这些草药吗?”小坷终于开口了。
“小时候我经常随婆婆上山,识得一些。”
“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敢骗我,新帐旧账一起算,我一定杀了你!”
“啊……当然是真的!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人啊!只是路有点远,恐怕有危险。”
“带我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就绕过你的命!”
“好!我们去找司马瑾,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诸葛闵高兴地提议道。
诸葛闵带着小坷终于在映瑞池找到了司马瑾,他知道司马瑾心情不好,于是诸葛闵告诉司马瑾要带他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到了那里心中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烟消云散。
三个人走了很久的山路,来到一个山顶,路的尽头是陡峭的悬崖,悬崖边上有一棵稍稍斜着的孤松,孤松下是一块大石。
小坷累的气喘吁吁,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诸葛闵带着他们来到孤松下,兴奋喊道:“你们看!”
原来从这里可以望见云梦山外,没有山峦遮挡视线,几乎可以俯瞰一切,远处连绵的山峰,如同嵌入天际,连着浮云,像画在天边一般。山下是零零碎碎地房屋,袅袅有人烟。洛水横亘在云梦山与远山之间,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看不到尽头,近处有一条清溪弯弯曲曲,从云梦山一直流进洛水。
“好久没有看到外面的世界了,感觉真的就像是在天上看凡间!”小坷赞叹道。
“你听!”诸葛闵做侧耳倾听状。
小坷仔细聆听,有鸟叫声,哗哗的流水声,风吹叶子的声音,此景此情,令人赏心悦目,见之忘忧。
“这是什么地方?哪里来的流水声?”
“这里是听乐崖,那面有一座瀑布,瀑布的声音很大,但是从这里听就很小了。这里的鸟也多,因为有鸟叫声、瀑布声,所以叫‘听乐崖’!”
“以前怎么不见你到我们来这里?”
“因为这里临近洛水之滨,恐有外人误闯,会有危险,而且吴通老师常喜欢一个人来这里喝酒,所以以前没有带你们来。”
小坷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脸上不禁露出笑颜。
“我一定要让姐姐到云梦山看一看这里的景色,她一定会喜欢上这里!”
“好啊!然后我们一起生活在这云梦山!”诸葛闵高兴地说。
三个人歇息了一会儿,小坷看看天色不早了,问道:“你说的灵芝、人参、茯苓、白术、紫草呢?”
“那里都是!”诸葛闵带着小坷去寻草药去了。
三人采完药,下了听乐崖,忽然遇到几个浑身湿漉漉的人从另一条小路走来。
诸葛闵正高高兴兴地跟小坷说话,看到来人,问道:“咦?你们从哪里来?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其中一男子反问道:“我们是墨家的人,刚到这云梦山,你们中有谁可认识司马瑾?”
四年了,司马瑾的心仍然敏感,听到有陌生人问自己的名字,司马瑾起了戒心。
诸葛闵问道:“墨家?墨家的人问司马瑾干什么?”
“看来你是认识他了!”罗婺笑着走出来,“不如你告诉我他在哪,我给你十两黄金。”
诸葛闵道:“你们要是不说为什么找他,我是绝不会告诉你们的!”
“看你这么关心,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呀!”
“是又怎么?”
罗婺笑着说:“我们是他父亲的部下,找他是为了保护他。”
这下司马瑾更加确定对方是来者不善了。
诸葛闵看了一眼司马瑾,心想:是真的吗?诸葛闵这一眼可没有逃过罗婺的眼睛,罗婺立马就猜到躲在最后面的就是司马瑾。
小坷道:“我们不认识司马瑾,我们要走了,告辞。”
“呵,小妹妹,骗人可不好啊!”罗婺双臂抱肩,眉毛轻轻一挑,用奇异的腔调说道,“抓住最后面那个孩子!”
罗婺的三个手下将三人围住,诸葛闵与司马瑾同时拔出剑。
诸葛闵道:“刚才你们说是墨家的人我才没有动手,你们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小坷道:“笨蛋!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墨家的人!”
罗婺笑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的小妹妹了!”
诸葛闵对司马瑾和小坷说道:“你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司马瑾道:“不!我不想再逃了,要么杀了我,要么杀死他们!”
小坷稍稍后退,司马瑾与诸葛闵联手迎战。罗婺的三个手下虽有一人受伤而不能战,但剩下两个并非庸庸碌碌之辈,司马瑾虽然会用剑,但还远不是他们的对手,诸葛闵以一敌一,还要兼顾司马瑾这面,颇显吃力。
罗婺见手下人不能立时拿下两个少年,恐怕耽搁久了生事,对身后的护卫说道:“纳卑,你去吧,记住要抓活的!”
名叫纳卑的男子抽出一把钢刀,快步上前一刀砍向司马瑾,仓促间司马瑾举剑去挡,虽然奋力挡住了这一刀,自己却被对方的刀死死地压在了下面,不能动弹。纳卑轻哼一下,飞起一脚踢向司马瑾,司马瑾飞出五步远,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男子纳卑反身砍了诸葛闵三刀,被诸葛闵一一挡住,对方出手狠辣,诸葛闵感到十分棘手,突然刀光一闪,诸葛闵的剑被纳卑短刀砍断,刀锋横扫而过,差点割破了诸葛闵的脖子。
诸葛闵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对手,他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从小到大,他还从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敌人。
罗婺看着司马瑾微微一笑,一挥手,两个手下上前几下将司马瑾捆绑起来,并带走了。
诸葛闵被那个纳卑盯着,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罗婺一行人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急得都要哭了出来。
“我们去找吴通老师!”小坷对诸葛闵说。
罗婺几个人带着司马瑾顺着小路,急急往来时的路走,不料中途遇到一个坐在路边喝酒的酒徒,手握长剑剑柄,剑鞘插在地上。
“放了他,我可以让你们活着离开。”原来是吴通。
“你是谁?”
“这云梦山就是我家,你们要从这里带走一个人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要么放了他,要么我杀了你们。”
罗婺手下二人一人背着司马瑾,另一个人见对方坐在地上,并不在意,举剑劈向还没有拔剑的吴通,待剑将落下时,吴通突然坐地而起单手拔剑,从下往上一剑刺穿其喉咙,并一跃而至其背后。那人的喉咙被刺出一个洞,血流不止,很快倒地而亡。
罗婺知道这个酒徒是个厉害的角色,于是让纳卑迎战。
纳卑走向吴通,猛然一刀斩去,吴通反手一剑弹开对方的钢刀,接着正手一剑斜着划破了纳卑的衣服。
“还不死心吗?再打下去,我真的会大开杀戒,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杀人了。”
“真巧,十几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杀人!”
纳卑知道眼前这个人用剑的速度极快,自己挥砍一刀,对方却能出两次剑,自己必须要毕其功于一役,于是加大力度再次挥刀劈砍过来,攻击狂猛而迅速。吴通也看出对手力道异于常人,自己拼力并不能占到便宜,最好避其锋芒。纳卑一刀狠力劈来,却被吴通闪过,猛力之下,刀落之处,碎石飞溅。
用刀之法,终究离不开砍、劈、扫,虽然招式简单,但杀伤力却极大,用剑之法则千变万化,在行云流水,在于快,需利用身法和地利以取胜,若以力拼刀,则剑无优势,
吴通身法迅捷难测,纳卑的刀砍不到吴通,却又被吴通的快剑所伤,几个回合下来,纳卑身中数剑,浑身是伤,明显不是吴通的对手。
罗婺知道事情有变,于是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一刀扎在司马瑾的左胸口上,想致司马瑾于死地。吴通眼疾,撇下纳卑,飞身至司马瑾身边,扼住罗婺抓着司马瑾的手腕,然后一掌将罗婺打倒,罗婺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了血。
吴通见匕首正扎在司马瑾的左胸口处,心中大惊,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罗婺坐在地上说道:“没用的,他心脏被刺中,已经死了,即使没有扎中心脏,他也死定了,因为匕首上涂有剧毒!”
吴通再看司马瑾,只见司马瑾的表情不是痛苦和惨白,而是脸面赤红,意识也开始模糊了。
吴通起身用剑指向罗婺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毒?”
罗婺轻轻擦了一下嘴角站起身说道:“西域奇花,曼陀罗。”
吴通厉声吓道:“把解药拿出来!否则我一剑杀了你!”
罗婺冷笑一下道:“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吴通一剑不多言,一剑刺穿她的肩膀,罗婺眉头深蹙,却不吭一声。
纳卑见罗婺受伤,心中大怒,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吞了下去。然后怒吼一声,浑身青筋暴起,眼有赤红,左手持刀不用,右手一拳打向吴通,速度之快,令吴通始料不及,竟没有躲闪过去,实实在在地挨了这一拳,吴通放开罗婺,肋骨一阵刺痛,嘴角流出了血,吴通知道自己肋骨受了伤。
纳卑如嗜血发狂般再次攻过来,吴通忍着疼痛,再次与纳卑战在一起,这一次,吴通明显感觉到纳卑的动作更快了,并且无论吴通怎样刺中他,都不会影响他出手的动作,就好像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罗婺道:“你打不过他的,他刚刚服过五石散,此时的他就像一个不知疼痛的怪物!”
吴通刺中纳卑的胸口,但是并没有刺中他的要害,纳卑根本无感,抬手举刀砍向吴通,吴通一时难躲,收剑来挡,纳卑的钢刀正压在吴通的青冥剑上,吴通因为肋骨受伤,有些力敌不过。
眼见纳卑钢刀慢慢压到吴通面前,吴通暗自蓄力,大喝一声,浑身青筋暴起,蓬发飞扬,吴通不得不施展出了云梦体术,此番爆劲,瞬间将纳卑的钢刀震开,两人相隔五步对峙。吴通知道,除非能一剑刺穿他的喉咙或心脏,否则自己根本无法击退这个不知道疼痛的怪物。
吴通的改变让罗婺感到十分惊讶。罗婺不知道吴通施展了什么术,知道拖下去于己不利,司马瑾虽然带不走,但他已经中了曼陀罗的毒,在罗婺眼中,司马瑾绝对不可能活。
“真是令人惊讶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在力量上与变成怪物的纳卑打成平手!”
“我已经准备好大开杀戒了!”
“你杀不了他的!就算你砍下他的一只手臂,他也感觉不到疼痛。”
“给我司马瑾的解药,我放你们走!”
“我真的没有解药,就算有你觉得你能拿到吗?你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不如把他带回去,你们中原医术博大精深,或许还能有救?哈哈!”
罗婺说完,在一个手下的搀扶中转身离去,纳卑与吴通对视了一会儿,待罗婺走远后,也随之离开了。
吴通肋骨处越发疼痛难忍,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追上去,杀了那个纳卑,也未必能拿到解药。与其冒险去追,不如去找鬼谷婆婆,鬼谷婆婆精通药理,或许会有救。
吴通不敢耽搁,背起司马瑾回到鬼谷村,找鬼谷婆婆看视。诸葛闵与小坷看到吴通带回了司马瑾长舒口气,听说司马瑾中了毒立马又心急如焚。
鬼谷婆婆看了看司马瑾的伤势,立即给司马瑾把了脉,听了吴通的描述,说道:“看来那个女人没有说谎,他确实是中了西域的赤毒。”
“此毒能解吗?”吴通问道。
“我尽力而为!”
诸葛闵问道:“婆婆需要什么药,我现在就去采来!”
鬼谷婆婆说:“现在什么药也救不了他,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小坷,你快去我的房间,把那套放在药箱里刀具,拿来!”
“是。”小坷说完,急急地跑了。
“拿刀具做什么呀?”诸葛闵问。
鬼谷婆婆看了看吴通,答道:“刮骨疗毒。”
司马瑾躺在床上脑袋一阵眩晕,慢慢的,他隐隐感觉到一丝疼痛。司马瑾被这疼痛疼醒了,他看见吴通、小坷和鬼谷婆婆围在他身边,鬼谷婆婆正一刀一刀挖着自己胸口上的肉,司马瑾看着自己的胸口被刀具挖出一块肉来,莫名有些麻木,但是自己越来越清醒,伴随着清醒,痛感也就越来越强烈,他好像听到了刀具与自己的骨头碰撞的声音,司马瑾终于疼得叫出了声音。
司马瑾此时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头上青筋暴起,身体想要挣脱,却被吴通和诸葛闵死死地按住,有几次,司马瑾差点疼晕过去,生不如死,司马瑾狠咬着牙大喊道“啊!疼啊!我不要死!我要报仇!我不要死!我要报仇!……”司马瑾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
司马瑾最终还是在疼痛中昏迷过去。
鬼谷婆婆终于刮完了骨,众人退出屋外,只留司马瑾一个人好好休息。
“婆婆,司马瑾有救了吗?”诸葛闵心急地问道。
鬼谷道:“匕首虽然插中了左胸口,但是司马瑾的心脏却长在右边,也算他命大吧,没有一击致命而死……”
“这么说他没事儿啦?”诸葛闵终于松了一口气。
鬼谷婆婆却摇了摇头。
“他身中西域赤毒,毒已经在他的身体扩散开,我无法可解,他恐怕命不久矣了!”
“啊?”诸葛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心急道:“你刚刚不是都给他刮骨了吗?他一定还有救是吗?”
鬼谷婆婆摇摇头:“我只是把他伤口上的肉挖掉,以免溃烂,这样也能减缓毒性的发作,但是通过血液侵入他身体里的毒,我实在没有办法!”
“婆婆!他真的活不了了吗?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婆婆你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术,你一定能救他!”
小坷也说道:“婆婆,既然是赤毒,那用寒毒以毒攻毒不可以吗?”
“对对,小坷说的对!”诸葛闵一副病急乱投医的模样。
“诸葛闵,你不懂就不要插嘴!”吴通厉声责备道。
鬼谷婆婆说道:“普通的赤毒是可以用寒毒以毒攻毒,待毒性减弱,再用药,散去残留下来的余毒,但是那女子说,这是西域曼陀罗提炼出来的赤毒,真是如此,云梦山的寒毒就无法相克,倘若用寒毒相攻,不仅救不了他,还会直接送了他的命。”
诸葛闵仍不放弃,哀求婆婆道:“婆婆你是华佗在世、扁鹊再生,你看他现在还有气,你一定能救他的命!司马瑾不能死!他拼命努力了四年,有那么多事要做,现在就要这么白白死了,他一定不会瞑目的!求婆婆你再想办法救救他吧!”
诸葛闵转求鬼谷子道:“鬼谷先生,你也想办法救救他吧!”
鬼谷子想了想说道:“洛神坊的万毒玉灵丹,能否救他一命呢?”
鬼谷婆婆道:“当年药王做了两颗药,一颗解万毒,一颗疗百伤,都有起死回生之效,万毒玉灵丹能解天下万种毒,我虽不知能否解西域赤毒,但眼下也只有一试,这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但只怕洛神坊的人不会救他!”
吴通沉默一会儿后说道:“我这就去求,不管怎样,都要一试。”
“我也去!”诸葛闵道。
“等你们拿回药,恐怕司马瑾已经死了!带他一起去吧!我们现在是与时间赛跑,大家都尽力而为吧!”鬼谷婆婆看着躺在床上的司马瑾还有气息,“剩下的,就看他的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