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评埃德加·艾利森·皮尔斯的《西班牙的教会》 伊奥因·奥杜菲的《西班牙的十字军东征》[197]

虽然艾利森·皮尔斯教授是佛朗哥的党羽，而且说话尖利刻薄，但他是一个值得严肃对待的作家。而且我猜想他是一个天主教徒，他关心西班牙教会的命运是天经地义而且正当的事情。没有人会指责他为教堂被焚毁和教士遭受屠杀或驱逐感到气愤。但我觉得很遗憾的是，他没有更加深入地去探讨这些事情会发生的原因。

在重新讲述从中世纪开始对西班牙教会的诸多迫害时，他指出了四个主要原因。前三个原因是教会与国王的斗争、教会与国家的斗争和十九世纪的反教权主义。最后一个原因是“广义的共产主义的兴起”，即一系列互相关联但不尽相同的无产阶级运动，共同的特征是否定上帝。所有焚烧教堂、枪毙教士和反教权主义的暴力通常被认为根源在于共产主义和西班牙式的无政府主义，它们都“仇恨上帝”。皮尔斯教授认为这不是仇视腐败的教会，而是“试图摧毁整个国家的宗教体制的冷酷阴谋”。

现在，无可否认，共和政府统治范围内的西班牙教堂都被摧毁了。众多政府的支持者努力粉饰自己的所作所为，佯称教堂之所以被摧毁，是因为它们在战争伊始被当作巷战的堡垒。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每个地方的教堂都被摧毁，无论是城镇还是乡村，直到1937年8月为止，只有几座新教的教堂获准开放并举行仪式。否认无政府主义和马克思社会主义对所有宗教都怀有敌意也是没有意义的。但这并不能让我们真正了解为什么西班牙的教堂会被摧毁。皮尔斯教授的《加泰罗尼亚的不幸》表明他要比大部分作家更了解西班牙政府的内部情形，或许他也清楚与这个问题有关的两个事实。第一个事实是，在这场战争中俄国政府利用它在西班牙的影响力反对而不是支持反教权主义的暴力和革命极端主义。第二个事实是，洗劫教堂发生于无产阶级控制局势的早期。当卡巴勒罗[198]政府垮台，中产阶级重新掌权后，教堂开始重新开放，教士们也不再躲躲藏藏。换句话说，暴力形式的反教会运动是一场西班牙本土的人民运动。它并非植根于马克思主义或巴枯宁主义，而是扎根于西班牙人民本身的处境。

在战争的第一年，加泰罗尼亚和阿拉贡有两件事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件事情是，人民群众看上去并没有宗教情感。必须承认，当时要公开承认宗教信仰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但是，你不会被这种事情完全蒙蔽。第二件事情是，我所看到的大部分被捣毁或破坏的教堂都是新教堂，它们的前身在更早前的动乱里就已经被焚毁了。这引发了一个问题：上一次英国的教堂被焚毁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或许自从克伦威尔之后就没有发生过了。英国农民暴动洗劫教堂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为什么？因为现在阶级斗争的条件在英国并不存在。在西班牙，过去一个世纪来，数百万人的生活条件糟糕得无法忍受。在大片大片的土地上，农民沦为奴隶辛苦地劳作，工资却只有每天六便士。这样的条件会产生英国所没有的恶果：对现状的真切仇恨和想要杀人放火的戾气。教堂是现状的一部分，它偏袒的是富人一方。在许多村庄，巨大、华丽的教堂旁边是难看的土房子，这一定被视为财富体制的象征。当然，天主教作家一直在否认这一点：教会并不腐败，它并没有巨额财富，很多教士是拥戴共和国的良民等等等等。答案是，西班牙的人民群众在这件事情上才有发言权，他们并不这么认为。在他们许多人的眼里，教会只是一帮骗子，而教士、大亨和地主都是一伙人。教会失去了对他们的号召力，因为它辜负了自己的职责。天主教徒如果能够面对这个事实，而不是将一切都归结于人性本恶或莫斯科的唆使会比较好。苏联政府在迫害国内的信徒，但他们在其它国家却支持教会。

奥杜菲将军在西班牙的历险在某种程度上有点像十字军东征，因为他们的事迹都一团糟，而且一事无成。除此之外，他的这本书并不能让你有多少了解。它的大部分内容是老套而乏味的对佛朗哥将军的歌功颂德（“佛朗哥将军是伟大的领袖与爱国者，是民族主义运动的首领，体现了西班牙的伟大和高贵，为了保卫基督教文明而战斗”等等等等），伴随着习以为常的、对另一个阵营所发生的事情的无知歪曲，甚至把几个西班牙工会和政党的名字弄错了。佛朗哥的宣传没有对方阵营的隐晦宣传那么令人感到愤怒，但我必须承认我对“俄国部队”的传闻感到厌倦了（没有记录表明他们的靴子上是否有雪[199]），据说他们参加了马德里前线的战役。

通过我在西班牙的见闻和我在英国所读到的相关内容，我明白了为什么沃尔特·拉利[200]爵士会把他那本《世界历史》付之一炬。如果：

伟大的真理必将彰显，

即使无人在意。

人们越早不对这场西班牙战争怀有强烈的感情，情况就会越好。现在谎言的气氛弥漫在方方面面，令人感到窒息。奥杜菲的这本书写得很糟糕，而且内容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