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甘仁传略
丁甘仁(1866—1926),名泽周,字甘仁。江苏武进孟河镇人。自幼聪慧过人,勤奋好学,少年已能下笔成章。进入青年时期,虽亦熟读经史,通晓诸子,然不屑举子业,而立志行医。
我国医学,自金元四大家后,流派争鸣之风益盛,尤于江南一带,著名医家不时涌现。明清以降,中医临证日增新知,中医学术长足进步。如吴门诸多名医,其医事活动主要在苏、锡、常一带的薛己、吴有性、叶桂、薛生白等,皆有创新之见,自成一家之说。特别是叶天士首创温病学说,倡导卫气营血辨证影响最巨,自成叶派,堪称中医外感热病学发展又一里程碑。
孟河古镇处苏南锦绣之地,位于武进之西北,居长江之滨。历史悠久,河川秀丽,气候宜人,物产丰富,水陆交通便利。于是商贾云集,人文繁荣,名人代出,中医学于此更已昌盛久远。该地自清初以来先有费、马、巢、丁四姓名家,医术远扬,且多互相传授,互为师徒,累积阅历,从之者甚多,经数代栽培,自清道光、咸丰、同治、光绪,直至民国初期百余年间,人才济济,名医辈出。费伯雄、马培之、巢崇山、丁甘仁等尤成杰出医家,相继名噪全国,竞相争辉,遂成影响数代的孟河四大家。费伯雄(1800—1879)长于内科,早为清代名医,其孙费绳甫(1851—1914)承祖业,亦名闻海上。马培之(1820—1903)以外科见长而以内科成名,名声益盛。巢崇山(1843—1909)亦擅内外两科,名闻海上,子巢渭芳(1869—1929)精于内科而名垂乡里。丁甘仁更是兼精内外妇喉,名振海内外,子丁仲英、孙丁济万、丁济民亦皆名震沪上及香港、美国等地。
丁甘仁先生自志于医,即拜当地名医马仲清为师,钻习经典古籍及随师精研内科临床。又受教于丁松溪(费伯雄门人,泽周之族兄),继又受业于名医马培之(马文植),更为克苦勤学,兼收马氏内、外、喉三科之长,功底甚深。后更问业于伤寒大家汪莲石,遂成兼通内、外、妇、喉诸科,兼融历代各家学术,造诣高深,自成理法全面、方药独到之医界巨擘。于孟河四派后来居上,医技独超而独占鳌头,成为我国近代成就最大、贡献最多、多富影响力的著名医学家、中医教育家。
丁甘仁先生诵读医书,极其勤奋,受教十分认真。修业期满,即于孟河镇设堂应诊,不久迁居苏州,考虑更有利于发展事业,旋又转至上海定居,先在仁济善堂执业,后又于白克路(现凤阳路)人和里内设诊所行医。由于医术精湛,医德高尚,深受广大患者拥戴,声誉不胫而走,求诊者比肩接踵,一时间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未及中年,已驰名海内。同辈上海名医夏应堂说:“丁甘仁先生穷研至理,内外兼善,悬壶海上,户限为穿。”亦可见其诊疗工作之盛况。先生既已立足上海,即全身心投入临证应诊,上午门诊,下午出诊,常到晚上九、十点钟才能回家,而仍秉烛夜读,每至午夜方休,终生好学不倦,老而弥勤。
丁先生乐善好施,对患者不问贫富贵贱,一视同仁,无不尽其关怀,尤对劳苦民众来求诊者,常免收诊金,甚还赠药,解其燃眉之困,令人无不敬重而感激。先生素来热心公益事业,每有慷慨解囊之举。有时竟将自己所得诊金悉数捐助学校,举办养老院、育婴堂等。他在乡里仍不忘为大众谋福利,如举办武进县丹阳荫沙义渡局、孟河接婴堂、孟河敬老院、通江市文社等。平日捐款修桥、铺路等从无吝啬。邻里多传诵其美德,经久不辍。
丁先生被先后聘为广益善堂、仁济善堂、联义善会、位中堂、同仁辅元堂、至圣善院等慈善事业机构的名誉董事,赞助一切医务事宜。诊务特别繁忙,然始终坚持兢兢业业,以解救病家痛苦为己任,且多行善举,为此,孙中山先生就曾以大总统名义赠以 “博施济众”金字匾额,悬于诊所大厅以资表彰。
丁先生素来从善如流,对病人、学生、同仁皆是善以待人,时时渴望与人友善交往、交流。至沪不久,即广寻医界朋友,喜与各级中医师交谈,尤与海上行医素负盛名者,交往更密。丁先生与汪莲石亦师亦友,与唐容川、曹颖甫、张聿青等更常相交流,研讨医理,切磋医技,连日累月,尚且不足。
为共同团结协作,发展中医事业,丁先生与同仁组织成立 “江苏全省中医联合会”。继又为便于远近同仁互通声气,又发起成立 “上海中医学会”,被推为首任会长。他非常重视开展学会与联合会的活动,为提高各级医师的学术和临床水平,继承发扬中医学遗产,经常组织互相交流临床心得和经验,并竭力设法加强与全国中医界的联系。为更方便各种交流,使更多中医从业者得到学习提高,又创建发行 《国医杂志》等。
历来中医多为私人诊所,医师行医活动自有限制,患者多处选医求诊亦有诸多不便。有鉴于此,丁先生遂邀李平书、王一亭、夏应堂诸公,商讨发起筹办中医院,不久即开办起沪南、沪北广益中医院,南院设在南市石皮弄,北院设在劳勃生路(现长寿路)。中医院除招聘部分当时上海名医应诊外,还安排其高足程门雪、刘佐彤等主持医务。每院皆有病房、门诊,各科俱全,并设有中药房和煎药部,以方便病员就诊取药。由于苦心策划,成绩斐然,病人求诊者日众,声誉远布,国外商人亦有慕名求治者。
丁先生创办医院十分认真,非常重视医院管理,倾情体恤病人疾苦,对员工要求严格,规定按时开诊,不准无故缺席。还亲自于每周一上午八时前轮流至南、北两院坐镇,以致无有敢迟到者。对疑难病例,必认真辨析,以不断提高诊疗质量。即便时至深夜,一旦医院来电邀请,他必亲自赴诊。
丁先生为中医办医院创建了良好开端,为此后创建中医医院者树立楷模。丁先生首创中医医院为发展中医事业做出重大贡献。其后,续其体制,长孙济万又创华隆中医医院,门人秦伯未创立中医疗养院,门人程国树创办上海中医院,为中医办医院积有更多经验,也为创办各具特色的中医医院奠定良好基础。
丁甘仁先生十分重视培养中医人才,其门人弟子求学者不下数百,来自全国各地,先生皆一一合理安排,亲于教授,教育学生,孜孜不倦。每次临诊时,他面东坐,学生坐对面,先写医案,再写药物。旁另一桌,坐六个学生,照样逐一记录,以便参考研究。对外科、喉科病人,学生在先生指导下参与换药处理。出诊时,他与学生同坐马车,听讲记录后,还详述病情和处方用药道理,让学生提问,并予以一一解答。诊后还常研讨病理,出题让学生写作,而后各予批改。为增强教学效果,丁先生治学严谨,勤求古训,全神研判,广获心得,择善运用。每书写病案,皆结合实例引经据典,并因势利导,因材施教,如此理论结合实际,不仅既可获更显著疗效,而且又使后学深受启发。
丁先生授徒要求甚为严格,由浅入深,令其勤读熟读中医历代著作。他深受学生爱戴,故其教学效果,甚为优异,高徒累出不穷。而当丁先生洞悉中医自古皆以师徒教授,弊端不少,有相当保守自恃医术奇验而不愿宣教者,有为师自身见浅识短且不求长进者,况师资有限,培养无多,每致后继乏人。他认识到 “中医之兴衰,以教育为关键”,遂考虑旧中医教育需改变,必须着力组织同仁集体培养人才,否则必难以适应社会需求而有汩没之势。于是,丁先生下定决心,开辟新径,效西医发展有赖于办学之鉴,1916年即与夏应堂、谢利恒等商讨,决定联合集资办学。1917年创办上海中医专门学校于白克路人和里丁宅内,7年之后,为培养女子中医人才,先生又办女子中医专门学校。由于所聘教授皆当代医界名流、各科专家,如谢利恒、曹颖甫、汤潜、黄汝梅、严振声、夏应堂、余听鸿等,及早、中期结业后回校任教之程门雪、秦伯未、刘佐彤等,且丁先生以身教为先,坚持好学不倦,老而弥勤,又苦心策划,善待师生,以致成绩斐然。学府之办,意义重大,求学者来自全国各省市,络绎不绝,开创了中医界前所未有之新纪元,培养了大批中医人才,使后继有人。丁甘仁无愧于首位独辟蹊径者,成功创办中医教育新模式之著名教育家。
不幸丁先生于1926年夏即病逝,中医专门学校至第八届学生毕业后,由先生次子仲英与长孙济万继其遗志续办,后易名为上海中医学院,连续办至三十届,历时32年,未曾间断。学生之中,佼佼者不乏其人,程门雪、黄文东、盛梦仙、张伯臾、秦伯未、许半龙、严苍山、王慎轩、章次公、陈耀堂、陈存仁、宋大仁、张耀卿等现代名医均出自该校之门。仅中医学院就培养人才868名,其中中医名家,此后的中医教授、主任医师层出不穷。有近今仍治病救人从事中医临床的名医,有分布于全国各地中医院校任教或任职者,有曾任内、外、妇儿、骨伤、针灸等科主任者,有为医疗行政荣任领导者,有身为科研工作参与攻关项目者,还有不少成为中国香港、中国台湾及世界诸多地方中医事业骨干者,各为中医学事业做出重大贡献。上海中医学院(现上海中医药大学)首任院长程门雪、次任院长黄文东皆为丁氏首届学生。这些人才为中医事业承前启后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为人民健康事业做出卓越贡献。
丁甘仁先生医道渊博,性格谦和,心慈量宽,大公无私,不仅善待门人弟子,竭其真诚和辛勤耕耘,而且也培育出为数不少丁门十分优秀的子孙,以传其业。他的长子早故,长孙济万,次子仲英及孙济华、济民、济南,济万子景源,济华之子景孝、女和君,济民子一谔皆继其志,承其业,各有建树。
丁仲英先生后迁美国,医名远布美国旧金山。丁济万先生去香港,在港声誉亦著。丁济民先生在沪,先任上海中医学院医史教研室主任,后任龙华医院副院长,诊治疑难病及慢性肝病名扬远近。丁一谔先生为龙华医院内科主任医师,近年还不时远涉重洋讲学,兼任美国佛州大西洋中医学院客座教授、加州中医药大学博士生导师,播丁氏学术于西方,为中医走出国门做出了贡献。丁一谔先生之子丁佐泓毕业于上海中医药大学,曾在美国攻读中医博士,已是丁甘仁第五代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