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订医学衷中参西录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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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门

伤寒兼脑膜炎

李淑颜,盐山城西八里庄人,年六旬,蒙塾教员,于季冬患伤寒兼脑膜生炎。

病因

素有头昏证,每逢上焦有热,精神即不清爽,腊底偶冒风寒,病传阳明,邪热内炽,则脑膜生炎,累及神明失其知觉。

证候

从前医者治不如法,初得时未能解表,遂致伤寒传里,阳明府实,舌苔黄而带黑,其干如错,不能外伸,谵语不休,分毫不省人事,两目直视不瞬。诊其脉两手筋惕不安,脉象似有力而不实,一息五至,大便四日未行,小便则溺时不知。

诊断

此乃病实脉虚之证,其气血亏损难抗外邪,是以有种种危险之象。其舌苔黑而干者,阳明热实津液不上潮也;其两目直视不瞬者,肝火上冲而目发胀也;其两手筋惕不安者,肝热血耗而内风将动也;其谵语不省人事者,固有外感之邪热过盛,昏其神明,实亦由外感之邪热上蒸,致脑膜生炎,累及脑髓神经也。拟用白虎加人参汤,更辅以滋补真阴之品,庶可治愈。

处方

生石膏捣细五两 生怀地黄二两 野台参八钱 天花粉八钱 北沙参八钱  知母六钱 生杭芍六钱 生怀山药六钱 甘草四钱 荷叶边一钱

共煎汤三盅,分三次温服下,每服一盅调入生鸡子黄两枚。方中不用粳米者,以生山药可代粳米和胃也;用生鸡子黄者,以其善熄肝风之内动也;用荷叶者,以其形为仰盂象震,而其梗又中空亭亭直上,且又得水面氢气最多,善引诸凉药之力直达胸中,以清脑膜之炎也。

再诊

将药如法煎服,翌晨下大便一次,舌苔干较愈,而仍无津液,精神较前明了而仍有谵语之时,其目已不直视而能瞬,诊其脉筋惕已愈强半,至数较前稍缓,其浮分不若从前有力,而重按却比从前有根柢,此皆佳兆也。拟即前方略为加减,清其余热即以复其真阴,庶可全愈。

处方

生石膏捣细四两 生怀地黄二钱 野台参八钱 大甘枸杞一两 生怀山药一两 天花粉八钱 北沙参八钱 知母六钱生杭芍六钱 甘草四钱

共煎汤三盅,为其大便已通,俾分多次徐徐温饮下,一次只饮一大口。

效果

阅十点钟将药服完,精神清爽,诸病皆愈。

说明

治脑膜炎证,羚羊角最佳,而以治筋惕不安亦羚羊角最效,以其上可清头脑,下可熄肝风之萌动也。然此药价太昂,僻处药房又鲜真者,是以方中未用,且此证虽兼有脑膜炎病,实因脏腑之邪热上蒸,清其邪热则脑膜炎自愈,原不必注重于清脑也。

或问

筋惕之病,西人谓脑髓神经失其常度而妄行,是以脑膜炎证,恒有痉搐拘挛,角弓反张诸病,此皆筋惕之类,诚以脑膜生炎而累及神经也。今则谓肝经血虚有热使然,将勿西人之说不足信欤?答曰:此二说原可相通,脑髓神经原名脑气筋,乃灰白色之细筋也,全体之筋皆肝主之,是以脑髓神经与肝有至切之关系,肝有所伤,脑髓神经恒失其常,度西医所谓脑髓神经病,多系方书中谓肝经病也。况方中用荷叶边作引,原能引诸凉药上行以清其脑部乎。

伤寒脉闭

张金铎,天津东门里面粉庄理事,年三十八岁,于季冬得伤寒证,且无脉。

病因

旬日前曾感冒风寒,经医治愈,继出门作事,又感风寒遂得斯病。

证候

内外俱觉寒凉,头疼,气息微喘,身体微形寒战,六脉皆无。

诊断

盖其身体素弱,又在重感之余,风寒深入,阻塞经络,是以脉闭。拟治以麻黄汤,再重加补气之药,补其正气以逐邪外出,当可奏效。

处方

麻黄三钱 生箭芪一两 桂枝尖二钱 杏仁去皮二钱 甘草二钱

先煎麻黄数沸,吹去浮沫,再入余药同煎汤一大盅,温服,被覆取微汗。

效果

服药后周身得汗,其脉即出,诸病皆愈。

说明

此证或疑系少阴伤寒,因少阴伤寒脉原微细,微细之至可至于无也。而愚从太阳治者,因其头疼、微喘、寒战,皆为太阳经之现象,而无少阴证蜷卧、但欲寐之现象也。是以于麻黄汤中,重加生黄芪一两,以助麻、桂成功,此扶正即以逐邪也。

伤寒脉闭

李姓童子,年十四岁,天津河北耀华织布工厂学徒,得伤寒脉闭证。

病因

其左肋下素有郁气,发动时辄作疼,一日发动疼剧,头上汗出,其汗未解,出冒风寒,遂得斯证。

证候

头疼身冷,恶寒无汗,心中发热,六脉皆闭。

诊断

因其素有肋下作疼之病,身形羸弱;又当汗出之时感冒风寒,则风寒之入者必深,是以脉闭身寒;又肋下素有郁气,其肝胆之火必然郁滞,因外感所束激动其素郁之火,所以心中觉热。法当以发表之药为主,而以清热理郁兼补正之药佐之。

处方

麻黄二钱 玄参六钱 生怀山药六钱 野台参二钱 生鸡内金二钱 天花粉五钱 甘草钱半

先煎麻黄数沸,吹去浮沫,再入诸药同煎一大盅,温服取汗,若不出汗时,宜再服西药阿斯必林一瓦以助其汗。

效果

服药两点钟,周身微发热,汗欲出不出,遂将阿斯必林服下,须臾汗出遍体。翌日复诊,其脉已出,五至无力,已不恶寒,心中仍觉发热,遂去麻黄,将玄参、山药皆改用一两,服至三剂后,心中已不发热,遂将玄参、天花粉各减半,再服数剂,以善其后。

少阴伤寒

李儒斋,天津山东省银行理事,年三十二岁,于夏季得伤寒证。

病因

午间恣食瓜果,因夜间失眠,遂食余酣睡,值东风骤至,天气忽变寒凉,因而冻醒,其未醒之时又复梦中遗精,醒后遂觉周身寒凉抖战,腹中又复隐隐作疼,惧甚,遂急延为诊视。

证候

迨愚至为诊视时,其寒战腹疼益甚,其脉六部皆微细欲无,知其已成直中少阴之伤寒也。

诊断

按直中少阴伤寒为麻黄附子细辛汤证,而因在梦遗之后,腹中作疼,则寒凉之内侵者益深入也,是宜于麻黄附子细辛汤中再加温暖补益之品。

处方

麻黄二钱 乌附子三钱 细辛一钱 熟地黄一两 生怀山药五钱 净萸肉五钱 干姜三钱 公丁香十粒

煎汤一大盅,温服,温覆取汗,勿令过度。

效果

将药服后,过一点钟,周身微汗,寒战与腹疼皆愈。

或问

麻黄附子细辛汤证,伤寒始得发热脉沉也,今斯证寒战脉沉细,夫寒战与发热迥异矣,何以亦用麻黄附子细辛汤乎?答曰:麻黄附子细辛汤证,是由太阳传少阴也,为其病传少阴是以脉沉,为其自太阳传少阴是以太阳有反应之力而发热。此证昼眠冻醒,是自太阳传少阴,又因恣食寒凉,继而昼寝梦遗,其寒凉又直中少阴,内外寒凉夹攻,是以外寒战而内腹疼,太阳虽为表阳亦无反应之力也。方中用麻黄以逐表寒,用附子以解里寒,用细辛以通融表里,使表里之寒尽化;又因其少阴新虚,加熟地黄、萸肉、山药以补之,养正即以除邪也;又因其腹疼知寒侵太深,又加干姜、丁香助附子、细辛以除之,寒邪自无遁藏也。方中用意周匝,是以服之即效。至于麻黄发汗止二钱者,因当夏令也,若当冬令则此证必须用四钱方能出汗,此用药因时令而有异也。至若在南方,虽当冬令,用麻黄二钱亦能发汗,且南方又有麻黄不过钱之说,此又用药因地点而有异也。

伤寒兼有伏热证

马朴臣,辽宁大西关人,年五十一岁,业商,得伤寒兼有伏热证。

病因

家本小康,因买卖俄国银币票赔钱数万元,家计顿窘,懊悔不已,致生内热。孟冬时因受风,咳嗽有痰微喘,小便不利,周身漫肿,愚为治愈,旬日之外,又重受外感,因得斯证。

证候

表里大热,烦躁不安,脑中胀疼,大便数日一行,甚干燥,舌苔白厚,中心微黄,脉极洪实,左右皆然,此乃阳明府实之证。凡阳明府实之脉,多偏见于右手,此脉左右皆洪实者,因其时常懊悔,心肝积有内热也;其脑中胀疼者,因心与肝胆之热挟阳明之热上攻也。当用大剂寒凉微带表散,清其阳明胃腑之热,兼以清其心肝之热。

处方

生石膏捣细四两 知母一两  甘草四钱 粳米六钱 青连翘三钱

共作汤煎至米熟,取汤三盅,分三次温服下,病愈勿尽剂。

方解

此方即白虎汤加连翘也,白虎汤为伤寒病阳明府热之正药,加连翘者取其色青入肝,气轻入心,又能引白虎汤之力达于心肝以清热也。

效果

将药三次服完,其热稍退,翌日病复还原,连服五剂,将生石膏加至八两,病仍如故,大便亦不滑泻,病家惧不可挽救,因晓之曰:石膏原为平和之药,惟服其细末则较有力,听吾用药勿阻,此次即愈矣。为疏方,方中生石膏仍用八两,将药煎服之后,又用生石膏细末二两,俾蘸梨片徐徐嚼服之,服至两半,其热全消,遂停服,从此病愈,不再反复。

附记

此案曾登于《名医验案类编》,何廉臣先生评此案云:“日本和田东郭氏谓:‘石膏非大剂则无效,故白虎汤、竹叶石膏汤及其他石膏诸方,其量皆过于平剂。世医不知此意为小剂用之,譬如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宜乎无效也。’吾国善用石膏者,除长沙汉方之外,明有缪氏仲淳,清有顾氏松园、余氏师愚、王氏孟英,皆以善治温热名,凡治阳明实热之证,无不重用石膏以奏功。今用石膏由四两加至八两,似已骇人听闻,然连服五六剂热仍如故,大便亦不滑泻,迨外加石膏细末梨片蘸服又至两半,热始全消而病愈,可见石膏为凉药中纯良之品,世之畏石膏如虎者,可以放胆而不必怀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