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雍正爷这样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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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相依相伴

培根说过,一个人应当经常保持一种怀有希望、愉快、朝气蓬勃的精神状态。

对于我来说,在没有同伴的日子里,孤独是想要拥有以上这些精神状态的最大的敌人。

这半年多来,我与雍正爷之间的情感历程,给我带来了很多跌宕起伏的心境。他对我表现出的喜爱,也时常让我心中感到无比温暖和甜蜜。但是,我仍然时常感觉到孤单。

我不能随意向他叙说我的过去。我需要审视我与他每次谈话的内容,会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需要时刻劝诫自己,忽视自己曾经受到过的教育和理念,淡忘自己作为第三者的愧疚和罪恶感,也淡化我对雍正爷其他爱人的羡慕和嫉妒心。这种种的牵制和约束,让我在拥有了自己心上人的爱意之后,仍然感到那么地孤独。

一个没有经历过太大心灵创伤的人,多半是厌恶孤独,而渴望拥有同伴的。所以,千语的到来,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和安慰。

日子渐渐地越来越长。晚餐之后,还会有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天黑。雍正爷在晚餐之后,便不再唤我们进殿。这个时候,我和千语就会选择出门散步,等天黑透了再回来。

我说过,我与千语的谈话和交流,也需要保持一定的警戒心。但是,至少我可以和她谈很多无需顾虑重重的话题。我们聊江南的田园风貌,各自牵挂的家人,诗词书画,手工女红。几乎想起什么就聊什么。一个话题说尽了,就会再想出一个,连绵不绝。实在没什么话可以谈的时候,千语也愿意默默地陪着我,和我四处去走一走。

我们常常是先将乾清宫里的路走一遍,然后再从乾清宫的宫门出发,到御花园里去消磨掉那些多余的光阴。

我们经常会寻一些人迹罕至的小路去走。我不希望遇到必须行礼的人,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和有可能出现的心情波动。

有时候,我们也去长青河畔散步,那里的景致很好。千语尤其喜欢那里的景色。她总是无比向往地说,等端午节赛龙舟的那一天,长青河畔将会是多么热闹啊!是啊,她毕竟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孩子。

而白天工作时,千语的存在,也常常莫名地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了同盟军,不再那样势单力薄。所以,当宝亲王再次出现在乾清宫,他给予我的那种厌恶再加上仇视的目光,便也没有给我造成太大的影响。

天气很好的时候,黄昏时太阳还挂得很高,御花园里会有不少的妃嫔宫人走动。这种时候,我就不太愿意去那里。千语也许心里感知了我的感受,那些晚上便不会主动提议去散步。遇到阴沉多云或是有小雨的天气,园子里行人稀少,我就常常与她在那里流连忘返,不想回到屋子里去。

年贵妃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在那段时间里,我和千语在御花园中,也偶遇过年贵妃几次。每次行礼问安之后,她总是让我上前去摸摸她的肚子,感受胎儿的拳打脚踢。

如今我再看到她望着我的样子,总是觉得,她大概是在想象自己夭折的女儿成年之后的样子。我不忍打断一位可怜的母亲她心目中的幻想,于是,我也就不顾自己的身份,真的上前去坐在她的身边,将手轻轻置于她的腹上感受。

即便是演戏,于我无碍。于她,或许是内心密不可宣的一种向往。能成人之美,又何必绝情?

有一个黄昏,斜阳夕照。当我们又一次这样坐着的时候,我的手底,感受到胎儿小腿强力的一脚。甚至让年贵妃的衣裳都微微鼓动了一下。

年贵妃咯咯地笑起来。她身旁的女官彩虹也跟着轻笑。

千语站在我身边,惊讶地用手绢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吧。

我微微笑道,“小阿哥小腿有力气着呢。将来长大,一定是一个驰骋疆场的大英雄、大豪杰。”

年贵妃笑着接话,

“大家都说是小阿哥,本宫却觉得这一回是一个聪慧懂事的小格格。就像那一年,本宫怀着,”她朝我温柔一笑,没有说下去。

“本宫觉着,是他又回到了怀里。”

最后,她还是把这句话说完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似水般的柔情。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是很难让人不爱上她的吧。无论是她的丈夫,还是子女。我的眼睛有些湿润起来。

千语或许因此想到了自身的遭遇,她垂着头,似乎在抑制着心里的情绪。

“依兰,你可真是没有架子呀!”

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娇斥。

我赶紧把手从贵妃的肚子上拿起,缩入怀中。然后我与千语一起,蹲下行礼迎接来者。能如此直呼年贵妃闺名的人物,自然是宫里的上层宫妃。

年贵妃稳坐在石凳上一动未动,看来又是比她要年资浅显一些的。

对于我和千语的请安,来人并不做任何回应。

年贵妃的声音响起,还是那样的温柔敦厚。

“承歌,有阵子没见了,你都好吧?宝亲王一向好吗?太后他老人家与皇后娘娘都好吧?”

原来这位就是宝亲王的生母,康熙大帝盛赞的有福之人,熹妃鈕鈷祿氏。我心里有点紧张,因为之前和宝亲王接触的经历。

我从眼角余光里看到,这位熹妃持着身旁人的搀扶,慢悠悠地走到石桌的另一边坐下。她坐好之后说到,

“都好,劳姐姐惦念。大家也都记挂你。”

可能是因为提到了皇太后,年贵妃听到之后,微微起身,受了这一句。

熹妃将她旁边一人推到了自己身前,

“云惠,来见过你的年主子。”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温婉动人。

“奴才云惠,见过贵妃娘娘。恭祝贵妃娘娘凤体安康,小阿哥吉祥如意。”

年贵妃笑道,

“原来是新入宫的云惠姑娘。本宫身子惫赖,有些日子没能去给太后他老人家与皇后娘娘请安了。但也听闻云惠姑娘仙姿玉色,万岁爷十分喜爱听姑娘念书。”

那人似乎娇羞一笑。

年贵妃可能见熹妃好似一直都忘了我与千语还在蹲着行礼,便轻轻摆了一下手,示意我们俩起身。

熹妃在这时淡淡说到,

“依兰,你这性子也太好了。试问有哪个下等奴才,敢将自己的爪子,这般置于主子的身子之上。本宫觉得,应该将这奴才的爪子,立时剁了去。”

她声音并不十分冷厉,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不过,说的话倒是与她的宝贝儿子宝亲王差不多。一个要挖我眼珠,一个要剁我手掌。不愧是亲生母子,想法都如出一辙。

我听完此话,身体微微一颤。今天不向这位咄咄逼人的熹妃低头,恐怕过不去这一关。就算是低头,也不知道将要如何了结。

冤家宜解不宜结,千语也在,我还是先求和吧。于是我恭敬地说,

“奴才瓜尔佳.阿诺,给熹妃娘娘请安。恭祝娘娘凤体祥和,恭祝宝亲王天健吉祥。”

我称呼的对象似乎置若罔闻。

年贵妃笑着说道,

“万岁爷真真是爱书之人,一时一刻都不可无书。日间叫阿诺姑娘念完书,晚上还要叫云惠姑娘接着念。“

”本宫却是见了书便要头疼之人。若不是为了腹中这块肉,必不肯叫人读书来骚扰本宫的清净。哪像万岁爷,整日地要与诗书腻在一起。”贵妃的声音里,带着温暖的坚持。

我心中默默感念她的极力维护。

熹妃可能见年贵妃说出这话,一笑起身道,

“是啊,云惠这个丫头,听了她的这把嗓子,白日里哪有不想着的。连本宫都爱叫她读书颂经来给本宫听。万岁爷日里头想她,叫底下奴才来充扮一下,也是有的。”

停了停,她又接着说,

“这天也晚了,咱们回吧。贵妃您还继续坐着?不怕这石凳寒凉,着了寒气?”

年贵妃应了一句,请她先行。

熹妃继续由她身边那人扶着,终于离开了石桌。几名宫女跟着逶迤而去。

年贵妃等她们一离开,立刻拉了我的衣袖一把,让我和千语起身。

我也想起身,只是腿麻了,一时起不来。估计千语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我将膝盖放平,跪坐在地上呆了一会儿,然后以手撑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千语扶住了我的手。

在那一刻,我想起了苏公公对我说过的那句费解的话。

“阿诺,你就是年纪还太小了一点,什么时候都想着坐下来舒服,熬不得这跪着和站着的苦。等以后吧,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这样,让你席地而坐,你也是坐不下去的。”

苏公公他老人家明明说错了啊。如果熹妃刚才肯让我席地而坐,我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年贵妃让我到石凳上坐,我轻声谢了她。那一刻,我确实是坐也坐不下去。

年贵妃于是慢慢站了起来,彩虹从我身旁走去扶住她。

她看着我说,“阿诺,刚才本宫颇为紧张。”

难道她也怕熹妃剁我的爪子?

见我看她,她笑着解释,

“熹妃娘娘的闺名,与你的名字,有一字音同。没想到阿诺正如本宫期待的,这般聪慧。”

原来她是说这个。我当时确实想到了,不想惹事生非。

这些上位者都想要做唯我独尊的人。名字里用了某字,便霸道地不许别人再用,哪怕仅仅是同音字,也不许别人说出来。雍正爷承继大统之后,他的兄弟们也都被迫改了名。

年贵妃向前一步,拉起我的双手,

“阿诺不必紧张。万岁爷是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分一毫的。”

我闻此言,眼中酸涩。

殷切叮咛,这是真的将我当作三岁小儿来维护了。

我不由自主,微微哽咽了一下,

“贵妃娘娘,您的身子要紧,莫要再为阿诺如此劳心。”

她微笑着放了手,问我能不能走了。我回头看看千语,千语点点头。我们几人一起往来路走去。

在御花园门口,我拉着千语,和年贵妃彩虹俩人作别。我们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橘色的斜阳温柔地笼罩在她们主仆的身上,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千语拽拽我的衣袖,小声地咕哝,

“阿诺,万岁爷一定是因为晚上想你,才会叫那位云惠姑娘念书的!”

我一下子破涕为笑。

直到刚才,因着贵妃娘娘的叮咛,想着她的遭遇,我都无法自制地含了一点泪在眼中。突然被千语这么滑稽地一说,我实在是忍不住不笑。

我与她牵着手,一起走回乾清宫去。

是啊,那位爷一定是因为想念我,才让那位声娇体弱的云惠姑娘给他念书的,不是吗。

我知道我语带幽怨。可是,我不这样自怨自怜,又有什么办法呢?

千语,你当初说过的那些警告,句句应验。你知道吗?

可是,我能阻止自己难过吗?我好像也不能。长青河畔,只能生受。

那一天,我们俩在外面耽搁的时间太久了一点。等我们偷偷溜回到乾清宫侧门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齐妃遇宠。这位是宝亲王的哥哥,三阿哥弘时的母亲,也是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千语可能怕我心情不好,一路不再说话。于是,我们在门廊分手,各回各的寝室。

我躺在床上,看着青色的帐顶。享受着这一室安宁,合着无边的寂静。

以及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