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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不仅仅换个牛字
无论如何,能够克制天花,人痘称得上奇术了。17世纪末,俄国人在北京学到了种痘之法。1706年法国耶稣会传教士殷宏绪,靠着送礼,从太医院的御医那里搞到了人痘接种的三个方子。
人痘走出国门,一去法国,一去俄国,都无声无息了。
耶稣会不是等闲之辈,之前靠奎宁治疟疾发了横财,对人痘这种可富甲天下的东西自然不会放过,但并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原因很简单,这东西成本太高,不仅赚不到钱,而且会赔死。
11年之后,新任英国驻奥斯曼帝国大使蒙太古一家来到伊斯坦布尔,大使夫人玛丽发现一个怪现象,这里的许多孩子没有得过天花,因为他们的脸上没有麻子。相比之下,英国的孩子大部分是麻子,蒙太古夫人是成年后得的天花,成了麻子不说,连眉毛也没了,弟弟则死于天花。她细问之下,才得知是因为接种的缘故。
人痘之法从俄国传到奥斯曼帝国,并且经过了改良。北京的做法是塞鼻,这里则是用一根长针把上臂的皮肤划破,接种一个针尖那么多的天花种子,然后把伤口封好。这种接种办法源于非洲,很久以来那里就有把健康人的胳膊划破,用病人的血液涂抹以达到预防疾病的效果之法。
究竟是谁将非洲的土法和中国的宫廷秘方相结合同样已不可考,但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改革,这样做使得痘苗可以更快地起作用,也减少了传染的风险。同时相对于塞鼻等法,用长针可以达到定量,也便于推广。
此后,疫苗接种技术没有实质性的改变,现在疫苗接种改为打针,还是在上臂部位。琴纳也一样用奥斯曼之法,只是换成牛痘苗,他是在这种改良人痘的基础上发明了牛痘的。
这就和新成果从实验室走向市场一样,关键在于解决应用的难题,许多很不错的东西最后没有出现在市场上,就是因为无法解决应用的难题。中国的人痘之法几乎不能应用于人群,而奥斯曼的改良人痘之法可以应用于人群,也正因为它得到了应用,在技术上才能够完善起来。
蒙太古夫人在伊斯坦布尔给她的儿子成功地接种了人痘,回到英国后赶上天花流行,赶紧为女儿接种,因为她娘家和夫家均为英国贵族,消息很快传到宫廷,经过在孤儿院的试验,威尔士王妃同意给女儿接种,两位小公主接种非常成功,人痘开始流传了。
尽管如此,社会上对此抵触很大,一则安全性有问题,有可能导致人为天花流行,二来教会认为天花是上帝的意愿,不应该人为地抗争。蒙太古夫人非常执着,在她的努力下,人痘在英国站稳了,同时在英国的北美殖民地也获得成功。法国直到1774年路易十五死于天花后,新君路易十六接种人痘,才获得真正认可,离殷宏绪获得人痘方子已经快70年了。
历史上第一次人痘大规模接种是美国独立战争开始后的1776年,大陆军进入波士顿之前,由于风传英军撤退时在城里布下了天花病毒,华盛顿下令全军没有得过天花的统统接种人痘。
从蒙太古夫人将改良人痘术从伊斯坦布尔带到伦敦,到琴纳发明牛痘苗,中间有70多年,这70多年是欧美两地人痘广泛应用的阶段。在应用之中,接种技术等到进一步完善,存在的问题也明明白白了。
人痘的致命缺点是安全性,减毒再好,还会出现意外,这个意外在2%左右,意外的意思是因为接种而得天花并且死亡,1723年波士顿天花流行中,没有接种的人患天花的死亡率为15%,接种人痘的死亡率为2%。英国从1721~1732年接种人痘者的死亡率也是2%。
人痘在清廷中万无一失,是因为朝廷有人力和物力,而且整个太医院为几个皇子服务。一旦到了较大规模应用时,由于没有统一的、质量得到控制的疫苗生产,会因为医生的水平、选苗的技术等因素出现失误。
另外是成本昂贵,因为人痘接种是救命的医术,医生确实也冒着风险,所以接种的价格只有富人能承受得起,无法为社会大众服务。因为接种人痘后为了防止被接种者传染他人,要在接种站住一周,如果大规模接种的话,就要到处建能住宿的接种站,也是不可行的。因此人痘经过70多年的临床应用,依旧停留在较小的范围内,无法控制天花的流行。
琴纳接种过人痘,这段经历是一场他一生都不再提起的噩梦,因此他一直希望找到一种替代方法,对于他本人而言,确实是没有人痘就没有牛痘。
牛痘首先来自流行病学观察,琴纳发现挤奶女工不得天花,经询问后得知她们得过症状非常轻微的牛痘。
这个现象其他人也发现过,但都认为是迷信,琴纳的师傅鲁德劳就是这么认为的,琴纳后来投到亨特门下,再次提出这件事,亨特也认为是迷信。
一个伟大的科学发现被医学界视为迷信,在今天看来是荒唐至极,在当时看来是合情合理,因为这个发现的匪夷所思之处在于突破了人和兽的界限,在人们的固有意识中,人类是超级生物,动物是低级生物,两者有一个严格的界限,琴纳的以牛痘预防天花的思路是要用一种动物病来预防人类疾病,相当于人兽杂交一样了。