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兰花和玲花

兰花还在为紫红的事情烦恼呢，不想玲花却找上门来了。那天上午打完猪草回家来，推开门，看见玲花正跷着二郎腿，坐在院子中央出神。看见兰花回来，玲花冲兰花点了点头。

玲花说：二姐，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小半天。

兰花把背上的猪草筐卸下来，又抓了一把草料撒到院子的地上，嘴里“咯咯咯”地唤过一群鸡鸭过来围抢。兰花看了一眼玲花说：这个季节，庄户人家哪个不在地里干活啊，哪有空闲待在家里呢，我这是快要做午饭了才回来，你怎么来了？

大忙人，我来了你不欢迎啊？玲花说。

欢迎，我这就给你泡茶去，中午想吃啥，我给你做啊。

别，二姐，你不用忙，我坐一会说个事情就走。

兰花也从家里拿了个板凳坐下了，说：啥事，说呗，还是上次那个事情吧。

玲花看着兰花干笑了一下，说：嗯，是，也不是。这次情况跟上次又不一样了。

自打前阵子顺美拿了一笔钱放在了姊妹会，玲花就惦记上了。她跟兰花说，要把这些钱借出去做生意。兰花问，做什么生意？玲花就悄悄透露给兰花说，说是蒋友生在山里林场有个朋友，放出风来说，林场有一堆木材堆在那里好多年了，都快腐烂了也没人管，想便宜处理给蒋友生，让他背着人找机会运到山下去，定可以卖个好价钱。于是玲花就过来找兰花借钱了。

兰花一听，就吓了一跳，说：这可是投机倒把，政府不允许的，抓到了可要坐牢的。

玲花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说：二姐，这年头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咱这是帮林场解决问题，那堆木材烂在那里快成废柴了也没人当回事。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啊，只要给保管的人很便宜的一点钱，转个手倒腾到山外，就能赚双倍的钱，到时候我赚了钱立马就还你。

兰花说：不行，我们平头百姓还是安生种田种地吧，这违法的事情可不能沾。这笔钱我不能借给你，借给你就是支持你去做傻事。

玲花急起来，说：二姐，你就是对我们家蒋友生有成见，他做啥事你们都不会喜欢。上次他在工地劳动，你说他活该；这次他要做生意你又说犯法，横竖他做什么都不行。行，算我今天白来了，我不求你了。

玲花吃了个闭门羹，走了。

没想到今天玲花又找上门来了，兰花看见玲花时就寻思，玲花该不会还是来借钱的吧，因为她深知玲花的禀性，心里只要惦记着一样东西，她如果一时半会不搞到手，那是连觉也睡不安生的。玲花看见兰花现在保管着顺美的这笔钱，她心痒痒地时刻都在绞尽脑汁打着主意，这也是当初她唆使顺美把钱交给兰花的初衷。可现在钱却卡在兰花的手里，不管她想什么办法来借，只要事情与蒋友生沾边，兰花无论如何都不松口，不愿意拿钱给她。玲花焦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懊恼和怨恨的情绪都有。

后来，蒋友生还是放不下那笔木材的生意，于是去外面借了高利息的“印子钱”，和人合伙去林场贩卖木材。谁知道他们运气不好，虽然是在夜黑风高的时辰悄悄出山，但还是在半道上被巡逻的林业站人员给发现了。稽查的人让他们出示贩运证，蒋友生当然拿不出来，木材也当即被林业站的人给查封了。

那个年头，山里的木材是紧俏战略资源，统一归林业站调拔上交，整车整车地运往外地。平时的日子，山外的村民常常偷着去山里找山民去买些木材，运出来自家用或者转手卖掉，赚点工夫钱。

蒋友生打人打听到林业站站长的家，想托人送点东西给林业站长，搞出这笔货，不然，就那份高利息的印子钱，也要他的命。

这事整得蒋友生整天在家喝着七分钱一斤的烧酒，喝得醉熏熏地就开始砸东西骂人，蒋友生一边骂人一边用眼睛睃着玲花。玲花知道这是老公在逼着她出去想法子了，耍酒疯是蒋友生惯用的伎俩，玲花是熟悉他的这种套路的。

于是今天玲花又来找兰花，要借那笔姊妹会的钱救急。但兰花不肯，任凭玲花怎么说，兰花就是不答应。

在兰花的眼里，当初蒋友生去贩木材就不是个正道，现在要拿这笔钱再去行贿，更不值得了。这笔钱可是几家人的血汗钱啊，怎么可以就这样给糟贱了。

兰花说：你拿这钱去送礼，人家要是不收呢，把这钱上交了，钱没了你还落个行贿的罪名；人家要是收了，我们几家牙缝里省出来的辛苦钱就这样被黑了，我一辈子想着都难受的。这些事都是蒋友生作的，谁让他不在家老老实实干活挣工分呢。我当然不能支持蒋友生。

率直的兰花没把钱拿给玲花，反而把玲花数落了一通。兰花责怪玲花对男人蒋友生太软弱了。兰花认为，对于蒋友生这种处处偷奸耍滑的男人来说，不能太纵容了。

姐啊，你这个人就是爱认死理，跟你说不清。玲花气恼地走了，她彻底对兰花绝望了，绝情了。

在她看来，兰花并不仅仅是不愿意借钱给她，而是整个地看不起她一家人，看不起她这个妹妹了。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兰花斥责她时的那份鄙夷的表情。在兰花的眼里，蒋友生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她刘玲花就是粘在烂泥巴上的一根鸡毛。以前玲花觉得自己处处聪明，但现在，她认栽了。她想，她以后再也不会求兰花做什么，在她面前丢人现眼了。

玲花不想再去求兰花，兰花却主动来找玲花了。原因是兰花听宏乐说，家杰没上学了，整天在村子里玩，家杰的两个姐姐翠珠和翠芳也没去读书了。兰花听了顿时就心疼几个孩子，她天生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她跟王槐林说，她要去石塘村找玲花，问问孩子们上学的事。王槐林说：你这个婆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家的孩子上不上学，是他们自己的事，轮不咱们来管。

兰花说：这事情可不是小事呀，我得问个清楚明白，只要孩子想上学就得上，现在不去上学识字，长大就是睁眼瞎呀。王槐林摆摆手说：去吧去吧，我不拦你了，希望玲花能领你的情才好。

兰花说：我这是为了孩子好呀，玲花领不领情，我才不管。

兰花来找玲花。玲花正带着家杰在地里抽蚕豆，蚕豆苗也有一尺多高了，绿油油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青色的光芒。玲花一闪身，她远远看见兰花走进地垄沟里，心里不明白二姐此来到底有啥事，玲花装作没看见又低下头去。家杰在一旁喊：妈，二姨妈来了。玲花“嗯”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兰花走近了，玲花板着脸说：二姐，你咋来啦。

玲花，我听宏乐说，家杰没上学了？

这孩子，整天在学校打架，让我气坏了，不让读了，让他在家干活。玲花说。

兰花笑着问家杰：家杰，你在学校打架啦？难怪你妈生气呢。姨妈现在问你，你还想不想上学啊。

嗯……，想。家杰低着头说。

想也不给你念了，你就是块废料，读书也没啥用。玲花瞪着家杰说。

玲花，只要家杰还去想读书，你这个当妈的，不能因为打架就让他辍学呀，他这么小，不去读书识字，以后长大能干啥啊。

随便他去干啥，别在学校让我烦心就行。二姐你不知道，上次我家里的母鸡好不容易下了几只蛋，还没等我拿去换钱呢，却被这小崽子偷拿到学校去了，原来他在学校把人家孩子的头给打破了，老师让他拿鸡蛋去赔给人家，看把我气的！

家杰，兰花轻敲着家杰的头说：你想上学，就要在学校里学好呀，可不能再打架气你妈了，知道吗？

嗯，知道了。家杰说。

玲花，这孩子都答应了，让他去上学吧，这样小的年纪，不能耽误了他。

玲花没再吱声了。

行，小崽子，你妈答应你上学了，你现在就去学校吧，以后可别在学校胡闹了。兰花对家杰说。

家杰跑开了。

兰花又问：那翠珠翠芳呢，都还在读书吗？

不读了，在家干活。玲花说。

她们才三年级吧，才识得几个字呀，好歹也要让她们读到小学毕业吧。这十岁多点的小姑娘，庄稼地里的重活也搭不上手啊，现在不读书，以后就跟我们一样，差不多就是个睁眼瞎，说啥也不懂，你这个当妈的真心希望以后孩子一点文化都没有吗？

姑娘家，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嘛，反正都是别人家的人，我不想去花那个冤枉钱。

哎呀，这读书报名费能要几个钱啊，就是先欠着也能去读书啊，要让孩子都学点知识呀。

二姐，你口口声声说用不了几个钱，那一分钱也难倒英雄汉啊。前阵子蒋友生犯事，找你借钱，你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拿一分钱都不愿意，现在又来掺和我家的事，我没钱，我家的事你也别管了。

孩子读书的钱我作主，就从我们姊妹会的份子钱里出，总可以了吧，让孩子们都上学去。

再说吧。玲花不情愿地说。

玲花，不要再拖啦。兰花问：翠珠翠芳呢，在哪儿？

在家吧，打猪草喂猪。

兰花直奔玲花家，找到两个侄女，把她们领到学校说了些好话，重新去交了钱报名上学读书。做完这一切兰花觉得可以安心了。但没过几天，兰花就听说玲花又让女儿们退学了，把报名费要了回去。兰花当时气得就想骂娘，但想想她们都是一个娘生的，就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等王槐林回家的时候，兰花把玲花让孩子退学的事情告诉了男人。王槐林就埋怨兰花说：你这个婆娘，谁让你去多管闲事的，这下好了吧，人家要生生地打你的嘴巴。你以为自己在栽花，人家却当你在种刺。好好吸取教训吧，以后他们的事别去瞎掺和了。

也没瞎掺和吧，那翠珠翠芳是没念书了，可家杰还在读呀。兰花说：我这个做二姨的也没有白跑一趟吧。

在兰花的眼里，亲戚家的几个小孩子她早就能看出些眉目了。大姐桂花家比较宠男孩子，青虎的性格有些古怪，有些没心没肺的，喜欢搞些无厘头的事情，做事情只有他自己开心就好，估计未来也不能干出什么大事；青豹还小，暂时还看不出个由头。小妹玲花家有两个女儿，只有家杰一个男孩。家杰生性比较刁滑，脑袋也聪明，需要玲花好生看管才有可能成材；至于小姑子顺美家，她的儿子既聪明又讨人喜欢，估计以后会成材，成为顺美与金德水的骄傲。

兰花有在睡觉前爱琢磨事情的习惯，这天她又将亲戚圈这些孩子在心里过了一遍，又联想到自家的宏玉、宏兵和宏乐。现在孩子们都越来越大了，是时候该操心了。

最后她又想到紫红，这个可气的姑娘，说跑就跑了，到底上哪儿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