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五星体验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5章 一对笑面虎(b)

我先向彭氏赔了个笑,再走到Fiona旁边,轻轻问她:“怎么了?”

“他们……”

Fiona刚一开口,换了件白色貂皮大衣的彭太太一口软绵绵的台湾腔就打断了她说:“你们这个丫头可了不得啊,在五星级酒店还敢指着客人骂?”

我一看她这架势,就是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事情弄大还能顺便占点便宜的意思。于是先对他们连声道歉安抚情绪,再低声让Fiona把事情起因说一遍。听她这么一说,就是彭氏夫妇想从信用卡预授权里提五千现金,可酒店规定,外卡的信用卡提现是需要收百分之三的手续费的。一般来说,这点钱对来咱们酒店的客人来说不在话下。可今天面前的这对夫妇可不是一般客人,他们明确表示不想给,还借题发挥,内地怎么这么见钱眼开,蹭地就上升到了国民素质的层面。这一下就把Fiona给激着了,从小皇城根下长大的北京小妞,民族自尊心可强着哪!于是就出现了我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我无语地看了眼Fiona,这妞是不是也太轴了些?Clemence还特地提醒了别去惹他们,那十几块手续费就免了得了,何苦跟他们在这较劲。

“实在不好意思,我同事也是刚从学校毕业来实习,所以业务上有些不足,还请二位多多包涵,您要的现金我们马上准备好。”我赶紧和彭氏道歉,Fiona还像是不服气想据理力争似的,被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才打住了。

我麻溜地从备用金里提了五千块给了彭氏,好在他们正好急着拿现金出门,因此即便依然面带怒色,可嘟嘟囔囔两句也就走了。看他们出了酒店大堂上了专车之后我才舒了口气,这种事儿精犯不着和他们斗智斗勇。

“那个大妈竟然临出门还瞪我一眼。”Fiona对着他们缓缓开走的车冷哼一声。

“不然呢?给你鞠躬感谢你批评得对?”我嘴上教训她,可其实心里也挺烦像彭氏夫妇这样自觉高人一等却还想方设法占便宜的人。往返头等舱,住五千一晚五星级酒店套房,拎十几万的包。面子上挣足了,却对这些小钱扣扣索索,这是经历过苦日子后所留下无法抹去的印记。苦难不仅使人坚强和成长,有时也使人坚硬而刻薄,就像他们这样。

“Henry叫你进去。”Doris噘着嘴从前厅办公室走出来。我说刚刚这家伙躲哪里去了,原来是进去搬救兵呀。

Fiona扁了扁嘴,看来她刚刚和彭氏夫妇的“精彩”对话,也被Henry听见了。少不了又是加强服务态度的长篇大论,她垂着两条长手臂不情愿地往那边走去,

“这Henry也够水的,竟然就躲在里面不出来。”Doris埋怨。

其实我倒是能理解Henry,遇上这种客人想惹事,除非真的要撕破脸,否则他在酒店的这种职位一出来都意味着被迫要答应某些无理要求,所以能免则免。然而我似乎也无法为Henry去解释,当你与工作中的同事成为亲密的伙伴后,似乎很难再和她讨论工作中是否公正的问题。不知不觉地,大家就圈成了一个小团伙。而共同的吐槽对象仿佛就是心照不宣的团伙意识体现,一方面紧密联系着小团伙间的各组成部分,另一方面则也对外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客不客观不重要,是否战线统一则举足轻重。我从未想过要主动向谁靠齐,但在职场中,周围有几个能说悄悄话的“自己人”,多少能增加点安全感。毕竟,在北京这样的超级大都市,安全感如果不靠这么东拼西凑,又能从哪儿找到呢?

不一会儿,Fiona拉长着脸独自从办公室出来。

“说你什么了?”Doris抢着问。

“还能说什么,就说我没服务意识呗。还说以后要是看到profile里写了demanding guest的都尽量不要拒绝他们的要求,绝对不能当面和客人吵架。还说,这算是我的一个口头warning。”

“啊?”

这倒是罚得有点重了,我们入职培训时就说过,三个口头warning相当于一个书面警告,三个书面警告就有被开除的风险。所以刚到前厅部没俩月,就有个口头warning,对未来的发展可不是件好事。

Doris显然有点不理解:“什么叫服务意识?我就是不懂,一遇这种事儿逼就装孙子,那不是养得这些人越来越猖狂?”

虽然我知道她们只是在抱怨,并没真的希望在这个问题上得到解答,然而我却也不禁问自己。所谓好的服务就是一位的退让吗?我来斯尔敦五个月时间,好歹知道如何服务了,但对“服务意识”依然认知不足。是指的主人翁意识吗?酒店是我家,来者是客,我有义务照顾好客人的起居舒适。然而,当客人蛮不讲理时,我有权限让他们好走不送吗?如果没有拒绝的权利,又何来服务的尊严?

我想师父一定能解答吧,回家好好问问她。

即便有各式各样的不如意,然而工作依然要继续,就如同人生要继续一般。又是一天紧凑而忙碌的工作要结束了,寒冬腊月的北京晚上的温度已经低于十度,可韩剧里那号称与炸鸡啤酒最配的初雪天仍未到来。校园生活的时光虽然还未走远,那些记忆却已被我们放到了回忆的美图软件中,自动将做了柔光处理,回想起来都像笼罩着一层梦幻的雾。而如今,每天结束一天工作后最期待的就是回到家,不用和谁说话也不用对谁笑,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斑驳的天花板发呆。今天也是如此,还没到下班的点,我已经无限想念我那张小床。还需坚持半小时,我看了看手机时间。原本还担心彭氏夫妇回来时接着找麻烦,但提心吊胆一晚倒也再没看到他们,太好了,就把他们留给夜班的人去操心吧。

可就像是掐着点似的,在我们马上要交班时,他们的黑色奔驰专车又稳稳停在正门口。

“艹。”Fiona趁他们还没进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晚上好,彭先生彭太太。”我挤出了热情洋溢的微笑,Fiona低头敲电脑,装作忙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们也好。”他们恢复了办入住前笑容可掬的模样,像是下午那些事情没发生过似的。

去电梯去电梯,我想用意念控制他们赶紧走人。然而很明显这一招没用,喝了点酒满脸通红显得更为雍容华贵的彭太太款款朝前台走来,先朝我点了点头示意,再将视线定在一旁依然忙着“敲键盘”的Fiona身上。

“姑娘,能帮我去房间取个东西好吗?”她看着她说。

“没问题。”我抢着回答,边说边绕过前台往她那边走。

谁知她根本看也不看我,将房卡竖起来,用力敲了敲前台的大理石面:“姑娘?”她又叫了声。

Fiona当然装不下去了,只得抬起头看着她,等待她的指示。彭太太对自己终于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而感到满意,她把房卡往Fiona那个方向一推,让她去她房间的书桌上拿个笔记本下来,她在楼下等着,Fiona只得领命去了。我只得陪着彭太太在前台瞎聊,听她又是抱怨北京的空气太干,要给他们房间多加两个加湿器,又是说送的果盘不新鲜,要多加草莓和樱桃什么的,我都微笑着点头一一答应下来,心中盼着Fiona这一米七三的大长腿能快去快回。她倒是很给力,很快就把笔记本拿了下来,给了彭太太,彭太太说了声谢谢,又转身出了门。

我们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吁了口气。有惊无险的一天,Clemence也真是的,妖魔化了人家,害我们白担心一晚上,本预计着一顿狂风暴雨,原来也就不过如此嘛。

总算熬到了下班,我们三人到员工更衣室换好衣服后,一起出了酒店。刚一出门,一阵刺骨寒风袭来,瞬间就把我给吹透了。我赶紧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半张脸裹在厚厚的围巾里,她们俩一人挽着我的一只手,我们三人佝偻着身子,一起顶着风往前走。

狂风吹得大街上光秃秃的枝丫像触电般乱舞,一张嘴就灌一口风。刚走出不到一百米,Fiona手机响了。这大晚上的,谁也不急这么一会,她看都没看就在口袋里把它按掉了。

不到一分钟,她的手机又响了。还没等她接着按掉,我的手机也响了。然后是Doris的。

三人的手机在彼此口袋里以不同的铃声同时响着,此起彼伏地,在这漆黑的晚上显得格外诡异。

我们只得停下来,我拿出手机一看,是酒店大堂的座机。

“怎么了?”今晚Henry值班,还有什么是他搞不定的?

“Fiona还和你一起吧?”Henry的声音传来,很着急似的。

“嗯,怎么了?”

“让她马上回酒店,彭太太说她的钻表放在房间不见了,最后进他们房间的是Fiona,所以我们得当面问问她。”

我困惑地看向Fiona,才发现她也正困惑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