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宋元小说与民间故事

宋代城市经济繁荣，市民阶层崛起，对通俗文艺产生了旺盛的需求。在说话伎艺兴盛的基础上，迎来了“小说史上的一大变迁”——话本小说的产生。“宋人话本一出现，就形成了话本小说史上的第一个高峰”。伴随着这个高峰，也出现了西湖小说发展的一个高潮。根据《都城纪胜·瓦舍众伎》《梦粱录·瓦舍》《武林旧事·瓦子勾栏》《醉翁谈录·小说开辟》和《西湖老人繁胜录》等记载，作为南宋都城、江海门户与商业中心，杭州的说话伎艺十分繁荣。富有浓郁地方特色的西湖题材的说话节目与话本小说，自然为杭州人喜闻乐见。笔者将与明末清初西湖小说题材有源流关系的宋元话本小说列举如下：

1．《西湖三塔记》，叙奚宣赞游西湖时，被三怪迷惑，白衣娘子数次欲加害于他，幸得奚真人施法将她们镇压在西湖石塔之中。《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西湖佳话·雷峰怪迹》受其影响，叙白娘子与许宣的爱情婚姻故事。

2．《五戒禅师私红莲记》，叙西湖畔五戒禅师贪色破戒，转世为苏轼，明悟转世为佛印。最后两人同日辞世，俱得善道。《喻世明言》第三十卷《明悟禅师赶五戒》加有入话“三生相会”。《喻世明言》第二十九卷《月明和尚度柳翠》叙柳宣教唆使妓女红莲引诱玉通破戒，玉通坐化投胎为柳翠，长大后为名妓，终被月明和尚点悟。

3．《错斩崔宁》，叙临安刘贵因一句戏言与十五贯钱巧合，导致小娘子和路人崔宁被判为凶手，处以极刑。后来，刘妻得知静山大王杀刘贵夺十五贯的真相，告到官府，终雪冤屈。《醒世恒言》第三卷题作“十五贯戏言成巧祸”。

4．《苏长公章台柳传》，叙杭州太守苏轼失约迎娶妓女章台柳的故事。《西湖佳话·六桥才迹》叙苏轼纳妾朝云，与众妓女的交往，有其影子。

5．《菩萨蛮》，叙陈可常入西湖灵隐为僧，得郡王宠爱，但被诬陷遭到杖责。当真相大白时，他已辞世被火化。《警世通言》第六卷题作“陈可常端阳仙化”。

6．《碾玉观音》，叙南宋临安咸安郡王府的绣作养娘秀秀与待诏崔宁生死共之，追求人身自由与婚姻自主的故事。《警世通言》第八卷题作“崔待诏生死冤家”。

7．《西山一窟鬼》，叙秀才吴洪娶鬼妻，清明游览西湖时遇鬼，后得癞道人作法收除，最后吴洪出家。《警世通言》第十四卷题作“一窟鬼癞道人除怪”。

8．《金鳗记》，叙汴京计安的妻子杀了一条金鳗，给以后全家流落临安的生活带来了无穷的祸患。《警世通言》第二十卷题作“计押番金鳗产祸”。

9．《裴秀娘夜游西湖记》，叙裴秀娘游西湖邂逅书生刘澄，两情相悦，终成眷属。小说叙述艳冶，富有情韵。其艺术手法与风格特色对后世西湖小说有一定影响。

10．《张生彩鸾灯传》，叙张舜美于上元在杭州观灯，与刘素香一见钟情，引发一段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喻世明言》第二十三卷题作“张舜美灯宵得丽女”。

11．《错认尸》，叙杭州商人乔俊买回小妾周氏，引发许多事端，导致家破人亡。乔俊悔恨难当，投西湖自尽。《警世通言》第三十三卷题作“乔彦杰一妾破家”。

12．《钱塘佳梦》，叙司马槱夜梦美人愿荐枕席，遭拒后唱《蝶恋花》上阕而去。司马槱醒后续作下阕。小说采入大量西湖诗词，注重描绘西湖美景，情景交融，其笔法与风格对后世西湖小说有一定影响，如《情史·司马才仲》叙司马才仲与苏小小故事，《西湖佳话·西泠韵迹》叙苏小小生前的故事等。

除了话本小说题材的传承以外，宋代到明代中前期的文言小说也有一定影响。如《绿窗新话》卷上《刑凤遇西湖水仙》对《西湖二集》第十四卷《邢君瑞五载幽期》、《情史·西湖水仙》的取材有较大影响；《剪灯新话》中，《绿衣人传》对《喻世明言》第二十三卷《木绵庵郑虎臣报冤》中贾似道的残忍事迹，《金凤钗记》对《拍案惊奇》第二十四卷《盐官邑老魔魅色会骸山大士诛邪》，《寄梅记》对《西湖二集》第十一卷《寄梅花鬼闹西阁》都有影响；《剪灯余话》之《贾云华还魂记》对《西湖二集》第二十七卷《洒雪堂巧结良缘》有较大影响。但《西湖游览志》和《西湖游览志余》两书“鸿纤钜细，一一兼核”，广泛搜罗前人文言笔记中的西湖传说与掌故逸闻，刊于嘉靖年间，明末又多次重刊，加上作者田汝成的声望，其作对明末清初西湖小说的题材影响更加直接、广泛。

西湖拥有源远流长、丰富深厚的历史文化，历代民间流传了许多优美动人的西湖传说。这些绚丽多彩的民间传说，充满了奇异的想象和浓郁的地域特色，生动反映了西湖的风土民情，尤其是先人的勤劳勇敢与聪明才智。据杭州市文化局编《杭州的传说》（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与《西湖民间故事》（浙江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收集整理的一些自唐宋元明以来广为流传的西湖民间故事，可以看出它们对西湖小说的影响。如《白居易的故事》讲述白居易治理西湖，关心百姓疾苦的故事，在《西湖佳话·白堤政迹》中可以看到这些故事的痕迹；《梅妻鹤子鹿家人》讲述林逋隐居西湖孤山的故事，在《西湖佳话·孤山隐迹》中可见其影子；《飞来峰》所讲济公传说与《麴头陀传》《醉菩提传》等济公系列小说有渊源关系；《呼猿洞》讲述“仙猿下围棋赢知府”故事，在《麴头陀传》第十一则、《醉菩提传》第五回、《西湖佳话·灵隐诗迹》中也有这一故事的影子；《打龙王》《钱王射潮》与钱王系列小说有渊源关系；《苏东坡画扇》与《西湖佳话·六桥才迹》中苏轼帮助张二卖扇的故事有密切关系，等等。这些民间传说虽然情节简短、叙事质朴，但被镶嵌或融入于西湖小说中，使小说具有浓郁的地域特色，自然为广大读者喜闻乐见。

当然，由于很多民间传说难以判定产生的时间，与相关西湖小说孰先孰后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因此，将西湖传说与西湖小说进行简单地对应并不科学、合理，我们应该着眼于宏观的地域文化环境，考察诸多因素的综合影响与合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